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言在小榻上盘膝而坐，与她面对着面，目光如炬，问道：“坐这儿干嘛？”
涂铃想唇线抿了起来，笑得明艳灿烂：“坐近些，好方便我看呀。”
莲镜：“……”
“涂铃想，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
她将刚倒满的一杯酒抵在了他的唇边：“你好聒噪哦。”
莲镜被迫接下了那杯酒，可当他低头一看时，看到那金边杯口上有一圈艳红的口脂，而自己刚刚的唇就贴在了那个位置，他蓦然心惊，面庞不由得红了起来，这杯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喝掉它。”涂铃想发话道。
他仰头一口饮尽了杯中美酒，就着那圈口脂的位置，就算吻不到，这样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慰藉了。
抬眼便见对面的少女笑得狡黠，狡黠中又藏着点欣喜，他体内的蛊莫名就兴奋了起来，他舍不得再赶她走了。
“甜吗？”她靠过来了几分，芙蓉美人面凑近他，眨着一双琉璃眼问到。
“甜吧……”其实他根本都没有认真品尝那酒的味道。
“我问的是我的口脂甜吗？”
莲镜握着酒杯的手指一颤，不自觉地抿了抿唇瓣，尝了尝她的口脂，很甜，比任何东西都甜。
再这样下去，他要被她折磨死了。
涂铃想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到底甜不甜啊？”
“甜……”他被迫答道。
“那再喝一杯。”她抬起手臂来为他斟酒。
“涂铃想，我才洗了澡。”他不是很高兴地提醒。
言下之意，你能不能别撩拨我了？
“咱们把这壶酒喝完，就睡觉。”
“？？？”莲镜诧异地抬起眼帘，“你不走？”
“天都要黑了，你还要赶我走？万一我在路上遇见坏人了怎么办？”
“那我送你。”莲镜放下酒杯。
涂铃想抱着那壶酒，跳下小榻，跑到了他的床上去，耍无赖道：“不走。要走也行，你抱我走，或者背我走，反正我走不动了。”
“你……”
莲镜头痛欲裂，实在搞不懂她这是在闹哪出。
涂铃想半躺在他的床上，抱着那壶酒，享受地饮着，昂着下巴，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莲镜向她走了过来，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涂铃想。”
“嗯……”她的眼睛渐渐模糊，不知是醉了，还是泪糊了眼。
他喊了她的名字后，却再没了下文。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像是隔了天涯两端那么远。
突然，她开了口：“莲镜，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我就为你写什么样的结局。
莲镜僵住，心口一紧，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
他的眼眸也泛起了雾光。
他不甘心。
近在咫尺的人，却永远都无法触摸。
他好不容易娶到的姑娘，却要亲手推远。
他一点都不想推开她，一点都不想中这什么尸蛊。
他怨恨命运捉弄人，上天让他们相遇，却不让他们厮守在一起。
“我想要……有你的结局。”他恍然回答。
不过，这已经是一场奢望了。
涂铃想听到他的回答，再也忍不住爆哭了起来，她躲进了被子里，蒙头抽泣。
作为作者，连满足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那么难。
“怎么了？怎么哭了？”莲镜见她哭了，跟着慌了起来，他在懊恼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是他要推开她的，可是现在又说这样的话来乱她的心。
他拍着拱起的被褥，隔着一床被衾安抚她：“别哭了好吗？当我胡说的可以了吗？”
少女却从被子里钻出来，泪流满面的样子惹人怜爱，小睫毛轻轻地颤，上面的泪珠儿往下滚落，那张红唇轻启：“你不要再赶我走了好吗？”
莲镜很想说，他怎么舍得赶她走？
他咬着牙，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害了她。
“好吗？”她又一次地问道。
他摇着头：“不好。”
“我已经知道了，尸蛊对吗？不能触碰对吗？那就不触碰好了，我们就这样，只要能待在一起就好了。”
莲镜震惊万状：“你知道了？”
“对，我都知道了，是我爹爹给你下的蛊，我全都知道了，所以不要再赶我走了，我是不会走的。”
“不行，你要走。”他很坚持执着。
“为何？你当真不喜欢我了？”
“我……”他犹豫了。
“那是情蛊真的转移了？”她又问。
莲镜摇头，他也不想再骗她了。
涂铃想笑了起来：“那为何还非要赶我走？你不让我碰，我就不碰你好了，谁说两人在一起就必须要亲亲贴贴的，没有那些也可以的。”
莲镜垂下了眉目，忧郁道：“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控制不住身体里的蛊。我怕终有一天……会害死你。”
“莲镜，别去想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好吗？也许还有办法呢。”
他摇头道：“没有办法。”
“你上来好不好？别站在下面。”
莲镜却没有动作。
涂铃想往里面挪了挪，然后在床上设下了一个结界，“呐，这样你就不会碰到我了，快点上来吧。”
莲镜犹豫片刻，终是躺到了床上来，脸面向着她，隔着一层透明的结界深深凝视着她。
涂铃想贴过去，贴上了那层结界，两人的鼻尖看似就好像贴在了一起，她看着他的眼睛，道：“让我陪着你，好吗？”
莲镜缄默不语，那双桃花眼里却聚起了朦胧的水光，心口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注满，将他团团填实着。
他多么想抬起手将她拉入怀中。
紧紧地拥抱她。
她，一定是上天赐给他的天使吧。
在他灰暗冰冷的世界里，唯一坠入的一束光。
温暖他，照耀他。
他唇角缓缓扬起一个笑，苦涩地答道：“好。”
涂铃想破涕而笑，眼泪花在眼眶里翻滚，她擦了擦泪，说：“早这样不就好了，还非得赶我走，我是你那么轻易就能赶走的么？”
“别哭了，眼睛再哭都要肿了。”莲镜手抬起来，很想为她擦擦眼泪。
“好，不哭，不哭了。”她睁大两只通红的眼睛，威胁他道：“明早醒来我一定要看到你，若是你跑了，我不会放过你。”
“不会跑的。”他定定答，就像是给她一个承诺般。
“那我奖励你一个晚安吻。”她对着他做了一个飞吻，然后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莲镜愣了愣，唇角渐渐抿起笑来，“晚安。”
虽然道了晚安，可是接下来的一整夜他都没有睡，就一直侧躺在床上看着她。
这一切，多么的不真实。
她又回到了他的世界。
像只扑火的飞蛾，奋不顾身的。
“铃铃，你明早上想吃什么？”
他竟然叫她铃铃，就像现实世界中的那些朋友一般。
睡梦中的她真的回了他一声：“想吃……你做的。”
“我？”
过了一会儿，他道：“好，我给你做。”
于是他不到卯时就起身了，厨房里都还没有人，他捣鼓了一阵子，才有侍女走来厨房，看到他在这里惊讶得都忘记了说话。
莲镜将她挥赶了走，没过一会儿，霍心便来了厨房，想必是闻到动静而来的。
“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霍心同样震惊。
“看不见吗？我在做饭。”莲镜闲闲道。
“做饭？”霍心大跨步走了进来，“公子你要吃什么吩咐她们去做就好了，干嘛自己来厨房啊？”
他瞅了瞅他手中正在搓的一个圆汤圆，怪异地看着他，道：“莫不是你最近一个人太难熬了，所以在这儿打发时间呢？”
他撸起袖子就打算开干：“公子，我帮你吧。”
莲镜却伸出手来横挡住他：“我要自己做。”
“？？？”
疯了吗？
堂堂魔界少主竟然天还没亮就起来搓汤圆？
“公子，虽然你现在没了媳妇，但是你也没必要这样可怜吧？”
莲镜一记冷眼扫来：“谁说我没媳妇？”
“嗯？”他小声嘀咕，“可不就是没有么？”
“我有。”莲镜大声说道，“我娘子还在睡，等她醒来，就可以吃到我亲手做的早点了。”
说着他还挑眉看了一眼他：“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
霍心心道：他刚刚那是在嘲弄自己没有媳妇吗？
“那行，公子你慢慢搓，我走了。”
第108章 救赎：陪伴
霍心出了桐花殿, 一路来到了一座偏僻的宫殿，甫一进殿，浓浓的药味便散了出来, 他径直往里走，挥退正在给桑榆喂药的一个侍女，走到了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桑榆此刻虚弱不堪，半躺在床榻上，一头银发披散而下，垂落到了地板上, 玉肌春瘦的脸颊上没有丝毫血色，看到他来后才露出了一点点神采。
“莲镜他有没有说如何处置我？”床上的少女气若游丝地问。
“公子说了，全凭涂姑娘处置，她要杀你还是要放过你，都随她。”
少女靠在床板上，望着虚无的空中, 就像一具丢了三魂七魄的行尸。
“桑二小姐，你还记得在古月小寨时候的你吗？”
桑榆眼珠动了动，发白的嘴唇紧抿着，没有答话。
“你忘了，可我还记得。张扬跋扈, 目中无人, 蛮不讲理，令人厌恶至极。”
桑榆对于他的骂声没有丝毫反应, 甚至觉得他骂得挺在理的。
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可是我觉得你那个时候再讨厌, 也没有现在讨厌。”
桑榆抬起了眼来，冷冰冰地道：“既然这么讨厌, 那你走啊，还派人给我看伤干嘛？我死了不就更好了？”
“你死……呵呵，你死了谁给公子炼香啊？若非是你当时要给公子下蛊，会把他害成这个样子吗？”霍心恨得牙痒痒。
桑榆惨白的唇角扯出了一个弧度：“我们古月小寨都被他害成什么样子了，他给我们下毒，那我们就给他下蛊，很公平啊。”
“你还没有意识到错误是吧？”霍心简直要被她气炸了，“公子放过你，可我却不这样打算，我今日就要教训你。”
他上了床榻，俯身压近，揪住她的脖子，低头攫取住了她的唇。
“你做什么？”桑榆惊恐叫道，又是惊又是怕，对他推推搡搡，“你走开！”
“桑小姐，你的眼里就只有公子吗？以前在古月小寨，哪次去逛街不是我陪的你？你都不记得了吗？”
桑榆如今受了重伤，一点力气都没有，在他面前就宛若一只小鸡，那点挣扎在他那儿不过是螳臂挡车。
霍心一直以来都是小少年的形象，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大的力气，桑榆忘记了他也是一只魔，一只不讲道理的魔。
“我问你记不记得？”他用力咬着她的唇。
“记得……记得……”
“我告诉你，你与公子不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可是我也没有想过和你啊……”
她的一句话令霍心气得火冒三丈，他愤怒地撕开了她的衣裳：“你记不记得，你当时夸过我，呵呵，你肯定忘记了。”
桑榆哭得更大声了，抓着他的衣袖求饶：“霍心，霍心，我还重伤在床呢……你快放了我……”
“只有这样才能让你记住我。”霍心并不打算怜香惜玉，她这样的人，就该给她一点教训。
“霍心，别逼我对你下蛊。”
“下蛊吗？”他吻住了她的耳垂，在她耳边道：“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跟着公子学蛊啊，咱们要不然比比，谁下的厉害？”
“你……”桑榆哭得伤心极了，“你欺负我！”
“欺负的人就是你！你给公子下蛊，你还杀了公子最爱的人，我恨不得把你生吞来吃了。”
“呜呜呜……”桑榆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不停在宫殿内回荡。
*
涂铃想醒来的时候，看到身旁的床上空空，她惊坐而起，大骂道：“莲镜！你又骗我！”
下一刻，外殿便走进来了一个身影，那人正是被骂的莲镜。
他掀开垂幔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玉瓷碗，问：“我哪里骗你了？”
涂铃想好奇地下了床，朝着他走过去，看到从那玉碗中升腾起来的袅袅热气，她凑近看了一眼，眉眼一喜：“是小汤圆啊？你煮的？”
“昂。你不是说你想吃我做的么？”
“你还真的做了呀？”涂铃想嘴角不自觉上扬。
“对啊，这可是我亲手揉的糯米粉，亲手包的芝麻馅，亲手搓的汤圆子。”
“哈？你还会搓汤圆呢。夫君你可真厉害。”她毫不吝啬地夸赞，恨不得把他夸上天。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催促道：“快去洗漱，然后来吃饭。”
“好啊。”
涂铃想又蹦又跳地跑出了外间，快速地梳洗一番后，就又跑了回来，坐在他的对面，仰头笑得甜蜜：“夫君，我要你喂我。”
“好，我喂你。”莲镜宠溺地拿起汤勺，舀起碗中的小汤圆，喂到她的唇边。
涂铃想两只眼睛就如同钉在了他的脸上一样，吃饭的同时也不曾移开，盯得莲镜很是不自在。
“你老看着我做什么？”他问。
“喜欢看你呗。”她的眼里像是飞进了漫天的萤火，亮莹莹的，满眼的光，满眼的欢喜。
满眼的他。
“好不好吃？”莲镜整颗心都是甜腻腻的，他头一次觉得这空气里充满了糖果的甜香。
少女重重地点头：“好吃，你也吃呀。”
于是，两人就一同吃着这一碗汤圆，你一口我一口，有说有笑，像极了两个幼稚鬼。
“那你岂不是天都还没亮就起来搓汤圆了？”涂铃想笑着说。
“嗯……还被侍女们给看见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委屈极了。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停不下来，想想以前，都是她起早贪黑给他准备早餐，现在两人身份对调，她只觉得太好笑了。
“她们定是觉得你被妖鬼附身了。”
莲镜低头微笑，不以为意地说：“没关系，我乐意。”
随后他又问：“铃铃，你今天想去哪里玩？我都可以陪你去。”
“去……”她扭头想了想，“我们去看看你的姨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