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声音放缓:“家世确实是没有很门当户对,一开始恐怕除了你小姑,我和你母亲还有陆老先生都不太同意,北京城想嫁给你的家世好的姑娘可不少,我估计你以你这性子都瞧不上。其实这姑娘家世算不上太差,而且学历好,工作也体面,面貌姣好,看着就端庄大方的,最重要的是性子稳妥。”
陆浔之姿势松散躺在沙发上,一听这话,失笑:“您见都没见过就知道人性子稳妥了?”
老太太掩唇一笑:“就昨天,这姑娘上公开课呢,我让人全程直播给我看了。”
陆浔之伸手从桌上捻了颗葡萄扔嘴里,说话时眉梢含着笑意:“您这是以权谋私。”
“浔之,你父亲现在虽然调任上海了,但他一直都想你能好好留在北京,就听姥姥的话,找个人先安定下来好么? ”
......怎么来来去去都是这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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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芝宜休假回北京最开心的人莫过于纪荷了,她早早就定好晚上吃饭的地方,西城那边,在四合院里的私人菜馆。
纪荷没想到芝宜还带了‘家属来’,她放下茶杯微笑起身:“宋老师,好久不见了。”
宋尧,曲芝宜分分合合的男朋友,曾是她们大学外语系的老师,后来辞职自己做起了外贸生意。
宋尧温和笑道:“好久不见。”
曲芝宜从洗手间回来,有点闷,她把外套脱下,宋尧很自然地接在手上。
纪荷看着这一幕略有几分晃神。
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得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拥有爱意浓厚,不管怎么吵怎么闹都无法分开的爱情。
“别喝冷的了。”宋尧夺去曲芝宜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中的冷饮,把桌上的热茶给她。
曲芝宜不太乐意地蹙了下眉,但还是老老实实喝了那杯茶。
纪荷觉得这俩人就是注定的一对,芝宜性子冷傲的北方姑娘,宋尧温润如玉的江南公子,一冷一热再合适不过了。
吃完饭也不过才八点,时间还早,三人坐着喝茶聊天。
聊天途中纪荷离席去厕所,其实是想去买单,服务员却告知单已买,她以为是宋尧,便问了句。
服务员微笑道:“是陆先生。”
“陆先生?”纪荷微拧眉,一时没反应过来陆先生会是谁。
“是的。”服务员掌心向上朝着纪荷身后的方向。
纪荷扭头,一眼看到陆浔之。
红墙黛瓦,院内最左侧的包厢窗户敞开,里面坐着两男一女,其中夺目出挑的男人独自坐在一侧,神色淡淡听着对面两人讲话。
暖色灯光下映出陆浔之棱角分明的硬朗轮廓,纪荷心尖儿一颤动,差点就要抬脚走过去。
她迅速稳住心神,走到一旁,拿出手机给陆浔之发信息。
――陆先生,听服务员说是您帮我付了钱。能给我个卡号,我把钱给您转过去么。
发送完毕,纪荷攥紧了手机。
陆浔之收到信息时正巧在看江竟发来关于怀柔那块地的资料,他退出文档,点开了信息,旋即往窗外投去一眼。
人就站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浓浓书卷气却又不失女人味,穿了件针织开衫,内搭着深色牛仔衬衫,下半身是黑色长裤,脚踩帆布鞋,很休闲很年轻的装扮。
她确实是比自己小了几岁,这个年纪就被家里逼着结婚。
她愿意吗?他突然感到很好奇。
不多时,纪荷收到回复。
――等我会儿。
纪荷疑惑抬眸,就见陆浔之似乎在和对面的人说了什么,随即捞起身旁的黑色夹克往外走。
夜色里,寥寥一道身影径直往纪荷这边走来。
她依然是礼貌地同他打招呼:“你好,陆先生。”
陆浔之微一颔首,夹克搭在臂弯里没穿,身上只有单薄的衬衫。
他提出送她回家,并礼貌询问:“可以走了吗?”
纪荷看着那张脸,鬼使神差应了声“好”,“麻烦等我一下,我得去和朋友说声。”
陆浔之点头。
在纪荷转身时陆浔之往外走,守门的服务员替他打开门,出去后斜倚在墙边吸烟。
过没多久,温婉清脆的嗓音在喊‘陆先生’。
声音不大,恰好能听见。
陆浔之掐了烟,走到门口,女人瞧见了他,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那刻,陆浔之明白,纪荷对于和他结婚这件事,一定不排斥。
车是司机在开。
纪荷同陆浔之一起坐在后排,从上车后他就闭起眼头靠向椅背。
他不作声,她也沉默。
陆浔之应该是饮了酒,车厢弥散着淡淡不刺鼻的酒香。
纪荷往车窗外看,即将到小区门口时才开口:“陆――”
“叫我名字吧。”男人突然出声打断了纪荷。
她扭头看陆浔之,他面色无波,眸色深浓。
心脏怦然。
“陆浔之,”她笑,轻声轻语,“还是浔之?”
陆浔之也看着纪荷,淡淡道:“你怎么方便怎么来。”
纪荷顿了下,不想再矜持,就问:“你今天怎么也在那边吃饭?”
陆浔之说:“南方的朋友来这边玩儿,想吃点正宗的北京菜,又不想去太远。”
纪荷想起陆家就在西城,她家不在这个区,平时会去朝阳和海淀还有东城,唯独西城来得少。
下车前,她还是没要到陆浔之的卡号,陆浔之说下次请他吃饭就好。
车门打开,纪荷双脚踩地,朝替她开门的司机道了声谢后,转身看向车里的男人。
“今晚麻烦你了。晚安,浔之。”
车门关上,纪荷步伐轻快地往小区里进。
司机祝伯回到车里,往后视镜看了眼,发现他家少爷的视线是看着那位姑娘离去的方向。
祝伯等纪荷的身影看不见了,才问:“浔之,回西城吗?”
陆浔之收回视线,“嗯。”
朋友还被他丢菜馆里呢。
纪荷原以为下次再见到陆浔之或许又要隔个几天,没想第二天晚上就遇上了他。
第6章
这天是周五,曲芝宜抛弃男朋友约了纪荷去逛街。
宋尧给了芝宜一张不限额的信用卡,并告诉她想买什么都无需考虑价钱。
“你说他这是不是在包我?”
纪荷一听这话,嘴里的咖啡险些喷了出来,“脑洞有点大啊你。”
这俩人刚在一起时,宋尧还是个一天打几份工的小伙子,住学校职工宿舍,吃食堂里最便宜的菜,而芝宜家里是开家具厂的,早已经实现了财务上的自由。
逛完街,她们在商场顶楼的法式餐厅吃晚餐。
结束后曲芝宜说最近压力大想去玩玩,便带着纪荷去了家比较隐蔽的酒吧,据说那里的气氛特别好。
那家酒吧下了出租车还要绕几条巷子才能找到。
到了门口,里面灯红酒绿,音乐震得心脏直跳,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从里头走出来。
纪荷看了眼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安心,忙拉住兴致冲冲的芝宜,“要不我们回去吧,你要听歌我给你唱。”
曲芝宜挑眉:“得了吧,你就一年来这么一次还忧这忧那的,况且这里很安全,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任何危险。”
纪荷不想扰了芝宜的兴致,便没再说话,跟着她穿过喧闹的人群直达吧台,这一小段路纪荷几乎耳鸣。
“嗨,两杯莫吉托。”
才点完酒没多过多久,就有俩男的端着酒过来搭讪,模样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看着轻佻不讨喜。
曲芝宜看纪荷一眼,意思是你觉得怎么样?
纪荷扯了扯唇,曲芝宜了然,一把揽住她,还亲了下纪荷的脸,对那俩男人说:“哥们,抱歉啊,我俩是一对。”
俩男人神色变得尤为复杂,没维持住绅士风度,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曲芝宜冷哼:“什么表情,瞧他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等会儿姐们再给你物色物色。”
纪荷笑笑,继而严肃警告:“我只陪你来放松心情,其他的一律免谈。”
“曲芝宜?”一道尖细的嗓音在这时插了进来。
纪荷循声看过去,是位妆容精致的漂亮女人,细长的指尖上夹着根烟,姿态妖娆妩媚。
曲芝宜在看见对方时也感到惊讶,这个人曾是她在北京某星级酒店的同事。
“露米,好久没见了。”
后来露米邀请她们上了五楼,那里有间私人酒屋,里面宽敞且装修奢华,放着轻慢的音乐,吧台几个衣冠楚楚的人正喝着酒,看着像是小型酒会现场,屋内还有供娱乐的台球桌和牌桌。
露米说来这里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公子千金,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只要别太招摇,没人会注意到她们。
纪荷进来后便想着会不会在这里遇到陆浔之。
期间宋尧来了次电话,曲芝宜当时正和人打着牌不方便接,便让纪荷给接了。
纪荷硬着头皮扯了个慌,说芝宜在她家厕所里呢。
电话那端的男人笑了声,“嗯,让她少喝点,你俩都少喝点,结束给我发个信息去接你们。”
果然不适合撒谎。
纪荷尴尬的把电话还给芝宜。
她坐回沙发上,看了眼光线半明半昧的角落里,那边似乎坐着有人,时不时会有面露恭维的人端着酒过去。
收回目光时无意间与吧台坐着的一男人对上了视线,对方眼里兴味十足,唇边勾着笑。
纪荷移开眸子,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她打算去曲芝宜那边,没想男人已经走了过来,两只手都拿着颜色不明的酒。
“怎么坐这儿,不玩么?一个人来?”男人问。
纪荷摇头,指了指在打台球的露米,“一起来的朋友在那边。”
男人望过去,瞧见是认识的露米,挑了下眉,接着把酒递到纪荷面前,“喝点?”
纪荷抿唇,用力吸了下鼻子,略带抱歉地笑笑:“最近感冒了,出门时才吃了头孢,喝不了酒,抱歉。”
她不知道这种伎俩在酒吧可不少见,男人顿时笑得古怪,往纪荷边上一坐,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肩靠着的椅背上,“喝不了?”
他低头往纪荷身上一嗅,“那你这味道都是沾到别人的?你要说你来亲戚了喝不了说不定我还能放过你。”
纪荷蹙紧眉,站了起来,想走,手却被忽然一拽,整个人跌回了沙发。
她在慌张中叫了声芝宜,但曲芝宜明显没听见,而且屋里的音乐忽然换成了震耳欲聋的摇滚。
男人是圈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就没遇过不喝他酒的女人,纪荷的无视显然是激怒了他。
他正想把跌回来的人摁住,右脸就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砸了下,眼角瞬间冒出了血珠。
纪荷趁机从男人禁锢中挣脱,起身看也没看就往前面就跑,走出没几步,腕骨被一只干燥有力的手握住。
“先别走。”
纪荷惊了下,抬起头。
被砸懵的男人缓回了神,愤然扭头,正要发飙,却在看见陆浔之时吓得失了声。
陆浔之视线从纪荷脸上掠过,停在男人身上,眼梢冷冷挑起:“阿竟,去拿几箱酒来。”
“行嘞,冯二少既然这么爱喝,这回就一次给他喝个饱。”江竟人畜无害回了句。
冯响惊得脸都白了,随意抹了把湿润的脸,颤巍巍站起来,整个人都被吓得口齿不清:“陆,陆哥,你和这女人认识的啊?”
陆浔之勾起唇角,眼里却毫无笑意,“我的人,你说呢?”
纪荷怔了怔,心几乎要从胸口跳了出来。
冯响一听腿都软了,他跌坐在地上,手勉勉强强撑住沙发,余光里看到江竟让几个人搬着酒走了过来。
他惊恐地吞了吞口水,抬眸去看周身寒气的陆浔之,一声求饶都不敢说出口,只能是苦哈哈地自认倒霉。
曲芝宜赢了局,边欣赏赢回来的葡萄酒,边扭了下头,郝然瞧见几个男人和纪荷站一起,她的脸色大变,什么形象也就拔腿跑过去。
“纪荷,没事吧?”曲芝宜挤开其中一个男人,说话间认出了站着的高大男人是陆浔之。
纪荷手还被陆浔之抓着,她摇摇头,“我没事,别担心。”
露米是在厕所听到这儿发生的事的,忙赶了过来,冯响此时正被人摁肩掐嘴地灌酒,再看着被陆浔之牵着的人,她一整个大震惊。
她前同事的朋友居然和陆浔之有关系?!还有就是这冯响怎么偏偏动了陆浔之的人。
露米脸露难色,想为冯响求情,但估计无用功。
就拿去年来说,有个不长眼的摸了下江竟女伴的屁股,听说当晚就被人打个半死不活进了医院,对方的人还偏偏不能拿江竟怎样。
更何况他们这帮公子哥里,没有哪个人能凌驾于陆浔之地位之上,人人都忌惮他三分。
碰上了,就认命吧。
纪荷二十五年来都规规矩矩的,哪碰过这种场面啊,看着被灌得面色苍白的冯响,有些不敢看,她转过头去,不料撞入了双淡漠的眼睛里。
“他......”她欲言又止。
那酒很烈,还这么多箱,她是怕会出人命。
“这几箱酒能解气吗?不够再加。”陆浔之问得漫不经心,明明一眼就看出了纪荷心里的想法。
这时冯响没忍住,难受地把酒给吐了出来。
“不,我怕他吃不消,能不能......”纪荷忙垂下眸子,心里又慌又乱,一边担心会出事一边又怕陆浔之会觉得自己圣母。
陆浔之勾了下唇,松了捉住纪荷的手,往前走了几步,从烟盒里抖出根烟点燃,站在冯响边上吞云吐雾。
曲芝宜凑到纪荷耳边小声说:“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吧。”
陆浔之忽然弯下了腰,指尖夹着的烟用力摁在了冯响右手上。
烟头烫得冯响鬼哭狼嚎了声。
纪荷绷紧唇,手有些抖。
陆浔之敛眉起身,语气平平:“阿竟,点到为止。”
“得嘞。”江竟扬眉应道。
其实这话说不说江竟也知轻重,他明白陆浔之这话说给谁听的,不就是想让那人心安嘛。
得,陆公子还挺上心。
宋尧赶来把曲芝宜给接了回去,江竟没多久也下了楼,说了句‘那孙子估计得醉个几天才能醒,就醉了,其他一点事儿都没’就走了。
纪荷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安稳落地,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替她出气的陆浔之把自己的声誉给搭上。
陆浔之往身旁人脸上看一眼,淡道:“吓着了?”
纪荷顿了下,说:“我不知道就因为没喝他的酒会把事情引发到这个地步,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或是对你造成了什么影响,我这辈子都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