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宠妾——绿窗红袖【完结】
时间:2023-09-19 23:08:45

  屋子气氛正好,芳儿掀开软帘道:“大奶奶来请安了。”
  老太太说:“让她进来。”
  大奶奶进来了。
  老太太笑道:“正说要怎么给你做生日呢,你就来了。”
  又让大奶奶坐下说话。
  大奶奶在杌子上坐了,笑道:“还做的什么生日。才刚出了十五,这些日子镇日里你宴请我我宴请你的,堂会什么的就没断下过。我再做个生日,大家该不耐烦了。”
  老太太笑道:“该做的还是得做。你这个做主母的要是带头不做生日,这些人到时候更不敢做了。”
  老太太这话是指着大奶奶带来的人说的,这次服侍着大奶奶过来的并非丫鬟婆子,而是秋香院的两个侍妾,一个叫雁红,一个叫繁英。
  这两个人此刻正一左一右地站在大奶奶身后,伺候着大奶奶。
  大奶奶笑道:“既这么说,我这个懒还真不好躲了。不然人家该说我这个当主母的不知道体恤下头的人了。”
  老太太对左右笑道:“你们瞧瞧,我就这么一说,她这就接过去自己就给自己戴上高帽子了。到时候不光做生日没落下,好名声也得了,好事儿全归了她了。”
  大家都笑起来,这其中,又数大奶奶笑得最厉害。
  笑完了,大家又商量怎么给大奶奶做生日,最后说定在正月十九,也就是大奶奶生辰那日,请戏班子来府上唱堂会。
  顾府有专门修建的戏楼,天冷的日子里府上唱堂会都是到戏楼里去,暖和,戏楼地方又宽敞,宴席正好也摆在那里,很方便,不用来回折腾。
  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九。
  戏班子早早地就给请来了。
  接近午时,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老太太来到了戏楼。
  戏楼红墙碧瓦,分了两层,一般来说,第一层是男客看戏的地方,第二层才是女客。
  不过,今日不是休沐日,府上这些爷们今日上值的上值,上学的上学,不用上学的年龄都很小,所以今日戏楼里不设男女之分,都在一楼听戏。
  走进戏楼,最前头是一座宽敞的高台,已经做好了开场的准备。
  高台下面,是一张张的条形长几。
  每条长几都配有一把椅子,上面铺着软垫。
  长几上则摆放着冷盘、茶水和橘子。
  这样的安排,既不耽误看戏,又方便人随时取食。
  府上牌面上的人差不多都到了,也各自按着身份落了座,最靠前的中间一张长几自然是给老太太留的。
  菱月和蔡妈妈一人一边,扶了老太太落座。
  大奶奶拿了戏单子过来,请老太太点戏。
  老太太让大奶奶先点,大奶奶拗不过,只得点了一出,她点了一出《武松打虎》。
  这是场热闹的武戏,大奶奶知道上了年纪的人多喜欢这种戏。
  老太太接过戏单子,点了《水浒传》里的一出,点完又让人把戏单子给大太太送去,让大太太点。
  平日里每个主子身边都是一堆服侍的人,不过戏楼里人多了多有妨碍,所以今日主子们身边都不多留人。
  菱月向来是最受老太太宠爱的,听戏这样的事儿,老太太落下谁也不能落下她,又留下蔡妈妈,其他人都让回去了。
  菱月便和蔡妈妈一人一边,一边随时注意关照老太太面前的茶水是不是冷了,一边伴着老太太听戏。
  先唱过一出《武松打虎》,这时候长几上的冷盘给撤了下去,换上了正式的宴席,一时台上的戏也停了,大家都去给大奶奶祝酒,一轮下来,直把大奶奶喝得是脸也红了,眼也醉了。
  这才又接着听戏。
  前面几场戏菱月只觉尚可,直到台上唱起《长生殿》来,菱月才渐渐听入了神。
  《长生殿》讲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
  菱月虽然没有领略过这般不合礼法的感情,但是这些缠绵悱恻的唱词、细腻复杂的心思,菱月仿佛都能体会。
  换了以前,菱月还并不能如此。
  唱到会心的地方,菱月不禁抿唇一笑。
  顾七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刚刚下值回来,听人说大奶奶今日做生日,戏楼里在唱堂会,顾七原本是没打算过来的,以他在府上的特殊地位,似乎也很有我行我素的特权,不是谁的面子都要买的。
  偏偏顾七又想到什么,脚下一转,还是过来了。
  掀开棉帘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人。
  也许是因为她站的位置显眼,跟着老太太站在第一排最中间,又或者是因为她相貌出众,天然的容易被人识别。
  总之,顾七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她。
  十六七岁的少女,乌眸红唇,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柔软的脸颊上带上一点驼红,此刻因听戏听得入了神,脸上的表情十分动人,顾七望着她,不觉站住了脚。
  老太太正看戏呢,忽然感觉到一边胳膊被人有意拿胳膊肘碰了碰。
  老太太把视线从台上收回来,看向蔡妈妈。
  蔡妈妈给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顺着蔡妈妈的视线,先看向戏楼门口,看到了顾七,又顺着顾七的视线绕回了自己旁边。
  菱月正听戏听得入迷,对就发生在身边的这些眉眼官司全然不知。
  老太太和蔡妈妈相互使着眼色,彼此都露出了笑容。
  又听了半场戏,菱月见老太太有些乏了,正说要劝老太太回去歇着,这时候就听见旁边有人小声地说起来,说外头下起雪来了。
  菱月出去一看。
  真的下雪了。
  戏一唱就是大半天,天色已是傍黑,抬眼看去,无数细细的小雪花从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落在掌心里,细细融融的,有着和冬天的鹅毛大雪不一样的质感。
  到底是春天的雪。
  地面上的青砖看得出都还是干的,可见这雪才刚刚开始下,荣怡堂还没人送伞过来,可老太太已经见乏了,菱月回去说了一声,冒着春雪回去取伞去了。
  取完伞回来,先打着伞送老太太回了暖阁歇着,回到荣怡堂伺候的人就不缺了,菱月回到下处换湿掉的衣裙。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整个地黑下来,加之又在下雪,越发显得幽暗了。
  菱月提着“今夕何夕”的灯笼给自己照亮,回到堂屋的时候,顺手把灯笼挑在了屋檐下头。
  伺候老太太用过晚饭,因今个儿老太太戏听久了,身子乏,又早早地就了寝,伺候老太太安歇的时候,菱月笑道:“老太太今个儿好像特别高兴。”
  老太太笑眯眯的:“嗯,今个儿的戏唱得特别好。”
  菱月哪里知道老太太话里有话,当下笑道:“那下回还请这个戏班子,让他们给我们老太太多唱几场。”
  伺候完老太太,因今晚上不轮菱月值夜,菱月打着伞从堂屋出来,要回下处去。
  芳儿同她一道。
  自红药走了,芳儿就给提拔成了大丫鬟,她又求了蔡妈妈,现在已经搬去和菱月一起住了。
  菱月撑着伞走到屋檐下,要摘自己的灯笼,手提起来,忽地一顿。
  芳儿也撑着伞过来:“呀,姐姐的灯笼给扑灭了。”
  天上雪花飘飘洒洒,不时吹进灯笼里,是能把灯笼给扑灭了,不过……芳儿放眼一看,笑道:“其他的灯笼都亮得好好的,偏只有姐姐的灯笼灭了,也怪了。”
  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芳儿也是拿它当笑话说的。
  菱月听着,心里却不大欢喜。
  总觉得这不是个吉利的兆头。
  要是今日提着过来的是别的灯笼,菱月只会付之一笑,可偏偏是这个灯笼。
  重新把灯笼引燃,提着往回走的时候,菱月这一路上,心里都不大高兴。
  回到下处,晕红的灯笼往桌子上一摆,烛光摇曳,菱月单手托腮,一双乌黑的眼珠仿佛是在看着灯笼上的题字,又仿佛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忽地菱月自失一笑。
  他们彼此心意相通,许家父母都已经同意了。
  只要他们二人心意坚定,难得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吗?
  不会的。
  不过些许小事,自己竟也这样迷信起来。
  菱月笑了笑,吹灯睡下了。
  第二日傍晚。
  下了值,顾七来到荣怡堂给老太太问安。
  暖阁里,老太太照例只留下蔡妈妈服侍,其他人都让出去,菱月同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娉婷的背影,让顾七的目光停留了一瞬。
  精雕细刻的罗汉床上,顾七和老太太隔着一张案几相对而坐,顾七先问了老太太的安,然后才道:“孙儿这趟过来,是想问祖母讨一个人。”
第36章
  顾七道:“孙儿这趟过来, 是想问祖母讨一个人。”
  老太太老神在在的,颇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气度,闻言好像不明白顾七说的是谁, 慢悠悠地道:“你问我讨人?这倒是个稀罕事儿。难得我身边还有你能看上眼的。以前硬塞给你你还不要呢。说说吧, 是哪个呀?能给你的祖母一定给你。”
  顾七道:“就是祖母上次想要赏孙儿的那个。”
  “上次想要赏你的?”老太太重复一遍, 好像都记不清了, 想了一会儿才道:“你是说清澜啊?可那时候你不要她, 她早就嫁人了呀。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你想讨她去你院子里做个管事媳妇?”
  话说到此处,顾七如何还能不明白老太太这是成了心地在戏耍他。
  顾七无奈地道:“您老人家就不要捉弄孙儿了。孙儿说的是年前您想赏给孙儿的那个丫鬟, 叫菱月的那一个。”
  “菱丫头?”老太太眉毛一挑,闻言很是诧异的样子,“你看上她了?不是,我什么时候要把她赏给你了?这可是没有的事儿,可不敢瞎说。”
  老太太仗着当时没有把话挑明,硬是装起糊涂来, 给顾七来了个死不认账。
  老太太又道:“菱丫头可不能给你。我身边离不得她。这么多丫头里头,就数菱丫头对我最孝顺。成日里跟我贴心贴肺的。别的丫鬟加一块, 也比不得菱丫头一个。我身边可少不了菱丫头。要是别的丫头, 你今个儿就能领了去, 祖母没有不依你的。惟独就菱丫头不成。祖母身边少不得她呀。这么着, 别的丫头你尽管挑,祖母没有二话。”
  自个儿的亲祖母,顾七能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顾七露出无奈的笑容。
  心知老太太这是在报当日之仇, 或者说, 是在把这些年积累下的怨气一块报了, 如若不让老太太把这口气出了,他是甭想把人领走的。
  顾七道:“祖母相中的人, 自然是最好的。以前只怪孙儿不晓事,没能体察祖母的一片苦心。以后万不敢如此。只盼祖母再疼孙儿一回。”
  顾七知道老太太要的就是他温言来求,这样老太太胸中的这口气才能顺了。
  老太太故作为难地道:“这么地吧,你让祖母考虑考虑,我也看看有没有能代替菱丫头的人,要是能找着这样的人,你就把菱丫头领走,要是一时找不着,你就再等等?”
  顾七一听就懂,这是让他得再来多求几回,老太太这口气还有得出。
  古人七十尚可彩衣娱亲,何况他了。
  何况他还有求于人。
  做祖母的要刁难孙儿,孙儿也只有受着了。
  这一场谈话,直谈得老太太是身心舒泰、神清气爽,顾七一走,老太太就舒展了眉眼,对着一旁的蔡妈妈直招手,让她快快坐下说话。
  老太太喜道:“老天爷开眼,可叫他也有求着我的这一天!以前叫我操了多少的心,受了多少的气,哼,这些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不晾上他一段时间,让他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他以后眼里还没人了呢!”
  蔡妈妈斜签着身子在杌子上坐了,笑道:“依我看,功劳不在老天爷,全在老太太身上。七爷眼光多挑呢,轻易看得上哪个!要不是老太太会调理人,把个菱丫头调理成如今这般出色的人物儿。要全靠着老天爷开眼,依我看,且有的等呢!”
  老太太高兴道:“还算他知道好歹,知道来跟我要菱丫头。菱丫头也就是出身低一些。论模样,那也不用我说。论性情,这孩子惯来最是温柔体贴的。以后有她伺候小七,小七身边也就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我也可以放心了。菱丫头的好处还不止这些,这孩子最难得的,还得属她待人真心。你拿真心待她,她就拿真心待你。我身边来来去去这么些人,我自问对哪个也没亏待过,可顶数菱丫头对我最真心。都觉得我偏心菱丫头,可是这么可人疼的孩子,怪得我偏心她么!菱丫头当真是个难得的,小七要是错过了,他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下一个,我今个儿就能把话放这里。”
  顾七和府上其他爷们都不一样,他的后院冷清得吓人,老太太为了这个操心费力了这么些年,今日不管顾七问老太太要的是哪个,老太太就没有不给的,只是,顾七要谁都比不上要菱月这么让老太太高兴。
  七爷也是蔡妈妈眼看着长大的,蔡妈妈一则是为七爷,一则是为老太太,心里就没有不高兴的,她已经开始替老太太憧憬起美好的未来了:“咱家七爷是龙凤之姿,菱丫头又长得这么个好模样,将来他俩的孩子得漂亮成什么样哟!到时候您老人家可别抱住了就不撒手。”
  老太太是最喜欢漂亮人的。
  顾七这样冷淡的性子,他的子嗣问题一直是老太太的心头大患,老太太能这样为顾七的后院操心,一半是为顾七身边有人服侍,另一半就是为了子嗣。
  闻听此言,老太太眉眼都笑开了:“成,就是为了这个,我这个老太婆也得多活两年。”
  这厢,顾七出来暖阁,看到菱月背坐在月牙桌旁,手边一个针线簸箩,正在做针线。
  是一个红色老虎布袋玩偶,这世上绝没有这样可爱的老虎,可是却缝制得活灵活现,让人喜爱。
  看大小,是逢给小孩子玩的。
  菱月是背对着暖阁方向坐的,加之又在做针线,一时竟没有注意到有人从暖阁出来了。
  顾七在菱月背后略站了站,月牙桌上燃着香薰炉,幽幽香气袭来,沁人心脾。
  菱月手里不紧不慢地做着针线活,姿态娴雅,神情安然。
  顾七却知道,在她端雅的外表下,有着真挚热烈的感情,和聪慧灵巧的心思。
  她并非满腹心机,相反,她有着一颗柔软的赤子之心,所以,她才会在雪夜里快乐玩耍,所以,她才见不得好姐妹受苦。
  她的真诚让人感动。
  她的勇敢值得称赞。
  她还……这么漂亮。
  就如同这幽幽的香气,初时尚不觉什么,等到回过神来,才慢慢觉出里头的味道来。
  顾七承认自己有一点心动。
  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要把这朵花摘下来,带回去收藏。
  ***
  接下来一段时日,顾七按着老太太的心意,又来求了几次,老太太品了品,觉得这口气还可以再顺一顺,故此一时还是没有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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