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这个舅舅的关系,下面的人才对这案子有所留意。
“那方远崖的母亲方氏,在寥宁县开了一家方家酒楼,生意还不错,与吴家相邻而居。吴忧与方远崖青梅竹马长大,也是小时候就定下的亲事。方氏是个寡妇,儿子跟了她姓方,那方远崖的舅舅,便是如今镇守在水风关的方大虎。”
方大虎镇守水风关,虽然不如齐家、永宁侯那般势大,却也掌着五万大军。
也是如今大楚,响当当的名将。
绿豆舔了舔唇,那糕点可真好吃。
应该早点回来的,那就能多吃点了。
“吴忧的姐姐吴愁,四年前嫁给了清远县的商人王之然,生下一儿一女。听街坊邻居说,夫妻二人都是温和的性子,感情很好。六月底的时候,吴忧去清远县看姐姐吴愁,七月初,因为姐夫王之然喝醉误伤,吴忧撞了头,意外死了。”
绿豆喝了口水,歇了歇。
“那时王之然本该重判,但因为是误杀,加上他兄长的疏通,改成了六十大板加罚银。”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什么异常。
“王之然被放回家中后,吴愁觉得对不起妹妹,渐渐变得精神恍惚起来,后来更是焦躁癫狂。听说,连自己的孩子都动手打过,王之然心有愧疚,便一直照顾忍让着。直到九月底,他淹死在了自家井中,本也没什么证据,但是那王之然的母亲指证,说是疯癫的吴愁下的手,而且吴愁对王之然动手不是第一次,邻居都有撞见过,加上王之然的兄长,之前是清远县的知县,后来才调去了隔壁章宁县。当官的嘛,关系还在……姐姐吴愁在狱中受了刑,认了罪,被判死刑。”
诡异的事,发生在这之后,那些对她动手的狱卒,生了病;那将她告上官府的王老夫人,昏迷不醒。
因为方远崖的关系,萧景仁将此案按下不动,没有批复死刑,吴愁也就一直被关在清远县的牢房里,只是无人再敢对她动刑,连送饭,都是远远地扔进去。
“听牢中狱卒说,那吴愁痴痴傻傻,半夜总是不停地哭喊,她那间牢房格外阴冷,很是吓人。之前对她动刑的人都病了,她那婆婆也昏迷不醒,而王之然的兄长王之谦,则是告病在家,好久不曾出门。”
清远县那牢房,换了好几拨的狱卒。
若不是重金奖赏,那吴愁恐怕都无人送饭,早被饿死。
绿豆呼出一口气,可算是讲完了。
事情跟信上说得没有多大差入,顾又笙听完,先望向了顾晏之。
顾晏之摊摊手:“我说了,要么有人欲盖弥彰,用鬼怪吓唬人;要么就真的是鬼怪现身。不过即便方家有个不一般的亲戚,跟吴忧姐妹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吴愁变成这样,会为她出头的自然是自家人,以前不作为,后来才出了手,怎么想,都该是她那妹妹吴忧动的手。刚成了鬼怪,魂力不足,便无法保护姐姐,魂力够了,可不得好好出出气。”
吴家只是普通的商户,王家除了王之谦做了个七品小官,其他也没什么特别。
方大虎与姐姐关系不好,要对方大虎下手也该去找方远崖,不至于牵扯到吴家姐妹,演这么一场。
若是以前,她还会细细推敲其他的可能性,但自从知道鬼怪之事后,这种奇奇怪怪的,她都偏向于相信,它真的奇奇怪怪。
最重要的是,若是吴家姐妹有其他特殊之处,她下面的人应该会接着去查。
绿豆敲了敲桌子,清了清嗓子。
“最重要的是,下面的人说,那王之然是个人面兽心的,并不如外人看到的温文尔雅。”
顾晏之喝茶的手一顿,斜了她一眼:“下次重要的事先说。”
绿豆嘿嘿一笑。
她的眼睛是很妖媚的丹凤眼,笑起来的时候很是魅惑。
顾又笙想,还是得等等幺妹的消息,若真是鬼怪作祟,她受谢令仪之托,免不了要出手,可是天愈发冷了,真不想出门啊。
顾叔已经回厨房去做菜,顾明一边听一双女儿说话,一边在小池塘边钓鱼。
红豆便趴在石头上,看着自家老爷的鱼钩。
几人都很是闲散的模样。
“对了,我还买了香囊给你们,那是金锣城一家寺庙里供奉过的,颇有些灵气。”
顾明的耳朵动了动。
顾又笙从红豆身边的包袱里,掏出两个香囊。
红豆觑着眼没动,她看鱼钩看得有些昏昏欲睡。
一个是青色的,她递给顾晏之;另一个是粉色的,她递给绿豆。
别看绿豆平日里舞刀弄枪的,私底下很是喜爱粉嫩的颜色。
看到这个香囊,她果然双眼发光,喜爱地摸了摸香囊上绣着的桃花。
“多谢二小姐,这个颜色真好看。”
顾晏之随意挂在了腰上,她对这些小东西没什么特别的爱好。
顾明的耳朵耷拉了下去,好吧,果然又没自己的份。
第104章 受伤
顾叔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顾又笙大快朵颐,吃饱喝足,才和红豆回房,沐浴就寝。
这一日,她的归来时未开,她早早睡下。
红豆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沾上枕头便睡熟了。
回程一路,虽然颜书卿放慢了速度,但是几日下来,他们都很是疲惫。
幺妹是在凌晨回来的,她一进门,顾又笙便醒了。
满满的血气,而且,是鬼怪的血。
顾又笙刚睁开眼,便见幺妹一身血色,狼狈地站在床前。
她被吓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顾姑娘……”
幺妹的声音粗哑,还带着虚弱。
顾又笙伸手,召来一侧的溯洄伞,翻手间,溯洄伞已经打开,稳稳地落在幺妹的头上。
幺妹就地而坐,双手垂落,任由溯洄伞将她的魂灵洗濯安养。
顾又笙没有追问发生了何事,只安静地等她恢复。
如今天冷了,她起身后便将一件大氅披在身上。
看来西杭府一行,躲不了。
幺妹魂力高深,连她都受了伤,要说那清远县没有古怪,才真是见了鬼。
可是又是何人,能伤得了幺妹?
何鬼?
顾又笙蹙着眉头。
一刻钟后,幺妹睁开了眼。
她没有起身,坐在溯洄伞下,简单说了发生的事情。
“顾姑娘,是我大意,才受了这伤。我到清远县后,先去见了吴愁,她身边确实有鬼怪,是她的妹妹吴忧,不过那鬼魂力弱,也没有害过人命,而且伤得很重。她告诉我,王之然的兄长王之谦身上,有符咒护身,她本来只想替姐姐出气,吓吓那王之谦,却被他身上的符咒所伤,魂力虚弱。”
幺妹初听,以为不过是吴忧那小鬼太过羸弱,并没有将符咒放在心上。
“我去了章宁县,那王之谦在房里闭门不出,我便直接闯了进去……是我大意了,他身上确实有道厉害的符咒,我受了伤,回程又遇到几个玄门中人,交了手。”
屋漏偏逢下雨,倒霉起来,真是连喝水都要塞牙缝。
她有伤在身,又跟人斗了法,虽然没败,却也变成了如今这狼狈的样子。
顾又笙扶额,没想到幺妹出去不过一日,竟遇到这么多事。
鬼怪遇到玄门中人,若是讲理的,还好一些;若是那些自诩正义的,便是一场厮杀。
因此,顾又笙其实也很少让与她交好的鬼怪,单独为自己出门办事,毕竟鬼怪不易。
她没有想到,难得让幺妹出门探听一番,竟害得她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几日,你先在溯洄伞中休养吧。那是什么符咒,连你也伤得?”
普通的符咒,幺妹应该不会受伤才是。
幺妹抬眼看她:“是徐家的符咒。”
徐家?
顾又笙微微张大了嘴。
她便是徐家后人。
“我看过这道符,一眼便认了出来。”
幽州魍魉城,历来由徐家人做城主,因为那座城里,养着太多的鬼怪。
他们不容于世,是徐家人给了他们在世间的一席之地。
幺妹便是从魍魉城出来的,若是没有遇到顾又笙,她早就要回去那座城里。
“幽州魍魉城,不但是鬼怪的归途,也是徐家人的牢笼。几十年前,你的曾祖母徐甄便是魍魉城的城主,她与你曾祖父相恋生情,最后自愿被徐家逐出家门,散了一身修为,才到了京城。”
幺妹想不通,为何徐家的符咒,会出现在那样一个七品小官的身上?
徐家,不该有人离开魍魉城才是。
像徐甄这样的,后代本不该再习通灵之术。
顾又笙是个例外,她是天赋才能,天生可通阴阳,那些别人要修习几十年的术法,她生下来就会。
幺妹也是因此才决定留在连阳城,留在顾又笙的身边。
她的强大,会让自己有更大的机缘。
其他的徐家人……
幺妹想到了另一个人。
徐甄之后,她的妹妹徐灵继承城主之位,可是后来她也被逐出徐家,不知下落。
徐氏族人被逐出家门,必然要废去一身修为,徐甄是天生可通阴阳,有些能力再怎么都不会消失。
如此天资卓绝的,徐家过去百年,就只出了她一个。
所以即便徐灵离开魍魉城,废除一身修为之后,照道理也不可能再行通灵之术。
幺妹为此不解,也猜不到那人身上的符咒,究竟从何而来。
那是纸笔书写的,所以她一点都没有怀疑顾又笙,因为顾又笙画符,从来都是凭空而画。
这位天之骄子,甚至不知道徐家其他人,是需要沐浴焚香之后,用上好的符纸与笔墨,才能画出一道有用的符咒。
顾又笙无人教导,修行全凭一本《徐氏古符集》,一开始便是自己比划着练,后来成了符,便也从来没想过,符咒是画在符纸上的。
“或许,是那人有缘得了一张符咒吧。”
原来符咒还能写下送人呢……
顾又笙感觉自己发现了新的赚钱之法,她没有遇到过别的通灵师,与其他玄门中人也不是一路人,因此十几年都只是在自己的圈子里,替鬼怪化怨解难。
事情已说完,幺妹便又闭上眼睛休养。
她出自魍魉城,却不会过多透露魍魉城的事,这是鬼怪之间的约定,也算是对徐家给他们容身之所的报答。
顾又笙褪了大氅,回到床上。
幺妹就坐在床边的地上,溯洄伞扬在空中。
顾又笙没有再看,又进入了梦乡。
明天一定要让顾叔,再做一次今日的糕点。
她舔了舔唇,微笑着睡了。
床上气息平稳,幺妹才微微叹出一口气。
徐家的符咒出世,不知道是一直没被发现,还是刚刚才有。
若是早就有了的话,连那么一个小官都能随身携带,其他还不知有多少人。
鬼怪不易,今后,就更难了。
顾姑娘偏安一隅,从此,恐怕也不得不牵扯其中。
第105章 出门
第二日,顾又笙又是吃饱喝足的一日,肚子被塞得满满的。
夜半,归来时开。
鬼怪们听说了幺妹的事情,全部战战兢兢的。
若是玄门有人冲他们而来,或是他们倒霉遇上那徐家符咒……道行不比幺妹的他们,恐怕下场不妙啊。
一时,有不少潇洒的鬼怪,求着顾又笙将他们送入地府。
他们早已化怨,只是贪恋世间,不愿离去。
这一次却纷纷挤到顾又笙跟前,要求去地府投胎。
顾又笙忙了两日,送走了好些原本乐得自在的鬼怪。
幺妹是连阳城最厉害的鬼怪,她受重伤的消息,对于其他鬼怪来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顾又笙没有阻拦,依着他们的意愿,将他们送走。
一时,归来时食摊空闲许多。
三日后,顾晏之与绿豆、顾明与顾叔、顾又笙与红豆,一同背了包袱出门。
顾晏之要去衙门里查案,顾明要去隔壁县里验尸,顾又笙则是要启程去西杭府。
几人没有话别,各自上了马车,出发。
顾叔替顾晏之与顾又笙各自准备了一个食盒,里面装着他今日刚做的糕点。
顾又笙与红豆上了马车没有一刻,便将食盒里的吃食分刮干净。
主仆二人满足地躺在马车上看书。
顾又笙这一回看得是《美食烹调》,红豆看得是《毒王之王》。
她不小心拿错了姐姐的书,身边还摆着一本《尸骨烹蒸煮之法》,那是父亲顾明与姐姐顾晏之共同书写的。
顾又笙没敢扔掉,只好就这么带着。
……
十一月下旬的天,已经很是冷飕飕。
顾又笙怕热又怕冷,自小也是被父亲与姐姐娇滴滴养大的,若不是此事牵扯出了徐家符咒,还害得幺妹受了伤,她本是想偷懒不去的。
到了西杭府的清远县后,她住在了当地的云来客栈,那是宫家名下的产业。
很快,客栈的一个小二,以送饭的名义进了她的房。
小二将饭菜放到桌上后,才对着顾又笙行礼。
“二小姐,属下收到大小姐的信,便一直留意着牢房的情况。前几日京城来的几位公子进去见过吴愁,分别是方远崖、萧芝铎、谢令仪,方远崖是那吴愁妹妹吴忧的未婚夫,在国子监……”
顾又笙摆了摆手:“我知道这些人。”
她只是不知道姐姐还知会了自己的暗线。
莫不是上次她抱怨过没有人使唤,姐姐听了进去?
那时她在永宁侯府无人可用,只得拜托谢令仪去寻卢宝云的尸骨,回来后曾跟顾晏之抱怨过。
顾又笙嘴角上扬,笑意毫不遮掩。
小二应了声是,继续禀报:“那三人去过两次牢房,不过吴愁疯疯癫癫的,没有怎么说上话。”
吴忧与吴愁的生母早逝,父亲吴老爷之前便因为吴忧的死卧病在床,吴愁出事后,更是病得起不来身,大夫说只吊着一口气,要准备后事了。
那口气,估计是为吴愁吊着。
吴老爷如今不在家乡寥宁县,吴愁被关押之后,他便让人抬着自己,住到了清远县衙门附近。
他无权无势,不过是个普通的商人,疏通无果后,便心如死灰,等着与女儿一同赴死。
萧景仁没有批复吴愁的死刑,寥宁县如今的刘县令也不好私下行刑,便只能一直等着。
“之前王家有人想对吴愁下手,不过……那牢房闹鬼,王家下人没害到人,反而把自己给整疯了,到现在还没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