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烟耳根子红了红,觉得他莫名其妙,磕巴道:“这、这和你没关系吧?”
这反应俨然是被说中了。
陆京燃忽地笑了,身上的寒气骤散,他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但就是忍不住想调戏她。
他低头,扯唇坏笑,“我教你?”
雪烟脸涨得通红,抵着他的胳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我要回教室了。”
她抬脚想走,又被他扼住手腕。
他的劲儿大,每次都像要揉碎她,才会善罢甘休。
这多人看着,雪烟这会浑身都红了,使劲挣脱,却像蚍蜉撼大树。
他手越收越紧,像牢固的鸽笼铁壁。
雪烟清楚自己的力气,干脆放弃挣扎,“你到底想怎么样呀?”
她有些气,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尾音总是漫着特有的娇憨,听得人心底软溶溶的。
他反倒笑了:“教你啊。”
他一个学渣,居然有脸说这话,雪烟瞅他半晌,狐疑地问:“教什么?”
“哄人呗。”
“……?”雪烟连忙摇头,“我、我不想知道这么无聊的事。”
陆京燃说:“我想你知道。”
“凭什么?”
陆京燃垂眼看她,语气吊儿郎当:“因为我喜欢。”
雪烟实在怕了他了,“你能不能别老乱说啊?”
“害羞啊你?”
他怎么总这么不要脸。
雪烟使劲摇头:“我没有!”
陆京燃又瞧着她笑,忽然换了话题,轻声逗她:“吃甜吗?”
雪烟本想说不吃,但见他的神色,吓得直点头,“吃,吃,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陆京燃没搭这茬,弯了下唇,牵着她往前走。
她的手又软又滑,陆京燃只感觉到心脏都麻了半边,像有一碗甜茶化开,浑身都透着酥爽。
他忽然觉得,上次被她甩的那巴掌,倒也不亏。
……
路上人来人往,不少人注意到他们,似乎都认识他,时不时还有人和他打招呼。
只是眼神落在雪烟身上时,难免透着怪异。
雪烟紧紧捂着口罩,整个人都想钻进地洞里。
好在他们看不到她的脸,要不然她真的不想活了。
陆京燃将她带到学校的一家奶茶店。
正是课间,店里学生不少,他这一进去,室内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雪烟心里想,看吧,不止是她,别人也都怕死他了。
收银台前一群人排着队,吧台有个男人站着收银,寸头单眼皮,皮肤黝黑,浑身透着痞气。
他身后有两个年轻男孩,一个在拉茶,一个在手打柠檬。
他似乎和陆京燃很熟,隔着队伍和他打招呼,“阿燃,你好久没来了。”
陆京燃拉着她去排队,喊了声:“风哥。”
风哥注意到雪烟,愣了下,“难得啊,还带小姑娘了。”
陆京燃笑了下,偏头问她:“喝什么?”
雪烟连忙摇头:“我没钱。”
陆京燃不知是无言,还是憋屈,竟然直接气笑了,“你这猪脑子整天就只有钱了是吧?”
怎么还骂人啊。
雪烟气得想走,但又没那胆子,只能站在原地。
风哥笑了,倒是比长相如沐春风,“小姑娘,你尽管点。阿燃存了钱,可以直接划账。”
雪烟不想花他钱,小声说:“谢谢,不用了。”
陆京燃也不管,直接替她决定了,“两杯芝芝莓莓。”
雪烟知道说不动他,只能闭上嘴,转开了目光。
风哥挑眉,显然觉得这场景有趣,“小姑娘,你追人挺有一手啊。”
陆京燃挑起唇角,偏头溜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朋友好像眼睛都有点毛病。
“……”雪烟脸憋得通红,吭哧着挤出一句:“我、我没追他。”
见他俩还牵着,风哥笑得不以为然,“是吗?”
雪烟差点忘了这事,连忙挣开他的手,眼光四处飘荡,浑身都红透了。
陆京燃忍不住笑,眉眼慵懒,神情几乎是温柔的。
两人在一旁等着,旁边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这边。
雪烟浑身不自在,三番四次提了下口罩,才勉强按下心底的燥意。
这里出餐很快,风哥亲自送过来的,陆京燃接过饮品,朝他道了声谢谢。
他将一杯推她面前,雪烟想拒绝,被他不由分说塞她手里,“试试。”
雪烟勉强拿着,跟着他往外走,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到底想干吗呀?
是不是看她没钱,等会好坐地起价,耍着她玩?
想到这,雪烟想哭的心都有了。
走到没人的树荫下,陆京燃低睫,用吸管戳了个口子,用力时手背四根骨节凸起分明,手指修长。
奶茶争先恐后往外溢出,天气热,冷雾袅袅升腾。
他微微仰头,下颚线凌厉,脖颈的血管隆结,喉咙滚动着,可能是口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光影分割,他的轮廓半明半暗,唇微翘着,似乎心情不错。
但雪烟可不觉得愉快。
她深吸一口气:“你现在能听我说话了吗?”
陆京燃没回答,眼里跳着光线,只问:“你还不喝?”
雪烟不敢喝,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一手拿着奶茶,另一只手伸进裤兜,突然掏出三张红票子。
陆京燃唇边的笑一瞬冻结。
看见他冷漠到要吃人的模样,雪烟头皮一麻,忍住害怕,还是将钱递到他身前,鼓起勇气说:“抱歉,刚忘记把钱还你了。”
陆京燃眼神凝住,脸黑下来。
他不自觉捏扁塑料杯,冷冷她,奶茶疯狂溢出,掠过他的手,溅在地上。
雪烟被盯得呼吸都顺不过来,极力忍住喉咙里的颤意。
陆京燃站直身子,低眼瞧她一动未动的奶茶,目光又落她脸上,像明白了什么。
他神色更冷了,忽地问:“你前天怎么回去的?”
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雪烟心惴惴不安,还是老实道:“走回去的。”
陆京燃冷笑起来:“看不起老子啊?”
雪烟没懂:“什么?”
陆京燃眼底冒着火,浑身难受得不得了,“你耍我是吧?嫌老子的钱脏?”
雪烟不知道他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她只想离他远点,没有任何看不起他的意思,再说,她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又能看不起谁呢?
雪烟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没有。”
陆京燃不信:“那你什么意思?”
雪烟心底发紧,怎么还打破砂锅问到底,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偏执又危险的人。
她仔细捋了下思绪,还是想把话好好说完,“我那把伞不值钱的,这300元我想了下,还是不应该收。”
陆京燃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雪烟又把奶茶递过去,强压下心底的慌张,“我不喜欢喝奶茶,你拿回去,还有,外套的事谢谢你了,伞也不用拿回给我,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
“……”
因为害怕,她的语速极快,努力地表达完自己的意思,“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咱们不要再彼此为难,各走各的阳光道,行吗?”
陆京燃一直没反应。
但雪烟知道,他听进去了。
气氛越来越紧张。
被他漆黑阴鸷的目光盯着,雪烟全身僵硬,心跳都快冲出胸膛。
她突然有点后悔了,她忘了,忘了他不是个能说理的人。
但雪烟实在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牵扯,如果不是他三番四次找茬,她连话都不想和他说。
陆京燃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声音阴沉。
“一笔勾销?”
雪烟抿唇,艰难地点了下头,“对。”
陆京燃眼底的暴戾在翻涌,笑意嘲讽,“好学生,就这么讨厌我?”
雪烟微愣,脑子像搭错了一根筋,竟然将心里的实话说了出来,“谈不上讨厌,我们之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问题。”
“你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陆京燃脸色发寒,冷笑道:“丑八怪,给老子滚。”
雪烟忍住身体的战栗,平息着呼吸,才将东西留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的背影纤细,很快消失不见。
陆京燃碾扁塑料杯,浑身火散不掉,心难受得厉害,将杯子狠狠摔在地上。
“操!”
他怎么会难受成这样。
明明直到现在,他连她究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他想不明白。
从他妈身上,他学到了人生第一个教训,感情是不可靠的东西。
陆京燃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叛逆的。
他曾经做过乖孩子,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学习成绩更是优异到一度让人无法比拟。
他的母亲胡云真是名流之后,最好的年华嫁给了穷小子,陆明峰从此扶摇直上,成功背后总有阴影。
他掌控欲极强,自负又自卑,为此胡云真被逼得退居一线,成为全职太太,可陆明峰越来越忙,矛盾不断激化,她渐渐得了抑郁症。
在最平常的一天,她从高楼一跃而下。
――陆京燃亲眼看见的。
从此他就变了个人。
陆京燃从母亲的身上,看到了对感情的绝望。
这世间的感情肤浅、虚伪、善变,那些薄言浅语经不起风浪,被生活轻轻一吹,就散个干净。
可这瞬间,他想起雪烟那双眼睛。
水色漫漫,又生动,漂亮到无暇,看着人的时候,总带着暧昧难辨的情绪,但她眼里,从来都没有他。
她瞧不起他。
也不可能会喜欢上他。
她的眼睛这么告诉着他。
……
回到教室。
陆京燃沉着脸,没搭理任何人,坐回位子上。
他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将手上的粘渍洗干净,水瓶渐渐空了,地板上很快积了一摊水。
尹星宇在打游戏,随口道:“燃哥,回来啦?”
陆京燃没说话,面无表情捏扁瓶子,手一抬,狠狠砸向角落的垃圾桶。
“咚”地一声。
把趴着休息的人都吓醒了,回过头,茫然地看他。
尹星宇瞥他,又被激烈的战局吸引了注意力,没来得及搭理他。
魏明知在和小青梅辛子悦发微信,她上女校,管得严,难得逮到她有空,也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周围吵得他心烦,陆京燃将无线耳机塞到耳朵,随手切歌。
复古的音乐响起,隔绝了吵嚷的声响。
磁性的男声低嗓唱着,缱绻又颓废。
“像我这样的浪子
怎么可能有初恋
你说你说下半夜是我的
怎么只剩下 梦特娇和闪电”
陆京燃脸更黑了。
“啪”的一声,他将耳机摔在了课桌上。
尹星宇吓了一跳,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你听个歌,火气这么大?”
陆京燃还是没说话。
他向来是肆意狂妄的性子,即使偶尔做点谦逊模样,骨子里也仍旧野蛮。生气时,就更没人敢招惹他,也就他们从小玩到大,半点不怕他。
魏明知这才抬眼:“你爸找你茬了?”
陆京燃脸更沉了,浑身透着寒气。
尹星宇也不玩游戏了,放下手机,“你刚不是和雪烟出去了?怎么了这是?”
陆京燃舌尖顶了下腮边,冷冷道:“再提她,老子撕烂你的嘴。”
妈的。
他这辈子要再哄她,他就是条狗。
第13章 去见你
那次之后,流言开始蔓延。
人的想象力丰富,三人成虎。
大家都在传一个不敢露面的丑八怪,竟然敢倒追陆京燃,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他们说得绘声绘色,像身临其境。
陆京燃真的对她视若无睹,即使路上偶遇,也像从来不认识一样,一眼也不会看过来。
雪烟倒也不在意这些,日子变得平静起来。
精神放松后,皮肤也渐渐好了许多。
下午放学后,雪烟和陈念薇在外吃饭。
陈念薇将一张纸推她面前,兴奋道:“阿羞,你去参加这个吧?”
雪烟动作一顿,扫了一眼,是市内的古典舞比赛。
每个学校都在召集学生参加,前三名有奖金拿,第一名足足有五千元。
“我不敢。”
“为什么?”
雪烟垂眼,轻声说:“我很久没上舞台了。”
这些年,她没机会接触正经培训,舞台已经离她很远了。
她的老师很惋惜,但也束手无策,事实上,人在青春也会被没收做梦的权利。
生活的无礼让人怅惘。
梦想很沉重,世间常态常是从志气凌云到颓然放弃,即使你苦苦撑着,最后也会不堪重负,沉陷在日子的淤泥里。
“不试试怎么知道?”陈念薇完全不这么觉得,握住她的手,“你天赋好,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
陈念薇继续鼓励:“再说,这还能挣钱啊。”
雪烟有点动摇。
陈念薇其实不知道,她还没缴资料费。
雪烟收起宣传报:“我再想想。”
进门到现在,陈念薇终于露出笑容,“我等你好消息。”
差不多到晚修时间。
两人吃完准备离开。
刚出店门,正好迎面来了人,雪烟不小心踩到对方,下意识道:“对不起,您没事吧?”
“你他妈没长眼睛啊?”
阴沉的男声响起,夹杂浓浓的不怀好意。
雪烟只觉得视线一暗,鼻尖涌来一股浓呛的烟腻味。
她愣了下,抬眼看去,眼前站着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打头的人是寸头,肌肉结实,穿件花花绿绿的衬衫,手上夹烟,脖子上纹着凶神恶煞的刺青。
身后是同校的学生,穿着校服,身子都壮。
神情阴冷,眼神凶戾,浑身都散发出猖獗的、地痞流氓的气息。
有个男生有些脸熟,竟然是卢永英。
雪烟深吸一口气,镇定着说:“实在抱歉,刚才没太注意。”
……
包厢光线黯淡,宇宙星球闪出七彩的光,尼古丁和食物发酵出混杂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