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垂眸都能瞧见她肚脐眼了，那里嵌着颗小巧银钉。
虽然大家都是女人，高金花还是莫名脸烫，忙扯住女儿的袍带给她重新系了个结：“都说了你多少次了，好好穿衣服啊。空调开那么冷，又穿那么少，肩膀和肚子都不能受冻的！”
游栀不以为意，语气敷衍：“好好好，知道啦――”
“左耳进右耳出的……快去洗个澡，我去叫你姐起床。”
游虞睡觉有带降噪耳塞，高金花再敲了几次门，还是等不到回应。
心里无名火轰地往上飙，她也顾不上注重隐私了，直接捏门把一转，开了游虞的房门。
这门锁坏很久了，一直没修。
房间昏暗，室外机轰隆声响。
空调温度很低，靠墙的单人床上，有人睡得蜷成一团。
而一床空调被则不知何时被她踹到了地上。
她估计是真觉得冷了，手往后迷迷糊糊地瞎摸索，划拉了几个来回，摸不着东西，又收回去手抱在胸前，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
高金花气笑了，拾起被子，直接兜头盖脸摔到游虞脑袋上。
游虞从睡梦中惊醒，蓦地坐起身，扒拉下被子惊恐大叫：“谁、谁？！”
“谁谁谁……你老母啦！快起来！都十二点了！”
高金花甩她一个眼刀，走到床边，“唰啦”一声扯开全遮光窗帘。
游虞近视，抓来枕头边的眼镜戴上，被突然灌进来的阳光扎得眼珠子泛酸。
她哀嚎着再次倒下，拉了被角捂脸上：“我昨晚四点才睡……你让我再多睡一会儿嘛……”
“不行！让你再睡下去，你连中午饭都能不吃！作息乱七八糟！”高金花一把把被子扯开，直接就朝女儿屁股上甩了个巴掌，“你们这些小年轻，已经整天不吃早餐了，现在还变成一天只吃一顿饭，以后就知惨！”
游虞大叫：“痛！！”
“废话，不痛不长记性！”高金花毫不客气，又隔着被子打了一下她的大腿，但这次力气小了很多，“赶紧起来，我给你炖了鱼胶的。”
游虞不情不愿：“知啦……”
等母亲离开房间，游虞摸来枕头下的手机。
点开备忘录，里头有她昨晚熬夜码的两千多字。
昨晚睡前看着写得还行，但现在睡醒再看，只觉得这里不通那里不顺。
想推翻整章重写。
她有本小说连载了一个多月，囤稿已经用完了，目前是隔日更新。
数据一般般，和她之前其他作品连载时相比淡一些，但有一批固定追更的读者，反馈互动比较频繁，只要她有更新，评论区里基本是热热闹闹的。
最近她有点儿卡文，后续大纲被她重捋了一次，可每天码字还是跟挤牙膏似的。
有的时候大半天她只憋出来几百字，还总觉得写不到点子上，担心让读者觉得她在水文。
游虞琢磨着哪一段要删，哪一句要添，哪个词儿能改得更好。
时间不知不觉又跑过去一些，直到楼下传来老妈的暴怒狮吼，她才下了床。
从小就住的这栋小矮楼有些年岁了，能用的厕所只有一个，里头水声哗啦。
游虞敲了两下门，过了会儿，听见水声小了，她才开口：“阿妹，你快洗好了吗？”
游栀在里头回应：“我门没锁，你直接进就好啊！”
在游虞去上大学之前，她和游栀住一个房间，睡上下铺。
游栀从小长得快，所以她俩虽然相差三岁，但身高接近，衣裤鞋袜常常混着穿，有时一时不注意，连贴身小背心都会拿错。
以前家里小孩多，每天早晨起床后都要排队轮着用厕所，要是时间着急的话，三姐妹还得挤在一块儿，她刷牙，她洗脸，她蹲坑。
但现在不是小时候了，游虞总觉得有些距离，还是需要保持的。
她隔着门喊：“没事！你慢慢洗，我等一等就好！”
说完过了不到半分钟，门那边没了水声。
很快，门从内被拉开。
游栀围了一条浴巾在身上，手里拿着另一条擦拭湿发，懒洋洋道：“我洗完了，厕所你用吧。”
小妹一直有在健身，身体和皮肤状态都很好，光是一双长腿都让游虞移不开眼。
不知是因为睡得好还是因为洗了个热水澡，游栀精气神满满，完全看不出昨晚半夜三点才回家。
游虞羡慕道：“年轻个几岁就是不一样啊，那么晚睡，却不长黑眼圈，连水肿都没有。你看看我，睡前喝多半杯水，脸就肿成猪头。”
游栀笑：“这就是我美黑的好处喽，黑眼圈再重也能盖得住。”
这几年主流审美逐渐多样化，游栀迷上了小麦肤色，专程去做了美黑。
她的五官在健康肤色下被衬得更加狂野生动，皮肤自带光泽，性感无比。
牙刷震动，游虞含着满口泡沫，呆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和游栀不同，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长时间熬夜让她眼下挂着淡淡的青。
一双黑眸此时无神嵌在脸上，就像丢在阁楼角落里的沾灰玻璃球。
头发压变形了，及肩的发尾胡乱翘着，发顶也是乱糟糟的。
身上 T 恤宽松得看不出身材，胸口处有昨晚宵夜吃烧烤时不小心沾到的污渍……
游虞嫌弃地对镜摇头。
连她都看不下去自己现在这模样。
慈悲为怀的老天爷啊，求求你，拜托你。
你可千万别让我在这种状态下偶遇我的前夫。
要不然以我现在这模样，让他瞧见了，他肯定会在心里大笑三声，无比庆幸和我离婚了的这件事吧？
第005章 炖鱼胶
游虞洗漱完下楼。
餐桌上摆着一盘点心，游栀坐在桌旁，高金花在厨房。
游栀换上衣服了，吊带背心和短裤，只剩浴巾裹在头发上。
手机平放在桌面，她只用右手食指敲着九宫格，长甲上的粉红钻饰大且闪。
虽然只用一指，但她打字速度飞快，指甲尖轻触手机屏幕，“哒哒”声很是清脆。
游虞问她：“下午你得去工作室吗？”
“要的，今天档期都满了，从两点到晚上九点。”
工作号里客人发来的信息不算太多，游栀很快回复完，再切到私人微信号，反问家姐：“你今天有什么节目啊？”
游虞冲厨房方向瞄了一眼，压着声音说：“我？我在家干活呗，今天得更一章。”
她的笔名叫啥、写的啥书至今还没跟高金花说过，想着能瞒就瞒。
“又在家？”游栀挑眉看她，“你都好几天没出门了吧？”
“嗯？没有啊，我昨晚有去店里帮忙呢。”
“走到巷口哪能算出门啊？”
“那请问游栀小姐，怎样才算出门呢？”
“化个靓妆，梳个靓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玩呀。”
游虞扁扁嘴：“我又没有约会，打扮得那么漂亮干嘛？”
她饿了，手偷偷往烧麦方向伸。
高金花见到，急忙阻止：“诶诶诶，先别吃啊，鱼胶得空腹肚吃才最有营养。”
她把两碗炖鱼胶放到女儿们面前：“不烫的了，别再摊凉，容易腥。”
游虞和游栀各自认领一碗，两人对上视线，不约而同眨了眨。
这会儿倒是有了些姐妹之间独有的默契。
游栀从小不喜海鲜的味道，鱼胶虽泡发过，冰糖红枣也放得多，但她还是能品出丝丝腥味。
一张脸皱成苦瓜干，她憋着气一勺接一勺飞快喝完。
高金花瞪她一眼：“全是甜的还跟喝凉水指中药似的……四姐弟里就你最娇滴滴，以后也不知道得找个什么样的男人才能伺候得了你。”
游栀耸耸肩，没当一回事：“我才不需要男人伺候，不婚不育保平安。”
高金花不悦：“又说这种话！”
“现在家暴出轨杀妻的社会事件那么多，我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才不要往火坑里跳。要是遇到好像游勇那样的男人怎么办？要是遇到大姐那种极品婆家要怎么办？”游栀朝游虞扬扬下巴，“二姐夫看着人模人样，二姐还不是在他那里受委屈了？”
游虞呛了口汤水，忙捂着嘴咳嗽：“咳、咳咳！等等、你们的战火别往我这边烧好吗？！”
一想到那同她有缘无分的女婿，高金花又冒起了火，丢下一句“没一个能省心的”，嘟嘟囔囔地回厨房了。
“抱歉啦，又拿你和二姐夫的事来过桥。”游栀又拿起手机，对着游虞笑了笑，眼神促狭。
这道歉听着没什么诚意，但游虞早习惯了妹妹的脾气和性格，无奈开口：“是前二姐夫。”
“对对对，前二姐夫。”
游栀点开微信，未读的微信信息很多，红点一颗两颗连成线。
「罗茶叶/35- 280- 26」说最近有一家新开的西餐厅，想约她哪晚有空去吃顿饭。
「陈男大/2 2- 290- 28」说已经两个礼拜没见她了，问周末想不想去南澳住一晚看看海。
「张牙医/30- 283- 25」问她几点回工作室，游栀猜想，他估计是又让人送花上门了。
这男的在那档子事上表现一般般，比较喜欢玩儿纯爱感情流这一套。
剩下的信息游栀草草刷过，只看不回。
检阅完未读，下面有一个 ID，游栀尚未来得及修改备注。
对方是昨晚刚在酒吧里认识的，朋友的朋友。
姓霍，刚从加拿大回来，家族企业与医药相关。
外貌Z?在昏暗灯光里可打九十分，肤况不错，见光估计大差不差。
腕表是宝玑，棕色正装皮鞋铮亮，估计刚下班就被朋友逮过来，衬衫西裤好正经。
他坐在卡座边角，板着张脸，衬衫解开两颗扣子的模样，倒是带着点儿衣冠禽兽……咳、斯文败类的味道。
正好游栀前段时间刚“放生”了一位小开，秉持着“生物多样性有利于鱼塘生态循环发展”的原则，她便稍微多看了对方几眼。
而每一次，她都能与他对上视线。
那样的视线对游栀来说太熟悉。
是对异性产生兴趣的眼神。
他们中间隔着好几人，玩小游戏都没机会碰上。
游栀不再经常看他，但每次俯身取酒杯时，她都会朝他的方向拨弄一下头发，挑起猫似的眼尾，若有似无地甩去鱼饵。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喝完酒后各回各家。
游栀向来自信，果然刚到家，就收到霍老板的好友申请。
她等到睡前才通过，之后没再看手机。
而经过一夜，霍老板也没发新信息过来。
游栀没有主动发信息，她还能再等等。
她把男人的 ID 备注给改了：「霍老板/32- 288-未知」。
游栀早上没什么胃口，只多吃一个烧麦，把豆沙包和虾饺给了游虞。
待游栀上楼，高金花才端着炖盅从厨房出来，嘴里还在念：“天天都要吵一架……好像不跟我顶嘴就浑身不自在。”
游虞咬着包子，声音囫囵：“这那叫吵架啊？你表达你的想法，她表达她的想法，没嚷嚷没大叫没掀桌，这沟通我看着挺好。”
高金花：“哼，等你以后有孩子了就不这么想了。”
游虞惊恐：“我上哪儿找人跟我生孩子？”
“你是和小斐无缘，但不代表和别人也无缘啊。你还那么年轻，多出去走走，认识认识新的朋友。”
炖盅里还剩有鱼胶汤，高金花把剩余的都倒进游虞碗里，“这些都给你，全喝了啊。”
游虞有心要扯开话题，一张脸皱起：“金花姐，能不能商量一下，明天别再炖鱼胶了啊？都连续吃快一个月了。”
――她们三姐妹都爱唤高金花“金花姐”。
高金花说：“光辉叔拿来的赤嘴胶还剩好多，你们多点吃，有利无害。”
游虞上下打量了母亲一个来回，提起嘴角问：“你早上去喝茶了？光辉叔也有去？”
高金花没多想就答：“有啊。”
游虞笑嘻嘻：“嘿，怪不得我们金花姐今天穿得这么漂亮。”
高金花一顿，很快否认：“乱讲话，我天天都这么穿的！”
游虞舀起汤水抿了一口，把刚才母亲的话改一改就还给她：“你是和老游无缘，但不代表和别人也无缘啊――”
高金花双颊发烫，扬手作势要打她：“谁和谁啊！”
游虞嬉皮笑脸，继续逗她：“你还那么年轻，完全可以再认识认识新的朋友啊――”
“还说！我和光辉叔只是朋友！”
“哦――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母女闹了一会儿，游虞也把“早午餐”吃完了。
她把碗盘收进厨房，高金花跟在她身后，若无其事地提起：“小虞，你这段时间调整一下作息，别总那么晚睡觉，早上早点起床。”
游虞面有难色，但没有直接拒绝：“我努力，我努力。”
“我是认真的，我买了些徒步装备。”高金花拍了拍女儿的背，“下周开始，你早起陪我去爬爬山呗？”
第006章 妈
下午的家中只剩游虞一人，安安静静，倒是很适合静下心来码字。
小妹在冰箱里常备一壶冷萃，游虞给自己搞了杯冰拿铁，喝了一口后开始锁屏写文。
昨晚码的内容被她推翻了三分之一，她边想边写，手速时快时慢。
思路一直到章节末尾准备下钩子的时候才开始顺起来，手指在机械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敲。
接着一字一句地捉完虫，上传到平台后台设置零点自动发布，游虞这才腿一蹬，伸着懒腰从电脑桌前滑开。
――零点发布，是为了追更读者们能把新鲜滚热辣的推荐票投给她。
而她个人习惯是等看完新章节的互动情况，再开始仔细码下一章，所以码字时间一般都在后半夜。
日夜颠倒的作息确实不健康，连载期的头发堪比“濒危珍稀动物”。
游虞倒在床上瘫尸一阵，才摸出手机。
先到淘宝把淘金币任务和几个小游戏的日常任务做了，再到微博看看有没有新增粉丝留言。
接着去小红书刷刷大数据推送，最后是到微信朋友圈开始礼貌性补赞。
长时间使用的手机在发烫，游虞看看时间，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快五点了。
一股烦躁蓦地蹿起，她觉得自己最近的生活状态实在有些糟糕。
惰性太大，严重拖延，得过且过，失去自律。
每个月月初她都会给自己订几个目标。
像这个月是要一周两次健身，要看五本书无论什么题材，要把搁在储物间的烤箱拆出来、并重新购置做面包的各种材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