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莲镜却摇头:“我也不知道了,好像很久很久了。”
柏徙又问:“是你复活苏醒之后吗?”
莲镜难堪地点头:“不过那时候没现在这么严重。”
柏徙面容黑沉,看着他问:“她在你死后,为何要突然跑回来找你?还有,你那时在神图道为何会突然被人控制?这天下谁人能控制你的身体?除了……蛊,便就是傀儡术。”
莲镜抬起眼来:“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莲镜,你可能着了他们天意宗的道了。”柏徙也不敢相信,倘若莲镜中了涂铃想的情蛊,那么往后的日子不堪设想。
“莲镜,这亲你不能再成了。”
莲镜睁大眼睛,大吼:“不!我要成的,我要成亲的。”
“莲镜,你别再痴傻了,这事要么就是涂铃想故意为之,要么就是她被她那个爹利用了,现如今你中了她的情蛊,今日要是再和她成亲,往后这辈子你都将沦为涂星裂的奴隶走狗。”
“不,我们说好了今日要成亲的……”莲镜摇着头,像个疯癫了的痴情人。
柏徙按住了他的手:“莲镜,当年他给你下了那么多蛊,他没有杀死你,所以他现在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就是要让你臣服于他,你若是今日去娶了他的女儿,明日恐怕他就会让你交出桐花镜,让你把整个魔族交到他的手上。”
莲镜陷入了沉默之中,手捂着心口,那里面好似真的有蛊虫在咬他,不是他的错觉。
“可是,可是……”
她为了救他,连清白都不要了,怎么可能是在骗他呢?
“莲镜,我甚至怀疑你的死也有她的原因,你怎么可能因为她的逃走而气得吐血身亡?你告诉我,在那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之前……”莲镜有些难以启齿,成亲前一晚她在月下对自己表白,这件事搅乱了他的心,后来看到她逃走,就没有气过去。
“哥哥,我不想说。”
如此丢脸的事情,实在说不出口。
柏徙又问:“在苗疆的那个时候,她对你如何?有喜欢你么?”
莲镜闭上了眼,摇了摇头:“从没有,她恨我,她很恨我。”
她只想逃走,每天都在想着如何逃。
“好大一盘棋。呵呵,看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在给你下套了。”
第87章 成亲:成亲
柏徙捧着他的双肩, 从未如此严肃,道:“阿镜,你想过吗?她那个时候那么恨你, 可是在你死后却突然回来找你,这符合逻辑吗?我不相信她没有目的。”
“她对你说过爱吗?她爱你吗?她的爱有几分真几分假,这些你都知道吗?天意宗的大小姐蛇蝎心肠,这些你不是从小就知道的么?也许她为了达到目的,为了让你对她产生愧疚,为了让你爱她到无法自拔,主动献上身体呢?莲镜你告诉我, 如果没有这回事,如果你们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瓜葛,你会娶她么?会么?”
“你不会的,对吧?阿镜。你的犹豫告诉了我你不会。你不会娶一个仇人的女儿。”
莲镜垂下了眼帘,他不知道,他没有设想过, 从他醒来的那刻,便见到了涂铃想救他那样一幕,他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阿镜,听哥哥的,今日别去了, 不要再成亲了。你不能沦为他们正道的傀儡。”
莲镜垂着脑袋, 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彻夜未眠, 期待了一夜的成亲, 可是在天亮这一刻,却被推进了万丈寒冰中。
他吐出一口气, 站起了身来,朝着门外踱去,身形摇摇晃晃,柏徙在后面喊住他,“你去哪儿?”
莲镜却未答,浑浑噩噩朝外走了去。
他不知道该去哪儿,苗疆不想去,天意宗也不想去,他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独自回到了魔界,那个安静僻壤的小村落,绿水青山,清风徐徐,他沿着如丝带般的溪流往着村落里走去,霍心守候在院子门口,见到他回来有些吃惊:“公子,你怎么这时回来了?不是说晚上再回来么?”
村落里种了好几棵梧桐老树,落叶纷纷扬扬,大树上绑着红色的喜绸,那是他命令霍心装扮的。
这个地方,他本意是用来作今晚的婚房的。
莲镜没有回他的话,他甚至不知道今晚这婚礼还能不能举办?
他踏入了那间属于他自己的院落中,晨阳透出橘黄的光,将院门口那棵梧桐树的叶子照得黄浸浸的,树下有一石桌和藤木躺椅,他走到了椅子上躺下,合眸进入了梦乡。
霍心跟在他后面,见他如此古怪,今日不是要成婚么?怎么还不换喜服?怎么跑回来躺下了?
他一直喜欢躺在那藤椅上午睡,那是他这三百年来养成的习惯,之前他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伤,不在七月城住的时候,便就住在这里。
今天的他,好像有些奇怪。
*
涂铃想这三日来都整夜整夜的失眠,她没想到人生头一遭成亲会是在自己写的书里面,还是和一个她曾经想写死的反派。
这段时日莲镜每日都来陪着她入睡,她有些慢慢地习惯了,现如今他三天不来,她竟然会彻夜都睡不着。
她很想他。
特别特别的想。
今日便是成亲的日子了,她看着被她放在床上的大红喜服,昨夜她一直抱着它入睡,期待着莲镜来娶她的模样。
会不会也和那时他娶桑月时一样?
一样的俊,一样的俏。
那天,她站在小沥寨阁楼上望向下面马背上的他,一身苗族新郎服的少年,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一般,松鹤如月,神采奕奕,少年身上的银花坠映入了她的眼,像击玉一般,咚咚撞击着她的心墙。
她那天总是忍不住偷偷看他,这样好看俊美的公子,怎么能是书里的大反派呢?
那时候她还羡慕过桑月,可以嫁给这么一位翩翩少年郎。
如果哪一天有这样一位俊郎君来娶自己,恐怕她睡着了都会笑醒吧。
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到来了。
如此的不真实。
莲镜真的要来娶她了。
听起来永远不可能的事情,就要成真了。
她满怀欣喜地坐在房间里,等着傍晚的到来,她早与莲镜约定好了,等到日落时分他便来接她。
今日的成婚必定是要瞒着她爹的,等到仪式成了,婚书定了,木已成舟,再同她爹说。
“喂,你怎么老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鬼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赶紧将喜服用被子盖了起来,然后放下青纱床帘,走到门边去开了门,笑着打招呼:“鬼焰大哥。”
鬼焰走进了屋子里来,眼光往四周搜寻,笑道:“我还以为你在屋子里藏人了呢。”
“怎么可能?你可休要胡说。”
他毫不客气地往桌前一坐,说:“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没,没做什么呀。”涂铃想也往凳子上坐下,挡住了他窥探里间的视线。
“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屋里孵蛋呢。”
“胡……胡说什么?”她的脸霎时就红了。
“对了,最近你那个小魔君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这么消停?该不会是在憋着什么大招吧?”
“什么小魔君?我怎么知道他在做什么?”
“不是小魔君,那是小郎君吧?最近怎么没来找你了?”
“你知道?!”涂铃想惊得站了起来。
“你忘了,我是鬼,我半夜不睡觉的,没想到这天意宗的半夜三更倒是挺精彩,堂堂魔界少主竟是个夜夜翻窗偷香窃玉的盗贼。”
“鬼焰大哥,你小声一点!别被别人听见了。”涂铃想急得直跺脚。
“好了好了,我就是见你两日都没出门,怕那小子又欺负了你,所以才来看看你。既没事,那我便走了。”
“鬼焰大哥。”涂铃想在后面喊住他。
“嗯?”
“你要是晚上没事的话,就去七月城吧,今日是中秋节,那里会很热闹的。”
她想让他去喝杯喜酒,可是却不能直接说,等他到了那里就会知道的。
“中秋……”鬼焰的眼神暗了下去,他已经有三百年没过过这样的节日了。
从前,像这样的节日,他都会在山上与师父师弟们一起过,他是个孤儿,这天意宗便是他的家。
可是现在他有些厌恶这样的节日。
“好,我会去的。”
今夜山上不会举办团圆宴,她的爹自上次从间莺关回来后,便就一直在闭关,好不容易出来了,但是也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后来又因为苏孟轩的事情,他去长衍宗大闹了一场,现在实在无心举办团圆宴。
涂铃想在屋子里坐着等日落,等着吉时到来。她穿好了红嫁衣,戴上银花冠,再盖上金丝绣鸳鸯的红盖头,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等着莲镜来接他。
这一幕,就好像是她刚穿来这个世界时一样。
只不过那时候他是来抢亲的。
她挑起红盖头,看向纱窗外面,树影婆娑,月浓如银,可是却不见那个穿红衣喜服的少年来。
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良辰吉时马上就要到了,但是却始终不见他来。
她等得越久,心里越忐忑,他会不会后悔了?
这么晚都不来,该不会是不来娶她了吧?
“莲镜,要是你真不来了,我肯定会恨你一辈子的。”
“我诅咒死你。”
远在魔界的莲镜打了个喷嚏,感觉到有人在骂他,他从藤椅上坐起来,看到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夕阳坠下山头,成亲的吉时到了。
他站在原地顿了良久,才慢慢向屋里踱步,看着那套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喜服,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那金丝绣凤凰上,他的手指在上面抚过,为了今日这场婚礼,他期待了整整七天。
如果他今日不去,涂铃想她会不会伤心?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耍她?
她,到底有没有期待过这场婚礼?
他长臂扫过桌面,桌上的瓜果红烛丝绸滚落一地,他发出一声怒吼来,他不甘心!
他一点都不甘心!
他马上就可以娶到她了。
她即将变成他一个人的了。
他怎么能够轻易放手,放她去喜欢别的人?
不。
“涂铃想,就算是坠入地狱,我也一定要拉着你一起。”
他抬起一双被血色浸染的深眸来,挑起桌案上的喜服,红袍翻飞,身子一转,大红色的喜服便罩在了他的身上,他戴上新婚时才会佩戴的特制银圈,长腿迈出房门,向着暗夜行去。
“备花轿。”
霍心正靠在门外打盹儿,以为他今夜肯定不会去迎亲了,可没想到他又出来了。
他立即打了一个响指,那些原本候在外面的迎亲队伍便就开始奏乐了起来,队伍向着天意宗的方向而行。
涂铃想等到心灰意冷,吉时已到,可是外面却没有丝毫动静,只有嘲笑她的哗哗风声。
她垂着头,看着这身绝美华丽的金线喜裙,她不该答应嫁给他的,最终又是自己闹了笑话。
也许,他只是逗她耍的吧。
但是她却当了真。
这段时间他对她的好,让她以为他是真的喜欢她。
她吸了吸鼻子,好难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不上来。
好想大哭一场。
她觉得自己太好笑了,一个作者竟然被书里的反派勾去了心,不仅丢了心,还失了身。
她好想回家,不想再看到他了。
“骗子!骗人的狗!”
她低低骂着,为了不让脸上精心画的妆花掉,她努力仰着头,不让泪水滑下来。
忽地,眼前的空旷月影中闯入一双银云靴,靴子上勾着细细的银链,上面还坠着小只的银蝶,伴随着一声清浅的声音响起:“我来迟了。”
随后,她便被两只手拦腰抱起,耳畔冷风刮过,头上银花冠的细坠叮叮相撞,与风声一起在夜里悠荡。
少年抱着她跃出了菱花窗,在山林间飞行,头顶的红盖头被风吹得扬起,透过金丝镶边的缝隙,她看到了他那如刀削成的玉下巴。
坚毅而冷。
他来了。
他来娶她了。
他没有食言,没有欺骗她。
她躺在他的怀里,她好想撩开红盖头看看他,看看他为自己穿上红喜服的样子,于是她真的这样做了。
莲镜却出声呵斥她:“放下,这不合规矩。”
涂铃想吐了吐舌头,道:“你好凶。”
莲镜微愕,末了,添了句解释:“新娘子的盖头只有新郎可以掀开。”
语气虽平缓了许多,但依旧透着冷。
听起来,好似不是很开心。
她被他塞进了花轿里,在他出去时,她急急抓住了他的袖口,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来晚了,为什么听起来不快乐?
莲镜微凉的手指却将她的手一一掰开,道:“再不出发,该赶不上拜堂的吉时了。”
说罢,他便掀开轿帘弯腰走了出去。
涂铃想的手垂落到膝盖上,有些失神,她怎么感觉他和前几日的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了的缘故。
花轿被人抬了起来,唢呐声声入耳,震撼人心,喜庆的曲调在耳畔幽幽回荡,不多时,他们便入了七月城的城门。
中秋佳节,桂花飘香,圆月似盘,高悬于空。
街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行人们全都给他们让开道,好奇地张望着,少女们的目光全都停留在马背上的新郎官身上,这么俊俏的新郎官,令她们全都看直了眼。
花轿侧面的帘子被风吹起,涂铃想头上的盖头也扬起了一个角,她望向轿子外面,纱灯高挂,光影变幻,车水马龙里皆是笑脸,那些女孩儿全都朝她投来羡慕的目光,羡慕她可以嫁给这样一位英俊的少年郎。
就如同那个时候的自己一般。
一声烟花的炸响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女声,“放烟花咯!”
那声音她听出来了,是轩辕瑕。
涂铃想的视线被夜空中七彩绚烂的烟花吸引,她一手拈着红盖头的角,头探出了车帘,望向天边的烟花。马背上的少年回过了头来,刚好与她视线对上,那白璧无瑕的脸在烟火下灿若明花,烟花在头顶炸裂,而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涂铃想心想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那少年,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对旁人说,这是我的夫君呀。
渐渐地,她从少年眼中读到了警告的意味,她立即缩回了花轿内,将红盖头放下,端正地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