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谁说不是呢，这群人也是愣，看见钱就去，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去花。”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还不快点干活！”
听到呵斥，那两人立刻噤声，不敢再说。
一捧土落下。
江初篱在昏暗中坐起，垂眸，眼神晦涩难懂。
这双手，混着血渍与尘土，还有被嘶咬的痕迹，看起来格外骇人。
“啊啊啊！诈尸了！”
那两人骤然看见江初篱坐起，脑中嗡地一声炸开，丢下铁楸就是哭喊。
“冤有头债有主，可不是我们把您送到那群妖兽口中的，别来找我们啊！”
见江初篱没有反应，那两人小心翼翼向后退，一步一步，最后变成跑。
江初篱目送铲土那两人离去，颤颤巍巍地起身，脑子有片刻迟钝。
她抬头，看见乌云刚掠过月亮，清辉洒落。
记忆里，好像有人要来了……
“姑娘，你还好吗？”
.
“果然在这啊。”纪策再次躲过流光剑的寒光，顺手掀起一阵巨浪，将其化作冰霜，稳稳落在了上面。
“还要来吗？”纪策折扇轻敲另一只手，将其一把合上，似笑非笑盯着君观澜。
流光剑顺应主人的心意返回剑鞘。
君观澜没有理会他，目光淡淡落在不远处翻涌的海浪。
似乎在等待什么。
“凤凰一族的秘宝，七重塔，看来剑尊和在下的目的，是一样的啊。”纪策挑眉轻笑。
不远处，海浪猛烈地翻滚着，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古朴的塔顶伴随着令人恐惧的威压，缓缓从海中冒出。
君观澜再次拔出流光剑，如墨的眼眸冰冷刺骨。
剑锋所指，是汹涌的不问海。
他薄唇轻言：“破――”
刹那间，不问海陷入了死寂。
纪策将折扇向天一掷，折扇瞬间变大，纪策足尖微点，纵身跃到了折扇上，含笑的眼眸略带了几分厌恶。
不问海与十灵台的关系可不简单，不问海在地，十灵台在天，二者相辅相成。
凤凰一族以全族献祭，镇压魔族，后阵法被掩埋在凌城，凌城又被水淹没，成了不问海的一部分。
七重塔作为凤凰一族至宝，也伴随她们共同埋葬在不问海。
如今七重塔重现，不问海自然会出现异动，而与之共生的十灵台……
纪策望向昏暗的天际。
恐怕也快支撑不住了吧。
视线再次回落在那道平静的身影，纪策略勾起唇，眼底满是玩味。
宁愿让她厌恶也要如此行事，这位剑尊还真是……
让人讨厌啊。
“呦，你的走狗来了。”
君观澜不为所动，只等那群人匆匆围到他身侧。
“剑尊，这是……”
方才还端坐在十灵台的长老们，此刻一个个神色疑惑。
“七重塔。”君观澜淡淡开口。
有人立刻联想到了传说中的那件宝物，眼神欣喜若狂，他强忍着内心的喜悦，试探性地开口。
“剑尊，可是传说中……”
“凤凰一族的七重塔。”
如今出现在君观澜身侧的长老，皆是十灵门出身，天资优越的他们自认见多识广，可此刻得到君观澜的肯定，他们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目光灼灼。
“噗嗤。”
笑声将他们从欣喜中拉回，长老们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竟有个人，众人脸色顿时阴沉。
他们竟没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若不是他故意出声，他们断然无法发现他。
这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人身怀宝物，足够隐藏自己的气息，二是此人修为，远超于他们！
从这人悠闲的笑意中，明显能感觉出，他属于后者！
“你是何人！”
纪策一只腿从折扇边缘耷下，一只腿屈膝在扇面，他撑着头，似笑非笑，闻言他略一挑眉，继续笑道。
“感觉不出来吗？”
阴郁黏稠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气息的来源却依然自顾自笑着。
长老们顿时紧皱眉头，虽一时之间无法判断这股气息是什么，可这股危险的感觉，让他们不由得警惕起来，手中悄无声息预备好剑式术法……
即便他修为远超他们，可他们这么多人，再加上流光剑尊，足够杀了他。
这七重塔，知道的还是越少越好。
心下思量好，几位长老正要出手，却被一道剑光阻拦。
定睛一看，正是君观澜的本命剑――流光！
君观澜随手将流光剑送回剑鞘，神色平淡得像他不曾出手。
“不用管他。”
其中一位长老闻言震惊地看向君观澜，正要说什么，却被身侧之人拉了拉衣袖，暗示他不要再说。
见此，那位长老也只好不甘地闭上了嘴。
“本届十灵会，最后的试炼改在七重塔。”
“这！”
几人面面相觑，本想说什么，君观澜抬眸，眼神冰冷：“有异议吗？”
长老们垂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是。”
“七重塔那么珍贵的东西，给一群小孩子能有什么作用，我看他君观澜是疯了！”
回去的路上，有人忍不住出声，面带怒色。
“行了，总归是修仙界的。”旁边的长老瞥了他一眼，语气一顿，“但我瞧那人不太对劲。”
想起那个浑身透露邪气的男子，几人不由得沉默。
“君观澜不会的。”
半晌，有人笃定道，他冷笑出声：“他如今位高权重，整个修仙界都听从他的指令，他绝不会放弃这样的权力，转头去做别人唾弃的妖邪。”
“何况，当年他是怎么上位的，他忘了，我们可没忘。”
十灵台。
众人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大，十灵门的人想要出来维持秩序，却被不知名的修士一把推开。
“师姐！你没事吧？”
还好身后师弟及时扶住了她。
师姐摇摇头，目光担忧。
也不知长老们去哪里了，方才他们留下一道下台令，便匆匆离去，之后无论运用怎样的方法都联系不到他们，若是他们在此，定然能镇住下面的人。
“肃静。”
正想着，一道稳重苍老的声音传来，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师姐回头看去，眼中欣喜。
方才匆匆离去的长老们已然回位，只是不知为何，面容皆呈严肃。
“各位道友稍安勿躁，请诸位下十灵台……”台上的长老顿了顿，“是因不问海出现了上古至宝，七重塔。”
“七重塔”之名一出，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每个人的目光都变得格外炙热。
师弟见此，疑惑地看向师姐，师姐从震惊中回过神，开始向自家师弟师妹普及。
“七重塔是上古至宝，据说是由凤凰一族世代看守，塔内七重试炼，过塔者，可通天问道，一步成神。”
“终究是传说罢了。”
师姐皱眉看向身侧，抿唇一鞠：“曲家主。”
曲氏家主苍白的手指虚握成拳，放在唇边低咳了几声，立身一侧的少年怀里抱着一件绒衣，却一眼都没看向他。
“曲家主是不信这传说吗？”胆大的师弟好奇道。
曲氏家主笑笑，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他垂眸：“走吧，该下十灵台了。”
长老们高坐冷漠地注视着下面的骚动，半晌，一阵威压扑面而来，场面霎时安静下来。
“流光剑尊已为我等开辟出一条进塔之路，最后一场试炼，将在七重塔展开，是去是留，诸位可自行选择。”长老们收回威压，有人淡淡开口。
“这……”
众人面面相觑。
.
“所以，一旦有旁人进入，塔内所有设置都将回归最初的模样。”
褚诃故挑眉。
少女族长面色严肃：“阿篱的试炼是我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绝不会伤害到她性命，但若回归最初的塔内试炼……”
她不能保证江初篱还能活着到塔顶。
“现在只能寄希望……”
少女族长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轰――”一声，刺眼的光亮穿过门窗，她迅速躲到阴影处，面色不悦。
“看来希望破灭了。”
褚诃故温和地调侃着，转头看向水镜，唇角笑意顿时浅淡了不少。
水镜里的江初篱还在昏睡。
“哈，原来如此。”
少女族长担忧地看着天际，心里想的是自己还未回来的族人，骤然听见褚诃故的笑声，她皱眉，有些生气。
却见褚诃故缓缓起身。
“你要出去吗？”她疑惑道。褚诃故朝她一笑，接着毫不留情地拔出腰间的扶危剑。
等“滴答滴答”的血顺着剑锋滴落地面，褚诃故才俯下身，笑着用手合上少女不敢置信的双眼。
“残魂残念，可是不会流血的哦。”
褚诃故甩了甩扶危剑上的血珠，浅浅叹了口气。
一步越到第七重试炼，真不知道该说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
罢了。
褚诃故侧头看向水镜中的人。
反正阿篱还在第三重，就当为她探探路了。
第71章 回头
记忆里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
江初篱与他对视,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猛地咳出声。
剧烈的疼痛感瞬间涌上。
疼痛带来的恍惚中, 江初篱隐隐约约看见那人转头朝身后说了什么，不一会儿，那人的同伴便站在了他身侧。
“君观澜，没事不要乱发好心，把那妖物杀了就算这次试炼结束, 不要节外生枝。”
时修尘皱眉, 晃了一眼肮脏腥臭的尸堆，眼中满是厌恶。
“你是医修。”
对着君观澜平淡的目光, 时修尘挑眉, 两人对峙许久，时修尘才冷哼一声。
算是答应。
毕竟他是个医修，论实力，打不过君观澜很正常，何况试炼才刚刚开始, 这种时候惹恼君观澜, 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时修尘虽知晓其中利益，可心中对要下尸堆救人这件事, 还是有些抵触。
“你去捞她。”
时修尘本以为这位青衍山首席会不悦，没想到君观澜痛快地翻身，跃下尸坑, 将痛苦的少女一把抱起。
“救她。”
时修尘脸色一僵, 强忍着不悦, 伸出手，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妖！”
他探寻脉搏的动作一转, 直取江初篱命门，君观澜瞬间抱着江初篱避开，眼神不悦。
“不行。”
时修尘快被气笑了：“她是妖，你知道吗？我们出来做什么的，我们出来是杀妖的，你救她，你是要背叛青衍山吗？别告诉我你对她一见钟情了！”
说到后面，完全是嘲讽了。
君观澜沉默了片刻，垂眸看向怀里紧皱眉头，强忍痛苦的少女，他手上不自觉用力，语气决绝：“我要救她。”
“她在向我求救，那我就要救她，宗门说扶危济困兼济天下，她也是天下人中的一个，我救她，没有违背宗门。”
时修尘知道自己始终是和他说不通了，强咽下这口气。
“好，那你又想过她这样的妖，弱小卑微，毫无自护之力，你救她一时，还能救她一世吗？”
君观澜沉默了。
见此，时修尘终于松了口气，他缓了语气，意味深长：“生死有命，你倒不如直接将她扔在这里，这是她的命，今日能躲一时，来日终有一死。”
“我要救她。”
可君观澜还是那句话。
时修尘气笑了，他强忍住，再退一步：“……行，但必须陆冠清同意。”
“……好。”
时修尘随手注入一道灵力，少女的面色明显好了不少。
两人走后，一节藤蔓从方才江初篱醒来的地方冒出，它扭动的身体，稍稍停顿，接着便悄无声息蔓延到他们离开的方向。
“若不是你非要带着她，我们也不用走这种地方。”
狭窄的小巷里，尘土飞扬，时修尘抿唇不悦。
抱着个血淋淋的人，终究是不好走正路的。
陆珂站在后门门口，怀中一把长剑，她靠着墙眼神涣散，显然在发呆，听见脚步声，她抬眸看去。
“陆冠清呢？”
“书院有任务。”陆珂淡淡回答，视线落在君观澜怀里的人身上，“从乱葬岗抱回来的小姑娘？”
“还是个妖族。”
时修尘按了按眉心，神色疲倦。
陆珂挑眉，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戏谑味十足，她俯身拨开江初篱脸上的发丝：“看起来还是个小妹妹，你不是医修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妖一命也一样，救了吧。”
她可是等不及要看陆冠清的脸色了。
“她同意了。”
君观澜平静地看向时修尘，时修尘按着眉心点头，叹了口气，眼神复杂，时修尘抬眸朝陆珂道。
“弄干净扶到我屋中。”
陆珂笑着从君观澜手里接过江初篱。
君观澜沉默地看着变空的双臂，上面还残留着江初篱的血迹。
陆珂正要转身离去，余光却瞥到了君观澜，她顿了顿，唇角一勾。
江初篱初到这个世界，是从尸堆爬出来的，那时她浑身是伤，又害怕被人发现，只能一点一点向外爬。
那时的君观澜还只是青衍山的普通弟子，初下山，就看见了少女在尸堆里爬着想要出来。
狼狈，可怜。
他们将她带回，给她医治，直到她身体恢复。
之后的记忆再度模糊。
始终只差一点，像是有人恶作剧般故意模糊了她的记忆。
江初篱想着，抬眸看向倚门的女子，陆珂见她注意到自己，挑眉一笑。
“醒了。”
初醒的少女疑惑地看着自己，陆珂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副绝佳的皮囊，眼睛如月色温柔明亮，只需一眼，便能令人为之心动。
她更加好奇陆冠清的反应了。
她的好弟弟，问道书院的首席弟子，面对这样一个无辜可怜，且是朋友救回来的妖族少女，会如何处理呢？
“提醒一下，在这尽量别出门，出门也不要单独行动。”
这城里随便一个修士动动手指就能杀了她。
见少女顺从着点头，陆珂满意不少。
今天晚上他们得去捉那只伤人的妖兽，她能懂事听话，再好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