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子挪近了些,鼻尖的木的香气,就被那浅淡的药草香气霸占,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睫一眨一眨,眉儿抬了手,抬至一半又放下,只道:“怎的想着带我看了日出。”
“想着你该是喜欢。”
“嗯,我很喜欢。”眉儿又道:“没想到时日溜走的那么快,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你我会站在千里之外的风沧山看了此情刺景,往后的日子,会如何。”
沈祇面色淡淡,开口的声音也浅淡:“不知道,只觉着这般活着,很好。”
“嗯,我也这么觉着。”
又安静了下来,眉儿想多看会儿,便捋了裙子坐了下来,胆子大,直接将双腿荡在了悬崖边,沈祇低头去看,拍了拍眉儿的头顶,也坐了下来。
风吹过,只见沈祇伸了右手,目不斜视极为自然的扶了眉儿的脑袋让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若是平时,眉儿该是羞煞一番,心里该胡思乱想了,这会儿是太放松,顺势就靠了过去。并无什么言语,沈祇连着赶了山路,也有些累,头稍微放松了些,也就靠了过去。
从背后看,两人好似交颈依偎的鸳鸯,低眉顺眼,山川流动的何止是风,更是肉眼不可见的绵绵无绝的情意缠绕。
人之躯体无法显现七情六欲的波动,眉儿觉着自己好像是被沈祇捏在手心任他搓圆捏扁的团子,随着他的心意变了形状。
他高兴,自己就圆满。
他不高兴,自己就被他的心绪碾压成了扁平,爱欲都被碾压哪怕恢复了原本模样都还是带着不知何时会被再次碾压的惶恐后怕。
生怕...生怕...生怕他有朝一日恼怒了,自己就由团子干裂成了粉末,他一松手,就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眉儿轻轻闭上眼,小心翼翼的伸手去牵了他的大袖一角轻声道:“多待一会儿吧。”
“好。”
直到耳边传来平稳的均匀气息,沈祇身子才动了,像呵护一极为容易破碎的琉璃,将眉儿身子拢了拢,蜻蜓点水般的侧头在其额头轻轻吻了吻。
睡了的人不知道,不明了。
清醒的人心意动,不满足。
也是少年心性作祟,原身边的人好好睡着是没什么的,嘴巴动了动就有了点儿声音,沈祇低头去看,见那双唇莹润,睡着的人没什么感知,无意识的伸了舌头去舔,那粉色让看的人心头动了动。
视线一动,自然也就看到了眉儿心口的起伏。
该如何说。
窄袖小衫的胸口领子比较紧,眉儿像是也粗,那衣结系得很是紧,哪怕瞧着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还是被勒出来了柔软的痕迹。
沈祇没错开眼神,脑子里忽就滑过岙州城外之时,她披散头发躺在吊床上的模样。这般想了,手就顺势取下了眉儿发间的月衍。
一头青丝滑落,沈祇的五指不断从她发丝中穿过。
一股莫名的类似想□□了可爱兔子的心思就冒了出来,沈祇微恼,再一想,脑子里就成了阿蛮昨日唐突自己的感触。
不是想阿蛮,而是想了那女子的感触。
后眉儿醒来,沈祇又是离她三丈远,当着要两个人单独去寻药草,结果晚些还是回去和谢怀夕碰到一处的清冷难测的忽冷忽热摸样让眉儿心中七上八下的难受暂且不提;只说此刻,沈祇的五指穿过发丝就停在了眉儿的肩颈一侧。
手有些不受控制,又或者是他不想控制,那手顺着肩颈的弧度,轻抚至了眉儿的脖颈。
她的脖颈修长,也脆弱,皮肤的肌理顺滑,柔软的像是能胀满他的整个手掌,沈祇的气息停了片刻,手也顿了顿,手指轻轻摸了摸眉儿的耳垂,终还是放下了。
手能控制放下,其他处却不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的。
欲念跟随心意,像是恨不得将积压着的懵懂在明了情意的那一刻都宣泄而出,想,很想,却是不能。
沈祇觉着眉儿还小,心疼的很,还是等人再长大些。
待身子平复了热意,沈祇将眉儿喊醒,白日里竟也没怎么说话了只专心找了药草,等夜里和谢怀夕碰头之后,将药篓子丢给他,就寻了山间一冷泉去清洗了。
这一洗,半晌才回,沈祇手上还拿着换洗下来的衣裳,略过阿蛮身侧才坐下来,侧头看眉儿眼巴巴的瞧着自己,觉着她可人,故意似的,那换下来的束发绦带就扔到了眉儿面前,趁其伸手去扯那挡住眼睛的发带之时,指节轻轻在她额头上敲了敲:“看什么,呆傻了么?”
“有那么脏么,洗那么久。”眉儿扯了那绦带又给沈祇扔了回去。
“我一向爱洁你又不是不知。”
眉儿点点头:“也是,这天也是热就是了。”
阿蛮觉着这两人是亲密过头了,嘴巴酸道:“那束发的绦带不要不若给我敷了脚,我脚腕子还疼着呢。”
沈祇没搭理她,一个抬眼都无。
阿蛮故意想气他,笑得假,很有些造作道:“你俩别看他这会儿正经,昨儿背我的时候,被我咬了耳朵,那会儿可是羞煞得耳朵都快红得滴了血。”说着朝着沈祇丢了手中帕子,“你莫不是还羞着才不理我吧。”
眉儿听言心里一咯噔,谢怀夕看了眼眉儿反应暗道糟糕,原来不是沈祇一头热么?
只沈祇很是漠然,面无表情道:“亏你肩膀上爬了两三只洋辣子还能笑出来。”
之后...一片惊呼哀嚎,阿蛮那脚是不咋疼了,她脖子疼,被洋辣子蛰得脖子红了好几日。
事后回想回想,阿蛮都怀疑是不是沈祇故意丢了虫子到她身上的,不然怎么可能几个虫子掉下来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呢,再说那头顶上也没树啊...
第52章 、两个说法
采药之事并不困难, 只是麻烦细碎,那秋鸢草只在叶根之处有些紫色纹路,从外界打眼一看并瞧不出什么特别, 因此找起来也就费功夫。
连绵三座山峰, 花了七八日, 四人加到一起也不过才采得了几十株罢了。按着谢一的说法,最起码要百株才够用。
这种琐碎的小事儿眉儿是不嫌麻烦的,有耐心的很, 也是这几日沈祇对其极为照顾,让眉儿心绪平稳, 一平稳, 自然也就不觉烦躁了。
阿蛮却不是了,一来她脚上还没好利索还一直赶路, 二来本就不是什么细致人,三来心里盼着的事儿,准备做的事儿没一件顺利的,她心里头气儿能顺了才出了鬼了。
眼下眉儿正与阿蛮在一片山草的另一处采摘着, 眉儿蹲身认真扒着每一根野草, 阿蛮百无聊赖的蹲在一边, 蹲的累了索性就坐下了, 找了话头直接问道:“你兄长以前可欢喜过什么人吗?”
“没有的。”
“那他除了对你这般好了温柔了, 还对其他女子也这般温柔过吗?”
眉儿手上动作没停, 脑子过了过记忆, 回道:“有吧,之前还在东山镇的时候, 沈祇对县令的女儿倒也算得上是百依百顺。”
“那女子是什么样儿的?”
“娇憨活泼。”眉儿顿了顿加了句:“心思也良善,还挺能吃苦。”
“我美还是那女子美。”
眉儿憋了笑:“阿月和姐姐比起来, 还是少了许多女子风情。”
其实平时里头,阿蛮看眉儿的话就觉得她还是个半大的丫头,说是只差了一岁了,但实际上光看外表的话,阿蛮自认是觉着看起来比眉儿年长许多。只偶尔眉儿遗漏了些不一样的神态之时,会让其有些惊艳。
比如此刻谦虚憋笑模样,带了女儿家的温柔,发丝被细密的汗黏在鬓角处,多不起眼的场景,偏偏就很是惹眼,阿蛮朝着眉儿摆摆手,叹了口气:“要说风情我是比不上你了。”
见眉儿不回话,阿蛮又道:“我问你啊,你有没有觉着沈祇对你这个妹子,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就是不是对亲人的那种...”
眉儿也不傻,阿蛮这么一说的话她自然也就懂了,经历了这几日,其实眉儿也好奇,是不是他当真就欢喜了自己了。
女儿家的小心思小烦恼还是得找个人说道说道,谢怀夕是肯定不合适的,阿蛮也不行,眉儿低头想了想,打算回去问问三娘。
这沉默却被阿蛮误解。
“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眉儿摇头:“他只是和我待一处久了,性子又喜静。”
“我对沈祇很是欢喜,他不欢喜我难不成是因着我不文静?”
说来眉儿有些时候是很羡慕阿蛮这样的性子的,不管是高兴了恼怒了脾气了,都能直接说出来,欢喜这般羞人的事情,也可以这般毫不掩饰的表现。大抵是娘亲在身边,从小没吃太多苦,才能这般的恣意。
由此想到自己的娘亲,眉儿心思沉了沉,嘴上也没敷衍:“阿蛮姐姐的性子很好,眉儿很是羡慕,不论沈祇欢喜不欢喜姐姐,你的性子都是很好的。”
“嗐,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我就想着我若是能像和你一样了,说不定...”说不定当年也不会去了沈家,可不去沈家又遇不到沈祇,眉儿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只觉着这世间的事儿都是一环扣一环,没个圆满的。
不知道眉儿那后半句是什么,阿蛮也不好奇,想着眉儿和自己处的不错,笑道:“不若你帮帮我,我嫁给沈祇给你当嫂子,定不会亏待你。”
“帮不了。”眉儿直接拒绝道,在她心里,阿蛮有阿蛮的好,但将心上人拱手相让这根本就不可能,尽量不让自己的醋意蔓延对阿蛮有了怨怼,就已经花了许多心力,说是帮她,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
“为何啊?”阿蛮起身走到了眉儿跟前,撒娇了去扯眉儿的衣袖:“你想啊,我当了你嫂子,又能给你做了好吃的,还能经常带你出去玩,以后你嫁人,我也定会帮你相看个好人家,难不成还有比我更好的嫂子吗。”
眉儿不说话。
阿蛮就继续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直到阿蛮说出一句:“那天我咬他耳朵的时候,我觉着他也不是不欢喜我的,要不是我脚崴了,沈祇盯着我胸口看了几眼,后头背了我手也小心翼翼的,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咬他耳朵啊。”
没成想还有这么个细节,眉儿觉着自己不算大度的,沈祇什么性子她知道,但年岁长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不过沈祇对阿蛮的不喜表现的那般明显,眉儿当下听了这话就觉是阿蛮不知检点唐突了他人。
再来就是阿蛮的女子身条这般,背着走路,眉儿顿觉心里难受的紧,难受之外就是一股恼怒,甩开阿蛮的手声音都带了刻薄:“你那领口拉了那般低,想不看见都难,少给自己脱罪,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说完,药草也是不想摘了,眉儿转身直接走了。
当着是个好说话的,好拿捏的,没想到说话这般的刺人,阿蛮咬了下唇,心里也怒了,想着不理就不理,她就不信眉儿不帮她就得不到沈祇。
心得不得到无所谓,人待在身边就行,人在了,心还会远吗?生米煮成熟饭这馊主意本是不打算用的,多少有碍女子名节,但这兄妹油盐不进,阿蛮又志在必得,心里狠了狠,打算还是这么办。
谢怀夕和沈祇一处摘药草,远远瞧见眉儿一个人走过来,沈祇便停下了手中动作,也朝着眉儿走了过去。
一走近看见眉儿冷漠模样,就知晓她是恼了,因着什么恼却是不知,沈祇伸手拉住本打算与其擦肩而过的眉儿,开口道:“怎的了这是,摘药摘了一身火气。”
眉儿手上一用力,甩开沈祇:“你作什么去背阿蛮,脚伤了难不成不能给她个棍子自己走吗?”
“那会儿怕她伤着骨头。”
“那后来怎么又用了棍子。”
“她看起来生龙活虎的。”沈祇声音淡淡,面色却瞧着认真。
眉儿冷哼一声:“那一开始就瞧不出来了?你不是学医吗?既然学医为何瞧不出?”
沈祇沉默。
他一沉默,眉儿也就不想再说什么,稍微平复了下心境,转身欲走,结果又被拉住,眉儿一下子就被点着了:“别拿你碰过别的女子的手碰我。”
说罢就去掰沈祇的手。
话说到这份上,沈祇倒笑了,不但手上没撒开,还将人扯近了些,眉儿被他拽的一趔趄,抬头想问他到底要干嘛,结果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往这处走的阿蛮,隔着这么远了都能瞧见拿胸口晃晃然一片的洁白。
一想到沈祇被这么两坨肉晃了眼,再想到自己心口那最多撑的上桃子的,眉儿就心里生了厌恶,伸手推开他,眉儿声音没了怒气只余冷淡:“松开我。”
“不松。”
“你这人怎么这般霸道。”
沈祇还有些憋笑:“说说吧,气了什么了?阿蛮气你了是不是?”
“阿蛮气不气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生她的气和我生你的气这是两回事儿,难不成我还能因着她才和你生气么?”眉儿心里发酸,继续道:“采药这事儿我看你们三人一路也就够了,我一会儿收拾东西直接回师父那儿。”
“当真要回去?”
“反正不想看见你。”
“为何不想看见我。”
“看够了,看烦了,也被你管烦了,我就想一个人呆着。”
沈祇也就应了这话,松开了手。
他的手一松,眉儿心口顿时被一股失落包裹伴随着怒气交织烤灼的她无比难受,再抬眼看沈祇,他眼里也不知道生了什么心绪,反正不是平静如深潭了,如此,眉儿也觉得痛快,痛快之后的苦楚暂时不想,扫了沈祇一眼,这回是真走了。
眉儿一走,沈祇一身冷寒,也并未再与谢怀夕阿蛮二人同行。
有那么一两天甚至连秋鸢草都没心思摘。
那石锁桥铁链在夜风之下摇摇晃晃,青衣少年背着药篓子朝着桥边走去。山险桥危,月光下看就莫名的让人有些惧怕,风从山谷穿过,像是询问少年心绪为何而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