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他们早没有心了。
金春慧结婚后,钱多了,快乐少了,丈夫不在家,她就没有可以吐苦水的人,幸好现在年年长大一点点,能和妈妈简单沟通说话,妈妈不至于太过孤独了。
严劭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我确实没资格说你,都怪我考虑不周。”
金春慧听他承认错误了,继续说下去。
其实年年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就表现出晕车症状了,她能看出女儿很难受,但是她们已经在路上,火车票也买了,没法临阵退缩。
在火车上的经历,对金春慧来说是段非常痛苦的经历。
年年又是呕吐又是拉稀,幸亏她带了尿布。
“下了火车,你没来,是小雷来接我们母女,当时我就在想见到你该怎么问候你,小雷看出我在生你的气,还为你说好话。
我和年年都很难受,小雷没催我们赶紧的,而是带我们先去吃午饭,吃过午饭好很多,可是坐车又不行了,坐了半个小时,年年就很痛苦,吐我手里了。
我看年年这样子不行了,小雷也怕出事,把我们放到最近的招待所,说第二天再来接我们。”
小雷态度没话说,不愧是贺婶的孩子。
“第二天小雷坐客车来接我们,转了好几辆车,天黑才到招待所,到了招待所倒是还好,贺婶挺热情,我们每天都有肉蛋果子吃。
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小雷,你见到了,记得帮我再道声谢。
换成普通司机,根本没有耐心等我们。
严劭,你别以为让岑姐和小雷接送我们,一路上就没事了,你以为我们母女俩身体比你好?你知不知道我们多痛苦,以后……”
在带着女儿和行李的前提下,让她选择在行进中的火车待五天还是野外待五天,她选择在野外待五天。
野外起码拉屎拉尿自由,还能找到水源给女儿洗衣服洗尿布。
这一路上真是苦不堪言。
“以后怎么了?说下去,我都听着。”
金春慧想说以后没你陪着,我们母女是不会再坐火车来部队的。
话出口前,她反应过来这话不太吉利,他的使命可能会让他没命,哪天突然有人告知她,她的丈夫牺牲了,她不会相信,绝对要跑部队证实。
他都牺牲了,谁陪她们坐火车到部队?
为了他能长命百岁,她换个稍微委婉点的说法:“以后再让我们母女来部队,要等你休假才行,你亲自来接我们母女,我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了,关键给别人添麻烦并没有让我们舒服。
年年痛苦,我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好不到哪去,吃不好,睡不好,生怕有人偷我东西。
两个月后回村,你送我们回去,如果部队不允许请假,你就跟他们商量从你明年探亲假里扣,你把我们母女送回家后,也不用休息,赶紧回部队。”
嘴上好似嫌弃丈夫,要说现在世上最希望丈夫长命百岁的人是谁,肯定是她,绝对是她。
严劭故作委屈:“都不让我在家休息两天?”
“不让,你身体多好啊,坐车跟玩似的。”她就是在阴阳怪气。
“坏心眼。”严劭又亲了她两口。
金春慧一直背对丈夫,面对年年,注意到年年小眉头皱起来,把丈夫的手从自己肚子上拿开,坐起身挪到年年身边。
年年醒来了,醒来看到陌生的爸爸,伸出两条小胳膊要妈妈抱抱。
“是不是想嘘嘘了?妈妈带你嘘嘘,严劭,你先出去。”她也有点想尿尿了。
“还叫我严劭呢?”直呼全名这点让他很是不满。
“少管我,让你出去就出去,帮我们守门。”
严劭听话,站直敬了个军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丈夫出去了,金春慧小声嘟囔一句:就会贫嘴。
好了之后,她带着年年出去,这回不抱着年年,而是牵着年年的手,让年年跟着自己走出去。
年年已经会走路了,来到厨房门口看见爸爸,小朋友不想往前走,又要妈妈抱。
金春慧只好先抱起女儿。
她刚要说话的时候,贺婶子过来了。
贺婶子过来问问他们夫妻准备什么时候去家属大院。
“我们明天下午再走,明天早上我带慧儿去买些东西,到时候麻烦婶子帮我们带带年糕。”
“带年糕是小事,你们放心去买。”
贺朝霞也没管小朋友到底叫年年还是年糕,都差不多,她和严劭聊了几句,最后问他晚上是在招待所吃还是到她家去吃。
他一个大男人饭量不小,饭菜端过来比较麻烦。
严劭:“在招待所吃,我过去拿。”
“行,我去做饭了。”
贺婶子走了,金春慧问丈夫:“要买什么东西?”
“给你们母女买棉袄棉裤和冬天保暖需要用的东西,再去定做被子。”
“我带了棉袄,不用另外买了,你连被子都没有吗?以前是怎么睡觉的?”她记得丈夫说过到这里十月就有可能下雪,把棉袄一起带上了。
严劭:“给你们买更暖和的棉袄棉裤,有被子,以前一个人睡觉,被褥长短都无所谓,能保暖就行,现在你和孩子过来,总不能让你们大冬天和我一起挨冻,趁着天气还没那么冷,先定做两床大棉被。”
金春慧再问一个问题:“你有钱吗?”
他之前每个月汇钱,因为她要过来部队,八月的工资就没汇,已知他给了小雷一百块钱,所以他是偷偷藏私房钱了?
“我有媳妇。”
这是他给她的答案。
金春慧顿时不想理他,抱着年年进去屋里。
严劭跟着进去,看她赌气背对自己,从她身后抱住她,把孩子一起抱在怀里。
闺女趴在媳妇左肩膀上,他就低头枕着媳妇右肩膀,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蹭她。
金春慧感受着来自丈夫胡茬的轻微刺痒,她还没说什么,年年小朋友有意见了,伸出小手推开爸爸的脸,连推两下推不开,发出声音驱赶爸爸:“肘开!肘开!”
年年说的应该是走开。
听到女儿在赶爸爸,金春慧让丈夫放手。
严劭放手了,她把年年放到炕上,年年被放到炕上的时候,小手还抓住妈妈的衣服,想要妈妈抱。
“妈妈就坐在这里,年年靠着妈妈的背,妈妈不走。”
年年小朋友站在妈妈背后,小手搭在妈妈肩膀上。
小朋友暂时安抚好了,金春慧抬头看笔直站在自己面前的丈夫,连续问了他几个问题。
几个问题严劭都答对了。
金春慧问最后一个问题:“我的胎记在哪?”
这个问题,严劭是半蹲下来回答的,手指按在她大腿的某个地方:“这里。”
第7章
说实在的,金春慧自己也说不清楚胎记具体在哪,不知道是年纪增长还是长胖的原因,胎记越来越不明显。
不过他指的位置大差不差。
“年年,爸爸身后是不是有什么人?你让他们走开,别靠近爸爸,我们家爸爸虽然不是好人,但也没那么坏,就算要报仇,也不该找爸爸报仇,找爸爸领导报仇,爸爸只是听别人命令办事。”她半转身子,朝着身后的女儿说话。
她怀疑女儿看到了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妈妈的话远远超过年年理解范围,不知道妈妈在说什么,她只说不要爸爸。
严劭问金春慧:“你怀疑我被鬼附身了?”
“原来没怀疑,看年年这么排斥你,有点怀疑了。”她没忍住捏了捏丈夫的脸皮,看看是不是能撕下来。
问了一串问题,已经可以肯定丈夫没有被鬼附身夺舍,应该是背后跟了什么东西。
严劭无奈:“有没有可能年糕只是单纯排斥我,觉得我在和她抢妈妈?小孩子讲不清道理,不知道没有爸爸妈妈根本不会有她。”
“你还好意思说!女儿两岁多,见爸爸的天数不超过两个月!”金春慧气不打一处来,捏丈夫脸的力道变大,捏解气了才放手。
严劭揉揉脸:“以后见爸爸的次数就多了。”
“你少来,以为我不知道一出任务又是十天半个月不能见面。”当她是十几岁的天真少女呢?
她今年已经过了二十六周岁生日,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不会被花言巧语的男人欺骗。
严劭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搬了个椅子坐在妻子对面,低头挨骂。
坐下来的爸爸看起来没有那么大压迫感了。
金春慧让丈夫别说话,就坐在那里,暂时什么都不要做,她要从编织袋里拿个东西:“你身上阳气应该挺旺盛,鬼见你了都发愁,我勉强相信你没被精怪附身,身后也没跟着鬼魂了,我要拿个东西出来。”
两个编织袋都放在炕上,金春慧打开小的编织袋,从里面拿出女儿的玩具。
陪女儿玩了几分钟玩具,直到女儿专心玩玩具,背对爸爸妈妈坐着,金春慧随即拿出一个红色小香包交给丈夫,小声让丈夫把这个送给闺女。
她早想过父女刚见面,女儿可能认生,不愿意接受爸爸,所以做了个小香包,小香包上还缝了个福字。
给女儿缝玩具的经验告诉她,闺女会喜欢小香包。
既然和鬼怪无关,就回到最初目的,让夫妻俩关系好起来。
严劭接过小香包:“这个给我吧。”
他要了。
“你想要改天给你缝一个,这是给年年的,还有,不要喊年糕,喊年年,喊年年,你喊年糕,她不认你。”金春慧说完,坐在炕边重重叹了一口气。
年年听到妈妈叹气,手里抓着妈妈给她缝的玩具,费劲转过小身子和妈妈说话。
在女儿转身前一秒,严劭就把香包握在手里。
金春慧眼神示意丈夫,严劭接收她的眼神:“年年,爸爸送你一个礼物,猜猜礼物在哪个手里。”
他两只手都握起来了,金春慧懂丈夫的做法,这做法确实比直接生硬送给女儿更好。
她把女儿抱在腿上坐好,将女儿手里抓着的玩具暂时放到腿边:“爸爸手里有送给年年的礼物,年年猜猜在哪只手里,妈妈先猜,嗯,妈妈猜是这只手里。”
严劭配合张开她选中的手,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故意把手背到身后,再伸出手,两只手又重新握起来了。
“年年来选,哪只手里有东西。”
年年小朋友看懂玩法了,选妈妈刚才选过的那只手。
金春慧看着丈夫,见丈夫摇头,她就建议女儿换一只手。
小朋友听妈妈的话,换了另外一只手。
严劭把另外一只手摊开,里面露出了红色的小香包。
年年小朋友果然是买账的,拿走了小香包。
“年年说谢谢爸爸。”
“谢谢爸爸。”小朋友声音糯糯软软的。
女儿说了谢谢爸爸后,金春慧没把女儿放到边上,而是随女儿坐在自己腿上玩小香包,跟丈夫说起自己身上没带多少现钱。
她带了存折存单和严劭的个人章,没记错的话,存折存单出省就不能取钱了,钱在哪个省,就在哪个省取用。
丈夫通过邮局汇钱过来,她把钱取出来就存银行里去了,每次需要花钱会拿着丈夫的章到银行取。
现在银行取钱带上存折就行,严劭防备自己父母,担心他们做出偷存折取钱的事,当初在办存折的时候特意让银行给他定做个人章,取钱的人只能是他的妻子。
银行工作人员没法记住他的妻子,那就给他做个章,注明取他们家存折的钱必须带上章和存折。
金春慧接受这样的双重保障,在家的时候存折和章分两处地方藏,来部队就一起带上了。
她和严劭爸妈还在为集体干活,严家女儿都嫁出去了,劳动力不足,村里近年弄什么包产到户,包干到户,要分配土地。
严劭爸妈都不要,说干不过来,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也不是独一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自己承包土地,所以剩下没被包出去的土地就留给他们这些不承包土地的家庭种植粮食了。
包干到户开始实行后就不记工分了,他们这批人就等粮食被收走后再由村里发工钱。
金春慧平时是个很节俭的人,节俭不代表不花钱,干农活的钱一年就发两三次,有时候突然需要用钱,又等不及丈夫下次汇来的工资,就会去城里银行取钱。
经常去银行,对银行是有点了解的。
严劭并不着急:“找同个银行分行就行,让他们自己发电报或者打电话,总能取到钱的,取不到的话,被子先赊着,衣服之类的,看你有多少现钱。”
“我没敢带太多现钱,身上的现钱不到五十了……要不然我和年年早点走,下个月月初就走,等真正随军前,我把家里的被子寄过来,这样也不用定做棉被了,你盖你的被子,我们母女俩盖家里的被子。
我带来的行李,一部分不着急用的先放你这里,下个月月初你不用请假送我们,我们自己回去。”她听丈夫的话,有了退缩之意。
丈夫原先的意思是母女俩正式随军就等明年春天,正好部队有家属幼儿园,女儿明年可以读部队幼儿园。
既然正式随军在明年春天,现在不需要太着急吧。
“不行。”严劭直接拒绝,没有商量余地。
金春慧抱着正在扯香包玩的年年,侧过身去,不看丈夫:“早知道不过来了。”
她能理解他想念她的心情,她也想他,不然不会在明年春天随军的前提下,答应先来部队看望他。
尽管她磨蹭了好几个月,九月才过来。
“我指甲裂开了,疼得不行,你一点不心疼我。”严劭突然开始扯别的话题。
“你别给我装可怜,没用,我早看到你指甲裂痕了,故意不开口问你,等你自己说,我还是老话,让我心疼你,前提是你知道心疼自己,你不在乎自己,我也不在乎你。”
严劭用左手食指指甲轻轻刮蹭她的脸颊,金春慧沉默了几秒,把坐在腿上的女儿放到炕上。
重新坐正面对他,把他左手食指抓在手里:“前两天弄的?”
裂开的部位大概有半公分,半公分很短,放在指甲上就不算短了,而且裂痕不是笔直的,是弯曲的,实际裂痕更长。
如果没带着点深色的瘀血,会以为指甲只是被划了一道,看不出只是表面被划还是裂开了。
“三天前的事了。”
金春慧放开他的手,从小编织袋里翻找一遍,找到个小布包,小布包里是个小木盒,她从小木盒里拿出个指甲剪。
“都三天前的事了,也没必要包住手指止血了,我先把你冒出来的指甲剪了,别的指甲无所谓,这个冒出来一点就要剪掉。”她家男人并没有留长指甲的爱好,因为指甲不长,她剪的时候还得更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