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凰引——紫微流年【完结】
时间:2023-09-14 14:42:59

  老邢找进屋来,眼神奇异,“听说你将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子卖了,又唆她们出逃,想通过二次发卖赚足银两,好将牢里的蕃姬赎出来娶了?”
  阿策没防住这一着,直呛得惊天动地,涕泪交流。
  蕃姬自尽暂时还未传到百姓间,胡娘子的推论有鼻子有眼,老邢不由得不信,面上半是失望半是痛心,纠结得异常精彩。
  阿策委实无从辩起,“全是瞎扯,以邢爷的明智,绝不会乱信一些荒唐之言的。”
  老邢本来攒了一肚子劝诫,登时给堵住了,悻悻一转,“罢了,反正你有本事攀上贵人的高枝,好自为之,明日替我值守半天?”
  阿策就等着明日离城,哪能替他当值,含糊道,“邢爷不在哪成,是私下有事?”
  倒也不算大事,老邢哼哈道,“你小子运气好,给召去见到了韩大人,我还没看过,当然得趁他出城的机会挤近瞧几眼。”
  这一回答出乎意料,阿策顿觉有趣,“我瞧韩大人很平常,也没生三头六臂,邢爷看我也是一样。”
  老邢给他气的一挥手,“那可是大英雄!你这两把牛力气算什么,一辈子拍马也及不上!”
  阿策笑得牙根都出来了,“邢爷看军中谁都不屑,没想到竟对韩大人如此景仰。”
  老邢被他说得一赧,争道,“天德军的糟货哪配跟韩大人比,他敢跟蕃人决战数年,力复河西,怎不值得敬仰!”
  阿策故作不以为然,“那是五军之功,又不是他一人之力。”
  老邢很不高兴,“毛头小子懂个屁,要不是他筹划多年,引领共举,哪来的河西五军!”
  阿策被贬损也不气,笑嘻嘻道,“若我上阵,说不定也是个将军。”
  老邢毫不客气的一呸,“你行个屁,臭小子,做你的大头梦吧!”
  傍晚韩戎秋等人去了防御使府,小七趁机从冯府溜出,向路人打听了陈半坊的宅邸。
  陈半坊虽替冯府和众多官员跑腿,但并非心腹,不晓冯公的底细,按说他当面都未识破女装的陆九郎,更不该有胆子掳杜府的人,但到底与小无赖有旧仇,小七还是决意一探。
  街面人声涌动,远比往常热闹,连讨钱的也比平日多,不过也易生事,陈府不远处就围了大一圈,一个乞丐正被痛殴,叫声惨烈。
  周围还有人幸灾乐祸,“不晓事的蠢丐,陈家的女人也敢拉拉扯扯?”
  又有人窃窃低议,“一个婢妾罢了,又不是正头娘子,值得这般凶横?”
  还有人在轻蔑,“这乞儿年轻力壮还讨钱,活该受些教训。”
  小七一打量,被揍的乞丐确实年轻,生得长头钝脸,有一种憨讷之感。
  他一边躲避拳脚,一边满口讨饶,“我才从牢里出来,只想讨几个钱果腹,绣香姐何必如此,往日我也没少跑阁里送信,瞧在九——”
  一句话没说完,一拳打在乞丐嘴角,鲜血混着口水流出,变成了咿唔作响。
  他所喊的女子姿色略俏,衣裳也还鲜亮,乌油的发髻缀着金簪,却很不自在,听得喊话更是神色大变,僵硬的道,“时辰不早,晚归了爷要骂。”
  小七随眼一瞥,目光蓦然一凝。
  几个打手其实也未将女子放在眼中,但还是收了拳脚,扔下乞丐跟着她回了陈府。
  小七远远的打量,陈府门宅高大,内外皆有守卫,当下不合察探,暂时收了念头。
  人群仍在指点嘲笑,年轻的乞儿满脸是血,看起来格外凄惨。
  原来这人正是陆九郎的跟班石头,他受牵连关进大牢,实在一无所知,好容易给放出来,饿得发昏在街上瞧见绣香,凑前想借点银钱,哪知挨了毒打。此时又痛又饥,悲苦难抑,泪汪汪的受着路人讥笑,面前忽然落下一锭银子。
  他想扑住又忍了,害怕又是欺辱与暴打,畏缩的一抬头,瞧见一个少年,眉含英气,明稚挺秀。
  少年见他不敢动,足尖一移,将银子推近他的膝前。
  石头宛如发梦,惶惶然想起致谢,肿胀的嘴唇一蠕,对方已走远了,并不曾听闻。
  小七既然得了线索,也不在街面耽搁,匆匆去寻阿策。
  阿策小心的避开胡娘子蹲守的后门,绕到侧边出来,听妹妹一说,不禁大愕,“你说陆九郎在陈府,怀疑是冯公所为?这怎么可能,他明明答应过不——”
  话说一半停了,他骤然想起来,冯公当时什么也没应。
  小七冷静道,“冯公不是旁人,是裴氏家主裴佑靖大人,阿爹对他信任敬重,这等身份根本不必在意我们的拦阻。陆九郎滑跳机警,装女人唯妙唯肖,陈半坊当面都未看破,怎么可能事后发觉,除非有人透了消息,就算事后我们得知他死在陈家,也会认为是旧怨所致,与裴家一无关联。”
  阿策通透过来,半晌静默。
  小七低道,“我本想将事情告诉阿爹,但时机不对,不好让他为细琐分心,而且我们的见识不如裴大人可靠,他极可能让我们听从安排。”
  阿策心里当然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阿爹有大事,顾不到这些,一个小无赖,罢了。”
  小七默然良久,“上天让我见到那枚金簪,难道就这样算了?”
  阿策听出意味,蹙起了眉,“你想把人弄出来?说不定他早死了。明日就要离城,不宜多生枝节,裴叔既是家主,为这事让两家生嫌隙也不值——”
  小七明白他的顾虑,复又一想,“我答应过保他的命,总得去探一探,你依计划而行,放心,我绝不会影响阿爹的正事。”
  阿策知她是个有分寸的,迟疑片刻,一按妹妹的头,算是应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比较短小,中午加更一章
第20章 生死隙
  ◎有这样的身手,还卖什么妹妹!◎
  天还未亮,陈半坊就醒了,又是一堆事等着忙碌。
  他出门前还不忘交待绣香,“牢里不用你盯,娇儿也出不了院子,但她这几日闹腾,我娘定是心情不好,你仔细伺候着,敢疏怠当心你的皮。”
  绣香柔顺的应下,送了主人掩上门,天光幽蒙,宅中其他人还未醒。她打着呵欠将马桶搁去院角,等婆子来收,突然被一只手捏住了脖子。
  “陆九郎在哪?”
  绣香还以为强盗入宅,险些尿了裤子,听见问话才回魂,拼命将眼睛看过去。
  她到底在堂子里见得多,瞧出来人虽作少年装扮,分明是个女孩,眉眼青稚,长睫茸翘,蒙着面巾也知不俗。
  对方指上一收,绣香头脑发窒,欲出的呼喊哑了,赶紧指向地牢的方向,少女挟着她行去。
  过了一重院,绣香感觉对方的指力略轻,忍不住开口,“他不是个好东西。”
  少女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绣香的胆子稍大了一点,“陆九郎就是个祸根,陈府的主人极凶,你救他等于害了自己。”
  少女还是没理,绣香只能期望守卫机灵些,口中念叨,“他浪荡又没良心的,仗着皮相装乖骗怜,不知哄得多少女人失心又失财,落得凄惨无比。”
  少女终于回了一句,“你也给他骗过?”
  绣香被问得鼻子一酸,“我和旧主人都给他坑苦了,还有陈家的小姐,到此刻仍在做梦,当他是世间最好的情郎。”
  少女的目中露出一点怜悯,“不必担心,我寻他与男女之事无关。”
  绣香哪管她是为何,一近地牢入口,她的心跳得飞快,才望见牢外打盹的守卫,少女忽然一扬手,一枚石头啪的击过去,守卫脑袋一歪,昏睡变成了昏迷。
  少女从守卫处搜出钥匙,门边抽下火把,押着绣香进了土牢。
  陆九郎的确在牢里,只是有点惨,已经不大瞧得出本来面目。
  他脸庞乌紫的给捆在木架上,身体给鞭子抽得稀烂,两条腿肿得极粗,血糊糊淌了一地,几只耗子舔得津津有味,见有人来才溜去暗处。
  绣香纵是恨极了陆九郎,见他这模样也不免双腿发软,牙关颤叩。
  陆九郎痛得没了知觉,很清楚到天明河西人一离城,自己就要死了。地牢又潮又冷,他陷在虚浮的黑暗不知多久,昏朦中突然有了光。
  他驱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一个纤影执着火把而立,浊暗的地牢突然有了生机。
  他充血的眼珠一动,发出嘶声,“——韩——七——”
  小七斩断绳索将他解下,陆九郎跌在地上,双腿剧痛袭来,浑身痉挛,冷汗一颗颗淌出。
  小七探了探,发现对方腿骨未折,但皮肉已肿烂不堪,显然无法行走,她望向一旁的绣香,“我要是你,就回房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绣香淌着虚汗,强迫自己挪动脚,颤巍巍的扶墙走了。
  小七给陆九郎的嘴里塞了枚伤药,背起来出了地牢,还算绣香知道好歹,不曾喊人,宅子里依然安静。陆九郎疼得发抖,头无力的垂在她肩上,竟也忍下了剧痛,一声不吭。
  小七打晕守门的,剥了外衣裹住陆九郎,悄然出了陈宅。背后的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身子冰冷发僵,虽然喂了药,毕竟是个从未锤煅过的普通人,不知能不能扛得住。
  天已大亮,河西的英雄将要离去,全城为之而动,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卖汤饼或包子的小贩起劲的吆喝。小七背着陆九郎只能往僻处走,拿不准该如何安置,伤成这样带不出城,留下来又无人看顾,着实有些犯难。
  巷口一个马夫正在等主人,瞧她蒙面还背着一个少年,又惊又奇,眼珠子都不动了。
  陆九郎忽然开口,“既然——你来救我——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小七心思正烦,听他断断续续的说话,极想让他闭嘴。突然一句入耳,她脚步一停,双眸凌厉的盯住他,蓦然冲向马夫,夺马将陆九郎一托而上,自己也跃上去,策马冲入了街道。
  马夫傻住了,半晌才呼喊起来,“我的马!娘的——光天化日的抢马啦——”
  城中的大道再次挤满了人,防御使府外搭起了送宾台,铺上红毡,肃净方圆三十丈,待城主与客人饮完践行酒,礼送客人出城,持续多日的封城令也将随之解除。
  阿策无法近前,找了个对街的檐头蹲着,众多高官到场,连童绍也阴着脸来了。
  阿策一边瞧着送宾台上的应酬,一边在人群里找妹妹,看来看去始终未见,日头越来越高,不免犯起了嘀咕。
  主客叙完别语,送宾台也空了,一行人踏上红毡,向城门的方向行去。
  人群兴奋起来,个个翘首而望,想趁最后的时机瞧一眼大人物。随着人潮汹涌,黑压压的百姓汇成洪流,向红毡的方向涌去,阿策突然感到了一种危险。
  几条街的百姓悉数涌来,汇成了浩大的旋流,体弱的人已经现出惊恐,他们被巨力挟着前行,人潮宛如铁壁,胸腔挤得欲裂,求救的呼喊在喧涌的声浪中洇灭。卫兵的呼喝止不住人群,被卷得身不由已,脚步难支。
  众官员觉出有异,退回了送宾台上,惊得变了颜色。
  阿策腾身而起,攀檐踩瓦的奔近,越看越心悸。
  密集的人群如一个吞噬的旋涡,有妇人被挤得裙衫破裂,失声哭泣;有老妪大声呼唤孩子,自己却被无数腿脚踩过;纵然有人试图去扶,后方不断前涌,挣扎与呼喊都成了徒劳,纵是壮汉也无能为力。
  薛季令执法卫强行驱隔人群,稍遏了前涌之势。
  阿策看送宾台暂时无恙,略松了一口气,远处有人踩瓦越墙奔来,他瞧见悚然一惊。
  来人正是小七,她蒙巾散落,面色赤红,衣发均已湿透,背上还负了一个人。
  兄妹二人遥遥对望,小七抽出一只手,飞快的比了几个手势。
  阿策骤然回头,目光疾搜,赫然发觉斜边的一幢酒楼有异,窗缝隐现锐光,反手拔出腰间的短刀一掷。
  送宾台上的众多高官正被人潮所惊,纷纷议议,突然一枚利矢擦着韩戎秋而过,夺的一声钉在台上,箭头深深嵌入红毡。
  同一瞬,对街的酒楼有人从窗边栽落,喉咙嵌着一枚短刀,跌进了人潮之中。
  魏宏脱口一呼,“有刺客,保护大人!”
  周元庭被武官群簇,方景与赵英、弘海三人将韩戎秋护住,目光警动。
  随着胡哨利响,一群凶徒从近台的街铺二楼跃下,执利刀杀来。
  执法卫在驱退人群,高台左右的护卫也就少了,突然出现大批凶徒,文官都慌了,有人畏颤,有人惊喊,有人偷偷往后缩;武官或如魏宏一般上前拼杀,或是在周元庭身侧守护。
  韩戎秋的护卫最少,却是所有凶徒的目标。
  裴佑靖为避嫌与韩戎秋站得略远,二人交望,韩戎秋微一摇头,不动神色。
  台上刀光凶残,台下人群骇乱,百姓哭爹喊娘的挤逃,杂踏哀号不绝,不知有多少人无辜送命。
  老邢深悔不该来,他起个大早冲在前头,结果挤在了人潮最密之处,幸好有军中熬练出的力气,还能稳得住脚,甚至顺手救了胡娘子。胡娘子出来寻阿策,认出老邢是阁里的人,追着一路撵,谁想到挤簇越来越凶,险些给活活踩死,紧要关头被老邢一把提起,吓得涕泪交流,攀着他不肯放。
  老邢只得架着她前行,原以为轰挤是意外,却发现一个络腮胡子的蕃汉趁人不备,一刀捅死了卫兵,而后高叫怂恿,推带人潮节节前涌。
  老邢当下就明白不妙,然而四周挤得毫无缝隙,哪里脱得出去,两人挤出一身汗,反而距高台越来越近,眼睁睁看凶徒暴起,乱刀纷飞。
  就在他大急之际,一个青年踩着人群的肩头飞奔而过,执着一柄长竿疾冲上台,只听劲风嗖嗖,瞬间挑下了三个凶徒。
  青年浓眉虎目,冷凛生威,长竿梢头还挂着酒楼的幌子,在他手中成了霸道无伦的长枪,凶悍凌厉,又扫又挑,被击中的凶徒无一不是骨碎筋折,爬都爬不起来。
  老邢张大嘴,震惊得人都木了。
  紧扒着他的胡娘子也瞧见了,失措的尖叫出来,“——策哥——那是策哥!”
  老邢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花眼,又万般不敢信,台上一以敌众,横扫八方的,真是那个天生笑模样,腿脚勤快,一副老实样的阿策?
  胡娘子也傻了,那个迷恋蕃姬,脾气憨又耳根软的愣头青,怎么会有这般能耐?
  有这样的身手,还卖什么妹妹!
第21章 破敌顽
  ◎我可以作证,内奸并非童大人。◎
  凶徒个个脸膛赭红,一望就知道是蕃人。
  天德城多族混杂,蕃人自然不少,但这些孔武有力,刀兵娴熟,分明是训练有素的精兵,究竟是如何无声无息的入城?蕃姬宅中一把火,死了几十个,为何还能冒出来这么多?
  所有官员都生出了疑问,童绍既恐惧自己受袭,又恨蕃人竟未知会,心头又惊又怒,直到见凶徒乱刀攻击,唯有自己所在之处毫无威胁,才算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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