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烟瘾犯了,顺带在小阳台抽了只烟。
“最近你这憔悴的有点明显,眼袋都要熬出来了,失恋了?”
骆书禾摸摸自己的脸:“有吗。”
裴姐看她半晌,给她递了烟盒:“要不要试试,解千愁。”
骆书禾摇头。
斟酌了会儿语言,骆书禾还是把问题和盘托出:“为什么这么帮我。”
你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很早以前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裴姐只是掸了下烟灰,劝:“别这么较真,有时候你不知道一些事情会好过很多。”
骆书禾仍固执:“如果我想知道呢。”
她就说:“当我欠了一个人一些人情,而你刚好很像她。”
*
之后的日子就变得简单很多,宿舍食堂画室三点一线,有时候在小超市买东西,骆书禾看着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潮。明显是新生,活力满满,身上有着被生活毒打过的大四老油条没有的朝气。
就像骆书禾,每天连打扮都懒的,从衣柜里翻件深色T恤一套扎个头发就能直接出门。
她拿着一袋水果往外走,身后有人拍了下她肩膀。
柯佳看着她,先是沉默一瞬,上下打量一番,颇为痛心疾首。
“你知道我们新找的那模特一小时五百,半小时都在浪费时间找镜头吗,两百五扔水里好歹能听个响声。”
“你这也太暴殄天物了,走的什么风,丧葬风?”
骆书禾只是从袋子里摸出个苹果递给她。
“你吃吗。”
两人边走边啃苹果。
柯佳大咧咧地都不用洗,直接用衣角擦擦就咬了口,骆书禾看着她身上同样沾了不少颜料的衣服欲言又止。
“以后有什么打算,大艺术家。”
应该也是听说了点她的事,骆书禾小口咬着苹果:“走一步看一步,想了很多,还是想靠双手吃饭。”
柯佳忍不住逗她:“万一饿死怎么办。”
骆书禾就笑:“面包总会有的。”
“也是。”柯佳伸了个懒腰:“有底气的人就是不一样。”
骆书禾也懒得纠正她,把苹果核扔了,问她:“要不要去逛画材店。”
邬瑗在乡下待了一段时间,因为外婆摔伤了尾椎没人照顾。乡下网络信号不好,能玩的地方也匮乏,在这样闲得长毛的条件下,她硬是把毕设画完了,故而在人人赶ddl的现在,她算是整层楼最闲的那个,每天不是睡就是吃,整个人圆润了一圈。
自己闲还不够,天天闹着让骆书禾给她戳个毛毡手机壳,自从发现骆书禾随手送给赵荏苒几对毛毡耳环以后。
“你好烦啊,我每天很忙的好不好。”
邬瑗抗议:“那你有时间戳耳环没时间戳手机壳。”
骆书禾正站在阳台擦头发,无奈:“什么样的,发过来。”
邬瑗兴致勃勃把教程给她发过去。
好在她做事情向来有计划,画完成那天,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时,是下午五点。
她按开手机,无数条信息涌进来。
手指悬在整个聊天框唯一的那条置顶上,骆书禾迟迟没按下去。
自从那天以后,两人真的就再没有过联系。
也好,她想。
不然总担心会舍不得。
五月底,骆书禾独自回了一趟老宅,带着一把新鲜的荠菜。
她在厨房忙活,老太太这次一反常态没有忙着逗狗,就在厨房门口看她忙碌,时不时叹口气。
骆书禾这回动作要娴熟很多,她学了很久,在寝室也用小煮锅包过,结果忘了关门,左右两边的寝室闻着味敲着碗就过来蹭吃的。好在是用来练手,她怕失败弄了很多。
就是在下锅时,骆书禾没注意,手被烫了下。她立马打开水龙头冲了两下,老太太也走进来看着伤势,脱口而出:“哦呦都红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呐,他看见了该心疼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是谁。
骆书禾草草处理了下就开始哄她出去:“奶奶您先去歇着吧,好了叫您。”
最后,她把荠菜饺子端上桌。
老太太看着那碗饺子,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
骆书禾直接拎着只空行李箱上了楼,她这回主要是打算来把她剩余的东西收拾走。
老太太连东西都顾不上吃,推开门劝她:“这怎么行李箱都拿来了,这是要装什么啊,重不重啊,要不我现在让他……”
骆书禾已经在地上摊开了行李箱,打断她:“不用了奶奶。”她顿了顿,看着那面书架:“我现在不想见他。”
“哎呦,哎呦。”
老太太早察觉到他们就是吵架了,但问了死崽子总是说她想多了,有那么多猜来猜去的时间不如多睡几觉。
“这怎么就闹别扭了呢,你倒是说说是为什么呀,有什么不能说开。”
但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骆书禾停下了叠衣服动作,主动道:“奶奶,不关他的事,这次是我不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太太斩钉截铁地,手也没闲着,已经开始掏手机:“骆骆你等等,我这就让他回来说清楚。”
“奶奶。”
她这回声音大了点,老太太也总算是得以认真听她说话:“真的是我不好。”
“哎呦,这都是什么事啊。”老太太仍坚持:“是不是他欺负你,受委屈了。”
“没有,真的没有。”
其实骆书禾这会确实有在忍着,她想要体面离开。但架不住情绪上头,渐渐地,有滴泪滴在她手背上。
她火速抹掉,才像三魂丢了七魄般喃喃:“没有受委屈。”
“他很好,是我不好。”
第61章
虽然说完这句话后骆书禾又开始照常收拾东西,一本一本书在箱子里码好,但老太太看她这状态属实担忧。
想问,但两个都是不省心的,没一个愿意说实话。
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骆书禾已经在这个空档提起东西准备走。
“要不再等等吧,吃完这顿饭再走。”她试图劝。
“不了,有别的事情。”
走之前,骆书禾对着老太太鞠了个躬。
老太太也于心不忍,但毕竟是年轻人的事情,她只是摆摆手:“走吧,走吧。”
毕业展如期在六月举行。
对于很多毕业生来说,或许这是他们大学四年流量最大的时候,都卯足了劲打算在在展会上一展拳脚,校园里随处可见进来参观拍照的游人。
骆书禾反倒闲下来,每天窝在寝室戳毛毡。
第三天,她被人拉到展会现场随意转转。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骆书禾没看一会就觉得累,找了个台阶坐着。
赵荏苒找了她很久才找到人,一上来就是问她怎么不接电话。
骆书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掏出手机看一眼才发现没电了,忘了充,自动关机了。
赵荏苒看她这副什么都不急的模样也是气炸了,但现在显然正事更重要:“你快去看看吧,人联系你联系不上。”
是有人要买她的画。
是个穿着衬衫背带裤的中年男人,头戴一顶米黄色的礼帽,看着绅士。
买画时,他也没多问,先是比了个一。
身旁的赵荏苒嘀咕声:“一万?不错了。”
男人似乎听见了这话,摇摇手指。
“不,十万。”
骆书禾打量他穿着半天。
最后她只是问了件和画无关的事:“是谁让你来的。”
男人耸耸肩,没回答。
骆书禾看着墙上那幅画,冷淡开价:“五十万不讲价,你爱买就买,不买算了。”
她们四周也有游客或者是同校的同学,此话一出,包括赵荏苒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她。
赵荏苒比较直接,拉她衣角小声问:“你这是干嘛,有生意都不做,不怕把人吓跑啦?”
男人也是有点慌,掏出块小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到一旁打电话。
“你可能得等一下。”
骆书禾静心听着,但这时展厅里人挺少的,是饭点,人多在学校食堂吃饭,能听见零星几句对话。
“手机给我。”
听了三分钟后,骆书禾朝他伸出了手。
男人已经彻底慌了,满头都是汗,是电话那头的人交代了他一声,他才乖乖把手机递过去。
都不用看屏幕上手机号码,骆书禾直接骂:“你是不是有病。”
他就真的接下了:“嗯,我有。”
两人这么久没联系,乍一听见晏池的声音,骆书禾心绪格外杂乱,像一团理不清的毛线。在寝室午夜梦回睡不着时,也想亲他想抱他,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总是会想起他睡着的时候很乖,有时骆书禾早醒,会在微弱的朝曦中数他的睫毛,并不夸张地说,那是她活这二十几年来感到最幸福的时候。
只有一次被他发现,意识缓慢回笼后就把她团进了怀里,耳边是他迷糊沙哑的声音:“乖,睡觉。”
是真的很想他吧。
骆书禾自嘲一笑,又端起了架子冷漠道:“别再叫人来了,很无聊。”
那男人很快灰溜溜离开了。
展厅复又热闹起来,骆书禾站在人潮中,却始终觉得惶惶不安。赵荏苒捏了捏她肩膀,提醒道:“你没事吧,看着快要哭了。”
其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骆书禾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站了起来:“还好,有点困,我先回去了。”
最终那幅画还是卖了出去,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买下。两人特地站在画前聊了聊,女人是为了新装修好的别墅来这里找能挂在客厅中央的装修画,一进展厅就相中了这幅。
女人中文显然不太好,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骆书禾不太上心地听着,满眼都是她的画。
那之后,两人其实还是见过一面,是约在民政局门口。晏池瘦了很多,以前穿着合身的衬衫西裤,现在看着都宽松,脸颊深深凹陷。出来后,骆书禾忍不住劝了他句:“你好好照顾自己。”
“要你管,死了都和你没关系。”
说完,他就把卡在下巴处的黑色口罩拉上了。
骆书禾苦笑。就好像时隔这么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那时他就是这样,冷得要命,咄咄逼人,像只在陌生人面前拼命竖起尖刺的刺猬。
“回去把你的东西都拿走,看着烦。”他又说。
车开回榕树里,一路无话。
而说来奇怪,明明骆书禾记得自己没在这里放什么东西,居然收拾出两大箱衣服。有些小件的东西,例如她买柠檬茶送的玩具橡皮鸭,没吃完的汽水糖,她还在沙发底下找到自己找了好久的耳环,到处找都找不见。
她做这些时,晏池全程就立在落地窗前看风景。
“你的箱子我之后会叫人……”
他直接打断:“不用,送你了。”
骆书禾哦了声,看一眼随便被扔在楼梯口的小机器人,电池盖都开了,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她抿抿唇:“那我走了。”
又是一年盛夏时节,院子里的绿叶都被阳光照蔫了,但看着还是欣欣向荣,那样蓬勃的,霸道到能占满满眼的绿。
她动作很慢,像电影里被按下了慢速键的长镜头。
直到她推出最后一个箱子,所有情绪好似在这一瞬宣泄而出。
“骆骆。”
他终于开口。
骆书禾攥着行李箱把手的手紧了紧,她缓慢走过去,每一步都和腿被灌了铅似的。声音也格外闷:“你记得好好吃饭,瘦了好多。”
晏池紧紧抱着她,基本上都是她说一句答一句。
“别总惹奶奶生气,她人其实很好的,你多回去陪陪她,她就是太孤独了。”
“嗯。”
“少熬夜,对身体不好。”
“嗯。”
“你……”骆书禾顿了顿,到底觉得要求有点过分,但还是说了:“别删我联系方式好不好,我也不删你的。”
虽然可能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他依然好脾气点头:“好。”
是真的要走了。
晏池早注意到她有缕头发没扎上去,柔柔落在肩头,想伸手帮她盘上去。看了会儿,又收回了手。
最后,只是看着她离开。
“一路平安。”他说。
*
八月份的某天,裴姐去那边办点事,顺便送她去学校。
托运完行李,她们在候机室坐着。
夏日午后,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开始下起了阵雨。雨水拍打在玻璃墙上,骆书禾手抚在墙上,有几缕雨水滴下来,将她玻璃上的倒影划得支离破碎。
“可能要晚点了。”裴姐看一眼表。
果然,才五分钟后就听见广播传来延误的消息。
裴姐打趣:“再多待会儿,省得以后老是挂念。”
飞机延误了两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两人在边喝咖啡边说话。
就是便利店卖的那种便宜的速溶咖啡,还是纸杯,裴姐这种喝惯了手磨咖啡的精英丽人显然有点下不去嘴,喝了口就被难喝到没再喝了,就捏在手里。
骆书禾倒是喝什么都没关系,裴姐看着她模样,抬了抬下巴:“你家那位养了你这么些年都没把你嘴养刁吗,怎么什么都不挑的。”
“你说这个?”骆书禾举着杯子无所谓道:“这有什么,比这更难喝的我都喝过,不都喝了七八年。”
这倒是。
“真不会舍不得?”她又问。
“一点点吧,可能以后就忘了。”
裴姐难得和她说起自己的事情:“爱情嘛,就那样。有可以,没有也不是活不下去。”
骆书禾突然问:“您结过婚吗。”
“没有。”她整个人往后仰:“我倒是想,但他不想离婚。”
骆书禾:“啊?”
裴姐歪头看她:“很难理解吗,就是那个意思。”
骆书禾立马很怂地低头:“对不起。”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而且你情我愿的,又没人逼我,活在当下过的好不就行了。”她倒是坦然看得开:“有钱就够了,当个快乐的小富婆,没什么不好的。”
又想起什么,还问她:“说起来,你问他要钱没。”
要钱?
骆书禾摇头:“没有。”
这回,裴姐是真心实意:“你怎么这么老实,他家那么有钱,敲诈个百千万的。房子车子商铺什么的,你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