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听闻这话,急匆匆赶去了阿哥所。
与此同时,映微与孙院正等人也到了。
孙院正是太医,阿哥有病,一贯是请他过来的。
而映微是中宫皇后,阿哥生病,她自然该过来。
映微是照顾过染上天花的二阿哥,还未等孙院正开口,一眼就瞧出六阿哥的确是染上了天花。
孙院正也是如实相告:“回禀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六阿哥的确是染上了天花。”
如今这天花的症状比从前严重了许多,若不然,也不会一夜下来就叫六阿哥烧的说不出话来。
映微再不喜欢德妃,却也没想过冲孩子下手,哪怕六阿哥是熊孩子,也是德妃如此教养造成的,孩子是无辜的。
但如今六阿哥染上天花,她也不算难过,一个对一母同胞亲哥哥都能如此的孩子,又能好到哪儿去?
德妃却是眼前一黑,若非身后宫女扶着,差点就要站不住了:“如何会这样?孙院正,你是不是弄错了?本宫的孩子,本宫的六阿哥……当年可是种过痘啊,如何会染上天花?是不是他染上的只是寻常妃嫔,你弄错了?”
她心里也是清楚的很,若堂堂太医院院正连风寒与天花都分不清楚,只怕这太医院也呆不下去了。
孙院正只得委婉道:“虽说六阿哥当年曾种过痘,失败几率微乎其微,却也不是没有,还请德妃娘娘放心,老臣一定尽心尽力为六阿哥诊治,不过……”
说到这儿,他却是顿了一顿,这才继续道:“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次天花来势汹汹,比前几年的病症厉害许多,老臣只怕六阿哥挨不过来……”
映微自是明白,天花落到每个人身上的症状都是不一样的,若被你传染的那个人病症严重,你的病症就严重,德妃一开始就是冲着夺十二阿哥性命而去,自是找的最厉害的毒株,只是万万没想到如今竟报应到自己儿子身上。
她仔细想想,这事儿也不是无据可寻,虽说德妃做事一向谨慎,什么事儿都是安排身边人去做,但毒株一个个传过来,也会过到六阿哥身上的。
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看向德妃时,德妃已哭的站不住脚,方才孙院正这话的意思她可是听明白了,只怕六阿哥痊愈的可能性并不大。
她见状,不免要安慰几句:“德妃保重,如今六阿哥吉人天相,想必会没事儿的,你也莫要太过于伤心,总要好好保重身子,还得强打起精神来好好照顾六阿哥了……”
这是寻常的安慰之话,可落在德妃耳朵里却是刺耳得很,抹着眼泪道:“皇后娘娘又何必假慈悲?只怕如今不知道有多高兴了。”
她是个聪明人,映微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向来不拐弯抹角。
以她对映微的了解,猜测映微已知晓天花一事的不对劲,更知道这事儿是她在捣鬼。
映微却是笑了笑:“德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怎么听不明白?紫禁城中自去年秋日开始就一直有人断断续续染上天花,难不成这事儿是本宫能捣鬼的?本宫膝下有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又怀着身孕,难不成还敢拿这等事儿做筏子?”
“倒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本宫想着她定会受到报应的,你说是不是?”
说完这话,她更是缓缓转身。
只是刚走到门口,她却是想起一件事来,扭头看向德妃,笑着道:“方才孙院正说中痘失败几率极小,本宫仔细一想,兴许当初六阿哥根本就没有种过痘。”
德妃脸色一沉,低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年六阿哥种痘时本宫可是在场的……”
可话说到一半,她却是呆住了。
当初六阿哥的确是种过痘,彼时,佟佳皇后已是六宫之首,众阿哥种痘时皆是佟佳皇后安排的,虽说当时有她盯着,万一佟佳皇后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她明白了。
她什么都明白了。
当即德妃就泪如雨下,从前她还以为自己仗着宠爱摆脱了佟佳皇后的制衡,为此还沾沾自喜,没想到恶果却报应到了她儿子身上。
虽说德妃膝下有三个孩子,可四阿哥与她并不亲近,她压根不喜欢七公主,唯独将六阿哥当成命根子。
映微如今有了身孕,根本不便在永和宫多呆,回去储秀宫后更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才去看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六公主正在给两位弟弟启蒙,像模像样拿出小卡片来,“……来,这个字念‘大’,来跟着我读。”
映微脸上笑意不断。
很快她就听到消息,说是皇上去了阿哥所,不光皇上去了,太皇太后也差了苏麻喇嬷过去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阿哥所。
第94章
可孙院正也好, 还是郑院判也好,虽是医术高明,却不是华佗再世, 足足在阿哥所忙了三日, 却还是没有留住六阿哥。
按照道理, 阿哥重病, 映微这个当皇后的于情于理都该到场。
只是凡事总有例外, 映微膝下养着几个孩子, 如今更有着身孕,可不敢冒险。
六阿哥去世的消息很快魏珠就送到了储秀宫:“……六阿哥一刻钟之前没了,皇上的意思是您千万别过去, 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得顾念自己身子才是。”
映微心中半点波澜都没有:“如今德妃怎么样了?”
魏珠摇摇头,低声道:“德妃娘娘瞧着不大好,抱着六阿哥的尸身舍不得撒手, 任凭谁上前相劝, 德妃娘娘都是呆呆地直掉眼泪,皇上的意思是这样下去可不行,已经派人请了乌雅太太进宫来,想着能不能劝一劝德妃娘娘……”
连他都觉得德妃未免太可怜了些, 紫禁城中没长大的孩子都被视为不祥, 任凭你是阿哥或公主,连个像样的坟冢都没有。
特别是像六阿哥这样染上天花的, 别说坟冢, 连个泼草席子都没有, 为避免天花传染,小小的尸身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也难怪德妃舍不得松手。
这一松手,便什么都没了。
映微摇摇头,想着德妃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原以为自己聪明得很,没想到到了最后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一直命小卓子留意永和宫的动向。
消息一个接一个传了过来。
比如,乌雅福晋进宫了,不光乌雅福晋进宫了,就连乌雅·绣苗也进宫了,可额娘与妹妹的到场并没能劝慰德妃半分。
比如,皇上最后下令,几个嬷嬷活生生将德妃与六阿哥分开,德妃像疯了似的追着六阿哥而去,可却被人拦了下来。
又比如,六阿哥的尸身已被下令烧了,连一捧骨灰都没给德妃留下。
……
映微虽不喜德妃,可听闻这话却有几分唏嘘。
一旁的郭络罗贵人却摇头道:“皇后娘娘可怜他们做什么?叫嫔妾说,六阿哥早早没了也是好事儿,有这样一个额娘,还不知道六阿哥以后会被他教成什么样子了。”
“嫔妾听说皇上下旨准乌雅太太与钮祜禄福晋在永和宫陪着她,可乌雅太太身子不好,不便多留,乌雅·绣苗虽如愿嫁进了钮祜禄府上,日子却不好过,巴不得能一辈子躲在紫禁城中了。”
“这姐妹两个没一个省油的灯,皇后娘娘如今正有着身孕,还是小心些为好。”
话说到最后,她却是微微叹了口气来。
映微见状,不免笑道:“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在她看来,郭络罗贵人有钱有闲有娃,生活富足,自由自在,完全没有烦心事儿。
郭络罗贵人正色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德妃娘娘位居四妃之一,如今历经丧子之痛,嫔妾总是要去永和宫瞧瞧的,嫔妾不光瞧见了她,还瞧见了七公主。”
“说起来,七公主与六公主年纪相仿,可一个在您膝下长大,是活泼可爱,自由自在,反观七公主,浑身上下哪里有个公主的样子?连那等有头有脸的大宫女都比不上。”
“嫔妾也是当额娘的人,知道德妃如今有多么难受,可她没了六阿哥,总得替七公主想想吧,难不成六阿哥是她的孩子,七公主就不是了?”
虽说如今有映微执掌六宫,六宫上下的宫人皆不敢造次,永和宫的乳娘嬷嬷们更不敢趁着这个时候怠慢七公主,但七公主眼神里的无助与可怜瞧着便叫人觉得心疼。
映微不由想起四阿哥来。
这几日的四阿哥忙的很,时常出入永和宫。
她一向不管这些事儿的,从前四阿哥心里责怪德妃也好,还是如今原谅了德妃也好,她相信这孩子心里都是有一杆秤的。
昨日她才知道四阿哥这几日频繁出入永和宫不是去探望德妃,而是去看望七公主,闲暇时陪着七公主说说话解解闷。
昨日傍晚四阿哥更是与她说:“……我一看到七公主就像想起了我小时候,不,应该说是七公主比我小时候更加可怜,她养在德娘娘身边,却不被疼惜,这等滋味想必十分难受。”
“如今六阿哥又没了,她心里定是既难受又害怕的。”
映微很是赞同他这等做法,当下更是道:“没关系的,七公主早日认清德妃是什么样的人也好,免得怀有希望,这希望越大啊,失望也就越大,如今有四阿哥陪在她身边,想必不会有事儿的。”
两人正说着话了,外头就传来皇上过来的通传声。
郭络罗贵人对如今的处境很是满意,也无争宠之心,与皇上见礼之后就退了下去。
映微则要侍奉皇上喝茶,几日不见,皇上像是老了几岁似的。
皇上心情很是不好,任谁折损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都会伤心难过,如今只摆摆手道:“你如今正有着身孕,这等奉茶的事儿就不要做了,若是一不小心烫着自己就麻烦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春萍就连忙将映微手中的茶盅接了过去。
映微索性落各清闲自在,道:“臣妾是瞧着您心情不好,所以才想亲自给您端一盅
茶的,您也莫要太过于伤心,凡事都是讲究缘分的,兴许等着六阿哥孟婆桥上走一趟,到时候又投胎成了您的孩子。”
但她可不希望六阿哥投胎成了自己的孩子。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朕还好,只是德妃那儿……朕瞧着她是痛不欲生,索性就留了她的妹妹在永和宫陪她,闲暇时有人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映微太清楚乌雅·绣苗是个什么德行,也知道这人留在紫禁城中祸患不少,甚至还会撺掇着德妃对付自己。
如今她自然不会将德妃姐妹两人放在眼里,只是如今她生产在即,是半点差池都不能有的。
但她还是轻声应是。
这几日皇上也累狠了,与映微略说了几句话就洗澡小睡片刻。
春萍却是担心不已,道:“娘娘,先前那乌雅氏在宫里就不安分,如今若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不会的,本宫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映微笑了笑,沉吟片刻,直道:“本宫如今是中宫皇后,乌雅·绣苗不懂规矩,进宫几日也没说前来请安,既然如此,你便派人去请她过来吧。”
春萍连声应是。
一个时辰之后,乌雅·绣苗这才姗姗来迟。
相较于从前,乌雅·绣苗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前她容貌虽不上顶出众,却也是出挑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随便一收拾都是水灵好看的,可如今她面容枯槁,神色憔悴,就连身上穿的也是半新的旗服,一眼就能瞧出她过的很是不好。
唯有那双眼睛滴溜溜转着,很是不安分的样子。
在钮祜禄府上被磨挫了几年,乌雅·绣苗变得圆滑了许多,一开口就道:“……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妾身原打算一进宫就过来给您请安的,却因德妃娘娘的身子不好,所以抽不开身,先前未进宫时妾身就听人说皇后娘娘您仁慈良善,这才想着过几日前来给您请安的。”
听听,这话说的多好听的,说的好像映微真与她一般见识就是对不起她戴的这顶高帽子一样。
映微笑了笑:“没想到不过隔了几年,七福晋倒是会说话了许多。”
说着,她更是道:“本宫听说你的孩子并没有养在你的身边?”
乌雅·绣苗神色一黯,点了点头。
这孩子如今养在钮祜禄老福晋的身边,钮祜禄一族孩子多的很,因她的关系,老福晋与阿灵阿对这孩子都不上心,说起来,她已经大半个月未曾见过孩子一面了。
映微继续道:“老人多是溺爱孙儿,这孩子没有养在父母身边,难免会娇惯些的。”
说着,她更是道:“来人,传本宫旨意,乌雅氏照顾德妃有功,派两个嬷嬷去钮祜禄府上好生照顾她的孩子。”
春萍应声下去。
乌雅·绣苗吓得连忙跪下:“妾身谢谢皇后娘娘,只是照顾德妃娘娘本就是妾身应该做的,妾身能够为皇后娘娘,为德妃娘娘分忧,高兴都来不及了……”
皇后的身份远远比钮祜禄一族的老福晋身份更尊贵,若自己的孩子能得嬷嬷好生教导自然是好的,可她就怕映微生出什么歪心思来。
映微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些什么,含笑道:“你放心,本宫是皇后,你若安分守己的,自不会动你的孩子,可若你胆敢生出什么歪心思来,可就不要怪本宫无情……”
她也是当母亲的人,不会对着无辜的孩子下手,如此说来不过是为了震慑乌雅·绣苗。
乌雅·绣苗却是吓得够呛,“皇后娘娘,妾身并不敢有什么歪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