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咬死不承认是明知故犯,不然后患无穷。
李珩拍拍衣摆,不知信了多少,坐到了床上后忽觉这一天甚是疲惫:“行了,往里面些,朕要睡了。”
瞧着床边的人已经开始脱靴子,外袍也脱了下来,秦玉柔有一丝慌乱,直直地坐了起来,拉了拉李珩的衣袖,挤眉弄眼说道:“皇上,臣妾今晚是不是,不用……是吧。”
李珩动作一下子顿住,饶有兴趣地仔细打量了眼前人一番,之前光顾着防范,此番想起另一件事情来。
他后来寻过秦玉柔的画像,当时只觉得画师定是被人逼着往好看了绘就,秦丘那老匹夫怎能生出那般眉眼如画的女儿来。
如今看来,倒是画师水平有限,尤其是刚才忍着苦把药喝了下去,眼角的红还没消,更显几分姝丽。
可他没这心思,自然回道:“不用。”
说时迟那时快,秦玉柔一扫病弱模样,翻身下床,到她走出去好几步了,李珩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秦玉柔拉开屏风,屏风后放着一张贵妃榻,她人迫不及待坐了上去:“那臣妾睡这儿可好?”
李珩嘴角抽搐,今日真是开了眼,先前是想让他走,这会儿见他不走了,竟明目张胆地跟他说要分榻而眠。
瞧着李珩脸色不好,秦玉柔赶紧低头澄清道:“臣妾身上味道不好,怕会扰了皇上休息的兴致。”
红烛噼里啪啦地响着,听完这解释,李珩真是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秦玉柔也觉得自己鲁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认错:“其实那床臣妾也没怎么碰过,就刚刚生病躺了一小会,臣妾是怕您嫌弃,所以才说……”
“呵。”本来李珩觉得这样也无不可,只不过那贵妃榻上放着上好的棕熊毛床铺和芙蓉绣图小被,竟然还有个枕头。
这哪里是贵妃榻,这就一张收拾妥当的床!
从进玉楼阁开始,这秦家女看似没落到好,但所有事情都在按照她所谋划的再走,可真是秦家的好姑娘,年纪小小心思就这么多。
李珩冷笑一声后翻身卷被,留给秦玉柔一个背影:“很好,朕就赏你睡那。”
躺下后他越想越不对,秦家大费周章送进人来,结果避他如蛇蝎?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不情不愿。
反正不管怎样,都与他无关。
秦玉柔实在是太累了,坐着那颠簸的轿子累,听一屋子女人叽叽喳喳累,喝药也累,看到李珩更累。
唯一庆幸的是,这皇帝的皮囊倒是和外面流传的一样,称得上丰神俊朗,不过她还是为自己失去自由而十分痛心。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但李珩却难得做了梦,梦见了个小丫头。
个头不高,一只手拿着桂花酥,一只手拿着豆沙包,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栗子,就是被骂了也一脸开心。
为什么被骂,似乎是因为偷溜出府,出府前草草写了缘由竟还出现了错字。
“我比不上大姐姐聪慧,比不得二姐姐端庄,爹爹娘亲就饶了我吧,让小柔儿自在自在可好?我保证下次好好检查一番,定不会有错字的。”怕吃的被没收,一口没咽下去就想续上下一口,最后还把自己给呛到了。
那时他还未亲政,从科举场回来,被秦家安排在秦府用餐,用意是与秦家大姑娘相看,心中憋着一股闷气,但被这一出整得有些想笑,没想到秦家也能生出个笑话来,后来情绪也没了。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里,红烛也烧干了,淡淡的晨光在屏风上描摹着一个躺着的轮廓,他想起来了,这里是玉楼阁。
“来人……”虽然昨晚睡得晚,但他还是在差不多的时间醒来。
本想叫人进来服侍,但又想起来这分榻而眠实在有些荒谬,被有些人传出去了也不好,或许还会被秦家以为他针对秦玉柔。
他甚至觉得秦玉柔这么做是想好了的,即使她这样做了,他也定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
脑子里有些混沌,李珩撑着没睡醒的身体坐起来,迷迷糊糊借着一点光亮穿上鞋子,越过屏风后看见了躺在软榻上的女子。
许是夜里冷,她蜷缩成一团,半张脸还在被中,头发上的金钗玉饰瞧着也是胡乱拆的,头发有点乱。
他十七岁那年迎娶了德妃和贤妃,去年迎娶了庄妃和丽嫔等人,虽然未经人事,但是一张床上躺的次数却不在少,从未见过如此散漫的。
他靠近,准备将人抱起来,却在刚接触的时候看见了她忽闪的睫毛。
窗外微微亮,一张卸去浓妆粉黛的脸落进他的眼里,与昨晚见到的人有哪里不一样,没了精致,多了份小女子的娇憨。
很轻,李珩第一次抱女子,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他平稳地将秦玉柔放到床上,自始至终她没有一点反应,显然睡得很好,连嘴角似乎都带着一点笑。
李珩这时才走到门前,喊人进来伺候。
秦玉柔一觉睡到了日晒三竿,没等别人叫她就慌忙起了身。
完了,她忘记去给太后请安了!
第6章
她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再怎么翻云覆雨第二日也得起来去给太后请安……翻云覆雨没有,翻江倒海倒是有。
“苍天,为什么没人喊我!”她哀怨一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是谁把她抱过来的,总不能是她自己梦游过来的吧……
“娘娘,皇上临走前吩咐了,您昨日身子不舒坦今早不必去请安。”严萍听见声音,端着药进来。
“皇上还真是体贴!”真儿明显在憋着笑。
秦玉柔大步走到梳妆镜前,瞧见屏风后面只有贵妃榻,被子和枕头都没有了。严萍是不知道贵妃榻一事的,知道了还不知道该怎么生气,真儿还是一如既往地手脚快,收拾地十分妥当。
她十分赞赏地看了眼真儿,真儿不吝收下。
玉竹为她描着眉,她双手拍了下脸颊,外面一定在传她生病争宠还不敬太后,这开头就没做好,后面恐怕再怎么找补都难了。
严萍给在后旁收拾着床铺,昨夜里皇帝也没叫水,估计连兴致也没有,可惜了。
叹了一声后,她又打起精神:“娘娘如今年纪还小,日后还会有机会的,今日奴婢再叫太医来好好养养。”
秦玉柔听到这里可没有多高兴,药那么苦,还是不想喝的。
时间不早了,思索再三,她觉得太后应该也不想见她,毕竟林家与秦家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在冰点上。
院子里的人都各司其职,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李珩来过的缘由,多数人都很开心。万祥一大早也是红光满面,但秦玉柔越看越觉的他长得熟悉。
后来严萍才告诉她,不止万祥,后院扫除那婢女原先也在秦家做过工。
秦家人渗透得太深了,秦玉柔不得不佩服秦丘安插人的本事。
这时候严萍屏退了其他人,将万祥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带进来。
那奴才长得周正稳妥,秦玉柔记得他是八品首领太监,名叫棠喜。
棠喜见到秦玉柔后就跪下禀报:“奴才名棠喜,师承高鸿公公,承世三年起在陛下的养心殿当差。这东西……是太后让奴才置于娘娘所饮水中的。”
这一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秦玉柔直接被惊在了原地。
棠喜双手拖着帕子,严萍皱着眉头接过来。
此时秦玉柔还在脑子里捋关系,这棠喜是皇帝宫里的人,被太后收为心腹,但背后实际的主子是秦家!
她秦家何德何能,究竟是拿捏了这小公公的七寸还是救他一家于水火之中了。
这一会儿严萍已经断定了粉末里的东西,倒不是什么毒药,她凑到秦玉柔耳边:“是使女子宫寒的东西,久食之不易有孕。”
秦玉柔身上生出一股恶寒来,她这才刚进宫,这些手段就迫不及待地被塞了进来,若是换成冯思思……
不对,换成冯思思,倒是不会有这么多人会针对她,旁人针对她也不是因着她这个人,而是背后的秦家。
再说这林太后,名门望族出身,言情书网,竟然也会用这样腌臜的手段,果然这后宫可真不是养人的地方。
棠喜退下后,严萍和真儿还留在房中,严萍问秦玉柔该如何处置此事。
“初来乍到,还是息事宁人比较好。”对方可是太后,前朝宫斗冠军,她可不想上来就啃块大骨头。
秦玉柔又神秘兮兮地问道:“嬷嬷,那棠喜……秦家可是许了他什么?”
严萍这会儿有些赞赏秦玉柔的敏锐:“奴婢与他沟通过,前因后果他闭口不言,只说丞相曾许他可出宫。”
这宫女想给自己谋个出宫轻易,但是这当太监的,犯了错也不会逐出宫门,基本上这辈子这条命就交代在宫里了。
秦玉柔思量片刻后说:“棠喜是皇上送来的,老秦的手最好还是不要被发现,还是本宫来想办法吧。”
老秦未雨绸缪,当真是解决了很多麻烦事,但是也埋下了一些祸端。
处理完这些,秦玉柔顿感腹中空空,于是乎新晋安嫔头一日没请安也没出门,有人打听到,说是她这一天只带着人把小厨房收拾得妥妥当当。
“留住一个男人,先要抓住他的胃,娘娘是要给陛下做粥?”看着秦玉柔一心扑在小厨房的布置上,严萍在一旁欣慰说道。
严萍可真是三句不离皇上,秦玉柔只好说:“先给刀开开刃,给锅见见火,粥的事往后再说,再说。”
她从奴婢奴才里挑出两个会做饭的,之后就踱着步子高高兴兴地说着今晚她想吃的东西。
御膳房做的饭菜固然好吃,但是有早上这一出,倒让她有些信不过,在某件事筹建起来之前,她还是先吃小厨房做的食物为妙。
以前她在秦家的时候就琢磨出不少菜品来,如今宫中食材更好,做出来的饭菜怕是会更上一个台阶。
这样想着,她更觉得饿了。
“一定要记得,挑肥一点的鸭子,腌制的时候要多多按摩,这会儿没办法腌上一天了,那就多涂些蜂蜜和白醋,晾干之后再烤。”
她之前在家里就做过烤鸭,古代的白醋制作工艺虽然差一点,但是鸭子是养的真好。
“昨晚上肚子那般不适,今日就吃这么重口味的东西?娘娘,咱们还是吃点清淡些的好。”严萍劝阻道。
秦玉柔双手做祈求状:“我已经没事了,而且我绝不多吃,嘿嘿。”
严萍只好让厨房旁的都做素菜,切不可再多腥腻。
终于等到鸭子晾干了,秦玉柔继续来指挥:“炭火呢不要太靠近鸭子,那样烤出来的鸭子皮太硬。要做出那种肥而不腻,汁水饱满的感觉来。”
正说得带劲,外面忽然变得吵吵闹闹,秦玉柔从小厨房里走出来,迎面看到一个梳着分髾髻的华服少女,后面的嬷嬷追上来喊着:“哎呀小祖宗,慢点慢点!”
少女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眉眼处像某个人……像皇上。
秦玉柔猜测着询问出口:“蕙月长公主?”
当今圣上有一胞妹,据说在宫里那是众星捧月的小霸王,就是学识平平,惯会撒娇。
认识她的婢女忙点头,于是秦玉柔行了半礼,却见少女什么话也没说,指着厨房问道:“这里面在做什么。”
秦玉柔恍然大悟,这是被香味招来的。
“是烤鸭。”秦玉柔看着只到自己下巴的小姑娘,如同瓷娃娃一般可爱灵动,与她爹送来的消息里的形象有些不像。
“奥,那做好后送瑶华宫来。”
正含着满眼怜爱的秦玉柔,忽得听到这样一句,滤镜破的细碎。
什么?这是要从她嘴里夺吃的!
秦玉柔愣在原地的空,这位风风火火来的长公主带着人又风风火火走了,让厨房里正在摇扇的太监都有些不知所措。
“欺人……”太甚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秦玉柔就抬起手阻止了真儿说下去。
入宫第二法则,不能作死,不能得罪人,她忍。
“烤好后给长公主送去,务必……不要烤焦。”然后又转头对严嬷嬷说:“嬷嬷您去送,莫要经过旁人的手,多生事端。”
秦玉柔吩咐好后转身,一脸遗憾。准备了一天的鸭子就这么没了,好馋,拳头都硬了。
夺了秦玉柔烤鸭的李蕙月却实在高兴,带着人浩浩荡荡回宫,满脸骄傲地说:“这就是秦丘那老匹夫的女儿吗,瞧着也不过如此,连表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口中的表姐是安国公的女儿苏绮,是与秦玉柔昨日一同入宫的禧嫔。
今日她去了禧嫔的留芳阁,察觉出她表姐的不开心来,得知是因为她皇兄昨日宿在玉楼阁的原因,于是存着心思想折辱安嫔一番,至于烤鸭,算是意外所获。
到了晚膳的时候,李珩带着闲的发慌的尚昀青来瑶华宫共进餐,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鸭子。
“这烤鸭怎么入宫了!”尚昀青激动地坐下来,点评道:“色泽金黄,瞧着必是很脆,御膳房哪位厨子做的?”
李蕙月净完手后坐到他对面,没想到他这么感兴趣,冷哼道:“从安嫔的小厨房里抢来的。”
四只眼全都看向了她,令她有些不明所以。
第7章
“干嘛这样看我。”李蕙月正襟危坐:“试菜的小太监都好好活着呢,她又不是疯了,敢下毒后端过来。”
平日里皇帝隔三差五就会到瑶华宫用膳,宫人们对待餐食自是小心翼翼。
尚昀青先笑了出来:“公主啊公主,臣倒不是怕她下毒,只不过您没事惹她做什么,您的皇兄避着都来不及。”
李蕙月瞥了自家皇兄一眼:“他哪里有避,分明昨日表姐进宫,他却陪了那女人,我我……我是在替表姐出气!”
这话说的有几分气性,李蕙月说完也注意到不对来,想道歉但又拉不下脸。
这事情本就是她皇兄做错了,那姓秦的和她表姐孰近孰远,她皇兄居然掂不清。
布菜的高鸿被李珩一个眼神瞪到殿外,很快婢女太监全都走了。
“皇兄?”李蕙月觉得有些不寻常。
李珩夹了离自己比较近的芦笋放进李蕙月的碗里,淡淡地说:“并非喜欢才去,也并非不喜欢才不去。阿月,你若不能明白这点,便会被人利用。”
李蕙月觉得自己被亲哥哥嫌弃了,忙求助尚昀青,尚昀青夹了那烤鸭腿上一块肉放进李蕙月碗里,解释道:“您的皇兄是为了顾全大局,并不是凭借私人感情在行事,公主您以后也需这样,不要只凭自己的喜恶做事,还是莫去招惹她了。”
李蕙月低着头:“你们这些大人,都戴着副面具,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干着莫名其妙的事,我就是不懂!”
李珩指指她的碗,意思是让她赶紧吃:“不需要你一天就学会,慢慢来就好。”
那烤鸭做的很不错,李蕙月却没见她哥哥吃,想了想那女人虽然可恶,但是倒是挺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