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肯定没有裴家的这个小妹妹生得粉雕玉琢,讨人喜欢。
想得正入神,耳边又响起小女娃的声音。
“漂亮姐姐,你要不要嫁给我哥哥啊?”
残风掠起浮沙,周遭忽然寂静无声。
死一般的诡异气氛升腾,裴檀皱皱眉头,圆眸一转:“虽然我哥哥傻乎乎的,但好歹长了一张不错的皮囊,漂亮姐姐你别嫌弃啊?”
荆微骊哪里敢说话啊。
她错愕地懵在原地,满是不知所措。
裴少戈的反应更为迅速,一把抱起这位热衷给自己惹麻烦的小祖宗,不顾她胡乱甩胳膊的抗拒,死死用手捂住她的嘴,连连低头道歉:“阿檀年纪小乱说话,三姑娘切勿放在心上,我回去定好好说教。告辞。”
囫囵地丢出话,也顾不上听荆微骊的反应,他急匆匆地逃离了。
而后者则还驻在原地,默默歪头苦恼。
真是奇怪,明明上次见面她还因为裴少戈那张人神共愤的谪仙面庞而心脏悸动,可为什么这次不仅异常平静,尤其在听见裴檀那么说时,还有些惶恐。
奇怪,这可太奇怪了。
秀致的眉心锁成了一团,悄然凝成了“川”字纹,艳而不媚的精致面容呈出荫云。
她没有忘记起初做预知梦时的念头,那时候她可是盘算着尽可能地同裴少戈扯上关系啊,可现在也才过去不到两个月,可她心里头的指向却早已经偏航。
“堂姐?”身后的郑芳菲低声喊了喊她。
迅速收回思绪,荆微骊朝她看过去,回了个让其安心的笑:“没事,只是小孩子的无心之言。”
—
狂奔了十几息,裴少戈终于大口喘着气将臂弯里的小姑娘放下来。
裴檀还满脸不爽:“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气都没喘匀,裴少戈就开始讲道理:“哪有你这样的,方才冲人家说的什么浑话。”
“这有什么,”小手在胸前一抄,裴檀凶巴巴地哼道:“还不是哥哥你太没用了,靠你自己根本给我找不到漂亮又温柔的嫂子,我只能靠自己咯。”
“你这丫头……”
“裴少戈?”
话没说完,就被巷口不远处的一道打招呼断开。
他条件反射地抬头,入眼便瞧见年轻女子一袭红裙,手里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唇角还沾了点油光,显然是刚吃完什么。
心脏猛一紧,他干巴巴地回道:“好久不见。”
照缨挑挑眉,淡然自若地又啃起鸡腿,视线冷冷地在裴檀身上扫过,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冰冷,小家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着急忙慌地躲到兄长的后面。
还不忘冲她做个鬼脸。
裴少戈叹气:“你别在意,她就这个不受管的脾气。”
“我知道,”照缨朝他笑笑,笑得随意又敷衍:“毕竟你小时候不也是这种不牢靠的模样吗,现在不也成了玉树临风的大理寺少卿。”
“我……”
“行了,寒暄结束,我走了。”懒得听他再说些又干又馊的话,咬下鸡腿的最后一口肉,她飒爽地一扬下颌。
裴少戈急了:“等等!”
照缨回首:“裴少卿还有事?”
故作镇定地清清嗓子,他试探地问:“樊封呢?我好像许久未曾见着他了。”
转了下瞳仁,照缨动笑得像狐狸:“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裴少戈摊手,顺着她的话茬接下去:“怎么说也认识快十年了,怎么,这点交情都没有?”
最怵他提及以前的事,眉尾一颤,照缨赶忙说清,以求他速速闭嘴:“王爷这几天日日都去灵阑寺,也不知道在拜啥,裴少卿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转告吗?”
“没……就是随口一问。”裴少卿在心底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小丫头想来是烦了,一个劲儿地扯他的衣袍,还小声地催促他赶紧回家。
可她越是如此,裴少戈的心思就越酸涩,几句话哽在喉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就这样不上不下地折磨着他。
其实,重要的话不是没有,只是想诉说的人不是他罢了。
没有再管他的纠结,照缨回敬给小裴檀一个鬼脸,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凝视着她逐渐看不清的背影,裴少戈咬紧了下唇。总觉得耳边的风势更加苍凉,不仅身上凉,心里最柔软的那处更凉。
不知为何,当年的记忆再次翻涌上来,那夜的月亮被血染红,高挂的牌匾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狂徒踩成好多碎块。
院墙之内,尽是没了气息的尸首。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尸横遍野,不计其数。
年幼的少女被生父喂下假死药,躺在尸山堆里才逃过一劫。
可那假死药是至暴至烈的物件,当他和樊封赶到的时候,虽然假死的药效过去,可少女却高烧不退危在旦夕。
从那天起,这世上少了一个天资聪慧的烂漫少女,多了个一心复仇的痴儿。
当年未曾送出荷包再也见不了光,被他锁进柜子里整整十年。
荷包上锈了鸳鸯,是他亲手绣的,可被小针扎破的伤口也成了再不能言说的情愫。
作者有话说:
抽取三个评论送红包~
跟剧情、人物有关的高互动评论优先!
(顺带问问,有没有什么好看的剧或者番推荐啊,开始剧荒了)
第18章 胜琳琅
◎“喜欢猫,还是镯子?”◎
因老家有事,郑氏母女要提前启程回沂川了。
许是心里有这个堂姐,出发前夜,郑芳菲还提着布兜子特地找了一趟荆微骊,手里带的,是她亲手绘制的画像。
画中的女子螓首蛾眉,韶颜稚齿。
她倚于秋千之上,周身是馥郁香浓的花丛,偶有蹁蝶飞过,带起阵阵甜气。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
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
荆微骊盯着画,弯唇一笑:“我从未在你面前穿过白衣,为何偏偏画了这件?”
郑芳菲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答道:“正是因为堂姐未穿过,我才觉得若是一袭素白,定是钟灵毓秀,是天上的仙女才有的花容月貌。”
“你倒是嘴甜。”她缓缓收起画,又喊来青瑶将画挂好,还特地吩咐,说要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没有过多寒暄,郑芳菲起身走了,临出院门,还依依不舍地三回头。
入京一趟,仿若浮华一梦。
蜉蝣的梦醒了,她也该朝前看了。
郑氏母女离开后,荆微骊原本以为能消停几日,可没想到真正的麻烦紧跟着就现形了。
她那位四弟弟,被接回来了。
还是荆太师和二哥哥亲自去接的。
得知这个消息时,她愣在梨花椅上,连手里的笔墨洇了字帖都没有察觉。
青瑶低头瞧见,失声唤她,这才堪堪令其敛神。手忙脚乱地收起笔,最后懊恼地看向这套已经不能再用的字帖,眼中满是心疼。
“也罢,既不能用了那便弃了。”她低低呢喃,随手将字帖丢开,然后起身,准备去见见那位久违的弟弟。
虽然跟二哥一样都是庶出,可这位四弟弟的生母,相当有本事。
二哥的生母是个福薄的,虽然生了儿子但身子骨孱弱,还没出月子便撒手人寰了,二哥便自幼养在荆母身边,同姊妹关系很是亲近。
但四弟弟不同,那位不仅从鬼门关里爬出来,还死死攥住儿子,不仅时常到荆母面前晃悠显摆,还动了不少下作肮脏的手段。
偏偏那两年正赶上朝廷大乱,荆太师分身乏术无法顾及内宅,这才让人找到了可乘之机,着实是把苑内搅得不得安宁。
而荆母,也香消玉殒在那年冬夜风雪中。
没两步的功夫,荆微骊就带着青瑶到了祠堂。
许久未见的人正跪在蒲团上,在生父的引领下跪拜先祖们。
瞅见她来,荆太师不自然地皱了下眉头,拍了拍二儿子的肩,让他先带小女儿出去。
“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一到院子里,荆微骊便按耐不住,马不停蹄地问出来,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原委。
荆云泉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几日前庄子传来消息,说阿漱染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郎中去看了也说这孩子身子骨弱,恐落下病根,父亲实在于心不忍才将他接了回来。”
“原来如此。”荆微骊不再多问。
哪里是什么于心不忍,只要想接回来,多的是理由借口,无不是正好赶上了这么一场病罢了。
看出小妹的不适,二哥又问:“那孩子是个乖巧的,想来不会同他生母那般。”
“我明白。”她抬起头,扯出一个令兄长安心的笑,心底落寞,没了继续说客套话的兴致。
没有进去见人,荆微骊只说自己身体有恙,怕过了病气给孩子,说完就转身离开。
没有回绣楼,她直接奔往灵阑寺。
那里摆着母亲的牌位。
寺中香客不断,梵音阵阵。
从沙弥罗僧的念经声,再到时不时响起的木桩撞钟。
当初为了圆母亲夙愿,牌位没有摆在吟诵不断的正殿,而是置于偏殿的一隅,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落。
荆母素来是这个性子,即便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也提不起要去挣些什么抢些什么的兴致。
如同被四弟弟的生母间接逼死时,如同躺在病榻上挽着她的手说别记恨孩子时。
随着回忆的步步加深,眼窝也逐渐酸涩起来。
她抽吸了下鼻子,小小的鼻头微微一动,更显得粉嫩。
怕自己在这圣洁的地方哭出来,她不动声色地抬高袖口,柔软的布料小心翼翼地贴近眼眶,几乎是瞬间,一层浅淡的水痕便印上去。
瞧见这寸拇指大小的浸湿,荆微骊心里头更憋屈了。
“别哭,会不好看。”
熟悉的嗓音从身后冷不丁响起,还未散开的泪气戛然而止,她失神地僵住了动作,呆呆回头。
如第一次见面时般,他通体墨黑,腰带细长,还坠了把小臂长的短刀。玄色莲纹生于圆领衫的胸口处,不似佛陀,更像戮煞。
三千青丝图省事地用了条绛紫色的发带,还被风顺溜地吹到了他肩头,不偏不倚地望见发带尾端的莲纹。
樊封定定地看过来,眼神漠然却又浓墨重彩,偏偏在如此炽热的光线下,他迟迟不敢靠近。
直到怀里的小家伙按耐不住,开始挥动爪子喵喵直叫。
荆微骊这才发现,这人竟然破天荒地抱了只猫。
男人弯腰,松开手臂,任由小家伙蹦着跳着走进去,眼睁着它贴近殿内的少女,还用小小的脑袋蹭着她。
“王爷……”被这不怕生的猫儿吓了一跳,荆微骊手腕一动,一边捞起猫,一边下意识唤。
可许是哭劲还没过去,一出嗓音色也是软软糯糯的,听着都是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樊封颔首:“本王,能进去吗?”
小猫享受地趴在她胸前,还时不时用侧脸蹭蹭,弄得荆微骊蛮不自在却又些不好意思。
抱着猫,她连忙起身,刚想给北越王殿下行礼,就被后者抬手打断:“庸礼就不必了,以后私底下你见本王,都不必折腰。”
“这怎么可以,多没礼数啊。”她不自在地嘟囔一声,但又不敢真大着胆子跟他唱反调。
可她忘了,樊封是习武之人,耳力怎么可能不好。
这句话自然是结结实实地听了个全貌。
“谁敢在本王面前提礼数?”他口吻散漫,凛冽的低哑中徒添几分漫不经心,甚至能品出几分嘲讽。
脸颊不受控制地一热,荆微骊搂着小猫的手收紧了几分:“王爷您,怎会出现在此处?”
食指指骨微蜷,轻轻敲在小姑娘光洁的额头:“放心,这次来不是来杀人的,也没有那么多奸谍等着被本王抓包。”
他这是,在向她解释当初的事情吗?
荆微骊怯生生地如是想,可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立刻被自己赶跑了。
真是的,她在胡思乱想什么,这可是高高在上的北越王啊,而她只是个不值一提的京城贵女,与他相比,丁点儿的体面不值一提。
“嗷嗷!”
被小猫儿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吓到,荆微骊赶忙松开了手臂,小家伙便一跃而下,呲溜一声地跑了。
懊恼地看着它跑离的方向,她抿唇,喃喃自语道:“我真没用,连抱狸奴都不会,还把它弄疼了。”
“如果这也算没用,那荷京之中不如你的,一百只手可数不过来。”
头顶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以及末尾处的一声哼笑。
看得出,这人太傲了。
但荆微骊,也着实因这句话心里被抚慰不少:“那只狸奴是王爷的?”
“不是,”樊封摇头:“来礼佛的路上偶然撞见的,它黏人,追着本王不肯走。”
还想再问两句,可话还没吐露,就被面前人抢先一步:“别管那只猫,不如你同本王说说你的事。”
“我?”
“是啊。比如,你为何会在这里哭?”最后一个字被他咬重,却又念得没有那么慷锵有力。
酥酥麻麻的一句话传进耳朵里,荆微骊的脸更红了。
按理来说,她是闺阁女子,而他是毫无瓜葛的外男,这些话她决计是不能提的,可不知为何,听见他这么问,想起他方才的关切,荆微骊的心尖尖软得又快又厉害。
那句“别哭,会不好看”,是母亲生前经常对她说的。
可现在母亲不在了,却有这么一个人说了同样的,她怎能不惊骇,又怎能视他为寻常的外男。
“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
她声线娇软,啰嗦又絮叨地冲他解释了事情的全貌。说完这些,又因为自尊心被刨开的缘故,双腮通红熟透,根本不好意思抬眸看他的反应。
反观樊封,则一脸平静。
小心翼翼地偷瞄他一眼,荆微骊没有看到意料之内的表情,心思缓和不少。
沉默半晌后,樊封叹气道“因生平所致,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你,但若是你想要教训那个庶出的弟弟,本王倒是可以代劳。”
他说的极为简单,但也轻而易举地勾起来荆微骊非常不美好的回忆。
双手架在胸前,她赶忙连连摆手:“这倒是不必。”
说完,又悻悻地放下手:“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与王爷无关的,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樊封欲再语,可当瞧清楚她嫣红的眼尾时,所有硬邦邦的话皆化为虚无,他有些不舍得再把事情摊开伤她一次。
这时,门槛外又传来两声喵呜。
是不久前才跑走的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