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缓缓:“要去趟宋家。”
戚夫人:“去做什么?”
“去退婚,退了婚后,咱们家外面那些兵士才能撤走。”
戚夫人这时才知时王的所有打算。
戚缓缓换好衣服,摘掉金钗,耳环,唯手上的镯子,她转了几圈后,没有摘掉,她要戴着去到宋家,还给宋夫人。
倪庚自打被戚缓缓请进戚府后,他就一直很有耐心,戚缓缓换衣服的时间不短,但他没催,没表现出一点不耐。直到焕然一新的戚缓缓出现在他面前,倪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点头道:“退亲书可有一式两份?”
戚缓缓:“写了的。”要不也不会这么久。
倪庚:“走吧,我随你一道。”紧接着他对着戚缓缓身后的扬青与呈黛道,“你们两个不用跟着,叫展红过来。”
主仆三人瞳孔巨震,或快或慢地反应了过来,然后只剩满腔的怒火,好个背主的贱婢。
扬青扭头就走,是时王让她们去叫人的,那她当然要好好听令了。呈黛也想去,但她觉得不能留姑娘一人与时王呆在一起,所以她没动,只希望扬青可以把她的那一份也算上。
此刻展红正在忐忑难安中,见扬青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还未等她说话,对方就扇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扬青下手很重,展红的左脸立时肿了起来。她捂住被打的一侧,轻轻咬住了嘴唇,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心下明白,她背主的事曝露了,这是她应得的。
短暂的羞愧与惧意一闪而过,展红心中开始滋生着胜利的喜悦,她成功了,她可以去京都了。
果然,扬青是打了她,后又用极难听的话骂她、讽刺她挖苦她,但过后,她还是道:“你可以滚了,你新主子找你呢。”
展红一出现,倪庚冲着她道:“你来伺候你家姑娘。”
展红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冲倪庚行礼,好像她一直是时王府的奴婢一样,当然,她对戚缓缓也同样恭敬,可以说比以前更恭敬。
呈黛与扬青都瞪着她,恨不得咬上她一口,戚缓缓也看了展红一眼,然后她就淡漠地收回了视线。愤怒只是一时的,展红又不是扬青与呈黛,她真的不太往心里去。
就这样,扬青与呈黛被留了下来,只有展红跟随在戚缓缓身边。
倪庚进戚家时,戚缓缓在前面带路,他在后面跟着,但此刻,他上前一把拉住戚缓缓的手,他做得十分自然,但只有戚缓缓知道,他手劲之大。他虽未弄疼她,但肢体语言是可以表达态度的,坚决地、不容置疑的态度。
所以,戚缓缓连挣扎都没有,任他牵着。她人都要与他回京都了,再来矫情就没必要了。
倪庚满意于她的顺从,慢慢地松了手劲儿,拇指在她手背上蹭了两下,以示安抚。他来时骑着马,从戚府出来后,他坐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十分宽大,没有踏凳是上不去的。倪庚把人带到马车前,知她上不去,也不打算拿踏凳,他一把抱起戚缓缓直接把人抱进了马车,随后自己也跳了进去。
宽大的马车依然让戚缓缓觉得狭小,倪庚与她并排坐着,可能是他太高大的缘故,他的坐姿十分霸道,他的腿占据了太多的空间,直接挤压着戚缓缓。
戚缓缓已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了,但倪庚的膝盖还是碰到了她的腿。她躲开,他还会捱过来。不止,在她避无可避的时候,他的手放到了她的膝盖上。
她推了一次,推不下去,反而惹到他,被托住后脑,以掠夺的姿态稳了她。
直把人稳到,眼中蒙的水气马上就要落下的程度,倪庚才松了手。
戚缓缓终于可以说话,她问:“你不是说,要我扮做恩人的女儿吗?”
倪庚:“二者有什么关系吗,在你没有赢得赌局前,你还是我的人,你本来就是我的。”
话音刚落,戚缓缓的左手震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手上打算还给宋夫人的玉镯碎了。
“你!”
“不适合你,回头给你副更好的。”
戚缓缓的唇轻颤,但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在她没有能力和资本与倪庚说不的前提下,一切拒绝与指责都显得矫情。
况且她心里装了事,若是倪庚的注意力只在与她厮磨上,倒也还好,至少他不会想到看一眼她所写的退婚书。因为若是倪庚看了,是不会让她有机会拿出来,并与宋丘签字的。
这一路尤显漫长,终于,马车停了。倪庚道:“你看,宋家门口并没有人把守,他家的大门是可以自由打开的。”
戚缓缓看到了,她道:“那我去了。”
“慢着。”倪庚吐出这两个字让戚缓缓心中徒然一抖,她回头:“怎么了?”
倪庚跳下马车,同刚才一样,又是把她抱下了马车。
心与脚都落了地的戚缓缓又问:“那我去了?”
倪庚:“等下。”
戚缓缓的右胳膊变得僵硬,因为那里边揣着阳奉阴违的“退婚书”,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倪庚:“签了字后,不要忘记把你那份拿回来。”
戚缓缓听他提到退婚书,更紧张了,但她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我知道的,不会忘记。”
倪庚这次是真的放行了:“去吧,让展红跟着你,我在这里等你。”
戚缓缓要被他吓死,好在他没再提退婚书。戚缓缓听到倪庚放行,哪里还顾得了是谁跟着她,提步就朝宋家大门走去。
她一进宋家,就被管家亲自迎到了正屋。戚缓缓放眼望去,宋丘坐在那里,一副等了她很久的样子。
“你来了,过来坐。”他道。
戚缓缓按他所说,坐了下来。他们谁也没看谁。
宋丘道:“我对不住你,我有母亲需要尽孝,我的志向正在展开,我不能为了一桩婚事牺牲所有。所以,我们的亲事,”
宋丘眼见的眼圈红了,他下唇颤着,终是说了出来:“就算了吧,你予我一封退婚书吧。”
戚缓缓:“是我对不住你,把你牵扯到不必要的麻烦中来。还有,镯子碎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镯子碎了”,宋丘却是听懂了。然后他就听着戚缓缓重复着:“镯子碎了,镯子碎了,宋丘,我对不住你。”
宋丘的眼圈更红了,牙齿被他咬得响,但他的声音依然温和:“没事,给你的就是你的了,碎了也是你的。”
两个同样红着眼圈的人,不肯看对方一眼,好像若是看了,就会失掉再往下说的勇气。
戚缓缓把一个信封拿了出来,她推到宋丘面前道:“你签了它,我们从此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宋丘把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信纸,刚看了一行,他大惊地看向戚缓缓:“这个字我不能签。”
戚缓缓写的不是退婚书,而是和离书。
在大杭,在世俗世界,男女双方若是以退婚结束姻缘的,男方通常会受到质疑或是谴责,但和离相反,女方的名声会受损,不好再找婆家,而男方却很容易再娶。
宋丘怎么可能把戚缓缓置于和离妇的处境,他根本就不在乎因退婚而不好说亲,错过了戚缓缓,宋丘的心尘封了。
“来人,拿纸笔来。”他叫完人,转头对戚缓缓道,“你重新写,要不干脆我来写。”
戚缓缓按住了他的手,宋丘整个手臂都在轻颤,他们终于四目相对。
“我马上要离开崔吉镇了,以后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外面千好万好永远不如自己家里好,我知道我将要面临的是什么,请你相信我,这是我给我自己做的最好的安排。”
戚缓缓声音变低:“我不能让他事事如愿,他也不能事事如愿。”
宋丘知道她这是要去京都了,表面看是自愿的,实则是被时王胁迫的,就像他一样,为了母亲的平安归来,他必须说违心的话,必须负她。
从戚缓缓走进来,宋丘就看到她身边的丫环十分面生,相熟的扬青与呈黛都不在,这当然不正常。所以,这是时王的人,用来盯着戚缓缓与他的。
宋丘从戚缓缓的言谈及语气里,能感受到她的冷静与自持,像她说的那样,她将一个人去到完全陌生的环境,孤身作战,她该是有所思索与度量的。
宋丘问:“你真的想好了?不是赌气?”
戚缓缓坚定道:“我不会拿自己来与别人置气,你放心。”
宋丘重新拿起和离书,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刻进心里那样地看完,下人正好把笔拿来,宋丘提起笔,笔尖对着纸张好久,终于签下了名字。
戚缓缓的名字是提前签在上面的,这下有了宋丘的名字,一式两份,他们的和离书生效,说到哪里去,戚缓缓与宋丘都是和离,不是退婚。
展红能够觉出这里有问题,但她不知问题出在哪。
她见姑娘把其中一份退婚书收了起来,然后站起身对着宋公子一福:“戚氏缓缓就此别过,望宋丘公子家宅平安,大展所愿。”
宋丘很想抓着她的手,亲手扶她站直,但他不能,母亲的性命还在时王手中捏着,那个疯子,宋丘相信,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杀人于他不过是蜻蜓点水。
所以,宋丘只能冲着戚缓缓一拱手,回礼道:“慢走,不送。”
戚缓缓最后看了宋丘一眼,然后决绝转身,她的背挺得很直,一路没停也没回头地走出了正屋,直到她迈出宋家大门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就在展红以为她要回头时,就见姑娘重新迈起步子,朝着对面的马车走去。
倪庚如看着戚缓缓进去时一样,站在车下。此刻,看见她出来,看见她忽然停步不前,他朝她伸出了手。
戚缓缓如他所愿,朝他走来,没有回头。
待戚缓缓上了马车后,倪庚看了展红一眼,展红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倪庚的脸色沉了下来
马车上,倪庚又拉住了戚缓缓的手,他问:“办好了?”
戚缓缓:“办好了。”
“拿出来我看看。”倪庚道。
戚缓缓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拿了出来。倪庚打开来看,如宋丘一样,刚看了一行脸色就变了。
他瞪了戚缓缓一眼,耐下性子把这封和离书看完,看到最后,有宋丘与戚缓缓的名字。两个人的名字紧捱着,倒不配和离二字。
“这是什么?”倪庚严肃地问。
“和离书。”戚缓缓无所畏惧。
“不是退婚书吗?为什么成了和离。”倪庚依然没有发作。
戚缓缓看向他:“为什么,难道殿下想不到?殿下与我打的赌是否为真?”
倪庚沉声:“是。”
戚缓缓:“既然是真,我总该为自己想想,退婚书只有未结成亲事的男女之间才会用到,我若在京都找到了如意郎君,新婚之夜如何与夫君交待。和离就不同了,那代表着我是成过亲的,也就不存在要过新婚之夜那一关,也正好可以帮着殿下来试探,不能接受和离妇的,别说殿下那一关了,连我这一关都过不去。”
倪庚的脸色越发地沉,他是可以把这封和离书撕掉的,宋丘那里更是好办,以他母亲相要挟,胁迫他做什么都可以。
但戚缓缓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所说的理由令他无法反驳,最可恨恼人的是,这意味着,她真的有再好好考虑,到了京都如何给自己找夫君的事,一边跟宋丘了断着,一边已经在着眼未来,准备后手。
还如意郎君,他哪点不如她的意。他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她能如此不顾念旧情,狠心舍弃。
和离书还在倪庚的手中握着,但他犹豫了,他撕不下去。
因为他其实知道,戚缓缓之所以对他如此绝情,是因为他骗了她。他当然可以把人困在身边一辈子,但尝过了她给的娇柔温情,眼中唯一后,倪庚不甘于以势压人,强人所难。
所以,在涉及到戚缓缓的所有事上,他都会多考虑一层,不敢大开大合。就像这次围困戚府、迫她去京都入王府,他就没有一味用强,而是软硬兼施。
最终,倪庚道:“缓缓你要记得,这次是你骗了我。收好你的和离书,到了京都它不是还要派上用场的吗。”
戚缓缓已做好与倪庚对抗的准备,但她想好的一堆说辞全都没有用上,倪庚就这么轻飘飘地把和离书丢回给她。
戚缓缓收好,真的有在开始思考,在京都要如何脱离倪庚的掌控,这和离书说不定真的能派上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