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池应了声。
“其实你不用拿这个试探我。”骆书禾看着远处拢在云雾里的山直言:“我知道你可能现在已经不相信我,但随便了,我就是要说。我想明白了,这次回来我就没打算和你分开。”
“我想和你在一起。”
其实按照骆书禾预想,现在说这些是有点早,但人生才几年,她突然就不想考虑这么多了。
两年,又两年,纵使她现在年轻,但人有几个两年可以等。
“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是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你要什么。
我通通给你。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
想也是,骆书禾苦笑,信任哪这么容易搭建起来,尤其是一时崩塌,废墟再建起来可难得多。
于是叹气:“算了,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当我没说过吧。”
“我收回。”
晏池就是在这时复又将渔夫帽盖下来,骆书禾只感觉眼前一片黑,想回头,他已经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肩上。
耳边是他的声音:“做你的梦。”
骆书禾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周围有人在冲着山那头大叫,试试看有没有回音,在抱着对象转圈,但她都不想管了。
到底是忐忑的:“你呢,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这次,他直接掰着她肩膀将人整个转过来,扣在了怀里。
骆书禾听见了心跳声。
下山时,两人都再神清气爽不过,那些正气喘吁吁往山顶走的游客都忍不住看过来,问他们是上山拜的月老求姻缘吗,怎么这么灵,看他们这黏糊得好似待会就准备直奔民政局。
晏池就不动声色闪过那人扒拉过来的爪子,又开始:“这我不清楚,你得问我老婆。”
“不过我估计,照我老婆性子,求的财运和暴富的几率比较大。”
那人一听就散了,人家两口子的事情,跟这掺和什么。
但这次下了山后,两人都有事情,在各忙各的。
骆书禾临时跟着婚庆公司出国看场地,据岑书意所说是接到了个婚纱赞助,原定的海滩婚礼要改成教堂婚礼,婚期不变。
得知这个消息时,额头熬出个亮闪闪大痘的经理直接头朝下栽倒在桌子上,心态崩了,直说这个项目他跟不了了,谁都别拦着他辞职。
骆书禾颇同情看着,她同样内心挺崩溃的,眼见着进展到现在所有都要推翻。
真不是人干的活啊。
但只崩溃了不到五分钟,她便打开电脑敲键盘开始准备下一套策划方案,沉着冷静得像个冷冰冰机器人。
经理难得竖起大拇指夸她。
“就这心理素质,你不赚钱谁赚钱。”
摆在面前最大问题自然而然成了教堂租借问题。
那座海岛平日里就挺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新人举办婚礼,不一定能恰巧在那个时间点预约上,经理嘴皮子都快磨破才定下。
骆书禾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几天她都是等醒来,看见手机屏幕上没挂的电话才发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想挂,又很快听见晏池在问:“醒了?”
“嗯。”到底不好意思,骆书禾捋捋头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刚好醒。”
然后晚上,继续重复。
晏池听着电话那头话说到一半就响起的匀称呼吸声,想生气,但又不知道从何气起。
憋了好久才平复情绪。
最终,只是很没出息地冲着那通没挂的电话说了声晚安。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骆书禾收拾东西回国。
后天就是骆翠玉的祭日,她早就说明自己不想去,但想到岑书意就更不可能去了,她总不能把祈望一个人扔在那里祭拜。
“我只负责接送。”
这是原话。
只是没想到,在回国飞机上遇到了气流。飞机颠簸得厉害,整架飞机乘客都被笼罩在负面情绪中。隔壁座的是个带着婴儿的年轻妈妈,孩子被抱在怀里,正在哭。
哭声充斥在舱内。
所幸安全着陆,一飞机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骆书禾独自跟在人潮中下飞机,在传送带旁等行李箱,就鸭舌帽下露了半张脸,嘴巴抿成平直的一条线。
或者应该说,在推着行李箱看见航站楼那立着两人前,她都挺平静的。
之后,就是杨云天亲眼目睹骆书禾直接把行李箱撇开。他哎了两声,明白自己的工具人属性,很自觉去追行李箱。
再回头,那两人早已抱在一块。
晏池注意到她情绪:“受委屈了?”
“没有。”但实际上说着没有的人鼻头已经开始酸:“我好想你。”
晏池被这直球打了个猝不及防。
第73章
幸好情绪收的也快,在杨云天犹犹豫豫要不要趁这个时候提醒他们这里是公共场合,咱们有什么事可以私底下慢慢说时,人已经放开了,就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走近点,能听见他们在商量待会吃什么。
杨云天在小幅度举手示意:“能吃不辣的吗,最近有点上火。”
本以为晏池不会搭理他,结果他看过来,竟真的答应了。
看上去心情不错。
如果不是等人坐在饭店,杨云天看着面前清一色的绿叶菜,油麦菜空心菜。杨云天一脸菜色望向圆桌那端,简直不要太丰盛,土豆炖牛腩,咕咾肉,水煮牛肉丝,还有一大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螃蟹粥——杨云天本以为那是给他点的,连来上菜的服务生看着这一边肉一边素菜都是这么以为,直到晏池打了个响指示意。
然后杨云天只能眼睁睁目送那碗海鲜粥被端走。
骆书禾则是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食物,颇无奈:“好了好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晏池在给她把粥舀到小碗里,依旧是那套说辞:“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
杨云天眼睛一亮,以为是要提到他了。
谁料,他只是把粥端到骆书禾面前。
“就歇会再吃。”
杨云天:“……”
但他哪敢说什么,只能乖乖啃着那几片绿菜叶。
骆书禾是大致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杨云天有出国留学打算,也把这想法和家里人说过。结果他妈是死活不同意他出去,宁愿他留在国内当个游手好闲的纨绔。
事情一度闹得很僵,杨云天也因为迟来的叛逆期不肯妥协,放话说他们什么时候答应他就什么时候回家。
杨锦麒不知道该袒护哪边,索性就当了甩手掌柜。
这些天杨云天被停了卡,都是跟着晏池过,基本上走哪跟哪。
而如果不是从饭局下来,都不等供应商走远,杨云天突然和他们说好像看到刚刚那位大老板没拉裤链。或者晏池半夜从浴室出来,看见走廊一个人影摸着黑走过去。
一次两次还好,问题是次次都这样。
问他为什么不开灯,杨云天还挺委屈。
说自己寄人篱下,这不是想着给他省点电。
他就嘲讽:“你通宵打游戏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总之,晏池是真的忍够了,可想到他确实没地方去,就又忍了一忍。
骆书禾是明白他就是嘴硬心软,何况真让杨云天吃那点菜怎么可能吃饱。
“你坐过来点吧。”
杨云天喜笑颜开坐过来,夹了块牛腩后,在问骆书禾今晚回哪。
骆书禾先是舀了勺粥喝:“去我姐那住两天。”
“啊?”杨云天直接懵了,本来以为她回来,他就能有几天好日子过:“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
骆书禾发觉晏池没在桌底下捏她的手了,解释:“我这两天有其他事情,忙完了就回来。”
杨云天是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好奇问:“什么事情啊。”
“扫墓。”
骆书禾很镇定,抽了张纸巾擦嘴:“我妈祭日,有些东西要准备,都在我姐那,在家里不太方便弄。”
杨云天被这个答案惊到,就真的不再问了,安静吃完了一整顿饭。
待出了饭馆,杨云天很主动表示自己要回学校,没打扰他们,在路边拦了辆车走了。
晏池也没多问,送她回了岑书意的别墅。这片是东城著名的富人区,安保严格,很清静。从大门口开进去都要走很长一段路,路旁是排列整齐的大叶榕和绿植。
晏池看一眼右边车镜,才开口:“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骆书禾正在合眼休息,她从昨晚开始就没睡好,今天在飞机上又受了惊,一颗心吊着始终放不下来,这时候才微微松了口气。
“不用,我和祈望去就好,那地方很偏,开车都要一个小时多。”
怕他多想,骆书禾又握住他手:“不是不叫你,我本来就没打算进去祭拜,你也不要去。”
“我没这么玻璃心。”晏池找了个车位停下,拉上手刹,然后偏过头盯着她:“别的不说,你要是有事就叫我。”
“知道。”骆书禾面露疲倦朝他笑了下:“现在有事找你行吗。”
他这段时间应该是真休息好了,骆书禾才回来那会觉得他憔悴又清瘦,带着股丧颓厌世,生人勿近的气息。这时候已经养回来一点,一双眼睛还是很亮。今天没系领带,扣子解掉两颗,衬得喉结突出又性感。
“想抱一下。”她说。
晏池就明白了,给自己抽掉安全带,指示:“这儿有点窄,去后排。”
大概她是真困,才头枕在他大腿没多久,把玩着他的手指。起初两人还有来有回小声说着话,等晏池发觉人没声了,一低头才看见骆书禾微微张着嘴睡着了。
是真累吧,眼圈都要熬出来了。
晏池帮她把散落在脸上头发塞到耳后,想着时间要是能过得再慢一点就好了。
期间,骆书禾手机亮过几次。
第一次是老太太弹语音过来,晏池直接给挂了。
后面就都是文字消息了,她手机没设密码,本来晏池没想看,是眼尖看到了和他有关才打开看了眼。
大致意思就是老太太平日里有在暗戳戳观察,最近看她那倒霉孙子都抱着手机不离手,不知道是不是有情况。不过有情况也没关系,要是他真有二心,她早准备好了。这有几个熟人家的孩子就不错,身高一米八金融博士海归,温柔懂礼貌。
这回,晏池是直接给气笑,想说怎么到处都有人想挖他墙角。
他是拿自己的手机发的。
“她睡着了。”
“您要是真闲得慌,我给您找个电子厂上班。”
“输入法玩得很溜啊,奶奶。”
*
骆书禾临近黄昏才醒来,天边的黄昏烧成一片。
晏池已经把她手机里老太太消息删了放回原位,又先一步下车给她把行李拎出来。
骆书禾揉着眼睛在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了,你姐看我不顺眼,就不惹人烦了。”
“为什么。”骆书禾疑惑,之前不挺好的吗:“我姐好像没你说的这么……”
“行了,你上去吧,我走了。”
就真的放她一个人进去了,祈望这天放假在家,正无聊到把积木搭好又拆开,见她回来,是毫不犹豫跑过来给她搬东西。
“你大姐呢?”
祈小鬼头在这里倒是格外乖巧,不闹也不大声喧哗:“在书房。”
骆书禾就拍了下他的小脑袋瓜:“我找她说点事,你乖乖去玩。”
祈望失望跑开。
而后陈祎柏也来了,几人一块吃了顿饭。才半天不到,骆书禾就有些明白为什么祈望不想待在这。
太静了。
陈祎柏是书香世家,从小家教就很严格,一向食不言寝不语。岑书意则是单纯不爱说话,加上她是明星需要控制热量摄入,面前就一盘鸡胸肉,几颗西兰花,看着就没有食欲。
一顿饭下来,骆书禾已经有点想念在老宅时候。虽说晏池和老太太总是在吵架,吵得人耳朵都疼,但总比这里氛围好。
晚上,骆书禾正在吹头发,祈望就抱了个枕头过来非要和她一起睡,美其名曰说他房间里有老鼠,睡着时总是能听见老鼠叫。
“不会是你半夜起来偷吃吧。”骆书禾白他一眼。
祈望就干笑两声,已经在床上滚了两道。
“怎么会。”
诚如她所见,这片别墅区确实处处干净明亮,简直像是漫画绘本里才有的房子。白色栅栏,绿草红花,每一栋建筑都别出心裁,富有设计感,很对得起这里高出东城平均房价十倍不止的价格。
但骆书禾没戳穿他。
等到了骆翠玉祭日那天,岑书意早就让人把东西整理好,花束,水果,还有一小瓶烧酒。
骆书禾是碰都不想碰那堆东西,把小篮子交给了祈望。
祈望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两位姐姐,他是早注意到骆书禾情绪不对,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岑书意在边吃早饭——就一杯不加糖奶的黑咖啡,特别苦,骆书禾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喝下去,边问她:“不勉强吗,实在勉强就算了。”
骆书禾就一指外面那提着篮子的小不点:“我不去,那他呢。”
岑书意笑:“我能管他吃喝上学不错了,你非指望我做个二十四孝姐姐?”
“那总不能让他睡大街吧。”骆书禾起身去换衣服:“我说了没事,过去很久了,再说,死者为大。”
那片墓园,骆书禾是第一次去。
别说下葬,就算是骆翠玉缠绵病榻那段时间,骆书禾都没有回来看过一眼。她没办法控制对骆翠玉的怨恨,只好远离。
但真的得知她死讯那天,她心里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因为位置偏僻,骆书禾带着祈望进去是没看见什么人,就一个老大爷在看门,门窗关的紧紧的。天气很热,里面只有一架小风扇。
在门口登记后,骆书禾只是让祈望自己去找,他离开前,骆书禾问他:“记得大致在哪吗。”
祈望点点头,看着少了平时和她撒娇打滚的孩子气,看上去格外认真:“我认得妈妈的名字。”
就目送他提着东西上去了。
他个子对比同龄人其实是矮很多,那篮子拿着都要拖地了。想来可能是小时候生过那场病的缘故,倒是难怪在以前那个幼儿园会被欺负。
骆书禾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只剩她和门口老大爷。
头顶太阳烤得人直出汗。
骆书禾低头在无聊地盯着鞋尖。
最后,看了眼那排密密麻麻的墓碑,她走了上去。
第74章
在把水果一一拿出来摆到盘子里,又将花束摆在台阶上后,祈望端端正正跪在了碑前,看着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