“你!”
周围顿时显露出剑拔弩张的局面,城主面色亦是不虞,他低声暗示道:“够了,大家都是为凌城为云州好,何必如此,今日主要是为迎客,若叫客人见了,那便是我们凌城待客不当。”
与绿萝争执那人明显还想说些什么,可被城主眼睛暗中一瞪,顿时不敢再多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坐下。
绿萝冷笑了声,也缓缓坐下,端起茶轻铭,眉宇间满是傲然。
“不管今天有没有人来,我都坚持,曲自声从前如何我不管,但他如今是我云凌卫的人,动他,不行。”
“你!”那人又想站起来,却被城主一个眼神看过来,只得收回了后面的话,愤愤而坐。
一时之间,周围陷入了安静。
“哎,他们说你从长玉来,你在长玉有什么关系好的亲戚朋友吗?”曲自声见里面情况缓和,心下松了口气,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和江初篱聊天。
“有。”
只是不在现在的长玉。
“那你回去还是早点上报,找找那些人,长玉如今的主人可不是好的,这几年还搞出了个锦灯令。”曲自声话音刚落,急忙用余光看向江初篱,见江初篱垂着眸,心里暗道不妙。
她若真原是长玉的人,那提锦灯令无疑是给她伤口上撒盐。
想到这,曲自声赶忙小心翼翼补充道:“你现在是凌城的人,要是有什么亲戚朋友,还是早点接过来,凌城总是比长玉那地方好的。”
“嗯,多谢。”江初篱抬眸,隐隐约约的光斑垂落眼中。
曲自声尴尬地挠挠头:“没事,没事。”
心里想着刚才不小心说错话,曲自声也不敢再多说,生怕自己又一个不小心,提到了人家的伤心事。
江初篱望着一脸尴尬的曲自声,轻笑了声,心中对自己的揣测又确定了几分。
若她想的没错。
这里,应该是数百年前的云州。
只是不知道,其他人去哪里了,是否也到了这里。
曲自声见到的那人,虽长相与褚诃故无差,可眼神却实在冷漠,身上的气息更是令她感到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管家急匆匆的脚步声,管家径直越过两人,走到城主身侧,低声耳语。
城主面色顿时紧张起来:“他现在人在何处?”
“城主放心,曲大人如今在不远处的庄子里歇息,并无大碍。”
城主松了口气,接着抬眼环顾四周,周围一圈人眼光紧紧看着他,城主叹了口气。
“诸位,咨默路上突遇魔族袭击,如今已在我庄中歇下,今日怕是难来府上。”
闻言,周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既然如此,便劳烦城主将我等的礼物送与那位大人了。”
城主颔首,眼神和蔼:“自然。”
绿萝率先起身:“如此,绿萝便先告辞了。”
“城主,你看她!”
绿萝转身就走,丝毫不顾身后几人再次响起的议论声。
“哟,今天还真没乱跑。”绿萝见曲自声还在原地,不免有些错愕,她抬眼看向江初篱,“他一直在这?”
曲自声趁着绿萝不注意,悄悄对江初篱挤眉弄眼,暗示江初篱,却不料绿萝忽然扭头,她对着曲自声扭曲的表情,瞬间了然。
“就知道你不安分。”
话虽如此,可绿萝却没再多计较。
直到回到云凌卫,绿萝也没再开口询问,只是在曲自声临走时,她忽的叫住了他。
“过几日他或许会在城外的庄中设宴。”
曲自声正要离开的脚步一顿:“知道了。”
绿萝目送着曲自声离开,抬眼见江初篱安静地垂眸,不由得感慨。
要是曲自声也能这么省心就好了。
“过几日你还是随我一同去。”绿萝淡淡开口。
江初篱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应下。
“不用多想,我知道你不会说的。”
为何和曲自声说话不避讳江初篱,自然是因她知道,江初篱不会说。
无论从各种层面。
如绿萝所想,没过几天,一封来自城外庄子的请帖便到了她的手里。
“哼,还挺急,今天的请帖,明日的宴。”绿萝冷笑一声,扭头看向整理书籍的江初篱,“你来凌城还没好好转过,不如今日去玩一玩,明日之后可有得忙了。”
江初篱抱起厚重的书,闻言一怔,她唇角笑意浮出:“好。”
这几日她虽看似一直待在这里,实则很多时候她都在借助一些鸟兽探查周围。
倒也发现了些事。
例如她借助鸟兽所能触及的范围,基本都是她经过的地方。
又例如这偌大的凌城,竟然毫无妖气存在,甚至连灵气都单薄的离奇。
江初篱正想着,忽然脚步一顿,朝不远处看去,冷冽清幽的酒香飘过来,让她忍不住蹙眉,眼中陷入沉思。
“姑娘是外乡来的?”
身侧的妇人余光瞥见江初篱,一时间脸上浮现出惊艳,顺着江初篱的目光,她看向不远处的店铺,轻声笑道。
江初篱回头笑笑点头,见此,妇人更加热心:“这是凌城特有的酒,梅见,据说是酿酒的人酿好那天恰好看见了梅花绽放,这酒又正有梅花的清冽,就取了梅见这个名字。”
江初篱垂眸,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些许猜测,她朝妇人笑着道了谢,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避开众人的视线,江初篱悄无声息到了城外,她抿了抿唇,目光坚定。
她想试试,她最多能到哪里。
冬日的寒风拍在脸上,冷冽地让人发疼。
江初篱抬眸,冰凉的雪花轻落在她的面颊,又很快地化成一片水渍,她就那样望着无垠的天际,然后朝前缓缓伸出了手。
江初篱垂眸,深邃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前方,片刻后,她放下手,眼眸陷入沉思。
是阻碍。
无形的屏障将她排斥,将她与另一个世界分割。
若这是纪策所为,他到底……想做什么?
雪纷纷落下,周围是无言的寂静,江初篱却忽地抬眸向后看去。
男子被一袭黑衣紧紧包裹,幽邃的瞳孔如一眼看不到底的寒潭,周身充斥着阴冷,他静静站在江初篱身后,见她发现也不慌不忙,反而勾起唇角。
“江姑娘,初次见面,在下褚诃故。”
江初篱眉心一跳。
数百年前的褚诃故,居然是这样子的啊。
江初篱不作声,褚诃故也没在意,只是垂眸轻笑出声:“江姑娘容貌出尘,修为深厚,怎么甘愿来这小小的凌城,做一个凡人的属下,在下真是好奇得紧啊。”
“我只是意外来此,你与青衍山……”
没等江初篱说完,一阵寒意便靠近过来,褚诃故挑起修长的眉,似笑非笑,冰凉的手指顺着江初篱的脖颈慢慢划动,他凝望着眼前之人,眼眸是说不出的寒冷,他缓缓贴近江初篱的耳边,声音如道侣之间的私语。
“江姑娘知道好多啊。”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江初篱耳边,她不由得皱眉,伸手将褚诃故一推,神情认真。
“我若说我来自几百年后,你信吗?”
褚诃故笑意不及眼底:“修仙之道,无奇不有,我当然可以信,但你又如何让我信?我又为何要信?”
江初篱沉默地注视着他,然后转身将手伸出,无形的屏障顿时将她拦下。
褚诃故平静地看着她,又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而易举穿了过去,他瞥眼看向江初篱。
一双眸子清澈透亮,白雪落到她的眼睫,江初篱下意识眨了下眼,眼睫也随之颤动,褚诃故望着,忍不住想伸手轻碰,却在下一瞬间手指顿住,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褚诃故很快便缩回了手。
江初篱不知褚诃故将手伸过来又放下是为何,一时之间,眼神充满了疑惑,她按下眼中的疑惑,开口解释道。
“这里对我,有着一道无形的屏障,无法穿过,无法离开。”
“是吗?”
褚诃故平静的声音传来,接着江初篱的手便被覆盖上一层寒意。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眼神冷漠,片刻后,褚诃故一笑。
或许出不去这话还真不是假的。
握住她的手时,他的确感觉到了一层屏障。
“罢了,我暂时信你,不过……”褚诃故话音一转,“最近我要待在你身边。”
江初篱略微思索:“我需要回去问下。”
“可以,别让我等太久,我在离云凌卫最近的那家旅店。”
褚诃故颔首,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开,江初篱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风雪中。
夜色凉薄,一日的飘雪过后,整座凌城陷入了寂静。
摇晃的烛火下,褚诃故将刚看完的信折随手扔到了一侧,他倏然一笑,月亮透过窗,斜照进屋内,夹杂着飘雪的风扑灭了摇晃的烛火。
褚诃故头也没抬。
“阁下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窗边,容貌出尘的男子一动不动,面色冷淡,周围的风雪似是有所畏惧,自然而然避开了他。
“你在不问海留了什么?”
褚诃故笑着抬眸,眼神冰冷。
第54章 梦
“青衍山的剑法。”
寒光收敛, 褚诃故脚尖落下,枯枝被突然的重量压地微颤,抖落下枝头的沉雪, 墨色的发丝随风扬起,他将长剑随意挽出一个剑花,眸子如雪色寒冷,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向不远处的男子。
“名。”
“君观澜。”
男子面色波澜不惊, 如沉寂多年的深潭, 看不出一丝波纹,透不出一丝旁的情绪。
.
翌日, 江初篱准时出门, 在门口等绿萝出来,却不料一推门,竟看到了褚诃故。
褚诃故一身装束一如那日,他半阖着眼坐在门扉一侧,皙白修长的手指死死握住佩剑, 似乎是梦见了什么厌恶之事, 眉宇被紧紧锁住。
“褚诃故?”
他又做梦了。
梦里他再一次回到那片无边无际的深渊,冰冷的寒潭漫过他的身躯, 血气飘浮在每一个角落,疼痛早已刻入骨髓变成麻木。
一睁眼,便只有滴答滴答的落水声。
没有人能救他。
“魔族……消失太久, 浊气……不行……我们必须……”
杂乱的声音, 如同蛊虫在啃食他的骨髓, 叫他升起想要销毁一切的念头。
烦躁,无趣。
不如, 都去死吧。
梦中的他冷眼旁观着那群人,一如既往,明明自己的姿态才是落魄凄惨的那个,他却在心底泛起了高高在上的玩味。
犹如普通人在看到蝼蚁时的心血来潮。
不如都去死吧。
他轻蔑地笑出了声,引来那群人的注意,接着便是一阵阵威压带来的痛苦。
他只是闷哼一声,抬起那双泛着血气的眸子,笑意扩散在满是伤痕的脸上。
不,不对!不能这样!
“褚诃故,褚诃故。”
梦外,褚诃故的眉头愈见紧锁,甚至隐隐透出一股令人不安的邪气。
江初篱皱眉,当机立断俯下身,指尖灵力汇聚,体内的灵力顺着主人的意思,缓缓流向褚诃故。
清冷而温柔的感觉。
褚诃故努力压抑着体内骤然升起的心魔,嘈杂的心魔反复向他灌输着杀意,却在突然的一瞬间停止。
周围所有事物都安静下来。
没有那些人道貌岸然的争论,没有心魔杂乱的叙说,没有孤独的滴水声。
褚诃故抬眸,眼神迷茫。
这间囚禁了他百年的牢笼,头顶竟有一个小洞,月光从那里透进来,落在了褚诃故散乱的发。
从那里,褚诃故看见了明亮皎洁的月。
清冷而温柔的月。
褚诃故眼睫微颤,睁开墨色的瞳孔,映入眼帘的是女子紧皱的眉,他眼神依旧平静,唇角却忍不住勾起。
一丝凉意靠近眉梢,江初篱猛地睁眼,握住了褚诃故的手,接着便是一愣,她急忙松开了手,笑笑:“好点了吗?我以为是有人过来了,抱歉。”
“为何道歉?”
褚诃故唇角的笑意早已被自己压下,他凝望着江初篱,认真观察了她许久,发现她似乎是真的在为刚才的举动抱歉,内心不由得疑惑,半晌才问道。
江初篱一怔,眼神疑惑:“因为我刚才差点伤了你啊。”
传送灵力的过程,若是有人过来打扰,或许会对褚诃故的身体造成伤害,所以她才会果断出手。
“……你一向如此吗?”闻言,褚诃故抿了抿唇,“是你救了我,不是我救了你,无论如何,都不该你来道歉。”
他语气颇为严肃,江初篱甚至感觉到,他有些生气,她凝视着他,半晌,眼眸浮出笑意。
“好。”
褚诃故凝视着她,抿起了唇。
明明是她帮人压抑了心魔,却要反过来道歉,明明是自己在说教她,却似乎真的是在感谢。
把所有想法都摆在脸上的人。
褚诃故隐约中感觉心口似乎泛起了些许涟漪,他突然有些好奇。
像他这样的人,即便是她说的将来,也很难想象,有朝一日,他们会相知相识。
“我……”
犹豫片刻,褚诃故启唇。
“江初篱!”
陈旧的木门被倏然踹开,为首的绿萝满眼怒气,环顾一周后准确找到了江初篱的位置,脚步飞快,一把将江初篱拽到身后,眼神戒备。
“剑主驾到,有失远迎,不知剑主为何来此,胁我云凌卫之人?”
褚诃故缓缓起身,一双细长的眸子轻飘飘掠过绿萝,在不经意中,向她身后的江初篱微微一顿,接着平静地移开。
“她需跟我一起。”
绿萝冷笑着,她可不觉得褚诃故能安什么好心。
如今高坐在云州最高层的褚诃故,剑道超脱修仙界,修为亦是高深,又因手持本命剑扶危,被世人尊称扶危剑主。
没有人知道扶危剑主自何处而来,也没人知道他手中透着冷冽的扶危剑威力如何。
明明是这云州,这修仙界至强的剑修,却隐于众生,如果不是因为曲自声,她或许也不会想到,这位扶危剑主性子,竟与他的剑名毫不相干,甚至是截然相反。
想到第一次见到褚诃故的场面,绿萝不由得从心底打了个寒颤,她悄悄握紧了江初篱的手,想借此让江初篱,也让自己安心,她强硬着声。
“剑主尊荣,身边想要侍奉的人不在少数,又何必来此寻我这的小姑娘呢?”
褚诃故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的纹路,低垂的眸子看不清在想什么,只见他轻轻勾起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