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语皱眉回头,看着陈言孩子气的举止,怼道:“陈言,你好好说话行不行,人家带吃的来,你还怼人家,不厚道吧?”
陈言沉默,只是身前的草稿纸上点点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布满的都是少年心事。
“没事。”萧安分完零食,坐在一旁的空位。
萧安轻飘飘一句“没事”,好像显得陈言更小气了。
林悠悠吃着零食,眼神也不敢乱飘,只能老老实实地巩固着白语刚刚给她讲解的习题。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数学老师讲这题跟听天书一样,但是听白语讲,就跟喝白开水一样简单。
白语真的太厉害了。
通过白语和陈言这几个周的辅导,她的数学成绩终于没有那么落脚了。
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在短时间内让她的数学成绩得到直线飞升,还是不太现实,不过能让她的成绩比原来提高个十分就很满足了。
*
另一边,白语不知道的地方。
石城二院病房,满是消毒水的房间。
白母守在白语姥姥的病床前,削着苹果,商量着姥姥。
“妈,我哥下周休假,能不能让他来一个周,跟我换换,我下周有点事,再说,单位也不能一直请假。”
姥姥此刻板着脸躺在床上,默不作声,连白母递给她的苹果都不肯吃。
白母知道,这是不愿意了。
唉。
姥姥上个周生了病,医院在讨论保守治疗还是进行手术。正常来讲,手术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可是姥姥年纪太大,手术风险太高,所以医院现在正在商讨有没有可以不用做手术,又能治病的法子。
而白母、舅舅和姨妈也商量了该如何陪床。
因为姨妈做过手术,白母和舅舅体谅姨妈,不让姨妈陪床,只需要中午的时候过来给姥姥、姥爷和陪床的人送送饭就行。
至于白母和舅舅。
一个人看白天,一个人看晚上,两天一个单位轮换着来。
可前几天,舅舅有事,白天晚上都是白母在看,这样已经连着快一个周了。
舅舅就中间的晚上替了两三次。
白母觉得自己有点熬不住了。
晚上舅舅过去,白母站在走廊的楼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和快要掉到地上的眼袋,忍不住和舅舅抱怨。
“妈也真是的,每次我一提跟你换换,她就不乐意。晚上我看她睡着了,爸也睡着了,反正也不打点滴了,不需要人看着,我就靠着病床睡了。”
说到这儿,白母愈发不解,“可这小老太太可怪得很,我每次睡着没多会儿,不能让她发现,每次发现了。她都得起来去厕所故意拿那个洗手盆接水冲厕所,冲完了还特意放的‘哐哐’响,我不醒,那个声音就一直响,我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停。”
“爸也是,他也不管管妈。幸亏病房里就咱们一家,要人多了,保不齐就闹矛盾呢。”
“唉。”白母每次想到这里就心塞。
舅舅却“哈哈”一笑,有些得意道:“我可不是,我每次晚上睡着了,妈还过来给我盖被呢。”
白母更心塞了。
她摆了摆手,看了眼快要十点的手表。
“哥,我先走了,小语这个点就快回家。”
舅舅满口答应,“行,路上小心点。”
“那个,你跟妈说说,下个周我真有事,你看你能不能替替我。”
舅舅也不推辞,很爽快道:“没事,本来下个周我就休假,你忙你的。”
白母这才急忙往医院外走去。
*
榕城一中校门口。
“你爸妈不和好了么?你怎么最近还是心事重重的。”陈言赶着自行车,和白语不紧不慢的走在马路上。
白语皱着眉愁道:“和好是和好了,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怕他们背着你离婚了?”陈言直白的捅着白语的心窝。
白语翻了个白眼。
陈言续道:“可是你都保送了,按道理来说他们也不需要顾虑你的心情了,要是离婚早就告诉你了。没告诉你,就是没离,你不要杞人忧天了。”
这个道理白语自然懂,可是……
“但是……你不知道以前他俩吵架,要么吵的天崩地裂,要么冷战到海枯石烂,每次都得我从中斡旋,要不然谁也不肯低头。”
白语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难以相信。
“可是这次,他俩竟然就这么和好了?感觉一点中间过度都没有,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陈言听完,只觉得窒息得要命,赶紧一只手摸着人中,夸张道,“语哥,我真是服了你,以前是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
“实话实说,我不怕得罪你哈。本来你爸妈在你高中,还是高三的时候吵架,我就有点意见了。”
“现在和好,我觉得再正常不过了。你想想,以前你高一高二或者高中以前,有的是时间给他们调节。可这是高三啊大哥,我看叔叔阿姨还是有点清醒的,因为在乎你,不想影响你,所以私下商量着和好了。”
“这很简单嘛。”
陈言总结道。
很简单么?白语沉思。
陈言这时停下脚步,坐在自行车上围着沉思的白语转了几个圈,而后停在了并不看他一眼的白语面前。
冲着她扬了扬头,“上车,回家!”
深夜的马路上,零星几辆车,路边的路灯闪闪烁烁,显得整个道路既明亮又冷清。
白语坐在陈言的自行车后座上,看着不停后移的街景,轻轻晃动着双腿,微微昂着头看着天空上并不算繁多的星星。
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拂过白语的面庞,也慢慢疏解着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郁。
所有经历过的痛苦并不是一句简单的“没事了”,就能轻轻松松揭过的。
曾经受过的伤,都会一次次在心中叠加,直至最后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成为人一生的印记。
到时候,碰不得,摸不得,回忆不得,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都会变成深灰色的疤,沉寂心底。
心有瑕疵,人便不会再拥有纯粹的阳光。
陈言和白语一起长大,他知道她所有心底的伤痕,也知道那些伤痕都带给了她什么。
因为父母时常吵架,她很难有足够的安全感,座位喜欢靠里,如果能靠着墙边,就再好不过。
因为白母的坏脾气,和经常没有原有的发火,白语从小就习惯察言观色。任何一个人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能被她敏感的捕捉,除了对于爱情过于迟钝,其他的任何向下的情感波动,都会让她变得紧张跟不安。
如果说一个小团体的气氛变僵,白语一定会最先察觉,并且尽力活跃气氛,然后在气氛活跃之后,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默不作声地呆在一旁。
这也是为什么,白语从小到大,固定的好朋友只有他们几个。她为人虽然看似开朗乐观,却并不热衷于开阔自己的交际圈子。
因为那会让她感到不安。
陈言很心疼她,真的很心疼她。
“对了,咱们这也算是准大学生了,这几天日子过得乱糟糟的,也没个计划。这样,这周日,小爷请客,咱们去【川香人家】下顿馆子?”
陈言一边骑车一边提议。
“知道啦。”白语回答的心不在焉。
而此刻,二人身后的天空中,本来隐于云层的月亮露了出来,亮了又亮。
第114章
周日的聚会被陈言办的热闹极了。
陈言、白语、周鸣、林悠悠、宋子棋, 甚至包括萧安在内,一起齐聚【川香人家】,结结实实点了七道大菜,狠狠地宰了陈言一顿。
老板娘知道这里面有三个准大学生, 高兴的直接又送了他们三道菜, 凑了个十全十美。
他们六个人都是饿着肚子进去, 扶着肚子出来,手里顺便还拎着没吃完的打包餐盒。
出来的时候,月亮高高悬挂在半空中,撒下一轮阴辉,七个人手搭着肩,摇摇晃晃走在路边。
那脚步不似喝酒胜似喝酒。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
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
爱在月光下完美——” [1]
周鸣勾着陈言的肩,哀嚎着周杰伦的《发如雪》, 本来不着四六的嗓子, 哼出来的歌却意外的着了调。
他在陈言耳边嘶吼着, 立下誓言:“言哥,我们一定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说完他还雨露均沾地看了看另一旁的几个人。
补充道,“宋子棋!萧安,你们都是!”
来往的路人纷纷向这群年轻的孩子投来或是好奇, 或是羡慕的目光。
宋子棋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觉得周鸣太过显眼丢人,笑着撇撇嘴, 没搭腔,不过看向周鸣的眼神是宠溺的。
萧安本来安安静静地呆在末端, 骤然听到周鸣叫他,还颇感意外。
他隔着一个宋子棋看着周鸣调侃道,“我也算?”
周鸣豪爽的摆摆手,“算,怎么不算!三年同学,人生有几个三年啊?”
说完他挣脱了左右二人搭在他肩上的胳膊,往前小跑了几步,而后转过身子,面对着陈言等一众人,一边倒退,一边从左到右指着众人。
他指尖所到之处,有白语、林悠悠,有陈言、宋子棋,更有萧安。
周鸣一字一顿,语气诚恳,眼里在路灯灯光的闪烁下似乎还有隐隐的泪花,他说。
“你、你、你,你们都是我周鸣的兄弟。”
白语看着这样真情流露的周鸣,忽然觉得时间真的过得飞快,一眨眼他们就从懵懵懂懂的小屁孩,一下子长到了现在。
可这样快乐的时间,白语不想太过伤感,于是换了个话题,调侃道:“我是你兄弟没问题,悠悠也是?”
“呜呼!”
“呜呼~”
陈言和宋子棋跟着起哄。
萧安只淡淡地笑笑,也很享受这样的气氛。
林悠悠则娇嗔地看了眼周鸣,又剜了眼白语,轻轻敲了一下白语的胳膊,害羞的低下了头。
自从白语和陈言开始给林悠悠补课,虽然说成绩不能立竿见影。但是比着先前的毫无信心,她现在却越来越自信了。
林悠悠解了心结,自然也不再避着周鸣。
两个人把握着交往的尺度,一起拼了命的学习,白语瞧着,明白高考结束,他们在一起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作为他们的朋友,自然是开心的。
周鸣看着低下头的林悠悠,平日里的精明和聪明劲全都没了,只顾着挠着头傻乎乎的笑,浑身上下透着憨劲儿。
一个不留神,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下,就这么在五个人面前摔了个大马趴。
“哈哈哈哈……”
大家看着摔蒙了的周鸣,都指着他开始抱着肚子笑,林悠悠也跟着笑,笑完后又剜了一眼周鸣。
笑骂道,“傻子!”
此刻半空中的月亮,又弯了弯。
仿佛是看着这一排嬉笑打闹的孩子,笑得裂开了嘴角。
*
同时。
石城二院病房。
白母晚上坐在姥姥病床前,整个人的面色有些发灰。
给姥姥换点滴的护士长看见了,忍不住问:“你这脸色不对啊。”
白母勉强笑笑,“可能没睡好。”
护士长点点头,拔下快没药的吊瓶,手脚麻利地换了一瓶新的,临走时还不放心的嘱咐道:“天天看你坐在这儿,什么人熬的住啊?不是俩孩子么?不知道换班?”
“你脸色确实不太对,去查查体,别你妈妈还没照顾好,就把自己累垮了。”
白母有些感动,点点头,“知道啦,谢谢大夫。”
可她转过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姥姥,仍旧是面无表情,估计她再提起来下周让哥来替她,肯定又要闹动静了。
白母无奈,只能起身去走廊上吹风。
舅妈这时候拎着包从走廊那头溜达过来。
老远就冲着白母打招呼。
“小妹,怎么站在外面。”
白母调整了一下表情,笑笑回应,“吹吹风。”
舅妈点了点头,转头就准备进病房。
白母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了舅妈,“嫂子,那个什么,我前段时间体检,医院给我的建议是一个月以后再复查一次,这也到日子了。我最近总是在病房抽不开身,所以跟哥商量了一下,让他下周来替我。”
小舅是个闷葫芦,光会做事不会说。白母怕到时候舅妈别因为轮流看护的事误会了舅舅,觉得他什么都大包大揽,不顾小家,就急着提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