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也恨莲镜么？我刺你那一刀，既是在帮你解脱，也是在帮我自己解脱。”
她已经得到了转移囚情蛊的方法，只要将她杀了，她便可以将那蛊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届时她身上的毒也可以解了，她的爹爹，她的弟弟，也可以获得解药。
所以，只要杀了她就好了。
她在杀她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可是在杀完她之后，却又跑到了山洞里躲着哭了一整夜。
她看着自己那满手的血，她不停地擦拭那柄长刀，浑身却不住地抖。
她杀人了。
她真的杀了人。
她在那里度过了最阴暗的一夜，内心也扭曲成了一只怪兽。
“桑榆，那你也别怪我！”涂铃想提着剑往前走，她从来没有杀过人，即使她把声音吼得很大，但是她的手仍旧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涂铃想，你真的要杀了我吗？杀了我后，莲镜又会像你死后一样，他会痛不欲生，他会被情蛊折磨，他又会变回原先那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他是死是痛苦与我何干？”涂铃想愤怒地向着她刺了过去，长剑刺入血肉，那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她为什么要去管一个抛弃她的男人的死活？
她不知怎的，眼泪就冲破眼眶，如决堤之水一般，汹涌大哭了起来。
她用力抽出了长剑，转身大步跑走了。
桑榆吃惊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她那一剑并未刺中她的心脏，她还是心软了，就是不知这心软是因为自己，还是莲镜。
“呵呵呵……”
她忘记了身上的疼痛，痴了一般地大笑了起来。
“真是两个傻子。”
*
涂铃想跑出了这座宫殿，她在暗黑的长廊上狂跑着，她的手还在发着抖，她虽然没有杀她，可是那一剑也是她真真实实刺进去的。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差一点点她就杀人了。
要她亲手杀人，还是太难了。
她看着自己这双手，上面沾了一点血迹，她跌跌撞撞地奔跑着，瞥见前方的走廊上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一动不动，如同一只鬼一般立在那儿，登时吓了她一大跳。
她定睛一看，还是从那人脖子上戴着的花碟银项圈才认出来他是莲镜，她僵了一会儿，随即就转换了一条长廊，逃命般地逃走了。
后面，莲镜再次见到她也充满了震惊，他朝着她追了过去，却隐去了身形。
涂铃想回头见莲镜没有追上来，才大松了一口气，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刚刚刺杀了他的蛊主，他怕是会要了她的命。
她跑出了魔宫，跑到了外面的那条护城河边，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猛喘着粗气，她俯身在河里洗手，将那丝血迹洗干净。
她趴在这盈满月光的河流边，小声哭泣了起来，她终于找到了杀她的凶手，可是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曾经在苗疆的画面历历在目，桑榆也曾对她好过，给她送过发簪，请她吃过美食，还抱着她一起入睡过。
虽然她是个恶毒女配，虽然她喜欢莲镜，但是她从来不觉得她会为了莲镜而杀自己。
她不觉得她有那么坏，真能下得去手。
她低头抽噎着，长长的发丝遮住了两侧的脸，而她不知道，在她的身后，少年的手伸到了她的后背，想要上前安抚她却始终不敢放上去。
他不能，不可以，他的触碰会伤害到她的。
终有一天，她会像那些蝴蝶一样，死在他的身边。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她飞走，离得他越远越好。
可是看她哭得这样伤心，他真的好想抱抱她。
涂铃想看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一张脸哭花了，眼睛红彤彤的，她望着那面水镜，却在上面看见了莲镜的影子。
她定是出现幻觉了，连看河水也能看出他来。
“莲镜，我讨厌你！！！”
她朝着河里扔了一颗石子下去，砸在莲镜的那张俊脸上，他的倒影被涟漪冲散，渐渐模糊。
刚刚桑榆的话还在耳畔回荡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软有一部分是因为莲镜，她不愿意看到他再像之前那样痛苦，被蛊虫折磨的凄惨模样一直都还印刻在她的脑海，桑榆若死了，他该怎么活下去啊？
虽然知道自己不能够再迷恋他了，可是要想一下子就不爱他，还是太难了。
她不停地朝着水面上扔石子，将莲镜那张脸砸得稀烂。
莲镜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她，面容纠结痛苦，无声地呢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有我，你以后会活得好好的。”
他知道她太执拗了，他不敢用她的生命去赌，如果将这个事情告诉她的话，她一定会守在他身边的，就像那个时候奋不顾身跑回桐花寨来救他一样，赶都赶不走。
他很怕，万一哪一天一个不慎，他就把她给害死了。
他不能再让她死在自己面前了。
涂铃想一个劲地骂着他，全然不知道他在后面全听了去。
“莲镜，你这抛弃妻子的渣男，亏那些读者还那么喜欢你，等我回去，一定要向他们揭露你的本性！看谁还喜欢你！”
莲镜越来越听不懂她说的话，眉头皱得很深，心道:“涂铃想，我只会娶你一个，不会再娶了。”
“我不仅要向他们揭露你的本性，我还要诅咒你往后都不举！”涂铃想无厘头地骂着。
莲镜:“……”
“呜呜呜……”她自己抱住了自己，又埋头哭了起来，“好想把你从我脑子里移出去……”
莲镜心口抽痛，握紧了拳头，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抱她。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自言自语，“怎么办？之前都没有喝药，要是有孩子了怎么办？”
莲镜瞳孔怔忡，这一茬他好像忘了。
只见她突然站了起来，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朝着魔城外面的方向走去。
他跟在她的后面，倒要看看她究竟要去做什么。
涂铃想来到了一家医馆，这个时辰，医馆都快要打烊了，她赶得巧，在店家关门之前走了进去。
“老板，帮我配点药，避子的。”
跟在后面的莲镜听到她又要喝药，气得浑身发抖。
“姑娘请稍作等待，我这就去里面抓药。”老板掀开了帘子，去到了里间。
莲镜身形一闪，飘了进去。
老板正在药架前寻找药，就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那人还封住了他的声音，凶神恶煞对他吩咐:“换成补药。”
“？？？”
“快点！”
他急忙点头，莲镜这才松开了他，他抓好了一副补药之后，在他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走了出去。
“姑娘，你的药好了。”他不敢回头看，很怕那个像鬼一样的男人跟在他的后面。
“谢谢啊。”涂铃想将药钱递给他，看到他面部肌肉僵硬，接银子的手也很不自然，问道:“老板，你没事吧？”
“没，没事。”老板这才勉强笑了两下，说:“姑娘走夜路时可千万小心，还有这药啊，对身体不好，能不吃就别吃了。”
“哎……”涂铃想却长叹了一声。
以前，某个人会对她说，以后都不许再喝这种药，可是现如今呢，他转身就忘得干干净净。
“我不想以后我的孩子没有爹爹。”
那样，也太过可怜了。
老板一讶，心说刚才那男人不就是她孩子的爹么？
他眼珠子转了两圈，似乎是明白了他们二人究竟是怎么回事，铁定是吵架了，所以她跑来买避子药，而这男人又不知道怎么哄好她，才来逼自己给她把药换掉。
“姑娘啊，夫妻吵架很正常，床头吵床尾合……”
“我们不是吵架。”涂铃想打断他，“是他不喜欢我了！”
“哈？”老板惊了惊，若是不喜欢那为何还大半夜跟来药铺呢？
“姑娘，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没有误会，他亲口告诉我的，他一点都不喜欢我，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我还大老远从书外面追进来找他……”后面那句话她说得极小声，咕哝了半晌，她就拎着药转身走了。
等她走后，莲镜才从店铺里间走出来，老板看见他走出，吓得躲到了门板边，目送着他冷冽的身影从医馆离去。
远远的，可以看见少年始终跟在少女的身后不远处，就像一个守护她的暗夜天使。
涂铃想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等到小二将药汤熬好后，她坐在屋子里望着那晚黑乎乎的药汤发呆。
她双手揉着肚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莲镜站在她身旁望着她，很想说:不想喝就不喝了吧。
但是她还是端起了那碗药，单手捏着鼻尖，一鼓作气通通喝了个光。
随后重重往桌上一放，并放话道:“莲镜，我才不要生你的孩子！”
莲镜揉了揉眉心，只觉头疼得厉害。
喝完后，涂铃想便走到了床上，滚进被窝里睡了过去。
等她睡着后，莲镜才敢幻化出身形来，他坐在了她的床边，借着斑驳的月色，凝望着床上的人儿。他的手指停在半空中，隔空抚摸着她的眉眼，怎么也看不够，怎么也摸不够。
他在这里守了她一整夜，直到天亮才离去。
他不知道往后没有她的日子该怎么过，他只能像这样，偷偷摸摸地去看她。
但只要她能活着，就够了。
第106章 救赎 : 远离
涂铃想醒来后就回了天意宗, 她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回去了，不知道宗门现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当她回到宗门时，发现他的爹爹竟然不在门派里, 她询问了弟子后，才知道他是去隔壁的长衍宗了。
她拉着一个小师弟问:“上次，我和鬼焰离开后，师门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那事啊，师父都跟我们解释过了，他这些年也一直很自责，恨自己没能及时赶去间莺关救下大师兄他们, 这一切，都是那些魔的错，跟师父没有关系。”
“啊？？”
“那时候，是那些魔困住了阵中的师兄们，是那些魔蛊惑大师兄，说当时的法阵有问题, 这些都是魔的诡计，目的就是为了挑拨离间。”
“爹爹他是这样跟你们说的？”涂铃想难以置信。
“对啊。”
“师弟，那爹爹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他去长衍宗做什么？”自从上次苏孟轩闹出那样的事情后，她的爹就与长衍宗闹掰了，若非是有大事, 他是不可能前去的。
“这……”他吞吞吐吐的, 看了她一眼，又别开视线, “师姐, 我也不知道呢。”
“你知道，快点告诉我。”他这表情哪里像是不知道的样子。
“师姐, 这不能告诉你啊……”
“为什么？”
“你跟那个大魔头都成亲了，你跟他一伙了，师父说往后看到你，不能跟你讲话。”
“那你现在怎么又跟我说了这么多？”
“我……我知道师父说的只是气话，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的女儿。”
涂铃想抓住了他的手臂，道:“那你快告诉我，师父去长衍宗到底做什么？他是不是要对付莲镜？”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师弟转过了身去，闭上了眼睛，努力做到不搭理她。
“师弟，其实吧，莲镜他已经把我抛弃了，我现在被赶回来了，我只有天意宗了，呜呜呜……”
“你说什么？”小师弟吃惊地睁开眼睛来，“那魔头竟然这样对你？”
“是啊。”她抬袖捂住了眼，假意抽泣了起来。
“师姐，你放心，师父一定会帮你报这个仇的，他此番前去长衍宗就是商讨如何灭魔的事情，很快我们就会进攻魔城了，到时候我们一定帮你把那魔头碾碎在脚下。”
涂铃想一听，这是又要开始一场大战了吗？
“爹爹，他打算怎么对付那只魔头啊？”
“这我也不知道，等师父回来应该就知道了。”
当年正道围攻魔城，是因为仙门在魔界安插了卧底的原因，里应外合，才取得了那场胜利。
可现如今，魔界刚刚重建，还来不及安插卧底，爹爹他打算如何取胜呢？
涂星裂一直没有回来，她在天意宗左等右等，等到了第二日，才听到他回宗的消息。
她立即赶去了他的住所，跑入他的院子，大喊:“爹爹！”
涂星裂听到她回来的消息亦很震惊:“铃儿，你怎么回来了？”
“爹爹。”她一把冲入了他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爹爹，我被赶回来了，莲镜他……不要我了。”
她哭得很大声，涂星裂见状很是担心:“你说莲镜他抛弃你了？他不是中着你的蛊吗？”
“蛊被转移了，他现在已经不再中我的情蛊了。”
“蛊竟还能被转移？”
“是啊，他现在已经把我赶走了……”她趴在他身上大哭，涂星裂一直安慰着她，“好了好了，铃儿别哭了，我早说过让你不要被他所蒙骗，你不信，现在好了，那个男人当真无情无义，你们都成亲了他还把你赶走，你放心，爹爹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涂铃想终于抬起了头来，问:“爹爹，你要怎么帮我报仇啊？他那么厉害，爹爹你会受伤的吧？”
涂星裂为她擦掉脸上的眼泪，说:“铃儿，爹爹悄悄告诉你，莲镜那小子他中了我的蛊，他嚣张不了多久的。”
“蛊？你不是说你没给他下蛊么？”涂铃想惊诧万分。
“爹爹最近确实没给他下蛊，那是很久以前下的了，三百年前的时候。”
“可是他身体里的蛊不是已经都清除干净了吗？”
涂星裂解释道:“这只蛊是沉睡蛊，三百年来都在沉睡，他们根本发现不了的，这蛊是直到他死后才苏醒了过来，也就是那时，我操控了他。”
“什么？”涂铃想抓着他问，“那爹爹往后是不是都可以操纵他了？”
他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尝试过，但是却不行，他现在自我意识太强了，只有等到他意识薄弱之时，才可以。”
“爹爹，那这样也很难对付他啊。”
“铃儿，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这个仇，我一定要帮你报。况且，莲镜他现在被尸毒侵身，他身边的人都得遭殃，凡是被他碰到过的人，全部都会染上那种尸毒，我想不用我出马，他也会众叛亲离。”
“尸毒？？”
“对，那种蛊其实就是一种尸蛊。”
涂铃想如遭雷劈，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穿成了一条线，莲镜次次躲避她的触碰，是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中了尸蛊，所以才躲开她的？
她脑子乱哄哄的，什么时候回到的自己房间也忘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旋即闪身离开了天意宗，朝着苏孟轩的落脚之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