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用围巾裹着,只漏出眼睛跟鼻子,捂得这么严实冷倒不冷,但跟家里的热炕头没法比,身下一点热乎劲感觉不到。
而且棚子里人多,打呼噜放屁磨牙说梦话,各种动静掺杂在一起,她就是想睡也睡不着,只能眯着眼睛养神。
还想着夜里最好不要起夜,不然可麻烦了,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可不敢出去。
半夜里,她迷迷糊糊刚要睡着,何凤莲起来了,她拿着手电筒,张明花披着大衣跟着去了趟茅房。
外头冷嗖嗖的,驻地这边靠近水边,尤其冷,那北风呜呜的嚎叫,特别吓人。
她回来躺下,过了好半天才睡着。
第二天清早,被刺鼻的烟味给呛醒了。
牛婶子早上起来习惯抽袋烟,自家种的烟叶子劲大,吐出的烟圈特别呛人。
牛婶子就睡在张明花对面,烟味直往她这边飘,不好意思说,只能蒙上被子。
“牛婶,这大清早的就抽上了?”何凤莲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少抽点吧。”
牛婶子也不生气,她连着吧嗒了两口烟嘴,“少抽不了,这玩意对我比窝窝头管用,早上起来不抽一袋,一整天干活都没劲。”
她抽了几十年,都习惯了。
何凤莲也不好再多劝,穿上衣服下了床,“牛婶,送豆腐的快来了吧?”
“还得一会儿,他们豆腐坊又不是只给咱们大队做豆腐。”牛婶子盘腿坐在铺上,端得叫个稳当。
张明花翻了个身,起来了,嗓音略有些沙哑,“凤莲嫂子,今儿早上吃豆腐吗?”
“嗯,今天给大伙改善伙食,明花昨晚睡得咋样?冷不冷?”这丫头睡觉真规矩,一整晚都不乱动,挨着她睡觉不用担心被吵醒。
衣服被褥干干净净的,身上隐约的有股药香味,怪好闻的,能干活还长得还这么好看,怪不得老张二哥两口子稀罕,她要有这么好的闺女她也稀罕。
可惜她生了三个臭小子,一个比一个气人,这些天她不在家指不定淘成啥样了。
张明花打了个哈欠,准备起来了,“不冷,就是不太习惯,后半夜才睡着。”
何凤莲笑了笑,开门出去了。
张明花穿好衣服,将带着淡淡烟草味,还有那么一丢丢某人汗液味的军大衣叠好,放到卷起来的被褥上。昨晚多亏了有军大衣压被角,她被窝里才不会太凉。
牛婶子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慢悠悠的吐出两口圈,“明花,这大衣借老力了吧?”
别人看没看出来她不知道,她是瞧出些端倪,这大衣多半是昨天那小子的。
不过看破不说破,人家男未婚女未嫁的,想搞对象再正常不过了。
张明花轻嗯了一声,拿着脸盆出去了。
外面天还没亮,她打水洗完脸,社员们就都被叫起来干活去了。
早上起来先干活,然后七点回来吃饭,这么算的话,一天至少干十个小时,体力消耗特别大,好在听说再有半个月就完工了。
做饭的陆续起来后,豆腐也送来了,是两个男同志用担子挑来的,两担四桶,约摸能有上百斤,是柴家沟大队豆腐坊做的。
他们每天都为驻地这边提供豆腐,当然不是免费的,各大队得拿豆子去换,马家沟大队这是第二次换豆腐了。
张明花她们这些后来的人运气不错,刚来第二天就赶上了。
四桶豆腐看着挺多,但吃饭的人更多,有五六百号人,每人二两都分不上,牛婶子叫她们多洗几筐土豆,然后切成指节宽的条,用土豆条炖豆腐。
炖好后整整五大盆,那种直径差不多有张明花手臂宽的铝盆,得两个人一起抬。
结果连汤汁都没剩,全吃光了。
牛婶子做菜确实好吃,火候掌握得好,豆腐炖得入味,张明花挖了勺辣椒酱拌在菜里特别香,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大米饭。
吃完饭,张明香瞅准时机找上何凤莲,说要换棚子,她想跟堂姐一起住。
何凤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拒绝道:“我们棚子里住满了,没地方给你换。”
当她昨天没看出来呢,明花根本不乐意搭理她,怎么还往跟前凑?
“可老丫说还有铺位的。”明香不甘心,故作委屈地看着何凤莲,有位置为什么不让她换?
何凤莲心一睹,整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好像她在欺负她似的。
“行,你要是不嫌弃老丫身上有虱子就过来挨着她睡吧,不过我们做饭的要起早,到时候被吵醒了可别耍脾气。”
何凤莲说完不再搭理她,回棚子歇着去了,她这一天事儿很多,不想在这种小事情上费神,挤出一点时间赶紧回去喘口气。
张明香见她同意了,立马把东西搬了过来,还没来得及整理就急匆匆的上工去了。
张明花看着旁边多出来的行李,厌烦的叹了一声,这个明香,数赖皮虫的,非要搬过来挨着她,想躲都躲不掉。
第23章
何凤莲听见她叹气了, 不过没吱声,是明香自己非要过来的,她不是没劝过, 可没用, 她总不能硬拦着不让搬吧?
休息一会儿又开始做午饭了。
张明花一上午都郁闷无比, 做什么都没精神, 好几次都差点切到手指。
真不是她矫情, 为了一点小事斤斤计较, 这要换成别人搬就搬了,她不会在意的,唯独明香不行, 实在招她烦。
而且只要一想到晚上要挨着她睡觉,她浑身就发毛,心里排斥得不行。
中午,吃饭时, 郑三斗拿着饭盒过来, 见她脸色不好还以为没睡好。
关心的问道:“二花,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没精打采的?”
“没有,我昨晚睡得还行,就是我堂妹非要搬过来挨着我, 烦死她了。”张明花憋憋屈屈的, 跟小孩子一样嘟囔着。
“不行就跟别人换换。”
“嗯,”她这么想过, “三斗哥, 你们今天中午吃什么?”总不会还是羊肉汤吧。
“今天是萝卜汤, 不过还有这个。”郑三斗打开饭盒,“二花, 你看看能不能吃?”
被忽视的张明辉快成隐形人了,他心里正冒酸呢,见到饭盒里的东西,立马来了精神,“这是泥鳅吧?这玩意好吃!”
说着,他便拿过筷子夹了一条送到自己嘴里,泥鳅刚出锅的,还烫嘴呢,他斯哈斯哈的,舌头被烫疼了也舍不得吐出来。
“好吃,好吃。”连连称赞。
“二花,你也尝尝看。”
郑三斗见明花不动,就夹了一条泥鳅放到饭盒盖上递给她。
张明花还真没怎么吃过这东西,也不用筷子,用手捏起来仔细瞅了瞅,泥鳅是整条烧的,去了头,放了酱油,颜色有些发红,还裹着辣椒粉,闻着挺香的。
她小心翼翼的放到嘴里。
味道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一点不土腥,鲜中带着辣,一条泥鳅她几口就下肚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你打哪儿弄来的?这个季节泥鳅不好捉了吧?”天冷,泥鳅都钻到泥里去了。
“我跟附近村子里的小孩儿换的,好吃吧?”郑三斗还担心她吃不惯呢,见她喜欢,又给她夹了不少。
“嗯,好吃,一点都不腥,还很鲜,这是你们大师傅做的?他厨艺真不错。”
“好吃你多吃点。”他带来一大饭盒。
张明花这回不客套了,而且美食的治愈力非常强大,吃着红烧泥鳅,瞬间忘了明香带给她的烦躁,心思都在好吃的吃上了。
“三斗哥你也吃,一会儿凉了。”被郑三斗一直看着,张明花有些不好意思。
“好。”看她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是高兴了,郑三斗勾起唇角,笑了笑。
真是个小馋猫,跟小时候一样,每次不高兴给点好吃的立马就好了,特别好哄。
怕她只吃泥鳅太辣,郑三斗递给她个玉米面窝窝头,这个比杂粮窝窝头好吃。
张明花没要,“我刚才吃饱了,你自己吃吧。”她吃泥鳅就行了,要是吃了窝窝头,郑三斗就吃不饱了。
“没事,我今天多带了一个。”知道他饭量大,每次打饭时都会多给他。
“那我吃少半个吧,多了我吃不了。”光吃泥鳅的确有一点点咸。
“没事儿,你先吃,吃不了再给我。”他这话听着没毛病。
张明花脸颊却瞬间红了,哪好意思让郑三斗吃她剩的,掰了一小半。
郑三斗轻声笑了,这有什么,小时候她剩的东西自己又不是没吃过。
张明辉瞥了他们一眼,又把头扭过去了,不想看他们眉来眼去的。
红烧泥鳅的香味虽然没有羊汤那么浓郁,周围的人仍被馋得猛咽口水。
张明香甚至没忍住,抬腿就要过来,不过被张长富拦住了。
“明香,你干啥去?快吃饭。”
挺大个姑娘怎么不懂事呢?这时候往人家跟前凑什么热闹。
“我也想吃泥鳅。”张明香眼巴巴的看着,二憨子吃得眼睛都眯起来,肯定老好吃了,她也想吃。
“吃什么吃,一股土腥味。”张长富可不会惯着闺女,板着脸训斥道。
张明香瘪瘪嘴,不敢再吱声。
这个郑三斗真够大方的,又来给二憨子送好吃的,也不知道他未来什么样?
张明香很想用天眼看看他,只是想到自己的身体才刚恢复,还是移开了视线。
也不知她这天眼怎么回事儿,用起来就像会□□血似的,每次用完都虚脱得不行,没两三个月恢复不过来。
可能就是使用天眼的代价吧,张明香弄不明白,只能这么解释。
所以她厚脸皮的接近张明花多半是为了好吃的,以前她能轻松的将张明花哄得团团转,占到不少便宜,现在就不行了,恢复记忆的张明花根本不理她。
不过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晚上睡觉时,明香佯装异常开心的铺好被褥,“堂姐,红烧泥鳅好吃吗?”
“好吃。”张明花净了脸,拿着去疤膏正在额头上涂抹着。
“我都没吃过。”明香可怜兮兮的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儿。”
“我今天也是头一回吃。”
“堂姐,咱俩一被窝呀?”明香一脸希冀,二憨子被子厚实,还有军大衣压被角,夜里肯定不会冷,她也想要。
“不了,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被窝。”张明花不想搭理她,抹完药膏收起来,就将脸扭过去了。
看她将小罐子小心翼翼的收好,明香眼里闪过一抹嫉妒,她大姑可真偏心,三块钱的药膏说送就送给二憨子了,却从来没送过她什么东西,“堂姐,这去疤膏管用吗?”
“现在还不知道,要用久了才能有效果。”张明花盖上被子压好大衣,躺下了。
“堂姐,也给我压压被角呗?”明香一脸讨好的说道,她的被子又薄又旧,一点不暖和,昨晚半夜被冻醒了两回。
张明花冷哼了一声,“给不了。”脸怎么这么大呢,还给她压压被角,她谁呀!
“好堂姐,大衣这么大,咱俩一起压呗,晚上可冷了,我昨天夜里都给冻醒了。”明香不死心的抓着张明花的胳膊摇晃着哀求。
张明花一把甩开她,抽回胳膊,烦躁的吼道:“明香,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她实在受不了,明香脸跟她贴得太近了。
“我怎么了?”明香一脸委屈。
“你口太臭,熏到我了。”张明花声音不小,棚子里的人都听见了。
立刻爆笑出声,一晚上净听这姐俩叽歪了,跟小孩子过家家干仗似的,特有意思。
不过大家也都看出来,明花挺烦她这个堂妹的,要不是没办法,估计早抱着被褥躲她远远的。
张明香被笑的脸颊通红,不好意思的躺回被窝里,心里气愤的骂着,死二憨子,真不要脸,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盖上人家大衣了,还说她嘴巴臭,以后一定要她好看的!
张明花一宿都背对着她睡。
第二天一早起来,去外头找了一摞土坯砖摆在她跟明香铺位中间,不许明香过界。
明香睡觉不老实,一昨晚踢了她好回,害得她一宿没睡好。
这下明香脸更黑了,暗暗发誓,要跟二憨子较劲到底,不是烦她吗?她还非就往她跟前凑不可,最好烦死她。
于是趁张明花早上去做饭,她便明目张胆用她的哈利油,使她毛巾,拿她茶缸子喝水,还扯过张明花叠好的军大衣穿在身上试了试,肥大得跟唱戏的袍子。
张明花回来撞见,说她,怎么乱动别人东西?
她就整出一副,你是我堂姐,我用用你东西怎么了?至于这么小气吗?还要哭不哭的,其他人看着,就像张明花在欺负她,都一脸谴责的劝她让着点自己堂妹。
张明花被恶心坏了。
“婶子,你跟我换换行吗?”
忍无可忍,她只能找牛婶子换铺位,不挨着明香睡了,至于搬到别的棚子,她暂时不想,别的棚子里人太多了。
而且她要起早做饭,一天两天的行,次数多了吵到人家肯定要不高兴,之前那些做饭的都换过来了。
不等牛神子答应呢,何凤莲先笑了,“婶子,要不咱俩亲香亲香?”
牛婶子乐道:“行啊,只要你不嫌弃我身上烟味重就行。”瞧把明花这丫头给烦的,换就换吧,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张明花开心把行李搬到对面通铺上,她自己把一边,比对面还宽松。
收拾好东西,她泡了一缸子红糖水,给何嫂子跟牛婶子分了,二人心里十分慰贴,夸她明事理会做人。
中午,明香回来,见她换到了对面铺上,气得不行,琢磨着怎么报复回去。
第24章
晚上吃完饭, 张明花不理会一下午都黑着脸的明香,见她黑灯瞎火的拉着孙老丫出去也没管,洗洗早点上床睡了。
昨晚被明香折腾的一宿没睡好, 今天一天头都晕晕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