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氏家主若有似无地感叹了声,面对陆珂的袭击,他不缓不慢,“不得不说,凤凰一族的傀儡术着实高超,简单的木偶也能赋予其非同一般的力量,陆珂将军猜猜,我身边的十一是怎么来的?”
回答他的,依旧是陆珂的剑光。
曲氏家主笑笑,抬手又招来几个傀儡,惬意地靠在椅背。
当年他寻遍整个修仙界,终于在妖族的地盘找到一棵快要枯死的凤凰神木,而那棵树上,有个女婴。
他将凤凰神木带走,女婴则随意带到人族一处村庄。
不曾想,多年后,他再次翻动那本书,才发现,凤凰神木伴生凤凰,那女婴竟是这世间仅存的凤凰。
凤凰骨,凤凰肉,凤凰血・・・・・・可都是好东西啊。
此后,曲氏家主寻觅了许久,直到古籍丢失,他查到了青衍山,查到了君观澜,查到了那个在几个十灵门弟子中格格不入的少女。
少年心性,稍加迷惑和挑拨,便成了。
本来想着利用君观澜,得到江初篱,没想到中途被长玉主乘虚而入,霸占了他的身体,耽误了时机。
妖族将她藏得很深,他无奈只能和魔族合作,推动江初篱一步一步离开妖界,一步一步来到长玉。
可多年过去,他的野心早已不是单纯的凤凰骨血。
“我时常问自己,例如凤凰这样的天地宠儿,做什么不好,天地偏爱她,众生艳羡她,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为何这凤凰命不能在我”
曲氏家主的目光缓缓落在江初篱身上,似是自言自语。
“我不想死。”
但魔族和凤凰一族势必要一方先死。
当年魔族强盛,天道派遣的各族只剩拥有涅之力的凤凰,两族僵持千年之久,最后凤凰全族献祭,镇压了魔尊和魔族大部分力量。
如今魔族复兴,凤凰现世,但若凤凰无能为力,那便只能将斩杀魔族的任务交给这世人。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凤凰与魔族的战斗中,承虚而入,夺取江初篱的命格!
从此,他就是那只无能为力的凤凰。
魔族与他,双赢。现在,只要安静等待就好了。
等待江初篱渡过雷劫,等待她以虚弱之体对战纪策・・・・・・
等待他的新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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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雨丝拍打着江初篱的脸孔。
忽然,一道亮光遮盖天幕。
江初篱握了握手中的凤凰骨剑。
来了。
这场雷劫,没有天材地宝,没有专人护法,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雷击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江初篱袭来。
江初篱运用灵力,全力接下一击,抬眸看去,接二连三的雷击已然落下,她沉下心。
雷电舔舐着她的发丝,伴随风雨发出嘲弄的笑意。
江初篱咬了咬舌尖,一道血丝溢出唇齿,凤凰骨剑高举,迎面一道又一道雷击。
苍穹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道渺小的身影。
“可惜了。”长老故作叹息,“既无法宝,更无护法,这雷劫,她定是过不了的。”
“她能。”
问道书院的长老惊诧闻声回头,眉头一皱:“曲鹤生?你不好好在书院待着,跑到这来做什么!”
曲鹤生抬眸朝他一笑,眼神明亮如星:“长老,她可以的。”
“你认识她?”
长老从曲鹤生的话里明显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他试探着问道:“你凭何判断?”
曲鹤生笑:“因为是她。”
七七四十九道雷击,说起来多,可落下不过一瞬。
江初篱强撑着身躯,轻笑了声。
还好,她这具凤凰躯体,本就是天材地宝。
还有最后一道落雷。
江初篱直起身,擦去唇角的血渍,目光决绝。
雷劫轰落的声音与凤鸣声在刹那间重叠。
“你叫,江初篱,对吗?”
虚幻中,模糊的身形将她扶起,“它”拍了拍江初篱的肩头,很是欣慰。
“我等你很久了。”
第78章 死契
江初篱抬眸, 眼神错愕。
而眼前的人却在对她笑,她笑得温柔动人,却不能让江初篱放下一丝戒备。
眼前的女人有着一副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
女人身后一半清光, 一半混沌,将她映照得十分割裂,她平静地抚上江初篱的发丝。
“凡人有句话叫做,女大十八变,我第一次见你时, 你还是个只会哭的小孩子, 我将你放在妖都,以凤凰神木滋养你的神魂, 不料出了意外, 只得将你的神魂一分为二。”
江初篱一怔,脑中瞬间清明。
“你是,天道。”
女人颔首浅笑,证明了江初篱的猜测。
“我孤身太久,早已忘记自己是何模样, 不知要用何种面貌见你, 想了想,自己的面容应该是最亲切的。”
所以, 她以江初篱的面容出现在了江初篱面前,虽然结果似乎有些适得其反。
不过用什么面容不是目的。
她随意抬手引来一缕清光,手指轻点在江初篱的眉心。
江初篱并未躲开, 这缕清光温暖明亮, 带着无限的善意, 好似曾与她相识。
“世人总认为天道亘古长存,连我都要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忘了, 我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傀儡。”天道继续轻声说着,“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太久了,世间清浊早已无法分辨,有劳你,替我,也替这世界结束这一切。”
身体上的伤痕随着清光的注入而缓缓愈合,江初篱看到女人嘴唇一张一合,却无法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她目光疑惑。
天道似也察觉到了这点,无奈一笑。
她无法直接干涉这个世界,只能利用凤凰一族解决由天地浊气孕育的魔族,换句话说,是她亲手将凤凰一族推向死路。
即便如今只剩魂力,她们也依旧怨着她,不愿让她接近最后的族人。
江初篱感受着清光的注入,体内匮乏的灵力再次充沛,甚至更甚从前。
清光亲昵地流过她的身体,最后依依不舍地消散。
江初篱抬手,望着指尖,有些出神。
“天地有清有浊,不可过清,亦不可过浊,魔族承天地浊气而生,凤凰一族的使命是镇压这份浊气,用自己的清去化解这份浊,但这样的解决方式,永远没有尽头。”
江初篱抬眸,与眼前的“天道”对视,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却带着疲倦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
江初篱叹了口气,再睁眼时,眼底一片清明:“你们想怎样结束这一切?”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江初篱。
“从这个世界的立场上说,我无错,可从被我牺牲的生灵的立场上说,我有错,阿篱,容我如此唤你,你说得对,做错了就要去弥补,可我代表的天意,我承载的是这个世界,我只能默默等待时机。”
江初篱望着她,心底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天道笑着肯定了江初篱的猜测:“你就是我等待的时机。”
江初篱瞳孔一缩。
“你愿意吗?”
她静静等待着江初篱的回答。
愿意吗?
成为掌管万物的天道,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从此世人皆对她俯首,从此万物顺从她的心意而生・・・・・・
可江初篱的视线却越过了她,看向她身后涌动的混沌与清光。
“永远一个人,不寂寞吗?”
江初篱轻声道。
她从前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存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朋友们一起好好度过这一生。
江初篱从不渴求长生不死。
她知道,她该答应成为天道,这样一来,这个世界才算得到想象的结果,天地安稳,所有人都会很高兴。
可江初篱不想答应,她不想像前世那样,那样孤零零地看着所有人,她已经试过有人陪伴,有人牵挂的日子,她不想回头。
“看来,你还应该多想想,我会等你的。”
天道微微一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伸手想要将江初篱推离这个地方,却不料被江初篱反手握住。
江初篱眼眸明亮如繁星闪烁,语气坚定:“等我。”
直到眼前的身影消散,天道才缓缓收回手,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始终平静的心不知为何泛起涟漪。
她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被人触碰了。
自她选择成为天道,自她选择背负起这个世界,自她选择冷漠地放弃一切生灵……
“还真是老了啊。”
半晌,她似是逃避一样地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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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我赢了。”
乌云退散,所有人还在寻找江初篱的身影,曲鹤生却是一笑,神色了然。
问道书院的长老诧异地看向他,眉头一皱,正要质问曲鹤生与那女修到底什么关系,却被其他长老的声音打断。
“魔族!”
长老回头,眼中倒映出满天的魔物。
这些魔物怎会背着他们悄无声息来到这里!
周围的修士竟然没有一个察觉到它们!
“孽畜,竟敢来此!”
只觉被挑衅的长老,怒目而视,抬手召唤出法器,脚下一跃,径直朝那堆魔物而去。
剩下几位长老面色凝重。
还未看清局势便匆匆而去,实在是愚蠢。
可底下尚有弟子还未离开,若只见他一人激战魔族,定然会想其他长老为何不出现,多年积攒的名誉只怕是要尽数扫地。
“我愿在此为诸位持阵。”
问道书院的长老率先出声。
剩下几位长老纷纷皱起眉头。
她这一说,便是将他们架起来了。
罢了,去就去吧,左右这魔族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那我便与道友一同。”应渡谷的长老向众人一鞠。
问道书院阵法一绝,与其让他们上战场,不如留守持阵。
而应渡谷一群医修,自保手段的确不如他们,几个长老对视一眼,没有为难留下的长老,半晌,几人抽出本命武器,跃向空中。
见他们离去,问道书院的长老瞥了眼身侧的长老,转身开始绘制阵法。
“长老。”
是应渡谷的弟子。
来者看了眼周围,小心翼翼贴在应渡谷长老耳边低语。
只见应渡谷那位长老闻言,脸色一变,谨慎地看向弟子。
他这模样自然没能躲过周围人。
这又是怎么了?
还未等问道书院的长老仔细去想,远处传来轰隆几声,接着,不问海扬起巨大的水花。
几人迅速召出结界,这才将水汽抵挡在外,不一会儿,海面重新平静,众人撤下结界,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十灵台・・・・・・”
堕了!
底下一片喧哗,还未及时离开的仙门弟子再次被卷入海水。
“君观澜呢!”
应渡谷长老似是想到了什么,朝身侧的弟子急切的问道。
弟子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回过神,脸色苍白,他不敢看自家师尊的脸,低着头诺声道:“・・・・・・弟子不知。”
君观澜是青衍山的剑尊,实力强大,连青衍山都不敢随意询问他的去向,何况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外宗弟子。
“好了,没有君观澜还不活了。”问道书院的长老不悦地瞪向他,接着看向曲鹤生,柔了柔口气,“我不知你和那女修到底是何关系,但你若想帮她・・・・・・”
话还没说完,曲鹤生便转身离去:“我明白。”
“他去做什么了?”
问道书院的长老抿了抿唇:“自然是去救落海的弟子了,好了,莫要再废话,你我的任务是速速布阵。”
身侧的长老按捺下内心的愤怒,思量片刻,朝弟子低语了几句,弟子点点头转身离去。
此时在天际与魔物对战的几个长老,见到十灵台堕海,心神动荡之下,被魔物伤到。
“瞧瞧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人族修士,平时自诩谦谦君子,不染世俗,如今竟如此狼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你们可是被最瞧不起的魔族伤到了。”
在与魔物对抗的空隙抬眸看去,说话的是个一身粉衣的女子,面容姣好。眉宇间尽是柔情。
在场几位长老没有一个不认识这副面孔,他们瞪大了双眼,咬牙切齿。
“黛若焉!你们妖族竟与魔族勾结!”
黛若焉站在飞翔的魔物身上,闻言笑得花枝乱颤,笑够了她才冷哼一声。
“谁告诉你们我是妖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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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珂身体紧挨地面,唇角溢出血丝,她垂眸,身体微弱地起伏着。
“魔尊纪策能以雾枯妖的身份在妖族多年,可不是个意外。”曲氏家主颇有闲情地抿了口茶,入口,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十一的手艺果然是独一份的啊。”
煮茶的傀儡似是毫无知觉,依旧遵照主人的命令自顾自地煮着茶。
陆珂的视线缓缓落在煮茶的傀儡身上,眼底幽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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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尊大人还真是心狠啊,不惜一切拦我,这可和我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啊。”
纪策抖了抖袖子,叹了口气,对四周的动静视而不见,双眸盯着君观澜的背影,眼底冰冷刺骨,脸上笑意却愈发地深。
“我可是好好遵守了我们的契约,剑尊大人当初说好要助我通塔,不怕天道怪罪吗?”
当初与君观澜定下的契约,可是场死契。
当然,是君观澜死。
他若违反契约,无事发生,但若是君观澜违反契约,则死无葬身之地。
这份契约上承天道,由天道降下处罚。
若非如此,他一个魔尊,为何要和人族的剑尊订下契约。
“你不会是在看阿篱姐姐吧?”
纪策走到他身侧,顺着君观澜视线的方向看去,轻声笑了出来,他亲昵地叫着江初篱的名字,略带嘲讽地看着君观澜。
君观澜依旧一脸平静,对纪策的话充耳不闻。
纪策也不恼,他静看着自己的同族在上面厮杀,神色骤然愉悦:“看来阿篱姐姐渡劫不太顺利啊,不过没关系,就算她失去全部修为,我也不会放弃她。”他扭头朝君观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