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眨眼间就到了迎亲的日子。
这几个月苏灵筠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待在屋中缝制自己的嫁衣。安阳城自古以来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新娘子的嫁衣由自己亲手缝制的话,婚后生活会和谐美满。
苏灵筠不知晓程清清和江怀谨如今是什么关系,自从亲事定下来后,程清清和她就闹僵了,两人至今为止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她和江怀谨的亲事也没出什么岔子,一切平平稳稳地进行着。
但愿这不是表面的平静。
都说结婚这一日是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候,但这大概也是女子最累的时候吧,苏灵筠天还未亮就从床上起来,坐在妆台前开脸,妆掠,等到妆成后,太阳已经照进阁中。
用了早膳还要去祠堂祭祖,一切忙完之后,就要静静地待在屋里,等待新郎过来接亲。
外头有人敲门,苏灵筠心口莫名地一紧,让素竹去开门,来人却是程清清。
兴许是为了避免与她的婚服撞色,她没有穿她平日里爱穿的红色,而是穿了一袭白色的衣裙,略施粉黛,虽是素净的打扮,却将她衬得弱柳扶风,一派楚楚可怜的气质,看似没有心机的打扮,实则处处显露心机。
“表姐,恭喜你大婚。”程清清一改冷淡,变得热情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多谢清清。”苏灵筠心中有些诧异,又隐隐有些不安,但表面却不曾显露什么,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浅浅一笑,“我只当你以后都不理我了。”
程清清没忍住打量了一番新娘子打扮的苏灵筠,今日她才发现,其实苏灵筠并不是不适合穿鲜艳的衣服,她容貌本就不差,此刻经过精心修饰,竟是明艳得让人几乎难以移眼。
程清清痴痴地看着她,内心在想她现在该有多么得意,心心念念的男人终于得到了,这么一想,心中便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忿。
“我只是担心我的出现会让你不舒服,你倒误解了我的好意。”程清清嗔怪道。
苏灵筠自然知晓她指的是她与江怀谨的关系会让她不舒服,不知她是故意提起这事还是无意,“怎么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吧,我们还是好姐妹。”苏灵筠脸上露出一温婉又诚挚的笑容。
好姐妹?好姐妹会抢她的男人?看着苏灵筠露出一副善良大方的模样,程清清只觉得她十分可恨。
这段时间程清清也看清楚了,苏灵筠根本不喜欢什么方公子,也根本不蠢,一切都是做给她看,故意骗她的,实际上,她精明得很,不精明怎么能够让薛夫人如此钟意她?
她现在内心一定在嘲笑她吧,嘲笑她输给了她。
等着吧,这事不是结束,只是开始。“嗯,我们是好姐妹。”程清清紧紧握着她的手,也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苏灵筠看着她那抹笑,心底的不安再次涌起。
苏灵筠的不安应验了。
在江怀谨带着众人来迎亲的时候,程清清突然晕倒了,且好巧不巧地晕倒在了江怀谨身旁,热闹喜庆的氛围瞬间凝滞。
而让这气氛变得更僵的是,作为新郎官的江怀谨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下新娘子,不顾新娘亲人的阻拦,抱起昏迷不醒的程清清将她送至她的房间里,并在她的屋里待了不短时间。
这件事不论是发生在哪样的人家里,都是一件无比严重的事情。这件事也让苏灵筠在往后的日子里成为了安阳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
苏灵筠坐在屋内的喜床上,听着外头乱哄哄的声音,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像是有人用锤子砸向自己,一下又一下,敲得她头脑发昏。
她手紧紧地握着床下的绣褥,用力支撑着自己,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身边素竹不停地安慰着她,她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她满脑子都是江怀谨方才在外头唤的那一声“清清”,那声音像是充满了心疼与紧张。
这婚还能结下去么?她不停地问自己。
头上的凤冠突然间变得无比沉重,沉重得她想把它摘下来,冲出去,将它狠狠地砸在江怀谨的身上,再质问他一句“凭什么这般侮辱她”
但一切只是她冲动的想法,事实上,她仍旧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锣鼓唢呐声再一次欢快地响起,苏灵筠却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般无动于衷,然后像提线木偶一般,被人安排着做完成各种复杂繁琐的礼仪,最后被送上了花轿。
江家娶亲,无异于百年一遇的盛景,全城的百姓纷纷涌向街道,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最后还是靠官府的人出动才疏通了道路。
方才在苏家发生的事还没在众人之间传来,此刻他们关注的依旧江家迎亲的盛大排场,
那铺天盖地的奢华实在令人艳羡又嫉妒。
苏灵筠端坐在花轿中,听着外头闹哄哄的鼓乐声,人们的欢呼喝彩声,只觉得这一切都离自己很遥远,好像与自己无任何的干系,她的心异常得平静,平静得能够从容不迫地应付接下来依旧繁复的婚礼。
苏灵筠手挽着同心结,另一端连结着江怀谨,两人同步而行,在经过几名贵宾的身边时,耳边传来他们窃窃私语声,好像是在讨论迎亲时发生的事,苏灵筠指尖禁不住一颤。不到一日,这事已经传开了。
苏灵筠浑浑噩噩地在司仪的主导下,与江怀谨拜了天地。
“沈兄,你在做什么?”
沈凛坐在椅子上,身子往下弯,头往上抬,姿势无比的怪异,这在一众礼仪周全的宾客之中极其地显眼,已经有不少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他身旁的好友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沈凛对于他人的异样眼光毫无察觉,ʟᴇxɪ依旧我行我素,“待我看看这新娘子长什么样?”心中不停地祈祷着此苏小姐非彼苏小姐。
他身边的好友一个有本事的都没有,几个月过去了,没一个人能找出那苏小姐究竟是哪家的姑娘,难不成他与苏小姐真的缘悭分浅,这辈子注定不能再相见了么?
他魂牵梦绕了好几月,老天可不能这般戏弄他啊。
“沈兄,你还是别看了,大家都在看着你呢。”一旁的友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伸手把他拽起。
“夫妻对拜了,夫妻对拜了。”沈凛激动地低喊道,“你别拉我,我马上就要看到新娘子长什么样了。”
他的好友见状不由抬袖遮脸,替他汗颜。
不一会儿,沈凛拍着腿叹气道:“可惜了,差一点就看到了。”
第10章
◎“不要……江公子放过我吧。”◎
是夜,新房寂静无声,苏灵筠静静地端坐在喜床上等待着江怀谨归房。
婚礼仪式完成了,从此往后她和江怀谨便是真正的夫妻了,曾经她梦中想象过无数次自己成为他的妻子。
但如今……
夫妻?她唇角浮起淡淡的自嘲。方才江怀谨用如意称挑开盖头,两人四目相对,她在他眼中看到的并不是惊喜,而是冷漠,不耐烦。就算她今日打扮得跟天仙似的,这也不是他想要的,他自然不会喜。
在今早之前,苏灵筠对这场婚礼怀着很大的期待,可这一切都因为程清清的晕倒而毁于一旦,她的心中只剩下难堪、怨恨。
今日之耻,她总归是要讨回来的,苏灵筠眼眸氲了水色,然唇边的笑容却无比的温婉恬静。
“姑娘,您饿了么?不如吃点东西吧。”素竹见桌上的饭菜快凉了,走到苏灵筠身旁,关心地劝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愧疚的原因,从苏灵筠进门开始,江家人对她就一直是百般殷勤周到,怕她饿着,江怀谨刚离开新房去招待宾客,厨房的人立刻就送来了热腾腾,丰富又可口的饭菜,但苏灵筠一口未动,此时的她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
“我现在不饿,待会儿再吃吧。”苏灵筠依旧是先前的话。
素竹知道苏灵筠此刻内心定是无比的难过与难堪,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任何一个新娘子遇到今日的事只怕会气羞得恨不得和男方拼命,可她家小姐表现得太过淡定也太过得体,这让人害怕又心疼。
素竹也不敢在她提起程清清,尽管内心对程清清厌恶透了,此刻也只敢在心底恨恨地骂。
她就知晓那贱人突然向小姐示好根本没安好心,还故意打扮成病恹恹的模样,好在江怀谨面前装晕倒,破坏小姐的亲事,她真是太歹毒了,这老天爷怎么不开眼把她收了去。
她这边在心底念念叨叨着,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她急急忙忙地走到门口去看,见江怀谨被一帮醉醺醺,吵着要闹洞房的宾客簇拥着往新房这边来。
素竹皱了下眉头,不论如何,她都不能再让这些人闹洞房,欺负她家小姐,这么想着就见江怀谨含笑与宾客说着什么,那些人一脸失落,然后勾肩搭背,踉踉跄跄地去了。
素竹见状蓦然松了口气。江怀谨在那立了片刻,才转身往新房这边来。
素竹内心虽对江怀谨有怨言,但慑于他的身份,还是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问安。
江怀谨没理会她,径自入了屋门,至内房门口,就没再走进,他穿着新郎官的大红喜服,高大修长的身躯依旧笔挺挺的,浑身上下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气,那张俊美昳丽的没了方才温润如玉的笑容,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冷酷且狠戾。
苏灵筠看了他一眼,便默默地低下颈项。
若是一般的新郎官早就急吼吼地进新房与新娘子行夫妻之礼了,可这门亲事不如人意,江怀谨不仅没进新房,反而又走了出去。
“姑爷,您这是要去何处?”
素竹诧异地问,江怀谨仍旧对她视若无睹,看着他冷漠的背影,素竹气得直跺脚,新婚之夜他就这么撇下新娘子走了,这让她家小姐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苏灵筠见江怀谨没有进屋,脸色一白,置于膝上的手不觉收紧,把一件新娘礼服都捏皱了。
素竹心中十分着急,走进内房,“小姐,姑爷实在太过分了,奴婢去找薛夫人说理去。”
“素竹,不准去。”苏灵筠阻止道,语气虽是平静,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素竹动作一顿,回过身看向苏灵筠,一跺脚,“姑娘,那该怎么办?”
“等着。”苏灵筠道,面色再次变得平静无波,目光落在灯架上印着囍字的大红蜡烛上。
红烛滴泪,时间缓缓地流逝着。不知过了多久,江怀谨终于归来,他换了身宽松的常服,身上带着淡淡的水汽。
素竹这才知道他去沐浴了,可他为何不提前说一声?说到底还是故意让她家小姐提心吊胆。
他身后跟着几名下人,手上提着水桶,桶内冒着热气,素竹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将水抬到浴室,然后离去。
屋内再次恢复安静。
素竹知道这水是给小姐准备的,就在她以为江怀谨还有几分良心时,就见悠然坐在椅中的人淡声开口:“带着你家小姐去沐浴,我不喜欢睡在身边的人太脏。”
素竹怔住,心中瞬间浮起愤懑的情绪,又担心地看了眼内房,从她这角度能够看到苏灵筠依旧安静地坐在喜床上,垂眉敛目,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素竹收回目光,敢怒而不敢言,她向江怀谨福了福身,进到屋中,“小姐,奴婢服侍您沐浴。”
“嗯。”苏灵筠微微一笑道,江怀瑾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他的话她都听到了,心中虽是难堪,但经历先前种种,她已经能够做到表面淡然处之。
见苏灵筠还笑得出来,素竹既是心疼,又是替她委屈,眼眶不禁红了一圈,担心被苏灵筠发现,她连忙垂下头。
苏灵筠沐浴了身子,回到新房,坐在妆台前等着素竹来给自己梳头,却听得“砰”的一声,吓得她一扭头,便对上江怀谨幽沉的目光。
素竹被他关在了外边。苏灵筠心口一紧,忍着不安,定定地坐在圆凳上,在那迫人的暗影罩过来时,她佯装镇定地抬首:
“江……夫君……”苏灵筠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打横抱起,她一惊,忙道:“我自己会走。”
江怀谨没有回应她。
苏灵筠僵硬地任着他抱着,没敢挣扎,带着压迫性的男性气息密密地包围着她,让她不禁想到了那天在马车上发生的事,一股恐惧的感觉逐渐浮上心头,但如今两人已是夫妻,她没有理由再拒绝他的亲近。
身子被重重地甩在绣褥上,上头的莲子红枣硌得她后背一阵阵发疼,但她连疼都来不及喊,因为很快,陌生沉重的气息朝着她压来。
她手脚僵硬得不知往何处般摆,男人以手臂与胸膛将她禁锢在狭小空间,她感到局促不安,黑暗中看不到对方的神色,只觉得有柄刀子抵着自己。
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穿透她的耳:“把你的腿拿开。”
苏灵筠闻言心一怵,连忙松开他,方才她被他吓到了,下意识地并拢双腿,却不想他人在中间。
男人的大手似狼爪毫不留情地探来,像是要把她的心子捣出来。
苏灵筠很害怕,她觉得自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被那凶戾的大刀一寸一寸地切割。
当眼睛适应黑暗,她的目光蓦地撞进那双深眸中,其中泛着冰冷狠戾的光芒,苏灵筠从未体会过这种可怖的感觉,若不逃离,她会死在他手上,她脑子里回荡着这样的念头。
“不要……江公子放过我吧。”苏灵筠顾不得什么知书达礼,顾不得母亲叮嘱的一切,只想逃离他无情的挞伐。
当她挣扎着抽身时,男人伸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又狠狠地冲撞上来,仿佛想要了她的命。
苏灵筠面色惨白,也明白了江怀谨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她认命地停止挣扎,趴伏在绣褥上,伸手紧紧地拽着面前的围栏,咬牙紧忍,再也不发出一声求饶。
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中,像是玉山倾倒身上,而后又蓦然一松,她大约是从死里逃生了。
第11章
◎“娘子真是体贴。”◎
沈凛喝得醉醺醺地,夜半三更才回到家,刚躺上床,就却被其父亲叫了过去。
他踉踉跄跄地来到父亲的房间,刚跨门槛时,迎接他的就是一茶盏盖,他虽在醉中,但手脚依旧麻利,他飞快地闪躲到一旁,头才没被砸出一血窟窿来。
沈凛酒虫子都吓没影了,惊魂未定地嚷嚷道:“爹,您脑子糊涂啦?您这是要谋杀亲儿啊?”
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约摸四五十岁的模样,两鬓斑白,面庞凝着愠色,显然气得不浅,只听到他厉声道:“你ʟᴇxɪ自己说说,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沈凛喝了许多酒,这会儿脑子有些糊涂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他搓了搓脖子,“爹,我想不起来了,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看着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沈父一口气险些上不去,大喝道:“你在江公子的婚礼上大喊着要什么苏小姐,苏小姐是你的,这些话你还记不记得?”
沈凛经父亲一提醒,猛然间想起全部事情经过,他有些诧异,他不过就说了几句,后面还被好友捂住了嘴,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他爹的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