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做,既能避免将来万一警察盯上了自己,打消自己作案的嫌疑。更让舒婉婷感到兴奋的是,她利用的时间证人就是负责这个案子的法医。一个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被自己愚弄,想想就让她肾上腺素飙升,连昼魇也十分满意。
不料宋悠悠和贺天明因为莫琪而发生了争执,没有到会所里做美容。于是舒婉婷便改变计划,找上门去,如法炮制。
舒婉婷离开贺天明家去绝色的时候,宋悠悠从催眠中醒来,看到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六点半,实际是凌晨十二点不到。然后舒婉婷对宋悠悠进行了二次催眠,把宋悠悠的闹钟设置为第二天早上八点半。
这样等到闹钟响起来,宋悠悠会认为自己从六点半到八点半多睡了两个小时。日后万一警察找上门来,宋悠悠就是自己的时间证人。
做完这一切,舒婉婷如常到绝色里准备作案。不多时她锁定了当晚的下手对象,却在走出绝色的时候,看到了正在门外逡巡的贺天明。
舒婉婷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有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去贺天明家的时候,宋悠悠说贺天明有事回贺家大宅了。
但是现在自己却在绝色看见了他,说明要么是贺天明撒谎了,要么就是宋悠悠想掩饰些什么。无论是哪一种,一旦贺天明在八点半之前回到别墅,就有可能让宋悠悠提前醒来。
而宋悠悠回忆起曾经在并不存在的六点半,目送着舒婉婷出门,一定会发现其中的破绽。眼见贺天明心事重重地往绝色里面走进去了,舒婉婷心中又生一计。
她放弃了已经选好的猎物,决定把手伸向贺天明。这样既能让自己的时间证人依旧有效,杀一个法医的未婚夫,这个目标也更让她感到兴奋难耐。
就这样阴差阳错的,贺天明成了第五个猎物,死得惨烈。
“为什么只有贺天明一个人的手,是活着时切下来的?”
舒婉婷低头笑笑,“贺天明好像不是成心去绝色里找乐子的,就是没头苍蝇乱乱转进去的。他心神不宁,我又画了完全不同的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我就是舒老板。我很容易就把他带到了我的地方,几杯酒下肚,我才发现他不是出来寻欢的,只是想找个人陌生人随便喝喝酒聊聊天。他无意和我发生风月,但他讲出来的故事依然是一个渣男的故事。贺天明对我没有色心,加上喝的酒实在太多,催眠效果出现偏差,我动手的时候他只是醉了,却还有意识。我一刀下去,他下意识拿手来挡,手就被我砍断了。我一看正好是右手,也省了我分尸的力气,后来就直接邮寄给了宋悠悠。”
“而你把人手寄给宋悠悠,也是一石二鸟。你知道了贺天明和莫琪的事,一定也想到了贺天明一出事,宋悠悠会成为重点怀疑对象。警方调查的时候,宋悠悠会说出你是时间证人,那么实际上反过来,她无形中也成为了你的时间证人。你和芳芳关系如此密切,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先入为主认为你没有作案时间,我们也不可能不怀疑你,给了你再对陆泽言下手的机会。”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陆泽言真的是故意送上门来做诱饵的。”舒婉婷看着霍子心,似乎有一丝同情。“虽然在绝色见到他的时候我有过短暂的犹豫,但是霍大队长的男朋友,这么令人兴奋的猎物,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啊!哪怕是玉石俱焚,我也要吃上这一口。”
陆泽言这个蠢货,这样的弱鸡身手,就以为自己能够战胜可以有几幅面孔你个的蛇蝎杀手。但如果不是他的“愚蠢”,霍子心可能也真的没有证据,能够抓住舒婉婷这个真正的凶手。
“还有一个问题。”霍子心慢慢地说,“芳芳挟持你那天,你故意在我们面前赤身白条,你浑身上下我看得清清楚楚,芳芳有昼魇的标记纹身,但是你身上并没有。这是为什么?”
“你确定你看过我所有的地方了吗?”舒婉婷媚眼迷离,“你想看的那个标记,在这里——”舒婉婷的目光从上一路往下游走,落在大腿中心。
“你还想看吗,霍大队长?”
第39章 陆泽言的隐秘
结束了对舒婉婷的突审,霍子心风驰电掣地赶到医院,陆泽言正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连接在他身上的监控仪器,正平缓而规律地闪烁着。
陆泽言的父母在国外还没有得知消息,替霍子心守在手术室外的,是穿着病号服的宋悠悠。
“病人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但是如果能够在48个小时内苏醒,这个人救回来就很有希望。”医生如是说。
万幸,他一脚都踏到了阎王爷的地界,又收了回来。
陆泽言没有来得及按下身上的报警装置。是霍子心也猜到了真正的凶手是舒婉婷,通过排查芳芳生前的行踪,在茫茫人海里锁定了舒婉婷的踪迹,在千钧一发赶到案发地。
霍子心赶到背后一阵阵的冷汗。失去的滋味,她还记得那么清楚。不管回忆已经走出了了多远,都是冲撞在她心头的利刃,让每一次脉搏都被刺得刻骨铭心。
她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假如她猜错了舒婉婷作案的地方,假如她赶到的时间再迟了一秒,会是如何。
宋悠悠回头看见了霍子心,立即追了上来。“说凶手抓到了,是舒婉婷?那贺天明呢?”
宋悠悠的眼睑上还挂着泪痕,不知道是为贺天明还是陆泽言哭过。流产以后,宋悠悠经历了一个医者不能自医的全过程,终日都在起伏不定的情绪和自怨自艾中辗转反侧。
云哲按霍子心的吩咐,放下手头的工作到医院陪了她两日,专业的心理咨询也没用特别好的作用。
霍子心不知道如何作答,刚一抬头想转移下话题,围在身边的马克颜筱晴他们一哄而散,都不敢告诉宋悠悠事情的真相。
霍子心目送着护士把陆泽言推向病房,把高度紧张的宋悠悠带到医院的天台上。从霍子心凝重的神情里,宋悠悠已经猜到了结果,身体忍不住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霍子心点了两只烟,一根递给了宋悠悠,“来一根吧。”
宋悠悠颤巍巍地接过来,却怎么也递不到嘴里去。霍子心轻轻捏住宋悠悠的肩膀,很艰难地说,“舒婉婷说,贺天明在死前处于半催眠的状态,说了一些潜意识里的呓语。”
“他说他相信自己不会得艾滋病,他不想再去找莫琪,因为知道见了面又是无休无止地纠缠。他一定会跟莫琪划清界限,改掉自己身上公子哥的恶习,给你一个干干净净的婚姻。”
“只是他不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了。”
一阵狂风吹来,半截烟蒂从宋悠悠的手中滑落,飘向黑夜的深处。那微弱的火光只在夜色里沉浮了一下,变坠入永夜里,再也看不清了。
——
陆泽言从昏迷中醒来。黄昏的霞光打在霍子心身上,她实在是太瘦了,趴在床边,背上的蝴蝶骨凸了起来,坚硬清隽。
陆泽言的手指刚一抽动,霍子心就已经醒了过来。她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你不要动,我去叫医生。”
他却不肯,蜷起一根手指头勾住她的手指,微弱地说,“不许叫,我不想有别的人来打扰我们。”
霍子心刚想要把他的手甩开,只见他手指牵动了伤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痛楚。霍子心心里一软,揉着酸疼的脖子坐下来。“好吧,容你吹嘘你的破案如神五分钟,然后我就要叫医生来看看你了。”
“舒婉婷招了吗?证据都落实了?”
“嗯。”霍子心点点头。“你既然怀疑舒婉婷才是真正的凶手,为什么不通知我,却想出这样的蠢念头。我们破案虽然是可以拼命,不是像你这样送命。”
“我只是一种直觉,你说的那个芳芳,看起来有很充足的杀人动机和杀人条件,却总觉得不是昼魇真正青睐的人。我怕我自己估计错了。”说完这许多话,陆泽言必须休息一下。
“而昼魇在这个案子的目的,是向警方挑战。一旦我们不能坐实凶手的罪名,让她不能被起诉或者是侥幸逃脱了,这个挑战都不算失败。《昼魇的世界》里有超过一万名玩家都参与过人体快递案的投票,一个凶手倒下去了,还有无数的继任者可以补上。我们真正要打败的人是昼魇,不是某一个凶手。舒婉婷只是昼魇的一个分身,我们必须亲手抓住她,这才能证明,这一回合输了。这一轮游戏也才能叫停。”
霍子心努努嘴,“陆少爷引以为傲的美男计,没想到会遇上这个坎儿吧?人家并没有为你的美色所动,往你身上捅刀子可是毫不手软。”
“你这是承认我的美色呢,还是吃醋了?”
霍子心站起来,“我要去叫医生了。”
陆泽言再一次勾住她,拽着她的手晃了两下,“你坐下来,我有十分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有什么事等你出院了再说。”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去美国做什么吗?我现在告诉你。”
陆泽言黯黯地咳了两声,心电仪上的曲线出现了波动。“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我接近你,其实是有目的。”
霍子心紧绷的身子松了一松,陆泽言的手指也顺着床边滑落了下去。
“我的父亲陆鸣,是国内最早的有过海外深造经历的犯罪专家。你上次问我,我说我的亲生父亲已经死了,其实他只是失踪了。二十年前,他被怀疑和轰动国内的一起连环杀人案有关,随后他就抛下我和我母亲消失了。有的人说他死了,有的人说几年后在美国曾经见过他,再往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我在纽约警察局工作那几年,也是为了想寻找他的线索。
“说下去。”霍子心身体回到了座位上,如血的残阳照在她脸上,眸子里有两颗红彤彤的火种。
“我在美国盘桓了几年,查不到有关他的任何讯息。在检索信息的时候我发现,十年前风城发生的十二起连环杀人案,从犯罪手法和规律上,都和我父亲牵涉的那几起连环案高度相似。那个时候,我妈已经在几年前带我搬到了风城居住,我就有了一个猜测——这十二起连环案,和我父亲有关系。”
“有可能是,你父亲回到了国内,潜伏在风城你和你母亲身边,再次作案。也有可能,昼魇是另一个人,但是和你父亲有关系,又或者是在模仿你父亲作案。”霍子心移回目光,飞快地说,“你在云岛案中查到了什么?”
陆泽言没想到她的思路会这么快,楞了几秒。
“你从云岛回来后突然就去了美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在郑霖宇的电脑记录中,发现他曾经频繁地登陆一个国外论坛,在上面和人互动。而他回复的内容都是乱码样字符串,但我想郑霖宇不是这种无聊的人。我破解了之后发现那些字符串是一种密码,编译后得到的结果是,郑霖宇曾经和一个人讨论过犯罪的问题,那个人建议他去下载《昼魇的世界》这个游戏。”
“然后你查这个ID,得到了什么结论?”
“那个ID曾经在优胜美地出现过,正是和郑霖宇交谈的那段时间。而优胜美地,小时候我爸爸带我读地理读本时说过,那是美国最漂亮的地方之一——我觉得他还活着,他可能去了优胜美地,同时和这个杀人游戏有某种联系。”
“既然是和昼魇连环杀人案高度相似的案件,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们局里面也没有这样的资料?”
“年代久远,案发地也不在风城,那时的卷宗又没有联网,很难查询。更何况,一个优秀的犯罪专家是此案的嫌疑人,这是当时有关部门的禁忌,鲜少被提及。”
如此一来,如果陆泽言的父亲陆鸣确实还活着,又确实和昼魇有关,甚至就是昼魇本人。那眼前这个刚刚以命相搏替自己破案的人,就是杀死林琛的凶手的儿子。
霍子心在生死边缘游走多年,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情况。她想了想,终是说,“这个案子没有定论,包括你父亲的生存状况也还是一个谜题,我们之前也不是很熟,出于自我防御你没有一开始说出实情,我觉得可以理解……”
“我父亲失踪十年后我妈妈申报了失踪,从法律上来说,他确实是死了。我所说的欺骗你,并不是指这件事。”
陆泽言的声音急促了起来,透露着不安和紧张。“我回到风城,急于在我爸爸这件事上打开突破口。这时候为了应付我妈和我继父,毕羽介绍你和我假相亲。当我发现他介绍的是你,可以接触到昼魇一案的核心信息,我就决定主动接近你,帮助我尽快破案。”
霍子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啄了一下,钝钝的,过了一会儿又感觉到疼。
在破案上她天赋异禀,可以说是一种本能。在感情上,自己却是雾里看花,分辨不了情意真假。
“既然如此,反正我们现在也是合作关系,不影响一起查这个案子,你又何必说出来?”
“因为我再也不想瞒下去。”陆泽言颓然道,“因为我已经真的,喜欢上了你。”
“我现在说你可能也没法相信——在云岛上我第一次说我要追你,我就是认真的。”
“霍子心,虽然人家都叫你心爷,你也真的一点女人味都没有。虽然我知道你心里有别的人,但我真的喜欢你,很认真的那种。”
“对不起。”陆泽言说出这三个字以前,霍子心已经呼一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夺门而出。
——
“我再说一遍,我坚决不同意给舒婉婷做精神鉴定的申请,她没病,具有完全的行为能力,她必须为自己的行为受到法律应有的惩罚。”
宋悠悠冷冷地说着,把霍子心的申请书扔了回去。
舒婉婷在接受了霍子心的审讯后不久,行为举止出现了异常的情况。
霍子心赶到拘留室的时候,看见舒婉婷趴在地上,四肢弯曲着地。姣好的面孔变得扭曲,红红的舌头伸出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挥发着热气。
见到霍子心出现,她脸上浮出无限惊喜,开口却不是人的声音,化作一阵汪汪汪的狗叫——她分裂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人格,她似乎把自己当成了那只死去的小黄,再也不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
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让霍子心感到十分难办。一方面如果舒婉婷疯了,她将失去和昼魇之间唯一的连接,这条线索又断了。另一方面,从各种情况看来,舒婉婷确实是疯了。
按照正常程序申请精神鉴定,一旦确认了她作案时精神失常,舒婉婷就不会得到一个杀人犯应有的惩罚。
果然,这样的结果,宋悠悠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你不要被她骗了。她对昼魇绝对忠诚,不希望你再追查下去。她杀了人想脱罪,装疯也是最好的借口。我以我的专业程度保证,她绝对不是精神分裂,不需要浪费社会资源来做精神鉴定。”
“悠悠,我明白你的心情。死的人是贺天明,我和你一样想让凶手受到应有的处罚。但法律就是法律,我们不能假公济私。”
“你以为,我是为了替贺天明报仇,故意不给舒婉婷做鉴定?!”宋悠悠又急又气。“既然你怀疑我的职业操守,那我们请个别的专家来介入吧。”
宋悠悠打给毕羽,脸色阴沉,“老毕,联系云哲来一趟局里,让他帮我们霍大队长瞧瞧,舒婉婷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