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能感觉出来,从爬山回来后,谈灼就明显变忙了很多,有时候回消息都要滞后一个小时。
上飞机前跟他发的一条消息,落了地才刚收到回复。
谈灼:最近有些忙,到港城了吗?
沈诱:刚到。
谈灼:好,注意安全。
然后人又没了。
沈诱郁闷地将手机扔进包里,她也不是生谈灼的气,只是忽然有些无措。
一个在华清,一个在港城,不过才这么会儿功夫就已经那么不方便,聊不上天、无法及时恢复消息、不知道地方到底在忙什么、在干什么。
沈诱莫名就有些怕了,她甚至有些逃避高考毕业,填志愿的那一瞬。
她又该怎么办呢?
少年人的喜欢真的能克服距离吗?
......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开学才转变,高三生的寒假很短,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几乎是过完新年没几天就要去学校报道了。
新学期的前两周一般是最亢奋的,一中向来的传统便是在最亢奋的时候点一把火,让学生打鸡血。
百日誓师大会就安排在开学的前两周,往年大会都会派优秀学生代表上去发表演讲,今年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这一届文理科的年级第一身上。
学校礼堂座无虚席,沸反盈天。
沈诱坐在一班的位置区域,看着熟悉的场地和喧闹环境,跟去年开学来的第一天还有那么点像。
“我是真想不到谈狗竟然同意演讲,我还以为他又要装病装瘸呢。”章西寻砸吧嘴。
“对啊,去年高三开学典礼演讲那会儿,硬是不去,老班气得都没辙了。”陈宴哼哼几声。
沈诱托着下巴,好奇问:“那他后来怎么又去了?”
陈宴噗呲一声笑出来:“这狗东西跟老班谈条件,要是去了,语文课不能管他,作业也少他一份儿。操,这如意算盘打得!”
“还挺会谈判。”沈诱轻笑出声,转眸看向台上。
少年身姿挺拔,比话筒高出一大截,微微垂头说着话,手里夹得那张薄薄的演讲稿要落不落,还是一样的散漫德行。
“高考的意义,对大学乃至一生的影响都是非常大的,它是改变命运、实现理想最直接最有效的一条路......”谈灼冷冷淡淡的声线,从音响传出来却增添几分少年的热烈感觉。
他话说得漫不经心,语速也不快,却带着少年的滚烫热意,告诉每一个在场的学生,高考到底有多么重要。
演讲说到了结尾。
谈灼垂下的长睫缓缓抬起,目光直直定格在台下的某一处,他启唇:“如果那个人很重要,那就带着她一起去,不要把她一个人丢下。”
不要把她一个人丢下。
沈诱眨了下眼睛,抬眸跟他对视。
第一次在谈灼冷沉的目光里,窥探到一种名叫温柔的眼神。
一场演讲下来点燃学生对高考必胜的信念,整个礼堂闹闹哄哄,掌声轰鸣,等到闭幕时候已经到饭点了。
陈宴和章西寻拔腿就跑,“这会儿不去排队占位置,待会儿就得饿肚子!”
“走走走,今天水果捞打折,你陪我薅个羊毛去。”池佳佳扯了下温辞的胳膊,跟沈诱打声招呼就狂奔。
沈诱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慢慢腾腾地退场,推推攘攘中不小心撞上个人:“不好意思。”
“不需要。”田昕薇淡声回,她环顾周围逐渐稀疏的人群,突然低声一句,“你跟谈灼的关系不简单吧。”
沈诱脚步不停地往前走,骤然听到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想到她妈跟谈致远的事情。
如果这件事情在高考前被曝出来了,不仅仅是她,谈灼只会被影响更大。
田昕薇眼睫稍眯,她不过是试探一下而已,但看沈诱这个反应,那便是真的不简单了。
她没忘记照片上那个跟沈诱长得很像的女人。
“你很闲吗?”沈诱没表情地回一句,她已经忍很久了,从上学期便利店碰到那回开始,就已经不爽田昕薇很久了。
她拎着手机挂绳,往前走几步,“说话啊,你是很闲吗?”
田昕薇皱眉,不懂她靠近的意图,抬脚往后退,没退两步衣领倏地被人一把扯过去:“啊!”
“喊什么喊。”沈诱不耐烦地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力气大到不容反抗,神情厌漠,“我警告你,你要是敢乱说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说完,她松开手,毫不费劲地把田昕薇甩在地上。
无视田昕薇不敢置信的眼神,沈诱没什么反应,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向来说动手就动手。
她扭头离开礼堂,心却有些沉。
一直到了食堂,沈诱坐在餐桌前吃饭都没什么胃口,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菜。
“不饿?”谈灼瞥她一眼。
“嗯。”沈诱没什么胃口,吃饭兴致不高,但看着几人都挺开心的,她也不想扫兴,提着嘴角笑一下。
笑得比哭还膈应。
谈灼想说什么,餐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几声,沈诱无意识地觑了一眼,手顿住。
屏保是一个长相惊艳的女人,即便画质不太清晰像是许多年前的了,但仅一眼便能看出眉眼间和谈灼有几分相似,那应该是他过世很久的妈妈。
沈诱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看到那个来电——成渝。
华清市机场见到的那个女生。
“接个电话。”谈灼扬了下手机,朝食堂外边走。
陈宴和章西寻一个寒假没见,这会儿一个劲儿聊八卦。
“你知道文科班那俩货吗?就去年挂在公告栏里还有不少人祝福的那一对。”
“知道啊,咋了?”
“分了!”章西寻一惊一乍,“好像是那女的成绩好,爸妈让她往京北那边填,那男的成绩老差了,只能上个港城本地的双非,两个人因为异地恋谁也不让谁,就掰了。”
陈宴咬一口鸡腿:“这掰了也不奇怪啊,大学四年要是读研究生的话,就是七八年了,这异地恋谁受得住啊?他妈不成网恋了。”
章西寻点点头:“就是说啊,没结果,毕业必分手。”
“诶沈诱,你和谈狗选好上华清哪个大学了吗?”
沈诱手一抖。
唇边的菜食不知味,声音堵在喉咙中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61章 他生气了。
“我......”沈诱垂下眼, “我还没想好。”
可怜的自尊心在这一刻作祟,她根本没法说出她考不上的话。
只能用没想好这种拙劣的借口去搪塞,去掩盖她那点虚荣心。
陈宴挖一大口饭:“没事儿慢慢想, 还有三个月呢。”
三个月,只有三个月了。
沈诱抿唇,头半天都抬不起来:“......嗯。”
高三下学期作息比上学期要延长很多,尤其是晚自习,原来的单双周也变成了每天都有晚修课, 之前的九点半延长到十点半。
下了课, 一中附近的学生街都关门了,比起先前要安静许多。
难得晚上几个人一起回去, 陈宴和章西寻又在前面插科打诨,讲些寒假的八卦。
谈灼低着头刷手机, 没怎么说话。
沈诱走得比他后一些, 看着他的侧影,忽然问:“要是我考不上华清的大学怎么办?”
谈灼脚步微顿, “不会。”
“你考得上。”他的语气笃定到仿佛提前知道了高考成绩。
沈诱难得笑出声, “你就这么肯定?”
谈灼仰起头, 恹恹的眸子升起些笑意, 不要脸地笑一声:“我说考的上就考的上。”
“这么厉害我不得抱大腿啊。”沈诱被他那混不吝的语气逗笑, 她转眸看着谈灼的侧脸, 心里有些悸动, 悄悄靠近, “那你让不让我抱啊?”
“可以。”他应一声。
沈诱惊讶,脑子里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那怎么个抱法?”
谈灼瞥她一眼, 一字一句道:“补课。”
“......”沈诱说,“上学期不是补了很多吗?”
可是她真的有些笨, 也不怎么开窍,那些东西不管谈灼讲多少遍,不会的她还是不会。
“还不够。”
沈诱没明白他说的不太够是什么意思。
可等到接连几周的休息日,都被谈灼抓去写试卷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几乎是从早到晚都在刷题。
强度可以说是上半学期的几倍。
谈灼的学生公寓很大,她在书房里的桌子上写着一摞又一摞的试题卷,门一关根本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动静。
沈诱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封闭式训练,这滋味真难受,跟坐牢似的。
几张试卷一做,已经晚上十点了。
书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谈灼拿了杯饮料进来,身上的深色卫衣有些褶皱,嗓音也带着点刚睡醒后的沉哑:“喝完送你回家。”
“英语卷还没评析呢?”她实在是做不来那些语法题,只能一个一个去查字典,翻中文意思。
一张语法习题卷做下来,两个小时都不够。
谈灼耷拉眼皮,“明天讲吧,太晚了。”
他单手拽起沈诱的书包,把桌上的试卷一张张理整齐,折叠好,耐心到仿佛在计算一道数学题。
修长冷白的指节,屈折又展开,尾指关节处并不光滑,那里生着薄茧,甚至隐约看到一点墨水印子。
因为常年拿笔写字留下的。
怪不得人们常说书生气质最难模仿,也最难超越,单看谈灼尾指上的薄茧,就莫名觉得这人书香气很足。
沈诱心脏又开始不听话地乱撞,她两手托着腮,“今天挺晚的。”
她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
谈灼手只顿了顿,没说话,继续给她收拾书包。
沈诱不死心,又循循善诱道:“女孩子一个人住家里很危险的,对不对?”
谈灼拉好拉链,直起身垂眸,冷不丁盯着她。
“我妈最近不在家。”
这真事,她没说谎,她妈最近这些天老是早出晚归,这几天直接出门几天都没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跟华清市的事情有关。
主要是她总感觉最近老宅区有什么外人进来,尤其是晚上。
上次沈诱晚自习下课回家时,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但回头一看又没有什么人影。
不知道是她多想了还是错觉,总感觉有人在跟踪她,不过这些没头没尾的事情她没打算跟谈灼说。
“所以呢?”谈灼没什么表情。
他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沈诱掩盖住眼底的疑惑,重新抬头,故作轻松,伸手拽下他的衣角,装模作样:“我一个人还挺孤单的,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借宿一晚?”
话说得可怜,眼睛里的轻佻和促狭但是分毫不减。
谈灼微嗤一声:“前几天不在也不孤单,今天好好的就孤单了?”
沈诱:“......”
她还打算挣扎一下,手里拽住衣角轻轻扯一下,“求求了,就这一次。”
这句话她说了不下三遍。
谈灼信她才有鬼了。
他眼神冷淡,刚想要伸手提溜住她送回家,可是不经意触上女孩儿略显氤氲的眼睛时,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不得不承认,沈诱欠的时候是真的欠,装乖的时候也是真的会装。
谈灼侧过身,叹口气:“随便。”
他要是不同意,她指不定又要跟他耗。
得到了许可,沈诱脸上无辜可怜的表情瞬间消失了个干净,整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书房。
人都走到浴室了,她才想起来得矜持礼貌一点,连忙又跑回书房探出个脑袋,明知故问:“借你浴室洗个澡可以吗?”
不等谈灼说话,又跑开了。
谈灼:“.......”
弄得他好像说不能,她就真的不洗了似的。
公寓里有隔间,浴室和书房在房间的两头,来去的时间有点长。
浴室里很干,净东西也比较少。沈诱走进去一眼就看到那个沐浴露,蓝白色的瓶子,中间有一个薄荷绿叶的标志。
她打开闻了闻,薄荷味道的。
刷了一天题目,其实还挺累的。尤其是脖子和腰,肌肉长时间紧绷,一旦放松下来就发酸,洗的时间还挺长。
等她换好衣服,在客厅的沙发上铺好被褥的这会儿功夫,书房里已经没人了,倒是卧室里传出些响动。
非礼勿视,非礼勿近。
沈诱在心里默念了不下百遍。
但是有时候吧,人都那样,好奇心害死猫。
虽然她主要是色心。
沈诱站在卧室门外敲了几下,里面没人响应,虚掩的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谈灼在吹头发。
沈诱来找他主要是想问问能不能换件别的衣服,谈灼人长得高腿也长,睡衣上身勉勉强强就算了。
下身的睡裤她都卷到大腿了,还长出一截。
“那个,能不能给我换件衣服?”她走进去,“这件裤子太长了,腰也松,要掉不掉的。”
谈灼头发还没完全吹干,听到身后动静,他关掉吹风机转过身。
呼吸倏然一滞。
女孩清瘦的双肩套在男孩子宽大的睡衣里,更显瘦削,偏偏身前的曲线却又隆起明显,一双纤直的长腿暴露在空气中,松松垮垮的裤子要掉不掉。
沈诱左腿上的黑痣,明晃晃露在灯光下。
她歪着脑袋,以为没说清楚,又复述一遍:“能不能给我换件衣服啊,裤子太长了。”
说着,她还伸手拨两下大腿边的布料。
谈灼耳朵根发烫,猛地背过身,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在犯错。
操。
他就不该留她在这。
他背对着她:“没有,出去,关门。”
沈诱微微颦眉,走到他旁边一个劲儿盯着看:“你怎么了?”
这人真的精分,忽冷忽热的。
烦死。
“没怎么。”谈灼半阖着眼皮不看她,单手把吹风机甩床上,另一只手把沈诱往外推,声音有些不自在,“别穿成这样乱跑。”
沈诱怔松,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出声。
她双脚站定,任凭后边人怎么推都不动,“怎么,你不会是看到我这样不好意思了吧,这么纯的吗大学霸?”
谈灼懒得跟她废话:“快出去。”
“我不。”
沈诱倏地往下一蹲,双肩脱离扼制,随即快速转过身来,整个人正对着谈灼,眼里闪过几抹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