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琲却直接走去角落的那扇窗户。
“岚岚,我觉得这件好适合你!”很快,雷俐俐取下一件栗子色的钩花针织开衫,雀跃地走过去往云凭岚身上一比,“摸上去很软,款式也是你常走的温柔风,颜色也和你的新靴子很搭。”
“是吗?”云凭岚接过针织开衫,看了看后也觉得不错,“那我去试试。”
云凭岚本来不是一个很热衷买衣服的人,但自从谈了恋爱,她也开始勤快阅读各种时尚杂志,花心思将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一些。
“赶紧去。”雷俐俐说着哈哈笑了,“我和琲琲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帮你搭配,好让你下次约会时美美地出现在男朋友面前,把他迷到走不动路。”
云凭岚娇羞地说了句你又发神经了,倒也很有效率地走去了试衣间。
云凭岚在试衣服的时候,雷俐俐回头找莫琲,很快瞧见莫琲一个人站在角落的一扇小窗前,似乎在看什么,立刻走过去问:“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那个。”莫琲用下巴示意。
雷俐俐跟着看过去,只见不到百米的距离,有一排停放电瓶车的车棚,车棚尽头挨着一幢居民楼,一层竟是一家小发廊。雷俐俐视力非常好,还看见离那幢楼右侧不远,有一扇看似挂了锁的大门。
发廊开在如此隐蔽的角落很奇怪,感觉不伦不类的,尤其是那紧闭的磨砂玻璃门上还贴着一个褪色的“蕊”字,着实是暧昧又诡异。
“‘蕊媚屋’?保健按摩?”雷俐俐飞快念出门上的几个字,顿时有些咋舌,当又看见一张穿着性感泳装的模特图直接贴在店名下方,暗示性很强的样子,她瞬间心里有些数了,小声对莫琲说,“好像是那种不正经的洗发店。”
莫琲说:“我刚才就看见了,里面还有人。你看见没有?”
雷俐俐定睛看去,确实看见了朦胧玻璃门后有一双细长的白腿趿着拖鞋慢慢走动,不一会儿往沙发上一坐,懒懒地叠着腿,倾身向前时乌黑的长发垂挂下来。
“估计就是做那种生意的,真可谓世风日下。”雷俐俐不齿地说,“想赚钱做什么不好,偏要干这个,也不怕得病。”
莫琲没有她的接话,反倒是问她:“对了,岚岚呢?她试完衣服没有?”
“差点忘了,我去看看。”雷俐俐刚转过身,正巧试衣间的门被推开,穿着栗子色针织开衫的云凭岚走出来了。
“好看吗?我觉得再搭配一条长裙会更好,你们觉得怎么样?”云凭岚款款走来,大方地展示给好友们看。
“很漂亮。”莫琲夸赞道,“看着很温柔,完全是你的风格。”
云凭岚闻言笑了,垂眸看一眼自己的裤子,想着再挑一条长裙搭配会更好,抬眸时却发现雷俐俐一直看着窗外,便好奇地走到窗边,也跟着她看向窗外:“窗外有什么?”
雷俐俐小声说:“你看对面那家关着门的店,门上贴着泳装图,写着保健按摩,店里的女人穿得很清凉,感觉是那种性质的。”
云凭岚一听便皱眉,那个发廊暧昧的氛围落入她眼里,让她觉得很厌恶。
云凭岚是家教很严的女生,曾经也听妈妈斥责过那些偷偷经营的、不正经的洗发店,永远关着门,永远有穿着暴露的女人坐在沙发上,专等未婚的老男人去享乐,那些男人沉溺于那种事,钱花光了还染上了一身病,最后皮肤流脓溃烂发臭……
一想到那些画面,云凭岚觉得自己的胃有点不舒服了。
莫琲观察到云凭岚难受的表情,心想她现在还不知道那家店的常客有谁。
莫琲转回头,盯着那个发廊。她在心里虔诚祈祷:老天爷,您帮我一回好不好?我不想我的好朋友这辈子再将真心错付一次。但我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带她来这里,看能不能撞见真相。我求你帮我这一回。
虽然莫琲在心里持续祈祷,但她也知道这个概率太小了。其实她本也不指望今天就能逮到人,以后她会继续找机会带云凭岚过来,相信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怎么都能被她们撞见一次吧。
“琲琲、俐俐,我有点不舒服,现在去把衣服换下来,然后就去买单。”云凭岚觉得胃里翻腾得越来越难受,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无论如何,她实在不想再多看一眼那个气氛暧昧的发廊了。
“好,我陪你去。”莫琲说。
云凭岚换下衣服,走出试衣间,对莫琲直言不想再继续挑裙子了,可能是早餐吃得少,现在胃有些不舒服,想尽快去找杯热饮喝。于是,莫琲陪云凭岚去收银台处结好账,再去找还留在窗边的雷俐俐。
忽然间,她们听到雷俐俐喉咙发出一个仓皇失措的声音。
她们赶紧走过去,问雷俐俐她怎么了。
雷俐俐一只手牢牢掩住自己的嘴巴,表情震惊又害怕地看着对面发廊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
原来那个挂锁的大门可以直接推开,那把锁竟是坏的,而推门进来的人熟门熟路地径直来到发廊门口。这个人,他的身影很是眼熟,莫琲也很快认出来了。
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莫琲深呼吸后闭上眼睛,睫毛微颤,心里立刻感激上天又一次地帮她。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迅速转头去看云凭岚。
云凭岚手里拎着装新衣服的袋子,整个人如同静止一般,连眼睛都忘了眨一下。她就像是目睹了此生最不可思议的画面一般,甚至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以至于半点反应都没有了。
发廊的移门好像有些问题,迟迟拉不开。魏彦皓烦躁地拿手连续用力拍门,终于一个穿着吊带背心和热裤的女人使劲拉开了门,迎接他进门。魏彦皓连眼睛都懒得往四周瞟一下,和个熟客似地大步走进去。
门又被拉好,朦胧的光后影影绰绰地移动着不知几个人的身影。
云凭岚的背上全是冷汗,冷得她脚都在哆嗦,一颗心像是被拽入冰河的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暂时感受不到丝毫的痛意。
“岚岚,我今天想了你一整天。真奇怪,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第一回恋爱呢,每天都开心得睡不着觉。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岚岚,我真想把世间上所有美好的都给你,因为你值得。”
想到每晚魏彦皓在电话里说的那些情话,云凭岚忽然就弯下了腰,干呕了几下。
第20章
云凭岚低烧了三天,没去上课,莫琲和雷俐俐每天为她带回食堂的热粥和素包子。
三天里魏彦皓打来的电话云凭岚都没接,她正在用行动果断结束这段恋情。只不过,莫琲看得出云凭岚因为魏彦皓的事深受打击。
三天过后,云凭岚的低烧退下去了,精神也恢复起来。但只要一照镜子,看见自己憔悴的面容,她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明明自己几天前还很幸福。
这几天她都对魏彦皓的名字绝口不提,莫琲和雷俐俐见此情形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但雷俐俐私下没少对莫琲吐槽,说我们岚岚真的太惨了,第一次恋爱就碰到了这样一个下作猥琐男,之前完全看不出半点猫腻,还误以为是一个很不错的男生。
莫琲心说这并不算惨,惨的是将宝贵的九年光阴浪费在那个猥琐男身上。相比那样的惨剧,她倒宁愿云凭岚此刻狠狠伤心一场,伤心过后彻底斩断对魏彦皓的念想。长痛不如短痛。
等云凭岚整理好情绪就立刻重回教室上课了,这些天以来魏彦皓发来的上百条短信她一条都没有理睬。
另一边,魏彦皓觉得云凭岚的态度着实奇怪,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为此决定翘了下午的课,急冲冲地赶过来找云凭岚问个明白。
午休时分,云凭岚意外地收到魏彦皓一条“我现在就在你学校门口,今天必须和你见一面”的短消息时,脑海顷刻间浮现出那个暧昧的发廊,恶心的感觉又从胃里泛上来了,她狠狠咬了一下唇。
陪云凭岚坐在草坪上晒太阳的莫琲注意到好友的表情变化,关心地问她怎么了。
“他来找我了。”云凭岚垂下握着手机的手,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轻颤,“人就在学校门口。”
“什么,他还敢来?天啊,脸皮真厚。”雷俐俐嗤之以鼻。
“那你打不打算见他?如果你有话想和他当面说清楚,那我们陪你一起去好了。”莫琲认真地说。
云凭岚的眼神有些焦灼,片刻后摇头说:“我自己去和他说清楚就行。放心,我一个人去没什么问题。”
事至此,云凭岚不愿再拖泥带水,也不愿继续回避问题了。周六撞见的那个丑陋不堪的画面和她没有关系,更不是她的错,她不需要感觉羞耻,该羞耻的是魏彦皓。
“那我们在这里等你,有事及时打电话。”莫琲温和地说,目光带上了支持。
“我去去就来。”云凭岚握紧手机,当即站起来,一个人毅然走出大草坪,前往学校门口。
阳光很好,莫琲有些犯困,干脆躺下,将手里的一本书盖在脸上,悠闲地打一个盹。
睡了不到十分钟,就听到雷俐俐有些小激动的声音,莫琲立刻睁开眼睛,把书从脸上移开,坐起来,一眼就看见走回来了的云凭岚。
云凭岚慢慢坐下,回答起雷俐俐迫不及待的问题:“对,我和他说得很清楚了,让他以后永远都不要再联系我。”
“那你究竟是怎么说的?有没有当场揭下他的假面具?”雷俐俐很在意这一点。
云凭岚深呼吸一下,心里告诉自己已经没事了,然而魏彦皓的那张虚伪至极的脸又很快浮现在眼前。
就在刚才不久,素来好脾气的她人生第一回对一个人发飙了。
“你上周六在哪里、做过什么,你自己还记得吗?”她表情严厉地对着站在自己面前尚且一脸疑惑的男生,头一回不留情面地说,“你以为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是吗?还是你认为我从没有谈过恋爱,就单纯好利用是吗?”
一听到上周六这个时间点,魏彦皓心里咯噔一下,表面上仍装作听不懂。很快,他开始竭力否认,但云凭岚懒得给他狡辩的机会,直接将亲眼所见的事实摆在他面前。见忽悠不过去了,魏彦皓转变策略,开始低姿态地求饶,就差在学校门口向云凭岚下跪道歉。他称自己是一时糊涂,那天是他第一回去那里,因为好奇心的驱使,也因为两个室友的唆使,他才想着去“见一见世面”。
“岚岚,我向你发誓,我没有做实质的事情,我只是进去看了看,没多久就出来了。”魏彦皓急着去拉云凭岚的手,向来游刃有余的他第一回脸上有了慌张失措,额头沁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甚至牙齿都咬到舌头了,却还凭着本能不断辩解,“岚岚,你相信我,我真不是那种品德败坏的人!我没骗你,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走进去打量了一下!”
云凭岚赶紧后退,竭力避开和魏彦皓发生任何肢体的接触。当荷尔蒙滤镜打碎,云凭岚第一回觉得自己之前为这样一个满口谎言、品德低等的男人心动简直是神经错乱。
是脑子还是眼睛出问题了?竟然会看上他。
“岚岚,我错了,我再好奇都不该进去看的……你骂我打我都行。但说真的,当她们碰我手时我立刻甩开了,那一刻我明白了现在除了你我排斥和其他异性的接触。”情急之下,魏彦皓说出了连自己都觉得十分可笑的谎言,说完他眼神闪躲了一下,一时间也沉默了。
他明显感觉到脖子和鬓角的冷汗越来越多,心里非常恼火,为什么会那么巧地被云凭岚看见了,早知道他那天就忍一忍不去了。
“你真把我当成傻子?你以为你编造的所有谎言,无论多么拙劣我都会相信?”云凭岚看着眼前这个滑稽如小丑的人,忽然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魏彦皓,你真够无耻的,我怎么还会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从现在开始,请你从我的生活消失!不要让我再看到你的脸,也不要让我听见你的声音!你的一切都让我作呕!”
云凭岚并没有夸张,如今只要一想起魏彦皓,她的胃就条件反射般地难受。
“说清楚就好了。”莫琲伸手拍一拍好友的背,“放心,以后他不会和你有任何关系了。”
你不会再被他伤害到,也不会重蹈覆辙,再次为他耗费自己的美好青春。
“幸好他暴露得早,不然以岚岚单纯的性格,很可能会被他一直骗下去。”想到存在这种不低的可能性,雷俐俐不免后怕,转头对莫琲说,“说起来这次多亏了琲琲,误打误撞识破了猥琐男的真面目。”
云凭岚闻言也看向莫琲,片刻后有些好奇地问:“你是不是一早就有预感,他不像是一个好人?”
莫琲干脆承认:“是啊,我就觉得他那样的人很擅长表面功夫,其实并不真诚。”
“你的直觉是对的。”云凭岚不无唏嘘,苦笑了一下,转过头,懒懒地抱膝凝视落在草坪上的阳光,失落地说,“是我太蠢,竟然如此轻易地被他的表面功夫给蒙蔽了。”
事实上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未卜先知。莫琲心想。
魏彦皓去不正经发廊的事自然是莫琲上一辈子听说的。那是在云凭岚和魏彦皓稳定交往的几年后,云凭岚无意间在魏彦皓手机上发现的。
当年的“蕊媚屋”在一次扫黄行动中被曝光于社会法制版的新闻里,接着那些藏在隐晦角落的不正经发廊在短时间内都随着雷霆行动被取缔了。
但凡是三观正常的人都为那些暧昧肮脏的不正经生意的消失感到庆幸,然而也存在着另一些心术不正的人。
就在那段时间,在魏彦皓手机上的一个群聊里,有人先是发送了相关消息,再艾特了包括魏彦皓在内的几个人,直言:哥们读书时的青涩回忆就这样没了。想当年我们几个,每周六上午马不停蹄地去那温柔乡抢占位置,完事后去吃一碗猪肉馄饨补充体力,风流恣意,真正的记忆犹新呐!
魏彦皓回复:瞎扯什么。
那人立刻发了一张猥琐的表情图,回复:嘿嘿,老魏你和她们最熟了吧,我记得大三上的时候你几乎每周六都去光顾啊,连她们身上有几颗痣都数过吧!
云凭岚无意间看见这段群聊,几乎是不敢相信的,她很快当面质问了魏彦皓,魏彦皓立刻严肃否认,接着为表明自己的清白,他在群里连番痛斥那些口无遮拦的人,声称开玩笑也要有底线,说完还果断退群了。当天魏彦皓曾经的室友,在群里称“我们几个”的当事人打来电话对云凭岚道歉,说自己在群里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口嗨,其实有色心没色胆,压根没有去过一次不正经发廊,更别提魏彦皓了,他心里只有云凭岚一个,从来都是洁身自好的。
单纯的云凭岚最终选择相信魏彦皓的人品,但当她把这件事对莫琲说起时,莫琲却觉得这件事怪怪的。
多年之后,魏彦皓和云凭岚分手后没多久便娶了新人,莫琲算是彻底识清了他的为人,再回忆起那个群聊的事,心里猜测他会做出那种品德败坏的事。
而这一回,莫琲不过是抱着侥幸的态度去揭穿魏彦皓的假面孔,幸好老天爷帮忙,就这么一次试探,直接让魏彦皓暴露了其真实品性。
莫琲万分庆幸地看着黯然伤神的云凭岚,心说别难过,你以后会知道自己这一次遭遇的情伤其实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