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大队长不叫她留下做饭?还是亲戚呢。
张明香愤愤不平,在心里不停碎碎念,被羊汤的香味勾得窝窝头都没心思啃了。
一旁的孙老丫一脸奇怪的看着她,“表姐,你怎么不吃了?”不吃给她,表姐还欠着地瓜没给呢。
在这修水库虽然累,但每天都能吃饱,还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挨打被骂,比在家强多了,孙老丫这几天过得非常不错,她感觉自己都胖了。
偏今天她大哥来了,打饭时还故意过来抢她的窝窝头,好在牛婶子后来又给了她一个,不然又要挨饿了。
孙大宝也不想来,可不来不行,大队长要拿粮食抵工,孙寡妇实在舍不得,家里粮食本来就不够吃,只能商量让他来。
他也是没脸在村子里呆,除了那些年纪大的,身体实在不好来不了的,就剩他一个年轻的,再不来脊梁骨叫人戳折了。
不过来了他也干不了多少活,半上午都在磨洋工,好在马占国也没指望他能干什么,只要随着大溜别给他惹事就成,还叮嘱本家的几个人看着他,别让他到处乱跑。
看着张明花跟个他不认识的男人在一块喝羊汤,孙大宝馋得吸溜了好下口水,还直勾勾的盯着张明花,觉得哪哪都好看。
觉察到了他黏腻恶心人的视线,郑三斗挪了一下身子挡住,然后回头瞪了他一眼。
吓得孙大宝一机灵,头皮瞬间炸起来,暗叫一声,我滴妈呀,怎么会是这家伙?!
他啥时候回来的呀?
想起小时候那些挨揍的日子,孙大宝立马缩起脖子,贴着棚子边上溜走了。
第21章
郑三斗望着溜走的孙大宝轻嗤了一声,问身旁的张明辉,“那个是孙尿包吧?”
“嗯,是他,小时候熊,经常挨揍,一挨揍就哭叽尿嚎的,大了倒是不熊了,却成了二流子。”
张明辉手里攥着啃了一半的窝窝头,低头喝了一口羊汤,瞬间粗糙的难咽的窝窝头变成了美味。
他无比满足的眯起眼睛,“小时候咱俩可没少揍他。”
郑三斗有印象,小时候他跟明辉最看不上孙大宝,动不动就揍他一顿,揍得后来看见他们转头便跑。
现在还那个德行,见了他就跑。
张明花也笑了,她还记得呢,那时她哥跟郑三斗可厉害了,简直打遍周边大队无敌手,跟土霸王一般。
那时她像野小子似的,整天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不是助威呐喊就是看戏混好吃的,都不爱回家。
不过,那几年的日子确实自在。
半碗羊汤下肚,张明花出了汗,肚子实在撑了,便将把缸子里的糖水递给郑三斗,叫他喝。
郑三斗其实不太喜欢喝糖水,但她见水盈盈的眸子一直盯着自己,还是硬着头皮给喝了,拿来的玉米面窝窝头也全吃光了。
张明花悄悄数了一下,足足有六个,少半饭盒的羊汤,半缸子糖水,还吃了几口白菜,看他这样只是刚刚吃饱。
这家伙真能吃,怪不得长这么高。
张明花个子接近一米七,她大哥一米八出头,张家人都不矮,但跟郑三斗比还是不够看,人家有一米九,而且腰宽背阔的,身体看着就结实。
“二花,我脸上有东西?”郑三斗摸摸自己脸,还以为自己来时没洗干净呢,让二花这么一直盯着他瞅。
“没有。”张明花摇摇头,把饭盒刷干净递给他,“累回去歇着吧。”
郑三斗接过饭盒,放到网兜里,“我不累。”他开车的相对要轻松很多。
吃完饭之后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这会儿很多人都回棚子里去了。
天气寒冷,张明辉不想一直呆在外面,又不放心自己妹妹单独跟郑三斗在一块,便双手揣在袖筒里,眼巴巴地望着他们。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们俩还有事吗?没事就各回各工棚。
张明花被他看得脸颊绯红,“大哥,你也回去躺会儿吧。”
“行,二花你也抽空歇歇,一个人别出去,这附近可乱了,有事就去找大哥。”张明辉不放心,叮嘱了她一句。
然后他又看向郑三斗,咧着嘴催促道:“你快回去吧。”都已经吃完饭了还杵这儿,想干啥?
郑三斗嗤地笑了,大辉这混蛋,喝了他的羊汤嘴巴还没擦干净呢,就翻脸不认人要赶他走了。
就这么防备他?好像他会对二花干什么似的,“行,我回去了。”来日方长他不急。
郑三斗说完转身,朝他们挥挥手,走得十分潇洒。
张明辉看着他背影,呵呵笑了笑,“算你小子识相,一碗羊汤就想拐走我们家二花,美得你!”
郑三斗听见了没回头,不想搭理他。
“大哥,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被他拐走呢?”等郑三斗走远,身边没外人了,张明花才不高兴的说道。
“二花,哥知道你意志力强,轻易不会被他的殷勤打动,但这位敌人异常狡猾,咱可不能轻敌。”张明辉煞有介事的提醒道。
他滑稽的模样逗得张明花直乐,“咱家最先赞成我们相看的是你,现在严防死守的还是你,大哥,你要不要这么矛盾啊?”
说完一把掏出他兜里破了洞的手套回去了,不想再跟他墨迹。
工棚里,十分安静,大家回来都在铺上躺着,孙老丫也在,跟张明花一个通铺。
靠近门口的那个旧行卷就是孙老丫的,此时已经打开了。
孙老丫躺在上面并没有睡着,见她进来,直愣愣的看着她,好像非常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
张明花不喜欢她带着探究的目光,回头跟她对视着。
结果她像受到惊吓的兔子似的,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立马闭上眼睛假寐。
“明花,羊汤好喝不?”对面通铺的牛婶子出声问道。
“好喝,喝完身上热乎乎的,特别暖和。”张明花没掩饰如实回道。
郑三斗拿来的羊汤炖得时间够久,确实好喝,刚才她都喝冒汗了。
“刚才那小伙子是你啥人啊?”牛婶笑呵呵的问。
听她这么问,原本躺着的人都睁了开眼睛,静静的等着听八卦。
“他是我大哥发小,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张明花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坐到自己铺位上。
从包里找出带来的针线跟碎布,站到门口把她大哥破洞的棉线手套补补,棚子里昏暗,看不清。
天冷,干活时不戴着点手套,手都吹皲裂了,就这很多人都没有。
“怪不得,他连羊汤都舍得拿过来给你们喝。”牛婶子说完没再问,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
张明花补好手套也没躺着,只是略坐了会儿,一个小时很快就到了,干活的都走了,她们也开始准备做晚饭。
这回她不切咸菜了,改捏窝窝头,还是七个人一起捏。
杂和面是牛婶子提前和好的,高粱米面跟玉米面,还掺了些红薯粉,整整五大瓦盆,好几百斤。
蒸出来的窝窝头颜色发黑,吃着口感特别粗糙,还刮嗓子,就这还限量,不敢给社员们敞开肚皮吃。
当然基本都能吃饱,有个别饭量大的,实在吃不饱会多给一个。
一天三顿都是这种窝窝头,只不过,晚上这顿每人少给一个,毕竟吃完就睡觉了,不干活用不着吃太饱。
晚饭是五点开始。
这时天都黑了,灶房外面亮起昏黄的灯光,社员们疲累了一天,话都懒得说,都想着赶紧吃完早点回去休息了。
孙大宝一天没坚持下来就撂挑子不干了,马占国下午就回去了不在,几个小队长哪个能管得了他。
不仅不干活,下午连人影都不见,到饭点回来了,何凤莲不给他打饭,他就去抢孙老丫手里的窝窝头。
气得孙老丫气直哭。
何凤莲实在看不下去了,拿着打饭的大铁勺子要揍他,把他给吓唬跑了。
“这个混小子,叫他来干啥,不干活还净添乱,老丫你快吃,干一天活了,别把窝窝头给他,他要是再来抢你就找嫂子。”
何凤莲劝了一句,论关系她是孙老丫的表嫂,实在亲戚,不能看着孙老丫干了一天活还饿肚子,时间长了会出事的。
孙老丫低着头不吭声,她也不想给,可不给回去肯定要挨骂。
挨骂可能都是轻的,搞不好她妈和她大哥会一块揍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要不是怕打死她家里没人干活,她活不到这么大。
孙老丫眼里噙着泪吃了饭,把藏起来的一个窝窝头给了偷跑回来的孙大宝。
张明花冷眼看着,孙大宝拿到窝窝头非但没感激,反倒回手打了孙老丫一巴掌,孙老丫捂着脸也不吭声,真是逆来顺受。
她没去多管闲事,回棚子拿盆打水,洗了脸,准备抹去疤药膏。
张明香这时溜达进来了。
女工棚也没那么多顾忌,她进来先四下转了一圈,“你们这棚子好小啊。”
她住的棚子有这两个大,一张大通铺上能睡十五六个人。
“堂姐,咱们出去转转啊?我还没来过这里呢。”
张明花直接拒绝了,“我不去,干一天活太累了,你找孙老丫去吧。”大晚上的,有什么好转悠的。
她大哥说驻地四周可乱了,半个公社的人都在这儿,人员特别混杂,她胆子小可不敢出去瞎乱跑。
见她不去,张明香有些泄气,还想借机会跟二憨子堂姐拉近下关系呢。
最近二憨子一直不理她,肯定是因为二婶看得紧,现在二婶不在,她正好找机会拉近一下关系。哪知道二憨子不买账。
于是她看了眼孙老丫,“老丫,咱俩出去溜达溜达去?”
孙老丫点点头,跟她出去了。
“表姐,”出来走远了些,孙老丫低声问道:“你欠我的地瓜啥时候给呀?”
张明香气结,死丫头,感情跟她出来就是要地瓜呀!不就几个破地瓜嘛,至于追着她要吗?她还能不给咋地!
“这半个窝窝头先给你吧。”晚上她没吃完留的,正好给孙老丫,堵她嘴。
孙老丫高兴的接过来,“半个窝窝头抵一个地瓜,表姐你还欠我九个。”
表姐欠她十个地瓜,这都多长时间了,今天总算想起来还她了。
“知道了,不就几个地瓜,我还能赖着不还呀!”张明香不耐烦的拿眼睛瞪着她,“你在这还吃不饱吗?”整天跟饿死鬼似的,除了吃啥也不寻思。
“之前能吃饱的,可我大哥今天来了,他偷懒不上工没饭吃,抢我窝窝头,不给他回去我妈要揍我的。”孙老丫嘟嘟囔囔的,周围没有灯光,看不清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怨恨。
她恨她妈,更恨她大哥,经常打骂她,还不给她饭吃。
可恨有什么用,她根本反抗不了,只能苦兮兮的熬着,等几年大了嫁出去,或许日子会好过一些。
又或者她大哥以后娶了嫂子,有人替她分担,总之她还在揣着自以为是的希望。
张明香不乐意听她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怎么跟我堂姐一个棚子?”
“是何表嫂怕我被欺负叫我换到这边来的。”何凤莲对她是真照顾,虽然也嫌弃她身上有虱子不乐意挨着她睡觉,但她还是打心底里感激她。
“这样啊,我也想换过来。”她刚才看过,二憨子堂姐旁边空着两个位置呢。
“那你就去找何表嫂说呗,她很好说话的。”孙老丫无所谓,表姐来了她有个伴,不来一个人也挺好。
张明香点点头,“行了,你回去吧,我明天再去说。”这会儿黑灯瞎火的,说了也不一定能同意。
孙老丫揣着半个窝窝头回去了。
第22章
张明香没急着回去,而是在想,她的天眼距离上次使用快三个月了,这阵子家里吃得还行,她身体恢复了些。
但她仍不敢大意,尤其现在人在外面,想用也不敢贸然用,害怕出现什么意外。
所以她得想办法给自己多补补,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她家条件就那样,即使有好东西也不会给她吃。
眼下她能想到的就是尽量讨好二憨子。
今天那个男的,听她爸说叫郑三斗,南湾大队的,前些天杨会计两口子给二憨子介绍的对象,只是没来得及相看。
是开拖拉机的,应该有些能耐,人也大方,二憨子跟张明辉今天沾了他的光才喝到羊汤,把好多人给馋得够呛。
如果她跟二憨子还像从前一样好,今天的羊汤肯定也有她的份。
真是太可惜了。
昏暗里,张明香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角,眼中露出渴望,她实在太馋了。
身体里好像有一条虫子,一旦察觉周围有好吃的就特别想要,如果不是还有理智,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张明花可不知道明香为了几口好吃的,正费尽心思地接近自己呢。
她洗了脸抹好药膏,坐在通铺上泡脚。灶房的大锅里烧了水,有女同志想用的可以去舀一瓢,简单洗洗还是可以的。
这也是女同志负责做饭的好处,换成男同志,未必会考虑到这么多。
一旁的何凤莲盯着她泡在水盆里的脚丫子,笑着打趣道:“看看人家明花这脚,比咱们脸都白,也不知咋养的。”
“明花是随了老张二嫂,皮子白,不像咱们这些人,黑得跟土豆蛋子似的,掉地里都找不着。”牛婶子说完,还晃悠了两下自己的大脚板子。
顿时将大伙逗得哈哈笑,视线全落在张明花的两只脚丫子上。
张明花不好意思的缩了下脚,“嫂子净打趣我,你也挺白的。”
“嫂子可不如你白,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臭小子。”何凤莲说完,突然一窘,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明花相看过好几个对象都没成,她这么说不是戳人家心窝子吗。
张明花根本没当回事儿,擦干脚出去倒掉了,何凤莲悄悄松了口气,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可不能瞎说了,万一明花多想可不好。
棚子里没扯电,只点了盏昏暗的油灯,还是何凤莲从家里带来的。
见等大家都洗漱完铺好被褥上了床她便准备吹了,省点灯油。
孙老丫不知跑哪儿去了,要吹灯了还不回来,只好又等了一会儿。
她才捂着口袋里进来了。
何凤莲好心说了她一句,“大晚上的别出去乱跑。”她嗯了一声,爬到床上,在隔着张明花两个床位的地方躺下了。
张明花侧转过身,不看她。
何凤莲将门关紧,说是门,还不如说是木栅栏围的草帘子,门上连个插栓都没有,只能用跟麻绳绑着,安全系数几乎为零。
不过棚子挨着棚子,周围都是人,还是自家亲人或者相邻,一般谁也不会闯进来。
张明花躺在被窝里,好半天睡不着,感觉棚子里四处漏风,她穿着棉袄,只把外罩衫脱了,盖着厚被子,被子上面还压着郑三斗的军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