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回来之前,其他人已经回到马车附近了。
池尧瑶半蹲着将劈开的竹片放到火堆上烤一下,让它变得更有韧劲,制作弓箭时会更容易。
白渊在把那些被火烤过的竹片整理到一起,准备下一步工作。
柳之裴在一旁打下手。
而孔常与素心不会制作弓箭,也不会掌控烤竹片的火候,把竹子扛回来后就只是站在原地守着他们,好奇看是如何制作弓箭的。
楚含棠摘下了Γ小跑过去,弯下腰,新鲜地观察了几秒,她也是不会做弓箭的。
柳之裴把弦线放到白渊手边。
他抬起头,正好看见楚含棠和谢似淮从另一片竹林里出来,也看见她跑了过来,随口问句,“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谢似淮对制作弓箭没兴趣,放下竹子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而楚含棠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事,容易会把前不久发生的事都抛之脑后,“我们两个都不太会砍竹子,所以就慢了一点儿。”
她指了指弦线,“我忘记问了,这些弦线是从哪儿来的?”
柳之裴洋洋自得,“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带在身边的宝贝就有弦线,还是从西域那边运来大於的天蚕丝弦线,千金难得呢。”
楚含棠拿起一根弦线。
感觉手感确实不错,但她从未见过什么天蚕丝弦线,听他这么说,只知是好东西,“你怎会把这东西随身带着?”
谁出门会带数量不少的弦线?
柳之裴看了不远处正在认真烤竹片的池尧瑶。
他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还记得我是在丰城认识你们的,那时候池姑娘帮我医治身体,在交谈中,我无意中得知她喜欢琴。”
接下来的事就不难猜了,柳之裴家里有的是宝贝,还有专门收集宝贝的宝库。
得知池尧瑶喜欢好琴后,他便去翻找之前在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天蚕丝弦线,如果想琴好,用来制琴的弦线也需要上好的。
柳之裴原本是想,用这些弦线去给她制一把好琴的。
可如今,他们处于逃亡之际,还谈什么制琴,活着已是不易了。
楚含棠听出了柳之裴的言外之意,啧啧几声,调侃道:“柳公子对池姐姐还真是情深啊。”
他也不遮遮掩掩,“那是。”
被他们谈论的主人翁由于坐得比较远,正专注地烤着竹片,没留意这一边的动静。
她记起原著的剧情,站起来,拍了拍柳之裴的肩膀,年纪分明比他还小,此刻却装作语重心长,像个小大人一样。
“不过我之前卜的卦是真的。”
柳之裴反击道:“楚公子,我之前给你卜的卦也是真的。”
楚含棠哼了一声。
她似有些生气对方不相信自己,“你不要跟我怄气,说了你去京城会死的,倒不如就此与我们分别。”
他抬眼看她。
“我也说了,卦象上的你命不久矣,那么你会做些什么呢,终日惶恐不安、小心翼翼等待死亡,还是随心而过。”
楚含棠垂眸,与他对视。
柳之裴又挂上那吊儿郎当的笑容,“倘若我命运如此,那么我便认了,不过,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迷信,比我还严重啊。”
“你才迷信,你全家都迷信。”
柳之裴佯装震惊,十分夸张道:“楚公子怎会知晓我全家都迷信的,传闻我祖上就是因为给人算卦发的财,果真是神通广大!”
事实上,他全家的确非常迷信。
楚含棠抬脚,踢了一下他脚边的石子,“少给我来这一套。”
她还没放弃劝说他。
楚含棠蹲下来,手搁在膝盖上,掌心捧着腮帮,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专注看人的时候似乎很是虔诚。
说话的声音偏小。
“就算命运如此,也不是不能改变,古语有云,事在人为嘛,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呢,卜出来的卦象也是可以产生变化的。”
楚含棠只需要走有关自己的剧情点,柳之裴的生死可与她必须得走的剧情点无关。
万一能够改变呢?
柳之裴慢慢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本正经道:“是么,倘若卦象真的能产生变化,那我希望我卜出来的卦象也能改变。”
“希望楚公子你能长命百岁。”
他们花费在制作弓箭的时间较长,但好歹是成功了。
只是由于时间很紧迫,做出来的数把弓箭看起来比较粗糙,跟那上好的天蚕丝弦线格格不入。
一等制作完毕,楚含棠心痒痒地想试一下,先拿起一把弓,再挑了一支竹箭,瞄准远处的一根竹子。
谢似淮倚在其他竹子旁,眼神似有些飘忽,却又始终落在拿着弓箭的她身上。
楚含棠并没有多想,还是跟之前那样,聚精会神,姿势依旧,瞄准目标后就松开手,让竹箭从手中飞出去,直中远处的竹子。
柳之裴很捧场,激动地拍掌。
他赞道:“没想到啊,楚公子武功不怎么样,箭术却很精湛。”
她看了他一眼。
其实楚含棠觉得前面那一句她武功不怎样是可以不用说的。
池尧瑶也没想到楚含棠的箭射得那么好,一时间也被惊艳到,笑道:“没错,含棠的箭术很好,力度掌握得很好,也很准。”
白渊以前研究过射箭,只看了一眼也能看得出这箭射得很好。
柳之裴无意间看见谢似淮望着刺中远处竹子的竹箭在想事情的样子,便看热闹不嫌事大,“谢公子也想射箭么?”
他将一把弓和一支箭递过去。
“不然,谢公子也来试一下?”
柳之裴也没别的心思,只是单纯地想看看谢似淮是否会用箭罢了,因为他觉得这个少年好像什么都会。
好像什么都会也就算了,会的每一样似乎还异常精通。
可谢似淮不过才十九岁,柳之裴在他这个年纪,仅仅是武功比普通人好一点儿而已,旁的倒是跟普通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也是因此,柳之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多关注他。
兴许是因世人皆羡慕优秀之人。
谢似淮没有拒绝,接过了柳之裴递过来的弓箭,修长的指节缓缓地拂过弓弦。
他走到了楚含棠刚所站的位置。
所有人将目光都放在他身上。
只见少年微微侧过身子,腰封上的匕首和小刀相撞着,腰身笔直,左手搭着一支箭,右手抬起弓。
他一手推弓,一手勾弦。
勾着弦的指尖微粉,因为被抠伤的指甲缝尚未痊愈,此时长指一动,天蚕丝弦线轻压过他的脸,竹箭在眨眼之间措不及防射出。
那一支竹箭径直地射向本来就刺在了竹子上的另一支竹箭。
谢似淮射出的竹箭射穿了楚含棠射出的竹箭,将之快速破开,最后再刺入了竹身。
柳之裴看呆了,很快就疑惑了,“为何谢公子和楚公子的射箭姿势和方法好像一模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反应过来,确实如此。
楚含棠也愣了一愣,差点儿忘了,似乎真的是因为谢似淮,她才会这样子射箭的。
难道这个射箭姿势和射箭方法只有谢似淮会用?那在南宫府的私人围场里,他会不会看见了自己射箭的整个过程?
她之前从未想过这方面。
本以为古代人射箭的姿势、方法大概差不多,在南宫府的私人围场里也没空去看别人射箭,只担心自己能不能救下那个小女孩。
谢似淮放下弓箭,凝视着竹箭。
楚含棠先冷静了几秒,回答柳之裴的问题,“因为是他教我射的箭,所以我们的射箭姿势和方法才会一模一样。”
柳之裴颔首,“原来如此,谢公子,这个射箭方法是你独创的?我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
谢似淮笑了,“是,这射箭方法是我在十四岁那年独创的。”
凡事都讲究技巧,射箭亦是如此,只有掌握了自己领悟出来的技巧才能百发百中。
楚含棠忽然呛到了,不过她还怀着侥幸心理,那就是在南宫府的私人围场里,他并没有看了自己射箭的完整过程。
毕竟他从南宫府回来后,对射箭此事只字未提。
尽管怀着侥幸心理,她还是担心今日射箭之事会勾起谢似淮在南宫府的回忆,颇有些局促不安地站着。
谢似淮射完箭后,转过身回到了楚含棠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她在其他人也试练弓箭之时,内心百般煎熬,忍不住隐晦地问:“你有没有话想对我说?”
他低头看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带着笑,声音很温柔,“你为何会这样问,难道,我应该有什么想对你说么?”
楚含棠赶紧摇头。
她不是很自然地笑了笑,“没有,我感觉射的箭没你好,以为你会指导我几句呢。”
谢似淮望着她双眼。
只要看见这双眼睛装着自己,心底便愉悦了,可楚含棠就算是只看着他,心却不知想着何事……何人。
他语调微扬,笑着道:“怎么会,你射得很好。”
“很好。”谢似淮抬手将落在楚含棠高马尾上的竹叶拿了下来。
这一幕正好被柳之裴看到,他还是不太能适应两个男的这么亲密,或许是因为自己以前没有过关系那么好的兄弟?
柳之裴看了一眼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腕,绝对是他见识不够!
两日后,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了京城城外。
京城城门有护城河,还有数量不明的士兵在把守着,守城的将军威风凛凛,城墙贴着四张画像,上面是朝廷最近在通缉的四名犯人。
而城门前排起了长队。
自从通缉令颁发下去后,靠近京城的地方都加强了搜查力度,京城更严,出入都需要经过士兵检查。
京城城门外的偏僻处,楚含棠他们站在此地观察着。
不清楚池尧瑶和白渊打算用什么办法进京城,本来还想像上一次在小县城那样,用巫术把京城城门口的将军、士兵都控制住的。
可谢似淮在遥遥地看了一眼守在城门前的那些士兵后,说无法用巫术控制他们。
原因是他们身上有别人种下的巫术,巫术也有先来后到,已经被种下巫术的人不会再受新巫术的影响。
池尧瑶感到不可思议,守在城门口的士兵居然被人种下了巫术?
他们都是要保家卫国,在敌人入侵国土之际,会挺身而出的人,这样的人被种下了巫术,大於岂不是岌岌可危?
谢似淮听了池尧瑶说的话,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他笑了起来,“池姑娘为何会认为这些士兵被种下巫术之后,其他国进攻大於时,大於会危如累卵?”
池尧瑶一怔。
楚含棠沉默不语,大概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谢似淮道:“池姑娘倒是说反了,有种巫术能令人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会一味地顾着杀人,在某一时刻会像畜牲一般嗜血。”
说到此处,他笑容更甚。
“这样的士兵在战场上,岂会败给他国?应该说,大於用被种下巫术的士兵,只会胜,不会败。”
他们恍然大悟,原来皇帝这几年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柳之裴这个时候才有些明白为何一路上那么多人追杀他们,朝廷还下了通缉令,原来有这一层原因在。
若不是跟他们一起来到京城,他也不会知道皇帝竟然会这样做。
皇帝还怕东窗事发,引起民愤,到时候皇位不保。
谢似淮压根不在意皇帝想做什么,也不在意大於日后会如何,只是阐述事实罢了。
他歪了歪头,指尖一直捻着从脑后垂下来的发带。
指腹压着楚字。
“可这种巫术很难学会的,没想到那皇帝居然学会了,不过看来也是近些日子才学会的,不然你们来京城之路只会更加艰辛。”
白渊握紧拳头,“那些士兵的下场会怎么样?”
谢似淮向来没有同理心,说到那些士兵的下场,语气很淡然。
“被种下此等巫术的人,剩下的寿命只有十年左右,死时痛苦不堪,那些曾没感受过的疼痛也会在死亡前全部恢复过来。”
“一般人受不住,只会自尽。”
而自尽是他们能寻找到解脱的唯一办法,却始终不会知道自己为何在战场会不惧疼痛,也不会知道自己为何在死前会如此痛苦。
池尧瑶心情复杂,愈发坚定了自己要进京城的决心,哪怕落得的下场会是死。
父亲也定是在偶然间得知此事,想要阻止才会被皇帝灭口的。
她想,也许这小匣子里的东西便是关于此事的证据。
即使皇帝的出发点是好的,他想大於的士兵变得更厉害,面对强敌时,能轻松地守护大於,其他国不敢再进犯,向大於俯首称臣。
可方法错了,皇帝不该弃那些士兵的性命于不顾,让他们落入无法回头的万劫不复之地。
寿命只有十年。
这时间不长不短,正好可以帮大於打完胜仗,那些士兵又会恰好到年纪大,能够退役回家陪伴双亲和妻儿的时候,而朝廷会换一批新兵。
但是他们永远不会想到,回家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与痛苦。
池尧瑶冷静下来。
他们现在来到京城城门外了,却还是不能操之过急,进城一事还得从长计议。
眼看天色不早了,应该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夕阳西下,天很快便黑了,他们在京城城外一家没人的破庙歇脚,楚含棠看着白渊手里的烤野兔,闻着肉香,不断地咽口水。
这几天都吃干粮,难得能在破庙的草丛里抓到一只野鸡和野兔。
肉对人的诱惑性太大了。
如果不是有火烧柴发出的声音,恐怕人人都可以听见她肚子在叽里咕噜地叫。
谢似淮不太喜欢肉的味道,现在坐在破庙外面。
楚含棠是想陪着他的,可惜太饿了,她真的吃腻干粮了,好想吃肉,打算吃完肉再去找他说说话。
池尧瑶把野鸡烤熟了,扯了一只鸡腿给她,“你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鸡腿就给你吃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楚含棠又咽了咽口水,但是眼睛看着鸡腿都要发光了。
柳之裴看不过眼了,将池尧瑶手里的鸡腿拿走,塞给她,“楚公子,做人得诚实点儿,我看你都想吃鸡腿想吃到疯了。”
楚含棠就不跟他们客气了,抓起鸡腿就开始啃,吃的速度无人能及,至少他们没有她快。
他咳嗽几声,再次提醒,“楚公子,你……注意点儿形象。”
楚含棠将口中的鸡肉咽下去,又咬了一口,像只哼哧哼哧地吃着东西,眼里只有食物的小动物,“我要饿死了,注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