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干巴巴说:“他会教我金子买什么东西划算。”
知道寇仲打算用黄金打造刀的时候，他还藏了一些钱打算给两人以防万一。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寇仲叹着气瞪了一眼那木牌，“平一指，你说我们不知道金子不能做刀，他们打铁的也不知道吗？这单子他们怎么敢接的啊！”
两个外地人彻底停下来了。
他们假装在晒太阳。
寇仲双眼放空。
他们双眼也放空:对啊！用金子去打刀！这个崽卖爷田的小子怎么敢想的！他还做了！
如果一开始没见平一指拿着碎金子玩，听到两个半大少年说什么“用黄金打刀”，他们只会当一个笑话。
现在？
看看周围的行人，确认没谁很关注寇仲和平一指，两个外地人装起憨厚的笑脸，详装自然凑近。:，，
第87章 听话的刀
金银之流,那硬用来当刀剑之类的大兵器，都不用自己去找死，阎王爷上门来请你——平一指看寇仲的眼神就这意思。
“小兄弟,你们是杭州本地人吗？”
平一指略笑的表情快速变了。
一个小小药童,被师父赶鸭子上架，教导几百个字都不认识的人认字、背医书、认穴、扎针、开药方……他虽然年纪比寇仲小，却早早明白了什么叫“身心俱疲”。
见的人多了，就没有太多的心情和外人打交道了。
寇仲站起回答，“算是吧。”
但凡是[青楼]的帮派成员,有一个算一个，户籍全部落下来了。想到这，寇仲身上的那股市斤里打滚摸爬养出来的戾气和茫然都收了去，只剩下安心和这段时间养出来的信心。
两个外地人一看寇仲和平一指这脸上的表情，顿时感觉两个半大少年天真没经过事实的。
“是这样的,大伯和这个伯伯找不到路了,我们俩要找一家……”
他们一左一右将寇仲挡住了。
两人声音重叠着、热情说着,手却不老实，扣住了寇仲的两个肩头，牢牢堵住了他两条腿方便跑的反向——平一指看清了他们动作，皱起眉头,往后退了几步，好和三个人隔远些。
寇仲眼中的友善全消,变成冰冷和不屑。
他朝铁匠铺大门大喊:“你们行不行啊！我的大金刀打好了没有啊！我现在急着要啊！”
“好了好了！来了来了！”
有个赤着上身的壮汉拿着一样金光闪闪的东西走到门边。
“朝我丢过来！”
两个外地人看着那金光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耳边响起一句高声，然后见那壮汉将金刀往他们这边一丢。
越来越近——
越近——
哪里还顾得上抓住寇仲啊，情不自禁伸手想接住，寇仲一脚踩着一个人,一个开叉不仅把人踹倒，还借力，稳稳把金刀拿到手上。
金刀横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另一个人从地上爬起来，见这样子，就打算跑了再说，刚跑几步就整个人摔跤跌在了地上。
“俺的腿、俺的腿怎么一点劲都使不上了……”
慌乱恐惧中，他对上了平一指看过来的冷漠眼神。
这一回，路边的行人，从颇有些漠不关己的态度，一个个眼神张望过来。
但，不敢过来。
寇仲抱着自己的金刀稀罕:“看看，看看，你这个负责教基础认字和医术的小老师居然这么没有人心。一个小孩子遇到了坏人坏事，居然一个见义勇为伸张公道的人都没有——”
“等等等等！！我错了！我认错！”
寇仲抱着金刀火速后退，刹那间就在街边另一头，还找了个人挡着，“平一指，平小大夫，平夫子，我错了，你的那些药药毒毒别浪费在我身上！我不值得啊！”
他看着平一指指尖的针尖心有余悸，“我就是嘴损了点，什么也没干啊，你看你拿着的针，都泛黑红，好歹师生一场，不至于这么不顾师徒之情吧。”
平一指:“呵呵。”
小小男童慢悠悠收了针，动作堪比那些老迈的大夫，“什么师徒之情，真要这么算，那边几十个也全都是我徒弟呢。”
上方传来一道冷淡的询问声:“怎么回事？”
寇仲往那处看。
檐上，一个人影。
平一指快速将事情经过讲了遍，屋檐下的人不曾再出声，只是出来，要将两个人提走。
——他一直都在看着。
寇仲看着那人腰间挂着的[丙十]，露出个羡慕眼神。
不同于[青楼]其他帮派成员们开始变得有些傻气和安逸的身体姿态，这些青衣楼的杀手，即便名义上的“楼主”细算起来，已经几个月没有在[青楼]的地盘上出现，他们也是沉默而忠心的。
加起来人数并不如普通的成员。
但是一旦在某个角落被看到，看见他们的人就会很清楚的知道，他们是不同的。
不同，不在于武功高，古井无波的眼神。
而是一个月一百两黄金的待遇。
是寇仲和徐子陵习武后再看他们，从他们一举一动中看到怎么一招杀人的干净利落和视人命如草芥。
就像是蘑菇群里看着和普通蘑菇差不多的毒蘑菇，外表再相似，也有毒。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把我们兄弟带到哪里去？”
“你们会妖术，我的腿！我的腿就是中了你的妖法！感觉把我身上的妖法解开！”
[丙十]听两个人嚷嚷，伸手点了其中一人穴道。
事情解决了。
寇仲拿着刀就要走。
这种打滚无赖的事情，他可没什么兴趣看，得趁着金刀还没有变形多给陵少看几眼。
“杀人了！救命！救命！”
另一人眼睛涨红，高声大喊:“父老乡亲们看看这边啊！这里有人当街——”
[丙十]的手指从他哑穴上离开。
整条街上所有人的眼神，都往这边看来。
[丙十]提着两个人，不悦，“各归各位。”
“青衣护卫稍等，”平一指抱着装满密竹篾的东西走到两个人身边，将两个人的穴道都解开了，“难得有外地人在咱们这大胆闹事，听听他们有没有本事骂出新花样。”
寇仲听到这话，头皮发麻。
“我们兄弟什么坏事都没有做！你们这群目无法纪的王八蛋赶紧把我们放开，不然我们一定要告青天大老爷，重重罚你们！”
“我家有人在衙门上差，你们现在好好放了我们，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不然到时候让你在这杭州城过不下去！”
“一张嘴就是哦豁，看来你们有认识大老爷们啊。”
“哈哈哈哈哈……”
两个外地人一开始根本不知道四面八方传来的嘲笑声是因为什么。
直到他们想起来一件事。
“听说，杭州城内妖魔作乱，管理杭州城的大官都被妖魔抓走晒尸，还说这里到处都是疯子，什么事情都和外头不一样……”
“这、这难道都是真的……妖术！妖术！”
平一指后有人唾骂:“你个砍手的鳖孙才妖魔妖术呢，那叫下毒和点穴，啥都不懂，谁给你的胆子来我们[青楼]干打抢的事？”
[丙十]拎走一个作恶失败的人。
另一人被平一指喊着人抬走了。
“救命啊——”
……
街上传来破音高喊声，吵得霍天青头疼。
他按着太阳穴往下望时，看到街道上发生着和平让人欢乐的一幕:男童笑眯眯走在最前，身后两人抬着一个人要去医治；一个青衣楼杀手将刚才作恶未遂的人，带走处罚，三两下就跳跃在青瓦之上，影迹消失。
今天的杭州城，天气和风气都不错。
霍天青面有愉悦之色，不过却是稍纵即逝。
——他想到了刚才那两人气急败坏之下大吼大骂的话。
最近一段时间，霍天青都在城内处理事务，大大小小事物全堆在一起，琐碎的让人心想心浮气躁。
“近来从外地到咱们帮派来的人多少？”
“不知道……”
“副楼主稍等，我马上去把城门登记的册子拿过来。”
两道身影快速冲向城门方向。
走了好几步，撞在一起，他们才发现走的是同一个城门的方向，快速分开，一人走一向。
霍天青见状，又按了按眉心。
她手底下最不会背叛的班底，是群杀手。
做杀手，不需要识字太多，不需要看书太多，不必要知道账本怎么算，不需懂要怎么解决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不可以学怎么去收拢人心……
练武。
杀人。
听话。
这些才是当初的老瓢把子和青衣楼要杀手需要刻入骨髓的。
所以，现在的他们是听话的刀，也只能做刀。
很难再从刀剑和血光中抽身，再用脑子继续去思考。
街上的顽童未来有无限可能，杀手们的未来，是更强更听话，或者是凄惨死亡……霍天青想到这一点，面前仿佛有个神采飞扬的女子出现。
——“我们这是养老帮派！”
出去的两人轻功不差，很快带了几本翻的有些旧的书册回来，霍天青差使他们带来他另一个下属，将册子安排给了莫娘。
青衣楼领地范围之内越来越安全后，大部分女子和孩童的装扮，越发艳丽多彩、花样繁多，莫娘却只穿了身简单的灰绿厚袄子，头上也是用两股银钗定住发。
相比较于穿衣打扮装点容貌，她更在意另外的东西，脱离苦海的自由，钱和权。
这也是她毫无武功，却成为霍天青处理事务下属的原因。
她在离霍天青远些的桌面上摊开册子，三两下清点好了大概人数。:，，
第88章 执行任务
“副楼主,这些人来或是不来，和我们又有什么干系？”
“就是啊，不来就不来呗。”
“爱来不来。”
“大家伙儿现在都不接任务了,青衣楼更名易主的事都过那么久，还要满江湖嚷嚷？”
“谁那么闲？”
“这么没眼色怎么混江湖？”
“管他们去死，反正又不是咱们帮派的。”
说话的人各不相同,但这些青衣楼杀手们对于霍天青想的事都很迷惑。
一人请示:“副楼主,最近各处没眼色闹事的人时不时就冒出来,有什么事副楼主吩咐就行，现在属下——回去巡逻？”
“巡逻？”
“你们就不想想怎么这些外面涌进城的人接二连三对人下手？”
一群青衣楼杀手沉默了会。
“因为楼主发的钱多。”
这说的是最近抢钱的。
“因为他们看着就好欺负。”
这说的是专盯着老弱病残抢的。
“因为他们欠骟,见到女人路都走不动,还蠢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用强。”
这是说作奸犯科的……
挂着排名身份牌的众杀手具是唏嘘:“要是以前我们这个样子，第一次出任务就凉了，哪里能挨到现在享福。”
霍天青无奈挥手,让部分人散去了。
莫娘拿着整理出来的内容，明白了些许。
“近段时间,进到咱们楼内范围的,除了附近几个村子里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就连那些打着做生意探亲进城的,也都只是披个皮……”
莫娘脸色沉下来，“副楼主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作恶？”
“嗯。”
霍天青脸色毫无波澜,心中明白，这些只是开始。
若那些后面指使的人自认为窥探到了青衣楼哪处弱势,下一步，怕是直接攻上门来……不过，他们是用什么手段让普通百姓避青衣楼如蛇蝎呢？
得查。
……
下午三点多,寇仲扛着大金刀，从徐子陵抄写书籍的地方钻出来。
“很好，暂时还没有变形。”
理智上知道这武器维持不了多久，情感上却为自己拥有这么多金子无比快乐。
寇仲奔着街道另一边跑，打算满大街秀新武器——撞上平一指拿着张纸从拐角走出。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寇仲，正好我还缺几个人，你来凑个人头吧。”
寇仲:“？”什么！
他脸上的笑勉强起来:“我还有事呢，那个，您老人家今天中午不是刚拎走一个可以当药人的……”
平一指抖了抖手上拿着的纸。
不是试药？不是用来给人上手演练内科穴位针法外科刀法？
寇仲大胆一看，看见上面写的内容，居然是个奖励丰富的任务单。
需要三五人一队，离开青衣楼所在之地，第一调查哪些人物针对[青楼]，第二针对[青楼]之主俞灵零，第三最好再暗中正面宣扬，积攒美名，免得落地日后群起而攻之的处境……
“喂喂喂，陵少，你放下笔出来看一下，这个有意思！”
寇仲越看越点头，“接了接了，这个不错，办的事有意思，钱也多，出门一趟三十金，咱们分分，一个人就能拿十金！”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但凡是同意加入[青楼]的，每次做了什么领的奖励，几十两银子都只是小数。
前期的所有人，都领过楼主俞灵零发下来的金子。
金子啊！
她出手很大方的！
领个路，说句话，给她送点花花草草糕点绢花……甚至什么也不干，只需要是[青楼]的人，每个月都能领到一百两金子！
那可是！一百两金子！
寇仲很难不对此涕泪双滂沱:多少人！睁开眼看看啊，天底下多少人，多少人啊！他们穷尽一生，也未必赚得来这一百金啊！
一掷千金，挥金如土，是明面上夸赞她的词，实际上，那段时间的杭州城，每一个人的眼神深处都藏着疯狂。
所有人都知道俞灵零一抬手就能杀倒一片人，可所有人也都知道她身上拥有很多钱！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为了钱财，为了那触手可及的大量金银，俞灵零不再需要嘟囔琢磨如何“招新”，不再需要吩咐将打赢帮派的人员“合并”，多的是人拉家带口主动涌入，生怕自己赶不上这好事。
寇仲目睹过许多人被砸钱后态度大变，但他和徐子陵来晚了，他没赶上好时候——那时霍天青外出归来，查看账本后为俞灵零根基长久，对一些夸张过头的花销削减许多。
寇仲不舍得摸一摸腰间挂着的金刀:“打完这把刀，我这身上一个子都没有了，现在暂时靠陵少养我，这个任务上头发下的多不？多的话再多接几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