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琲本来也看得很认真，却逐渐被隔着过道坐着的一对年轻情侣打扰到了。
那对情侣在电影播放十几分钟后进来，坐下后就没消停过。女生特别活泼，时不时地说话、发出笑声，莫琲明显听到了，出于礼貌没有转头看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说话声和笑声都静止，更尴尬的亲吻声来了。他们亲得相当用力，发出的声音越来越突兀。
莫琲屡次被打扰，没忍住转过头看他们一眼，想用眼神提醒他们安静一点，别影响旁人看电影。
只见女生的手搂着男生的脖子，男生的一只手按在她侧过来的腰上，另一只手似乎在模糊的光影里悄悄游走。忽然间，女生娇呼一声，大声说你抓痛我了，男生顿时很紧张，赶紧松开那只游走期间的手，转过头去，不料刚好与莫琲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莫琲看见男生的脸时几乎是震惊的，脑子唰地一片空白。
那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她上辈子的丈夫沈霄衍。
沈霄衍大莫琲一岁，此时也只是一个表情略显稚气的大男生，脸的轮廓和后来岁月里的相比要圆润不少，眼神倒是明亮有神采，不似日后的冷淡与漫不经心，但那五官组合在一起，分明就是莫琲曾经极为熟悉的枕边人。
莫琲因为极其震惊，一时间忘了移开眼睛，以至于年轻的沈霄衍很尴尬地和她对视了几秒钟，才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年轻的沈霄衍估计以为这个陌生的女生因撞见他对女朋友动手动脚而尴尬、吃惊不已。
莫琲回过头去，垂下眼眸，很快发现搁在腿上的双手在颤抖。她闭上眼睛，尝试着深呼吸，依然觉得胸口闷得不行。
没想到会碰上沈霄衍，顿时把她上辈子最难堪的回忆都带了回来。她想起沈霄衍与朋友的聊天语音，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直白的嫌弃。她的心顷刻间又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器具狠狠扎了几个孔。
“我去一下洗手间。”莫琲仓促地对身边的明素行低语，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见，起身快步走出了放映厅。
当莫琲静静地站在洗手间的盥洗池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思绪一时间放空了。
没一会儿，错觉一般，她竟然又听见刚才那个女生的笑声了。她努力定了定神，明确耳畔传入的是真实的声音，并不是她的错觉。
“这电影不是我的菜。时间还早着呢，我们现在去吃个下午茶吧，想吃小蛋糕了。”女生挽着沈霄衍的手臂沿着长长的走廊走来，很快接近了洗手间。
“想去就去呗。”沈霄衍语气含笑。
“先说好，今天的约会是不是你全包了？”女生活泼地问男朋友。
“当然是我请客啊，公主殿下。”沈霄衍直爽地说，“你想吃什么想去哪里玩或者想买什么，我什么时候不满足你了。”
他们说说笑笑，路过了洗手间，走去自动扶梯的方向。
莫琲冷冷地笑了一下，心里感觉到讽刺，为自己也为那个女生。她想起沈霄衍每回提起他的初恋女友，都不忘抱怨她花了他很多钱最后还变心的事，称是她让他的感情投资全部打了水漂。
“有了那次惨痛的教训，我以后都不会轻易给女人花钱了。”沈霄衍曾锱铢必较地说，“我绝不会再做一回冤种。”
他初恋女朋友的行为，结果由莫琲来买单。
莫琲拧开水龙头，狠狠冲洗着自己的双手。她虽然感受到情绪起伏，但很能确定自己对沈霄衍和他女朋友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她唯有感受到一种鲜明的羞耻感。
她一度还以为再活了一次，前世的羞耻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不是。
许久后莫琲走出洗手间，没几步路就看见了出来找她的明素行，他一手提着双肩包，一手拿着他们没吃完的半桶爆米花。
当明素行的视线落在莫琲脸上，神情瞬间就放松了不少，快步走上前，低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去了一趟洗手间而已。”莫琲勉强一笑，“你没必要特地出来找我。”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明素行问，“是不是里面太闷了？”
“也许吧。”莫琲想了想说，“不如这样，我在外面的休息区等你，等你看完出来。”
“你不用凡事都替我着想。走吧，我们一起去外面透透气。”
“你不继续看电影了？”莫琲觉得他应该挺喜欢看的，为她放弃不看太可惜了。
“看电影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现在走吧。”明素行干脆利落地做好了决定，便直接往前走了。
第22章
明素行和莫琲来到电影院门口，一起吹了一会儿风，莫琲渐渐冷静下来，对明素行说自己的感觉好多了。
“我刚才碰到了一个人。”莫琲对眼前的男人没有任何防备心，坦率直言，“很巧，他是曾经伤害过我的人。看见他时我的情绪瞬间就有些不对劲了，当下只想逃离。”
明素行听莫琲说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鲜明的羞耻感，就好像他的出现把曾经那个愚蠢盲目的我又带回来了。”莫琲自嘲，“我其实不太想承认自己被他伤害过，但不承认也没有用，事实就是事实。”
明素行宽慰莫琲一句：“被伤害过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莫琲笑了一下，随即叹气说：“是啊，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碰到沈霄衍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她究竟怎么了，还从电影院逃出来了。
她想了想依旧觉得对明素行很抱歉，说：“打断你看电影还是要和你说一声抱歉。”
“没必要为小事道歉。”明素行说着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提议道，“去找个地方喝点热的吧，一直站在这里你会受寒。”
莫琲点头：“好啊。”
电影院门口的风确实很大，吹的时间长了脑仁隐隐作疼。
正巧电影院斜对面就是一个商业综合体，地下一层有着各式各样的美食，他们便一起走过去。
莫琲选了一家小食店，进去坐下后明素行便去买了热玉米汁和烤蜜汁红薯，买回来后放在莫琲面前。莫琲道谢，低头嗅了嗅食物的暖香，整个人适时地感到饿了。
“这个玉米汁真好喝。”莫琲尝了一口后不由心满意足地微笑，说出心里话，“此时此刻太幸福了。”
“这就幸福了？”明素行淡笑着看她，看这个在他眼里向来单纯直率的小姑娘，不久便从心里赞同她，“确实是幸福。”
莫琲心说我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只要经历过濒临死亡的感觉，就会明白在寒冷的冬天里喝上一杯又甜又热的玉米汁无疑是一件幸福的事。
对明素行来说也一样。此刻他人坐在光线明亮的小食店，周围萦绕着食物的暖香，甚至还有人作伴，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样单纯无忧的体验了。
莫琲喝了玉米汁，又咬了一口蜜汁番薯，吃得很满足。她慢慢吃着，看着对面的人，自然而然地说：“你人真好。”
明素行说：“我也没对你做什么好事。”
“你会观察人的情绪，也很会照顾人，甚至愿意为了一个不太熟的朋友暂时放弃自己喜欢做的事。”
他是一个好人。这一刻，莫琲为上辈子没能有幸和他认识感到可惜。
“你说的这些都算不上是什么特别的事。”明素行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她称赞的事。
“也许吧，不算很特别，但你做到了我不能当成是理所当然。”莫琲说。
明素行沉默了片刻，语气平和地说：“你忘了是你先对我释放善意的。那个雨天，你把自己的伞留给了我，让我觉得自己那天的运气很好。善意是互相的，是你先给了我。”
莫琲看着明素行，心说不，是你先把伞留给了我，只是你不可能记得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们以后当朋友吧。”莫琲轻松地说了出来，“我感觉我们挺有缘分的，当然我指的是朋友之间的缘分。”
“当然可以。”明素行回应得干脆。
其实明素行也感觉到和莫琲很有缘分，总能很妙地一次又一次地遇见她。重要的是，和她相处的时候，他不觉得自己和她有明显的年龄差，也许是她的言行举止都大方直接，让他感觉很舒服，完全不尴尬。
莫琲当即拿出包里的手机，和明素行交换了手机号码。等她把手机放下时，余光忽然瞥见小食店门口有两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莫琲抬眸，直接看过去，站在门口的是一对结伴而来女生，手里各捧了一杯奶茶，其中那个穿粉色羽绒服、戴着一只复古格纹宽发箍的长发女孩莫琲很快就认出她来了。
她不由地收回目光，特地用眼神示意一下明素行。
明素行转过头去看，当看见站在门口的是娄茹时，他的表情瞬间就淡漠下来。
“嗨，明素行。”与娄茹同行的正是明素行室友的女友，她和明素行也见过好多回了，此刻尴尬却不失礼貌地和他打招呼，“这么巧，和朋友出来玩啊？”
“对，刚才一起看了电影，现在肚子饿了，就过来吃点东西。”明素行说。
娄茹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垂下的眼睫颤抖不已，却始终按捺不住好奇，又悄悄抬起眼睛朝莫琲看过去。当看见莫琲是一个穿着奶油白羊绒大衣、五官明艳动人的女生时，娄茹的一颗心骤然下沉。
“玩得开心。”娄茹那好友客气地说了一句，顺便拉了拉娄茹的袖子，“我们走吧。”
娄茹就如行尸走肉般地被好友带出了尴尬现场。她们越走越快，直到确定回头看不见明素行了，好友才松开娄茹的手臂，正想凑近说什么，忽然瞧见娄茹呼吸急促，脸色白得毫无血丝，不由紧张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娄茹的声音轻而急促：“原来、原来他喜欢的是那样的类型。”
好友也很尴尬，怎么都没料到出来逛个街会碰到明素行和一个女生坐在一起吃饭。要知道明素行一直被他的室友视作铁打的单身汉，谁知他私下异性缘如此不错。即便身为娄茹的好朋友，她也必须承认明素行那位女性朋友，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属上佳，尤其是看着还和明素行很般配，以至于她连一句违心的“别难过，你比她好看”一时间也说不出口。
“她是不是比我好看很多？”娄茹委屈地问出了这个心里在意的问题，“你说实话，不要骗我，是不是？
“啊，什么？我刚才没有仔细看，所以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好友很快安慰起娄茹，“茹茹，不管怎么样，你要自信。我告诉你，真的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就算你不是明素行喜欢的类型，也会是很多男生喜欢的类型。别难过了，真没必要，世界上又不是只剩下明素行一个男的了。”
娄茹已经从好友的脸上得知了确切的答案，原来自己是真的比不过明素行目前约会的女生。也就是因为那个漂亮女生的存在，明素行才会屡次毫不留情地拒绝她吧。想到此，娄茹低下头，又有想哭的冲动了。
这边，明素行和莫琲面对面坐着，暂时都没说话。
眼看莫琲就要喝完她的那杯玉米汁，明素行把自己这杯没动过的推过去，说：“这杯也给你吧。”
“嗯？不，我够了。”莫琲婉拒，“你自己喝好了。”
明素行松开手指，身体往后贴在椅背上，沉吟后正式地对莫琲说：“我和刚才那个女生没有任何关系。”
这辈子都不会有任何的牵扯。
莫琲一脸问号，心说你不需要和我解释这些啊……
明素行却继续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莫琲：“……”
莫琲眨了眨眼睛，说：“我知道啊，我早就见识过你拒绝她的狠劲了，还不止一次。”
明素行微微一怔，随即浅笑了一下，坐姿也放松了下来。也是，自己何必对莫琲刻意解释那些，她早就看见过了，是他突然忘记了。
明素行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轻微异常，他垂下长睫毛，掩盖住目光里的自嘲，随即又把兴趣点放在眼前的玉米汁上，他动手将纸杯轻轻转了一圈。
最终明素行也没喝这杯尚且温热的玉米汁，因为他感觉出莫琲特别喜欢喝，想着还是留给她好了，反正他本身也不太喜欢喝甜饮。
于是，不喜浪费的莫琲只好又喝了一杯暖和的玉米汁，当人走出商场时，手和脚都是热乎乎的。
莫琲打算坐公交车回去，明素行便送她到附近的公交车站，等她坐上公交车才返身往回走。他如今打工的地点依旧是一家便利店，离图书馆不太远，一个人走过去很快。
莫琲一进家门，坐在沙发上的俞映竹便对她招招手，待她换好拖鞋走过去，听妈妈好奇地问：“你吃什么了，身上一股甜味？”
“啊？”莫琲抬起手臂嗅了嗅袖口，“玉米汁和蜜汁红薯，没多大味道啊。”
“你一个人去吃的？”俞映竹瞅着女儿，想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莫琲镇定地作答：“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对你说，你可别偷偷谈恋爱啊。”俞映竹说着伸展开两只手臂，舒舒服服地贴在沙发背上，表达得直接明了，“要谈就光明正大地谈。不过最好先带来让我瞧一瞧，我帮你把把关。”
“什么啊。”莫琲放下双肩包，再脱下羊绒外套，懒懒地说，“你放心吧，如今的我对谈恋爱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放心？”俞映竹闻言挑了一下眉，“我又没反对你恋爱，只要是人品好又有上进心的对象，我完全没理由阻止你去谈。”
“我自己有上进心不就行了。”莫琲轻轻嘟囔一句，“要求别人干嘛。”
为了不给妈妈打趣的机会，莫琲很有效率地逃回房间，扑向自己松软的小沙发，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很快她轻轻打了个嗝，鼻尖竟然还是香甜的玉米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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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过年了，来图书馆看书的人越来越少。
莫琲和明素行便有了更多座位的选择。如今他们已经成为了朋友，也自然而然地相邻而坐了。
离得近了，莫琲时不时能嗅到明素行身上的柠檬味，她觉得很好闻，就像是身边多了一颗会坐立的大柠檬，让她随时神清气爽的。
他们偶尔也会翻一翻对方看的书。相比莫琲完全被医学专业书的厚度震撼到而望之却步，明素行倒是对她带来的金融专业书很感兴趣，他甚至可以拿来认真地读上一两个小时。
有时候，明素行看书累了，顺手拿过莫琲记六级单词的词汇本，打发时间般地背一下。放下词汇本，他动笔在自己的本子上连续默写五十个单词，写完后莫琲帮他对一遍，几乎是没有错的，对此她有些感概，心想他的学习能力应该属于超强的那档，重点是他看上去学得毫不费力。
其实对明素行而言，六级的词汇丝毫没有难度了，以前他在业余时间就大量阅读国外的医学期刊杂志，熟悉的词汇量比一般人大非常多。
“你身上为什么有很浓的柠檬味？”莫琲悄悄凑过去问一句，“有时候是酸酸甜甜的橙子，反正都挺提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