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的鼾声是这样的，还挺可爱的，他欣赏音乐一般听了好久。
片刻后，鼾声忽然就没有了，他等了一会儿，试着喊她一声：“琲琲？”
几秒钟后回应他的是更洪亮的鼾声。
明素行：“……”
他闭眼腹诽一句“一只小猪”。
—
这一年的六月，莫琲三年制的研究生毕业，经过一步一步的努力，她成功留在了金耐证券的投行部。
明素行则留在了中西医结合医院的肝胆外科，将来主攻肝胆胰腺方面的手术。他的几个同学，除了小罗之外，都顺利留在了同一家医院，丁若拙留在泌尿外科，高问柏留在了肾外科。
云凭岚进入本地的一家保险公司的资产管理部，成为一名标准的白领。
雷俐俐这两年赶上了电商野蛮生长的好时机，从一家服饰公司的普通销售员晋升为销售主管，幸运地成为了一个高薪人士。她一掷千金，租下了沿江的高级公寓，月租金一万三，二十七层高，每当华灯初上，可以站在落地玻璃窗前俯瞰江边夜景。
因为各自的工作都很忙，连见面聊聊的机会都少。终于等到了这一年的年底，莫琲、云凭岚和雷俐俐才凑齐时间聚餐了一回，雷俐俐超大方地给姐妹们带来了当下流行的包包香水和护肤品。
三位女士如今都是职业女性了，气质都比以前成熟了一些。
其中雷俐俐的改变是最大的。这几年的工作让她原本火急火燎的性格变得沉稳不少，虽然性格依然大大咧咧，和好友讲话始终掏心肺腑，但莫琲和云凭岚能体会出她的粗中有细。
“虽然很累，但赚到钱的时候还是很爽的！人间最爽的莫过于花自己的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雷俐俐将半杯的红酒一饮而尽，豪迈地说，“姐妹们，我现在真觉得我们女人不能没有事业。我们公司那个小姚，和我同期的，就本来要和我竞争主管的那个，和你们提过吧？她能力超强，我当时超佩服她，真心觉得要是输给她我心服口服。谁知她忽然就离职了，说要结婚了，对象是一个拆二代，他爸妈嫌她做销售不体面，说每个月那两三万他们直接给她就成了，让她把重心转移到家庭上去。结果呢？前几天她打电话对我吐槽，说她如今过得很憋屈，因为一直没怀孕，现在连买箱车厘子都要被老公说成败家。哎，看看，这多么痛的领悟……”
“虽然我没对象吧，但至少我想买几箱车厘子就买几箱！谁敢说我败家试试！花自己的钱不用看别人脸色，多爽！”雷俐俐嘚瑟地笑出来，耸耸肩说，“谁让咱现在是高薪人士了，身上自带优越感！来来，今天不醉不归！”
当然雷俐俐表面风光无限，实际上已经在工作上遇到过数不清的糟心事了。
最早的时候，她还有点玻璃心，被高高在上的甲方批评，涨红着脸说不出一个字，甲方走后她忍不住崩溃大哭。
后来她在酒桌上被一个秃头男人反复调戏，终于忍不住提声说了一句“请你不要随便碰我”，说完就被对方劈头盖脸、口水四溅地骂，骂她是不要脸的丑货，免费送到他床上都会被他一脚踢下去，有妄想症就去看医生。
还有一次，她陪人吃特辣烧烤急性胃肠炎发作连夜去医院输液，凌晨一点打瞌睡的时候被二十几条音信息轰炸到惊醒，点开一看，都是同一个经销商发来的，声音尖锐地训斥她没家教没修养，野鸡大学毕业，长得丑不拉几还自我感觉特好，小人得志的模样看得人想吐，她手指颤抖地一一点开，咬牙听完每一个字，当成是一次考验情绪承受力的机会，硬是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些那些的讨厌事雷俐俐都懒得讲给好友听了，讲了也没意思，只会让她们心疼罢了。就当她是好面子吧，她就愿意在她们面前扮演一副华丽转身变成大女主的模样。或者说，她早已学会了一个成熟人必备的生活技能——报喜不报忧。
除了报喜不报忧，她也学会了“算了，懒得和你计较”。
难处谁没有呢，大家都有，对吧。人在社会上磨砺，目标就是变得皮糙肉厚拥有一颗强大心脏，再不当那些欺负过你的混蛋是一回事，首先就要在态度上蔑视他们——他们都摆不上台面，当不了你的谈资。
况且无论如何，她赚到钱了——想到这个事实，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她承认自己是一个爱钱的俗人，反正这辈子她只想凭自己的努力买个大房子，能去世界各地旅游，再不会轻易被人骂是丑货。
雷俐俐内心澎湃，表面持续自己标志性的豪迈笑声，许久后放下酒杯，转移话题，聊点真正愉快的——她们的大学时光。
回忆起大学时光，她们三个聊了很久，后来不知哪个先提起了曹丹倩，云凭岚说曹丹倩太可惜了，生完孩子没有回来继续读研，当年考研的辛苦付之东流。
关于曹丹倩的情况，具体的莫琲和云凭岚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后来没有按原计划继续完成学业。
既然说到曹丹倩，她们也说到了凌颀。
相比悄然无声的曹丹倩，凌颀刚好相反。
凌颀在两年前通过一档选秀节目成功出道，组成了男团，虽然人气并不是团队里最旺的前三名，却也实实在在地收获了大量粉丝，在娱乐圈混得小有名气。
莫琲原本懒得多关注凌颀，只是有一回，她偶然在电视上瞟到凌颀所在的男团录制的一档综艺节目，正巧她当时有点无聊，打发时间般地看了二十分钟。
她看了后不得不惊叹娱乐圈的包装实力，可谓化腐朽为神奇。
凌颀在综艺节目上表现得温和谦虚、礼貌绅士，懂得尊重前辈和女性，分寸感十足。面对主持人的揶揄，他会挠挠头，不知所措地一笑，表现得极为乖巧，非常符合他不善言辞、性格害羞的人设。镜头前，他凡事都主动谦让，从不抢队友的风头。他的队友都称他是善良可靠，很会照顾人的小哥哥，他会在半夜煮方便面和汤圆给他们吃。
“他看到漂亮姐姐都不敢拿正眼看，他太逊了啦！”比凌颀小两岁的队友这样嘲笑他，反倒是赢得了更多人的好感。
莫琲看了那个综艺后简直都没反应过来，看起来这么美好的人怎么可能是凌颀？
虽然他早就改名为凌远簌了。
说来也很怪，自看了那个综艺节目后，莫琲就时不时地在手机上刷到关于凌远簌的新闻和有关他的短视频，连晚上泡澡的时候都能看见他。
凌远簌的女粉丝简直为他疯狂心动，签到打投刷物料都相当积极，凌远簌也很懂得积极回应她们的努力，每一回上镜都不忘说一句“真的很感谢她们，她们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我们和他的感情是双向奔赴的，遇见他让我变成了更好的自己！”一位年轻女粉丝在接受采访时，紧紧抱着凌远簌亲笔签名的杂志，潸然泪下，动情地表示，“凌远簌他没有人脉也没有背景，他就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他最大的优势就是他自己。我也是普通人，但我会一直是他的后盾之一。”
“他现在资源不够好，但我们相信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他善良、真诚、谦虚，他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一直温暖着我们。”画面切换，另一个出镜的萌萌粉丝笑容灿烂地边说边安利，“亲们，他人很好，入股不亏哦。”
“他真的对我们超好！”又一个女粉丝激动地对着镜头喊，“我们探班他会贴心地送奶茶和小蛋糕给我们，我们回去的时候他会特地走出来说再见，温柔地叮嘱我们路上安全。他真的超级暖心！我们一定、一定会一路陪他至巅峰！”
“凌远簌，你是最棒的！勇敢往前！我们爱你！”
……
当时连续刷到视频的莫琲一时间分辨不清这究竟是真实的存在还是噩梦一场，她被震惊到一时间都没握住新买的智能手机，差点从手心滑下去，掉进泡澡的浴缸里。
提起凌远簌这个名字，大学寝室三人组都忍不住纷纷吐槽起他的虚伪与功利。
好久后，雷俐俐又给姐妹们各倒一杯红酒，不无愤慨地继续：“凌颀现在随便拍一个广告代言就上百万了，他的粉丝还到处说他有多么不容易，一个普通人家的男孩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受了多少白眼。我真呵呵了，那大明湖畔的曹丹倩容易吗？”
云凭岚也很生气：“曹丹倩前世到底欠了他什么，这辈子竟被他毁成这样。”
想到曹丹倩，莫琲顿时五味杂陈，顿时也提不起劲继续骂凌颀了。
第44章
莫琲回到家，刚卸完妆躺在床上休息时就接到了明素行的电话。
明素行敏锐地听出莫琲的声音和往常不太一样，问她是不是喝酒了，莫琲笑着说今晚和好友聚餐了，大家聊得很多，顺便多喝了几杯。
“你好像不太能喝酒。”他想起和她吃自助餐那一次，她喝了点果酒脸颊就红扑扑的。
“现在我的酒量比那时候稍微好了点。”莫琲语气轻柔，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今天也是难得的嘛。”
喝了酒的莫琲声音听起来特别软，还有点妩媚。明素行忍不住想听她多说一会儿。
“岚岚现在工作很忙，周末经常要加班。俐俐她变得很厉害了，年薪超过了三十，她今天买了好多礼物送我们。我超级喜欢朋友们都能赚到钱的感觉……等等。”莫琲调整了一下躺在床上的姿势，更舒适自在地对电话里的人唠嗑。
“我早知道俐俐会很好，岚岚也是。还好岚岚当时没有上坏男人的当，她现在全部精力都放在事业上了。”她为此很高兴。
明素行只是听，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喜欢听。
“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对不对？”
“对，你肯定会越来越好。”明素行的语气就像是宠着她一样。
莫琲笑出了声，笑声在明素行听来就像是有一个软软的小钩子在他耳廓轻轻打转。
半晌后，他听莫琲说：“今年除夕，还是一起过吧，就和去年一样，好不好？”
“如果不用值班的话。”他忽然笑了，心里起了涟漪，却不能立刻给她保证，“但到时候会不会值班，这一点不由我说了算。”
莫琲闻言就如孩子般地叹了一声，片刻后闷声说：“知道了。”
明素行感觉她已经把脑袋整个蒙在被窝里了，想到那个场景，他眼眸满是柔意。他想近距离看一眼那般可爱的她。
“明素行？”莫琲从被子里钻出一角，脑袋往枕头上蹭了蹭。
“嗯，我在。”
莫琲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又答了一声，心里知道她应该是微醺的状态。
“如果除夕你不用值班就好了。”莫琲说着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一揉眼睛，喃喃道，“平时已经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明素行没有接话，莫琲懒懒地闭上了眼睛，对着手机说：“你和我说一说最近在医院的故事吧。”
“好啊。”
于是，明素行把最近遇到的两个病例通俗易懂地和她讲解了一下。
莫琲像是听睡前故事一般，在他低缓有节奏的陈述中，呼吸平稳，睡意如海潮般席卷上身。
她睡了过去，在梦里听到了他那声“晚安，小猪”。
—
这一年的除夕，老杨特地提前通知大家去新房吃团圆饭并且一起守岁。
一年半前，俞映竹和老杨一起在城北新开的楼盘买了新房。因为事先商量好要给两个女儿各留一个房间，所以买的房子面积很大，主卧室就有三个。新房通风八个月后，俞映竹和老杨开心地拎包入住。
没想到一度只有他们两个住在宽敞的新房里。
莫琲为了方便上班，依旧住在原来的家，那离公司近很多；婉婉如今大四了，学业和实习都忙，平常都是住校，周末难得回家也是回原来的小区，新房她也一天没住过。老杨有时候会自嘲“白买了，她们都看不上”，俞映竹也苦笑，觉得这么大的房子两个人住确实可惜了点，后来还是老杨出了个不错的主意，提议把莫琲外婆接过来一起住，这样既热闹又能方便照顾老人家，两全其美。
莫琲外婆心里放不下和老头子一起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又碍于不好意思拒绝儿女的心意，原本打算先跟着住过去一段时间，再找个理由回去，谁知住了一段时间觉得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好到舍不得走了。房子朝向为南，午后有很好的阳光，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特别惬意，加上阳台特别大，足够放下老头子生前养的那些宝贝花草，料理起来也很方便。这样一天又天住下来，老人家对老房子的牵挂越来越少。人年纪大了，总是乐意和小辈们住在一起的，只要他们愿意。
大家都觉得能买到这样的大房子很幸运。
对莫琲来说还有一件事特别幸运，明素行科室的值班表发下来了，今年除夕不是他值班，他可以过来一起吃团圆饭。
莫琲为此高兴了很久。毕竟这一年，他们总共也就见面了三次，她确实很想念他了。
除夕这一天新房子很热闹，因为第一回来了这么多人。
明素行下午就上门来做客了，他带来了不少新鲜的食材，打算做菜给大家吃，此外他还带来了一瓶香槟。
老杨在阳台上摆放好了烧烤架，打算等晚上月亮出来后，大家一边对月喝酒，一边美滋滋地吃烤肉，他之前就嘱咐婉婉去超市买了一堆烧烤食材。
大家各忙各的，不停穿梭于厨房、客厅和阳台，简直像是初次团建的员工一样倍感新鲜好玩，唯有外婆静坐在沙发上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莫琲一下午都在厨房帮明素行打下手，顺便和他聊天。
等处理好所有的食材，莫琲才想起一件事，凑近和明素行说：“我今天有礼物送你哦。你猜猜是什么？”
明素行琢磨了一下：“这很难猜到。不会又是毛衣吧？”
莫琲轻轻拍掉手上的葱花，洗干净了手，告诉他礼物就放在她包里，现在就拿来给他。
她转身的时候明素行却喊住了她，说：“不如等吃完饭，我们当面交换礼物。”
原来他也准备了。
莫琲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他一向的风格，便点头说“好啊”，心里期待起来。
这一晚的团圆饭吃得心满意足。明素行亲手做的几个菜都被大家扫光了，老杨更是甘拜下风，连声称赞还得是年轻人啊，进步空间就是大，连厨艺都一年比一年精湛。
莫琲也觉得挺神奇的，明素行究竟哪来的时间进修厨艺？怎么每年都有新作品输出，尤其今天这道蒜香排骨简直绝了。她本来想多吃几块的，谁知啃完碗里的两块抬起脸一看，竟然空盘了！
吃完饭休息了一个钟头，一拨额头上贴着“馋”字的人又转移阵地，挪去阳台吃烧烤。
男人负责烤，女人负责等待。外婆有些犯困，俞映竹先带她回房间休息了。
耐心等待烤鱿鱼的同时，莫琲一边浅浅地品尝香槟一边和婉婉说话。
不知怎么地就说起了那个婉婉之前走得很近的男同学，莫琲自然要探听一句他如今怎么样了。
杨婉婉小心翼翼地回头瞅了一眼正在专注烤鱿鱼的爸爸，确定他听不见，才转过头小声对莫琲说他们早就不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