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一指翻个白眼:“你在想屁吃。你不看看我是什么身份？”
平一指，性别男，今年九岁。
师承头发花白不知名老大夫，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年纪虽小，却已经是[青楼]数千人之师，半掌管[基础认字]、[采药]两堂。
脾气略坏，有段时间教烦了，他以自己是楼主俞灵零亲自夸赞“稀有”人才，新开[毒术]一堂。
寇仲和平一指天南地北的聊，徐子陵在旁偶尔搭话，三人很快出了城门。
城门口，徐子陵眼见，拉住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男人。
“诶，这位……”
那人眼神定在了徐子陵手中折好的任务纸张上。
巧了。
昔日的草头大方，今日熟读医术的好大夫一拍手:“你们还要人不？咱们正好凑一段路看看情况。”
金乌沉，玉兔升。
霍天青听着属下禀报已将人派出去查探流言，扭转局面，满意颔首。
“天冷了，楼主不知道是否安好。待她归来，再听不到外面愚昧蠢货对她的诋毁，心情应当会好些。”
天幕遥遥，白玉盘耀耀。
俞灵零顶着一片乱杂的“娘娘小心”、“贵妃娘娘”，爬上墙头，再跳上屋顶。
“娘娘，这天色都这么晚了，上头没什么好玩好看，不如下来，陛下才派人送来两匹彩漆小马，还会会自己走呢……”宫女哄着她。
有太监去搬梯子了。
俞灵零留给他们个背影:“上面是没有什么好玩的，所以我在看月亮。”
“你们看，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好像一个饼啊。”
“饼？”
“对对对，像饼，看到上面的黑色疙瘩，不就是被烤焦了的葱花嘛！”
一个宫女眼珠子一转，大声喊:“秀儿，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啊，我听清了，你说小厨房做了香葱猪肉馅的饼子，已经好啦？好，我马上就去拿！”
“我能吃吗？！”
俞灵零眼睛一亮，脚尖一转，整个人带着飒飒声飞下来。
下的太急。
把过来看她的小皇帝撞到了。
两个人齐齐摔坐地面上。:，，
第89章 安乐窝
京城离杭州有一段距离。
俞灵零阴差阳错进宫成贵妃,不怎么想得起自己的帮派，却有[丙九三]和[乙六]传信青衣楼副楼主。
可杭州城这边的其他青衣楼杀手，大多是在霍天青派出部分人外出,去探查流言蜚语和近段时间进城的人员奇怪组成后，才知道一波谣言未平，一波谣言又起。
街上正常百姓走街串巷，偶尔有人踩着轻功急色匆匆。
有几个青衣楼杀手则躺着坐着,或以其他放荡不羁的姿势，占据最适合晒太阳的高楼角度,在聊东聊西。
——“七五、七六、二十一？你们几个怎么猫钻火笼一样扎堆在这？”
来人不等回答,也挑个空的地躺下晒太阳。
看着就舒适。
反正……
也不像以前那样需要紧绷着等待暗杀？
躺躺先。
[甲七十六]看了眼来人:“主要在聊关于老大的闲话,不躲着点，那不和当着副楼的面找死一样？”
“嗯，说的也是，不过聊啥呢？是京城那边又有新消息传来？”
[甲七十六]:“没。”
[乙二十一]:“是这两天出去的人传回来的，外头已经把青衣楼传成了现世魔窟，只要进来的是个人,就会被各种压榨欺负，横着进来,竖着出去。”
“这种话也有人信？”
“有啊。大把大把的。”
角落里一人懒洋洋的说，“楼主花钱大方的很，就说这些钱是买命钱,但凡是起了贪恋之心的，过段时间后就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呃……”
“那两留下的不是说楼主现在进宫当贵妃去了吗？这事外面还没有传开,但也搭上了关系。”
“更离谱了，现在楼主直接成了女妖女鬼，专门勾人神魄,夺人性命，连事迹都是现成的。”
“一个无人听闻的民间女子突然一跃成为贵妃，说是这女子以前是杭州人士，就是从咱们这修炼有成出去的小鬼。”
“离谱，这种流言谁听到的？”
“外出的两三队人都听到差不离的。”
“还有一队眼睛尖，抓到了个蓄意传的，审了一通，走更远去了。”
“这样一说，离谱中有一丝合理样子了。”
杀手嘛，都是不怎么见得光的存在。
就是现在聚在一起满身懒洋洋的晒太阳，几个人找的地方，除去方便阳光照射，还兼顾着视线死角——底下聊天的人，就算抬起头，也是万万不能看见他们几个人的。
底下街道恰好有几个聚在一起聊天。
“你怎么回事！这么简单一件事，你怎么就困在这魔窟出不来？还得老子花大功夫进来捞你！”
本要散去的人，齐齐顿住。
[甲七十五]冷笑:“魔窟？”
几个青衣楼杀手松散的身子，转换阴冷姿态:这可是他们的安乐窝！
单听“魔窟”这个词，不用审，就知道这几个人有鬼。
地点选的好，潜伏功夫也还没被堆金积玉的日子软化。
底下的人，对顶上的几个青衣楼杀手毫无察觉。
“你个鳖孙，让你说几句话都把自己给搭进去，你这么能耐你不屙屎去！”
“大哥……”
底下四人聚在一块。
一个抱着双臂，十分警惕盯着外边的路，起个望风作用。
“谁是你大哥！”
“你个废物！不争气的东西！让你进来抓几个人探青衣楼的虚实，你！”
大哥一巴掌甩到了小弟的脸上。
打得真狠啊。
顿时肿起来一大片。
“大哥！我不想的啊，我进城后小心的很，踩块土都得低头看看是个什么样的泥，可是、可是这里的人妖气的很，骗不到，巡场的也多……”
“废物就是废物，还找借口！”
大哥一巴掌又甩过去了。
这次是右脸。
……肿的很对称。
“大、大哥！
那小头目又要骂，巴掌扬起来，却见那人眼神不对。
恐惧的对象居然不是自己，而是后面？
那人转头看，什么都还没见着，就已经觉得整个天就黑了。
几个青衣楼杀手轻描淡写拎着人，准备去拿赏金。
“巡街这种事，虽然烦了点，但是时不时就有个钱领还是不错的……”
这些杀手们抓来的探子，经过调查，审讯，最后变成霍天青桌案上的几行字。
“莫娘。”
“属下在。”
“带两个人，去趟百花楼，给花满楼送份礼道谢。”
“是，”莫娘问，“副楼主，该备……”
霍天青扬起手中书册和一份名单递过去，莫娘将其拿起看，看完后心里就有数了。
“属下现在就去。”
这几个探子一开始本来不在青衣楼主楼附近活动。
最先进来的那人，假装一个小贩，在偏远处卖些货，还没观察多久，和他搭话的人口又渴，手脚又冷，就进了花满楼的百花楼喝口热水。
本地人知道花满楼的百花楼是不关大门的，也知道主人家心善。
但是外地人装的本地人不知道啊！
尤其一件事习以为常后，没谁会时时刻刻在嘴边提着……那人便以为这是无主的。
哦豁。
编造的流言刚开始传，就传到了不应该传的人耳中。
花满楼当时就在楼上，听着底下的人大肆编造着关于俞灵零的小话，第一次听不下去，出声阻拦，却让底下那人以为是畏惧青衣楼威势……
本地人当时就眼神古怪的笑了:咱本地的人，除了那些开青楼楚馆的、拉扯帮派的，普通人家还真不怕这[青楼]还是[青衣楼]。
送上门的金大腿加冤大头，这可不是什么时候能遇上的！
只要给她说声愿意加入，名一记上那花名册，金子银子立马就到手了，只有多的，没有少的。连三岁小娃娃都能领。
街头打架？
抢劫？
家里少盐少油？
缺了根针线？
小孩顽皮不知道跑哪儿了，当爹妈的找不见？
家里的猫和隔壁的狗打架打输了？
……
不管是多鸡毛蒜皮的事，找到了她面前，只要求帮忙，她就笑吟吟的冲过来了，事后只需要夸夸她，只需要将用不着的杂乱物件给她，她就欢欢喜喜……
——当然！
——大家加入帮派后都有钱了！
——后面没人这样敷衍应付最最最顶头的笨蛋美人了！
本地的大家伙会送漂亮的簪花，或是其他漂亮但不怎么花钱的配饰，有时候还会走亲戚提供新风向。
凑在一起，发现最近送的东西重了，就换换新鲜的。
又省钱，又讨了欢心。
市井生活着小老百姓们将智慧发挥得淋漓尽致。
就像这次。
花满楼和那人聊上几句，两次阻拦直面对方恶意，想将来者不善的恶客解决了。
那与其走在一起的人却表面附和，暗搓搓用话将人哄引到了青衣楼主楼所在的街道。
俞灵零居住小楼这条街不是整个城最繁华的，却是青衣楼杀手巡街人员最多的。
瞧瞧，被引过去的人一出街碰头，一炷香时间都没撑过就被拎走了。
莫娘身边跟着两个童子，迈步进百花楼。
百花楼的大门开着，里面的屋门也开着，莫娘进到屋内，却不见人。
她端起笑脸:“花七公子可在？”
俞楼主离开青衣楼已经数月，这段时间，城内少了许多叫人发笑的离谱事情，好似一切都变得正经了。
“手上有事，莫姑娘有什么事么？”花满楼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从屋外传来。
“叽、叽、叽……叽叽叽！”
一只肥胖的大母鸡不耐烦地翘着爪子走在最前，后面一小排破壳不久的雏鸡。
墙角的红梅下起了个木笼，用茅草盖了厚厚的一层，“花公子这竟养了家禽？”
“见房门开着，莫娘以为花七公子在楼内，不请自入，莫娘失礼了。”她顺着声音到了外面，看见花满楼手中拿着个添水的壶子，正在给花浇水。
“无妨。”
“副楼主这几天正烦着外面那些人议论楼主的话，今天抓了一批，问话后知道了是花公子将人引出来的，派我送两个小童过来，好给花公子干杂事添把手。”
“我这里并不缺……”
他拒绝的话刚出口，两个原本跟在莫娘身后的安静乖顺童子立马急了。
“花哥哥！”
“花医师！”
“我们是来帮忙的，求你了，行行好，你快答应收下我们，我们这一批学医术的人现在到了要应用的时候了…”
“对对对，花医师帮帮我们，我们两个抢了任务的！”
“每个人至少要给一百个人治病才能到升级的标准。”
“花满楼哥哥，你也是教过我们的，应该知道，楼主一早就定了规矩…”
另一人猛点头:“是啊是啊，只有升级后我们才能继续往下学，不然我们就只能停在这个阶段了。”
“花医师行行好呜呜，现在大家都在抢地盘，莫娘姐姐说你这边没人来我们两可开心了……呜呜……”
“呜呜呜呜……”
“一个人单独治病就是一百个，两个人一块接任务翻倍变成三百，我们哪里去找三百个个生病的人给他们治病啊，城里就这么大。”
他们话连在一块，喋喋不休，要不是声音不一样，花满楼都要误以为是一个人说的了。
花满楼虽然目不能视，可如今大部分事也如常人。
百花楼内也有一个花家兄长们专门留在他身边的老仆。
“你们这样一说，我不留着你们，反倒是件坏事了，”花满楼停下浇花的手，笑道，“那就留下来吧，给周围邻居义诊，除了你们副楼主算账时会头疼些，大家都很好。”
“好耶！”
“多谢花医师！”
“大恩不言谢，花哥哥，你放心，你家养的鸡我一定喂得肥肥的！”
乖顺的孩子表皮撕下，因为花满楼曾经被俞灵零抓去教过一段时间，两人知道花满楼的脾气，很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一人拿起扫把扫地，一人端起花满楼先前放着的碗，冲进鸡堆里“哦咯咯”洒谷壳。
花满楼听着这瞬间欢闹起来的声音，心中好笑，脸上也带了股无奈的笑意。
这两个从青衣楼出来的童子，有股和俞姑娘一脉相承的……欢快？
莫娘轻声细语解释，“这两个孩子比较闹腾，这个任务有时限，要他们三个月内完成，他们开了歪脑筋，刚被训斥一顿呢，花七公子，劳你费心多看看他们了。”
“小事……”
谁说小孩天真吴邪？
小孩会理不直气更壮地商量:
三个月找不到那么多病人怎么办？
实在不行就找一批人给他们下毒，然后治好，这样就够次数了。
这个主意不错诶？咱们下什么毒好……
俞灵零来了，都得说句思想很大胆，行为很骚操作。
但是，和这种思维极度契合的俞灵零并不在。
霍天青是真心真意管控青衣楼的，这种想法一冒头被他知道，任务的规则便严苛明确，底下人也都被他安排莫娘直白训了顿。
花满楼的笑容僵了僵。
“这群孩子，还真是将俞姑娘的行事风格学了十成十。”
天真与邪恶并存。
哪怕是善意之举，也教人内心发寒。
两个小孩对着其他人的反应，也知道这个主意实在有点馊，见他们又聊起这个话题，扫地的扫着扫着进了房，喂鸡的喂着喂着出了百花楼。
花满楼内心好笑，却也没有拆穿他们。
莫娘看着周围的一切，恍惚地回想起了当时孤注一掷抓着时机去学处理帮派内杂事琐事的心境。
那时楼主如天上雷火，炸裂青空，她一下就从泥潭出现到了阳光底下。她当时舍不得到手的自由，强忍着恐惧去谋求前途，没想到，却是真的给自己谋到了一个前程……
冬日的百花楼，有只剩枯枝的盆栽，也有郁郁青青挂着叶子的桂花树，转身找人时，莫娘还瞧见了墙角半凋落的红梅。
这个地方，就静在这里，自开自的花，自落自的叶，冬风也吹不走其中的平静和鲜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