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的眼底也有些不安,但她还是扯了一抹笑。
“是我害宝云受苦了。”
晏安的歉意很真诚,可是卢宝云一点也不相信,绕着她生气地骂着。
“假仁假义,你要是真觉得害了我,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不回自己家……”
顾又笙只当听不见卢宝云的话,对着晏安点了点头。
这些人不是她的亲人,她没必要像卢宝云那般动气。
晏岳又指了指另一名俊朗的男子。
“这……这是晏安的未婚夫婿,赵今。”
晏岳没有多介绍,卢宝云却突然安静下来。
顾又笙只看了赵今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赵今与晏安等人,不由都舒了一口气。
赵今与晏安是指腹为婚,若没有抱错,他本该是卢宝云的未婚夫。
只是他与晏安青梅竹马长大,若不是守着三年孝期,他与晏安去年就该完婚。
不过如今他们已经请期,就算卢宝云回来,婚事也不会再变。
卢宝云似是被人蒙了嘴巴,再无一丝声响。
“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晏尧,是个顶聪明的,去学堂了,晚些就能见到。”
晏岳说完,看了一眼张嬷嬷。
张嬷嬷:“小姐,要不奴婢先带你去房里休息?”
顾又笙主仆二人风尘仆仆而来,旁人自是看得出她们脸上的倦色。
顾又笙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多说多错,她想在侯府多待一段时间,就得少开口。
顾又笙朝着其他人颔首示意,然后带着红豆跟着张嬷嬷身后走了。
卢宝云呆呆地站在大堂,还是顾又笙勾了她的魂,才没让她离开溯洄伞太远。
侯府给顾又笙安排的院落,一看就是精心布置过的。
顾又笙没有多看,张嬷嬷跟她絮叨着。
“知道小姐的事情,夫人一早就开始布置了,原以为没有机会等到小姐,好在老天有眼啊。小姐房里,现下安排了贴身丫鬟四人,洒扫看院的嬷嬷四人,小丫鬟六人……”
顾又笙:“我身边不习惯留这么多人,让他们在门外伺候就行。”
张嬷嬷还是第一次听到顾又笙说话,愣了一下,连忙回道:“待会奴婢就跟他们交代清楚,不会让他们烦到小姐的。”
顾又笙的声音娇软可亲,肌肤白皙,浑身那端庄雅致的气度,倒真不像是一个边关小县衙养出来的。
顾又笙走进屋里,这房间的布置,真的无一不透着两个字。
有钱!
这永宁侯府,果真富贵。
顾又笙看了眼卢宝云,不同于刚进府时的惊艳,如今的她,倒像是被打了霜的茄子。
顾又笙猜到她的想法。
那赵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身世背景,但是就看那高大俊朗的模样,必然是个得少女心的儿郎。
卢宝云长在边关,恐怕见惯了大老粗,更何况之前她的养父母,还想将她送给上峰做妾,那上峰已是个五十多岁脑满肥肠的,落差之大,卢宝云必然心里失落。
张嬷嬷对门口一个丫鬟招了招手。
“小姐,这是夫人给你安排的大丫鬟如真,是府里长大的,你有什么事就让她去办。”
张嬷嬷转而对如真交代:“小姐刚回府,对府里不熟悉,你多跟小姐说说府里的情况,小姐喜欢清静,其他人就守在外面,有什么事你替小姐传下去。这是救了小姐的恩人,如今是小姐身边的丫鬟,以后,你们二人便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
如真容貌一般,但是个聪慧的。
“是,张嬷嬷,这位妹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小姐有什么习惯奴婢不清楚的,还望妹妹多和我说说。”
如真言辞恳切,红豆微笑着点了点头。
“红豆。”
小姐说了,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顾又笙已经在桌边坐下来,张嬷嬷立刻过去替她倒了茶,递了过去。
顾又笙不惯有人伺候,但还是接了下来。
“嬷嬷辛苦,我就在房里休息,晚些换身衣服再去见见家人。”
张嬷嬷应声:“那奴婢就不打扰小姐。”
顾又笙新来,张嬷嬷不知道她的脾性,便先顺着她的意退下。
如真:“那小姐先休息,晚些奴婢让人打了水来为小姐洗漱,小姐是否需要先用些吃食点心?”
顾又笙摇了摇头。
红豆:“小姐赶路许久,想先躺一躺,劳烦姐姐晚些送水过来。”
如真应声。
“那奴婢先退下了,小姐有什么需要,让红豆妹妹叫一声便是,奴婢们都候着呢。”
如真笑着说完,便退出房去,还带上了房门。
红豆吁了一口气,大户人家的丫鬟可真不容易。
她坐到顾又笙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小姐,这侯府恐怕规矩不少,如今你刚来还没什么,后面要是要去学这些礼仪,还不耗掉一层皮。”
顾又笙看了眼卢宝云,她从大堂出来,便一直耷拉着脑袋。
顾又笙没有开口安慰她。
“我们在这侯府最多待上一个月,时间久了恐会生变。”
“嗯,红豆知道了。”
她以受伤体弱为借口,第一个月不见客还算正常,若是长此以往,恐怕不行,而且卢宝云年纪不小,侯府恐怕不多久就会为她相看婚事。
顾又笙又看了眼卢宝云,她还是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她本该在这里锦衣玉食长大,本该有赵今那样的好儿郎相配,却一生都在边关小县衙里受苦。
临了,与京城近在咫尺,还死于非命,她的心情,怎么可能好?
第22章 眼线
许久,顾又笙都已经合衣躺在床上,红豆也在一边的小榻上休息。
卢宝云才幽幽地开口,像是自问:“若是我早点回来,那订婚的,会是我吗?”
卢宝云没有说起过,其实她是知道赵今的。
奶娘从侯府回去的时候,就和她说过,自己有一门婚事,指腹为婚的对象是容貌俊朗的少将军。
赵今的父亲还是永宁侯的副将,品阶不低。
赵今的母亲三年前去世,赵今守孝三年,到今年四月才出孝期。
呵,去年年底,侯府就查清了她和晏安的身世,若真为她想过,那人又怎么还会是晏安的未婚夫婿?
这本该,是自己的亲事。
若不是身体虚弱,路上又感染风寒,时不时被人下了药、陷入昏迷,她原也该,在四月就进京了的。
若说无人拖延,卢宝云是不信的。
最大得利者是晏安。
虽然初见时她一副大家小姐的模样,卢宝云却不相信她真就是个冰清玉洁、没有坏心思的。
她的生母是个那么卑劣的,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顾又笙似叹息了一声:“慢慢看吧。”
卢宝云听她回话,凄凄一笑:“若我未死,能入府来慢慢看该有多好?”
她长在边关,从未入过京城。
晏家人其实没错,她确实是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亲生女儿,被人抱错十六年,回京途中被人下药,耽搁了时间,又遇上匪徒,所有人死了个干净。
晏家应该对她有个交代的。
卢宝云好恨,但是想到晏佐夫妇看顾又笙的眼神,她又心软。
那才是父母看儿女,该有的眼神。
她以为是自己不讨喜,自小不得父母喜爱,在府里过得不如一个丫鬟,后来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们亲生,莫怪他们舍得将她送给一个老头,讨一些利益。
卢家人已经被流放,她亲眼看着他们一家被押走,才跟了侯府的人回京。
她以为以后的人生会不一样,没想到侯府的门都没见到,自己的一生便已结束。
卢宝云骗了顾又笙,她不仅仅只想入府见亲生父母,她还想要了晏安的命。
只是她怕,她怕晏安万一不在因果之间,她怕自己魂飞魄散。
活着已经那么苦,她不想没了投胎的机会。
她不知道顾又笙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答应了自己,但是她愿意带她来,她感激不尽。
哪怕顾又笙顶了她的名字,一辈子做了永宁侯府的千金,她也不会后悔。
顾又笙闭上眼,她见过太多不甘心的鬼怪。
可惜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
侯府煞气重,她带了两个厉害的鬼怪过来,正是归来时的老客,肖娘和幺妹。
如今,肖娘和幺妹成了她在侯府的眼线。
假以时日,侯府发生的事情,她都会知道。
卢宝云回京途中被人下药的真相,匪徒的来历,也都会大白。
顾又笙只打算在侯府待一段时日,若侥幸得到一些当年宫中的内幕也好,若得不到,她便算是为了卢宝云走这一遭。
……
顾又笙走后,大堂又陷入静默,只有姚芊断断续续的低泣声传来。
肖娘在大堂角落里坐着,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
永宁侯煞气滚滚,她都不敢靠他太近,幺妹去逛侯府了,留下她来听他们说什么。
姚芊又低声哭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她擦了擦眼泪,让在一边围着的晏岳和晏安坐回去。
“让你笑话了,今儿。”
姚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并不担心,赵今小时候是养在侯府的,就跟她的儿子没什么两样,如今他和晏安的婚事又彻底定下,以后便是自己的半子。
姚芊看着赵今和晏安,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还好……
还好宝云也安然无恙。
“如今宝云妹妹回来,是件好事,夫人且宽心。”
赵今温和地安慰着,藏在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攥着。
晏佐:“是啊,我那闺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好好待她就是。”
边关是个什么破地方,想必宝云这些年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可惜跟着去接人的下人都死了,要不也可以多知道一些宝云的事情。
晏岳:“我看宝云妹妹是个好相处的,晏安之后好好和她处处。”
晏安虽然不是晏家所出,但是养了十六年,在知道她身世的时候,晏家便已决定,还是将她当做晏家的女儿。
卢宝云回归,家里多了一个女儿。
他们从没想过,要赶走晏安,只是晏安多愁善感,所以姚芊将她和赵今的婚期先行定下,也免得晏安觉得自己无依无靠。
“嗯,宝云……我会多照顾的。”
晏安本该是府里最尴尬的,但她出嫁在即,对于卢宝云,倒不如之前那般忐忑。
晏佐见姚芊情绪稳定,便要带赵今和晏岳去书房。
“晏安,好好照顾你娘,晏岳、赵今,我们去书房谈事。”
赵今与晏安的婚期定在七月,婚事筹备很是紧张,按规矩他们是不该见面的,不过赵今是永安军的少将军,今日来侯府也是找晏佐商讨军事,只不过恰好,他来了不过半刻,门房就传进来卢宝云回家的消息。
姚芊听了,还差点晕过去,她走不动路,赶紧让张嬷嬷去门口接人。
“是。”
晏安乖巧地应道。
赵今跟着走出去,临走还回过头来,对着晏安安抚地笑了笑。
晏安原本有些乱的心,平静了下来。
晏安回到姚芊的身边:“娘,不如晚些让府医去给宝云看看,免得耽误了她的身子。”
卢宝云坠崖重伤,到如今快一个月,这么久才堪堪可以进京,想必当时伤情非常严重。
晏安想着,便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当时宝云是什么情况,看她面色苍白,想必身子还没有大好。”
姚芊听着,心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
悬崖掉下去本是尸骨无存的下场,她侥幸捡回一条命来,自然不会只受了些小伤。
身边那丫鬟,据说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家里贫困便跟着她进了京城。
宝云从边关小县城到了京城,这一路她心里可会害怕?
姚芊越想越难过,如果当初她跟着去接她回京……
第23章 晏安
晏安见姚芊又开始伤心,赶紧安慰:“娘,女儿说错话惹你伤心了。如今宝云回来,侯府什么都有,她的身子也会好起来的,娘别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照顾她的。”
姚芊抹了抹眼泪,捂着胸口点了点头。
这时候,张嬷嬷进来了。
姚芊急切地向她望去。
张嬷嬷是姚芊的奶娘,从她出生起就在身边照顾,见自家夫人如此伤心,心里也不好过。
“夫人放心,奴婢已经安排小姐休息。她的身体虚弱了些,但应该不是重症。”
张嬷嬷学过一些医理,虽然不精,但是她这么一说,姚芊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个女儿失而复得,姚芊不想再有什么不好的。
“她可有说些什么?”
姚芊问得小心。
张嬷嬷摇了摇头:“小姐只是不让人在房里伺候,想必是不喜欢吵闹。”
姚芊心想,她养在小县城,即便是知县家的千金,边关穷困,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下人服侍,以后慢慢习惯便是。
“待会让府医去那边候着,给宝云把把脉,要什么滋补的,不计银钱,全都用上,一定要把人给养回来。”
“是,奴婢明白。”
“晚食晚些,别去吵她,让她休息够了。”
姚芊不放心地交代着。
“是。”
“宝云院子里的下人好好敲打敲打,不要让他们怠慢了,惹了宝云多想。”
“奴婢晓得。”
“之前给她做的衣裳,不知道合不合身,待会让绣娘也去候着,给宝云量一量,再多做几身衣裳。哦,对了,给她那院子配个厨娘,那院里有个小厨房,不要浪费了。宝云刚回府,吃食上若有不习惯的,让厨娘给她再做。”
“是。”
姚芊总觉得还有好多要交代的,身子却是有些乏累。
她大病初愈,今天心绪起伏又大,到现在有些受不住了。
张嬷嬷看出她的不适,忙上前:“夫人放心,交给奴婢吧。晚食还要与小姐好好见见,夫人不如去歇一歇、养养神。”
“是啊,娘,我扶你回房歇歇吧。”
晏安温柔地劝着。
姚芊颔首:“也好,我去歇一会,待会宝云起了,好有精神跟她多聊几句。”
张嬷嬷与晏安一左一右,二人扶着姚芊回房。
角落里的肖娘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