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要去见你——兔禾【完结】
时间:2023-09-14 14:38:56

  她好脾气和他解释,话说得极为好听:【你最近表现不错,这是奖励。】
  torch:【你中彩票了?】
  torch:【这么多钱,怎么?你想包.养我?】
  火因:【……】
  雪烟没太理解这家伙的逻辑,这和包养有什么关系。
  她不太知道要怎么回,抿了下唇,还在思考的时候,手机又在掌心震了两下。
  他连发两条信息。
  torch:【我懂了。】
  torch:【原来你是打这个主意啊。】
  这让人熟悉的话,仿佛能听见他懒懒散散,拉长尾音,拖腔带调的话。
  雪烟莫名其妙,快速地敲出个【?】
  陆京燃这回没有打字,而是发了两条语音过来,有长有短。
  雪烟点开,少年似乎在操场,背景音一片嘈杂,有足球砸响草地的声音,混着旁人焦急的大喊。
  “无人机不是这么操作的,方向也不对,再高点,对对对,飞高点!”
  乱成一团。
  一片混沌的画外音里,她听见他吊儿郎当地说:“爱情这回事嘛,本身就是两个宿命相逢的人合伙开公司。”
  “……”
  “我呢,早就说过了,不需要你往里投资,你呢,非不听,非要在我身上缴纳爱情资本,就这么想被送去挖野菜是吧?”
  不就转个零花钱,和挖野菜有什么关系啊。
  雪烟无语,又点开另一条语音。
  “你就这么想拴住我?”陆京燃似乎往外走,渐渐离喧闹人群远了,语气轻狂不屑,“想得美呢,我又不是你的狗,你以为你手上有条狗.链,用这没诚意的招数,我就会乖乖套.脖子上?”
  雪烟:“……”
  还没来得及回话,他又发来一条。
  “算了。”他微顿,顺着手机,低沉磁性的痞笑忽然无声绽放在新房子里,“怎么搞得你这家伙,真是了不起。”
  雪烟不懂,发了条语音:“什么?”
  手机接连震了两下。
  两条语音静静躺在聊天框里。
  雪烟安静盯着,像有种预感,心跳莫名擂鼓般跳起来,抬起指尖,轻轻点了下上面的语音条。
  “我说得不够明白?”他低低笑了声,似乎从喉咙溢出清浅散漫的气息,无声地震动着这边的空气。
  “我的意思是,恭喜你――”
  下条语音自动连播。
  他的声音一字一顿砸在空气里,在她耳边像春雷般炸响。
  “拴住了。”
  ……
  雪烟被他这句炸得小脸通红。
  她扔开手机,根本不敢回复他,将脑袋埋在双肘中间,发出一声无力的咕哝。
  这种调.情的话他是怎么说得出口的,又在外面,也不怕被别人听见,当成变.态抓起来。
  难怪他刚要走远,原来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雪烟浑身都热,晃了下脑袋,连忙拿起笔,想靠做题转移注意力。
  但脑子在胡思乱想,七拐八弯的,总会拐到他身上。
  那几句话有魔力似的,不断在她耳边响起,毫不收敛地攻陷她的耳膜。
  就在这时,桌面上的手机拼命震起来,像催命符似的。
  雪烟放下笔,发出一声哀叹:“陆京燃,你这个扰人清静的坏家伙!”
  她没看来电提示,握紧手机,贴在耳边,又羞又恼,“陆京燃,我在刷题,你不要再和我说骚话了啦!”
  又软又娇。
  是和情人撒娇的声音。
  电话那头迅速沉默下来。
  空气一瞬间静止,气氛冰冷诡异,只能听见对方炙热、陌生、极力隐忍的呼吸。
  雪烟觉得不对劲。
  她看了下屏幕的来电显示,没有备注,是陌生来电。
  雪烟皱了下眉,以为又是裴秀颖,正想开口说话。
  只听见话筒传出沙哑颤抖的男音:“……雪烟。”
  雪烟手微抖,喉咙忽然一哽,神色渐变,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脸色彻底凝固了。
  她紧紧攥住手机,牙关颤颤磕在苍白的嘴唇上,生疼,她深吸一口气,抑住起伏不平的情绪,从牙缝颤抖挤出一个恨入骨髓的名字。
  “裴池,你怎么敢?”
第86章 去见你
  他怎么敢?
  在那样伤害过她后, 拍拍屁股失踪,继续问心无愧地活着,甚至还敢再联系她。
  就像罪犯总喜欢重返案发现场。
  这是多么可怕扭曲的心理, 这肮脏、黑暗、不可理喻的兽.性。
  阳光炽热得能烧化整个夏天, 雪烟却浑身发冷。
  像被寒窖冰着,喉咙却火热, 仿佛被滚水熬着, 气血翻涌,恨不能立刻喷出一口烈血烫死他。
  裴池深吸一口气, 带点电流, 似乎有许多话想说, 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又沉默下去。
  就在雪烟不耐烦要挂断时, 又忽然迟疑出声:“雪烟,你最近……还好吗?”
  雪烟听见他的声音发抖,讽笑一声。
  “裴池, 你问这话不讽刺吗?黄鼠狼给鸡拜年?”
  裴池艰难地重复一遍:“……你好吗?”
  雪烟没说话。
  他自顾自继续,语速很快,像害怕她挂断电话,要在有限的时间把所有话都说出来。
  “你放心, 我不怎么好, 每天煎熬得生不如死。退学之后, 我就来到了北枝市,找了份散工, 浑浑噩噩的, 好像只有过成这样, 我心里才会好过点。”
  “……”
  “我在CMO考试点旁边租了个小单间,经常出门, 能看见一大批学生过来考试,各种各样的,下半年又是新的一届冬令营,我总是会想起我们参赛那几天……”
  雪烟愤怒地打断他:“别提以前,我觉得恶心。”
  他瞬间寂静下去,她最简单的一句话,是最深重的刺激,仿佛隔空被她甩了个耳光,心里无法言喻的惊痛难堪。
  他何尝不清楚,最廉价的四样东西,一贫如洗的温柔,卑鄙无耻的真心,覆水难收的痛悔。
  以及姗姗来迟的歉意。
  裴池转移话题,又问:“你收到钱了吗?”
  雪烟莫名:“什么?”
  裴池迟疑两秒,说:“我前两天托叶才英,用支付宝给你转了钱。”
  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早被她拉黑,虽然叶才英说过,怕被她拒绝,已经用支付宝把钱转过去了。
  但他日日夜夜想着她,克制许久,终于没忍住,借着这个蹩脚的理由,鼓起勇气来联系她。
  雪烟皱起眉,迅速翻了下支付宝。
  一周前,居然真的有笔万元入账,但她没开通消息通知,完全不知道这事。
  “这算什么?补偿?”雪烟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裴池,你别恶心我。”
  裴池没生气,“钱不多,你收下吧,你不是还要上大学?”
  “用不着你操心。”雪烟下意识说:“我没钱,陆京燃会养我。”
  裴池沉默两秒,说:“我知道。”
  陆京燃将她照顾得很好。
  他听她说话的语气,很难把她和过去那个自卑怯懦的雪烟联系在一起。
  不到两个月,她像焕然一新,比以前自信有力量。
  蒙尘时就被黑暗现实打碎的那根傲骨,在陆京燃无限温柔的呵护下,她鼓起勇气,抽抽噎噎着将碎骨头一块一块拼接起来。
  她变得更加耀眼了。
  雪烟在屏幕上敲几下,平静道:“钱转回给你了。”
  裴池心底一紧,攥紧手机,怕她挂断,近乎急切道:“你收下吧,我求你了,这样会让我好过些,就当我给你和陆京燃以后结婚的……份子钱,我求求你,好让我的日子过得比较心安。”
  这话说得实在可笑。
  雪烟抬眸,盯着窗外夏日的无限生机,合上辅导书,把后背往椅子上一靠,唇角一勾,竟然隐约有点陆京燃身上的气势。
  那眼神,像黑色月亮。
  “凭什么?”
  裴池呼吸一滞,说不出话来。
  雪烟抬眸,神色渐渐冷了下去,柔嫩的指腹狠狠抵着桌面,微疼,皮.肉紧绷的触感,是报复后的快.感。
  “裴池,以后不要转钱了,不要再联系我,更别来找我,我怕脏了我的眼。”
  “……”
  “这辈子,你都别想得到我的原谅。”雪烟眼尾扬起,竟然轻声笑了,一字一顿道:“裴池,你要好好活着,我祝你长命百岁,余生都活在悔恨的深渊里。”
  这大约是她,这辈子说过最狠的话。
  裴池呼吸僵硬起来,坎坷扭曲得像一台年老失修的机器,滋滋地发着刺耳的呻.吟声。
  他艰难地呼吸着,说话的声音很低,万念俱灰地钉着她问:“……你就这么恨我?”
  裴池,我恨不得你去死。
  雪烟愤怒地咬着唇,想说出这句刻薄的话。
  但跟他计较,雪烟又觉得掉价,喉咙深深一咽,竟然落回了肚子里去。
  她迅速挂断了电话。
  ……
  电话传出冰冷的“嘟嘟”声。
  裴池无力地垂下手,喉结上下滚着,深深低下头,眼底尽是猩红。
  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抽搐一下,握着的冰激凌被他掐得碎裂,悄然坠落,跌进滚烫的地板上,袅袅蒸腾出一股冷雾,散在沉默的空气里。
  裴池幽暗沉郁的眼神动荡,嘴角向下平拉,各种复杂情绪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
  手上残留的冰激凌化开来,像他的人生一样腐化溃烂。
  “哥哥,你手不冷吗?”
  脚边忽然有一道稚嫩的童音。
  裴池侧过头,是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蹲在地上抬头看他。
  他第一次见到雪烟,就是她现在这个年纪。
  那时候的雪烟,父母得体,家庭幸福,是邻居嘴里“别人家的乖小孩”。
  成绩优异,性格开朗,更是懂事得让所有人都心软,见到谁都笑靥如花,甜甜地喊“叔叔阿姨好”。
  他厌恶这种天真无邪。
  因为他拥有不了这样的幸福。
  六岁那年,他被养父母从福利院抱回裴家,跨过了火盆,从此改了姓,和曾经贫瘠艰辛的生活挥了手。
  他以为日子会好起来。
  但他不是亲生的,邻居总爱背地讨论这点,说养父母可怜,生不出自己的孩子,只能从外头抱回来一个养老。
  一个工具罢了,他们刻薄地评价。
  说这孩子再优秀又怎么样,像个定时炸弹。
  长大了,谁知道孝不孝顺,甚至,会不会想要找回亲生父母,然后抛弃养父母。
  亲生孩子不孝顺,就算怨气,怎么也是心甘情愿的,能咽回肚子里去。
  没血缘的孩子?
  狗屁。
  他们磕着瓜子,用着不屑的语气说:“血浓于水,亲生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哪能是外面的东西能比的?”
  养老工具,养老工具。
  他恨这四个字,恨得是咬牙切齿。
  没人知道,他是真的感激。
  刚到家,他过得小心翼翼,对什么都不适应。
  以前在福利院里,他很不起眼,院长没有更多的精力注意到他。
  没人教他为人处世,嘴也笨得不行。
  邻里邻居都笑话他家教不好,说:“裴良朋和齐兰夏真倒霉,捡回个不机灵的。”
  他读书晚,成绩差,反应迟钝,他就比别人付出加倍的努力。
  他收起孩子心性,改掉孤儿院沾的一堆臭毛病,去察言观色,学习能言善道,伪装成让所有人都赞誉有加,让养父母脸上有光的学霸儿子。
  因为,他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让养父母失望,被他们轻易抛弃。
  后来,所有人都羡慕养父母,心里眼里都是嫉妒,嘴巴却很诚实,夸你的儿子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的。
  那又怎样呢?
  争吵时,齐兰夏背着他,对着裴良朋歇斯底里地哭泣。
  “都怪你,你没有生育能力,害我不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你怕丢脸,你不敢承认,你是不是男人!所有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外婆也嫌他不是亲生的,嫌看着他眼里不清净。
  但雪烟不一样。
  她是亲生的,除了齐兰夏,家里所有人都爱她。
  她过着天使一样的生活。
  所以,他恨她。
  终于有一天,她也从天堂坠落了。
  和他一样跌落泥潭。
  裴池心里难免快活,恶意地想,父亲死了,母亲改嫁,真是活该啊,和他一样可怜,也是个没人爱的东西,这份纯白的天真终究是被弄脏了。
  后来,她住了进来。
  他们一样痛苦,拼命在这世上挣扎着,像卑微的蝼蚁,不得解脱。
  他们日日夜夜狭路相逢。
  真是造化弄人,他爱上了她。
  他恨她,恨得不够浓烈。
  爱她,却爱得不够纯粹。
  就这样夹在死生之境,来回徘徊,永劫沉沦,痛苦得不得往生。
  裴池勾起唇,讽刺地笑起来,老天爷真会玩弄人心,非得把他往里死里逼。
  “哥哥,你怎么了?”小女孩又问。
  裴池回过神来,朝着她温柔地笑,回答她第一个问题:“哥哥手不冷,心冷。”
  小女孩奇怪,抬头看了眼高高悬挂的烈日,“但是夏天的太阳可毒啦,心怎么会冷呢?”
  裴池也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冷飕飕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笑容却不停,模仿她天真的语气,轻声说。
  “因为……活人的太阳是照不到死人身上的呀。”
  他现在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这白天酷烈炽灼的骄阳,在他看来,也不过是阴间的月亮。
  但他还有很多期待。
  他还想看看她,看她毕业,看她幸福,和她能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
  也许有一天,时过境迁,在人世间琐事的磋磨下,他们还剩着点浅薄的缘分,某天能在某条不知名的街,无意间就狭路相逢了。
  更或者,她会松口,愿意让他去看她几眼。
  他抱着这点奢望,浅浅勾了下唇,勉强找到了点安慰的话:“等等吧,一辈子呢,很长很长,她会原谅我的。总有一天……她会原谅我的。”
  然而然而。
  他死在一周后。
  ……
  几天后,雪烟迎来了IMO的考试。
  今年IMO的举办地定选在了华国的休港市,时间为期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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