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茉扶着鞋柜换拖鞋：“知道，妈跟我说了。”
“喝完你就洗洗吧。”林健翔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洗快点哦，我十点约了老金他们谈事。”
游茉皱眉：“你待会还要出门？”
林健翔：“对啊，老金准备在万象城那边搞家夜店，找我们几人谈谈有没有兴趣一起投。”
游茉往厨房走：“既然你有事忙，今晚就算了吧？”
林健翔慢悠悠说：“那不行，今天是你排卵日是吧？”
脚步一顿，游茉回头：“妈跟你说的？”
林健翔的目光终于从手机挪到妻子脸上：“说什么？”
游茉攥了攥拳，指甲嵌进掌心肉：“我的排卵日，是你听你妈说的？”
“哦，不是啦，我自己按你姨妈期算的。”
游茉咬了一下嘴唇，没吭声，转身进了厨房。
林家父母是白手起家，经营着一家红木家具厂，在水山市这种遍地实业的地方，也能叫得出名号，家境中等偏上，谈不上富得漏油，但家底吃个三四代人没问题。
林健翔是林家独子，和她是高中同学，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常年吊车尾，偏偏两人走到了一起。
但大学时两人因异地恋分了手，直到多年后的一场高中同学会，让他们重遇，破镜重圆。
一开始公婆对她的家庭条件是不大满意的。
她是远近驰名的「亚勇果汁冰」的大千金，可父母离婚分家，「金花芒果冰」生意口碑再好也只不过是家小店，林家觉得她分不到「亚勇」的一杯羹。
但最后在林健翔的坚持下，游茉还是嫁进了林家。
亲戚长辈中总有些听着不怎么舒服的“祝福”，说她当上“阿奶方言，指“少奶奶””未来要享福喽，祝她早日添丁，多子多福。
像去年朋友因亏损退伙，她也被对方阴阳怪气了一句，说她不差钱不缺后路，再不济回家生孩子当少奶奶就行了。
低头看着碗里黑压压的中药，游茉仿佛又看到那片海。
而她就是那座小岛灯塔，拼尽全力发光，却动弹不得，永远成不了月亮。
林健翔走进厨房，从身后揽住游茉，鼻尖在她白皙脖肉上蹭了蹭：“发什么呆？嗯？你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把经期调准了，我们争取速战速决嘛。”
游茉之前经期混乱，常常好几个月都不见姨妈，备孕开始去做了检查，确诊多囊卵巢综合症，林健翔倒是一切正常。
过去几个月她常常跑医院，吃药，打促排，还有一次又一次的监测卵泡，终于卵泡养得又圆又大，经期也恢复正常。
她自己都有些预感，感觉这两个月就能怀上了。
可……
“我就是觉得，这样生孩子好累。”游茉声音很低，憋住呼吸，开始喝苦涩黏稠的药液。
“我们这还算好的吧？多的是得去做试管的夫妻呢，抽血、取卵，那些更辛苦。”林健翔语气讨好，松开妻子，打开橱柜拿下装冰糖的乐扣盒，“忍一忍，反正你只管生，生下来有我爸妈他们养。有了孩子，至少两三年内他们不会再催的，我们能耳根清净一段时间。”
他取了三颗冰糖，塞到游茉手心，笑得没脸没皮：“而且你懂的，有了个孙子，我们也能比较容易拿到‘赞助’嘛。”
咽下喉的药真的好苦，游茉觉得整颗心脏都被浸在苦水中，时沉时浮，奄奄一息。
但最后，她还是嚼碎了丈夫给的冰糖。
洗澡前，游茉取了条排卵试纸。
虽说晨尿更准确，但其实晚上也可以测，多囊群里很多和她同样情况的姑娘，有的甚至会在排卵日每隔几小时测一次，直到第二条线深如血。
此时，她手中那根试纸就是如此。
洗完澡，她披着睡袍走出浴室。
主卧关了灯，但墙上的投影很亮。
身材丰腴的女优坐在温泉中，旁边围着几个脸上打码的男优，像一群无脸怪包围住猎物。
双人床上，未着寸缕的男人已有了明显反应。
他看过来，眼睛被墙上光影映得浑浊不清：“快来，这片老金他们都说绝了。”
而游茉看向床柜上的润滑液，双脚钉在原地。
第008章 杀猪盘
同一时间，城市的另一边华灯璀璨，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嘿，小哥哥，你旁边有人坐吗？”
游天闻声回头。
前来搭讪的女孩脸上妆容精致，穿着成熟火辣，加上灯光昏暗，实在看不出她真实年龄。
他环顾四周，小酒馆虽然越夜越热闹，但吧台旁还有别的空位。
他轻提嘴角拒绝：“不好意思，有人坐。”
女孩不愿意就此放弃，一屁股坐到年轻帅哥旁边的高脚凳上，努着亮晶晶的嘴唇说：“既然那人还没来，我们可以先认识一下嘛。”
她观察这位靓仔好一会儿了，身高长相无可挑剔，衣服鞋子都是正品，最贵单品是手上绿水鬼。
有意思的是他来小酒馆，却点了杯无酒精特调。
看上去又拽又乖，很好“吃”的样子。
但女孩还没坐稳，就有一双纤长手臂从后伸上来，蓦地搂住年轻帅哥的肩膀，动作亲昵暧昧。
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请问你找我男朋友有什么事呢？”
“正主”出现，女孩不情不愿地跳下高脚凳。
从头到脚打量了对方一个来回，她发现蹬着高跟鞋的自己比这小麦肤色的靓女还要矮上半个头，翻了个白眼，端着酒杯离开了。
也没去仔细看看，这两人眉眼之间有七八分相似。
游天拍拍肩膀上的手，打趣道：“难得我被搭讪，你干嘛坏我好事？”
“哦？你钟意她啊？那我去帮你喊她回来。”
游栀松开他，拎起弟弟没怎么喝过的特调，杯子凑到鼻前闻了闻，确认没有酒精味道，再含住吸管喝了一口，“等很久了？最后那个客人要做的款式比较复杂，花了些时间。”
游天笑起来时和大姐一样，左脸颊有浅浅酒窝：“没很久，也就遇到两个搭讪的而已。”
“呵，你还挺骄傲。”游栀抬腕看了下手表，“这时候东海岸应该没什么车了，走吧，去转一圈。”
游天上周提了辆新车，杜卡迪 V6，游栀心水很久，叫游天今晚牵过来让她遛遛。
――他们两人岁数接近，性格接近，喜好接近，说是姐弟，更像知心好友。
红头机车停在店门口，游天把一个全盔抛给三姐：“我先开一段？”
“不了，我直接开吧，你坐后面。”
“好吧，但待会儿要换我开啊。”
“知啦。”
俊男靓女的组合谁都爱看，更何况还有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重机，不止小酒馆的客人，旁边尚未打烊的咖啡店里也有不少双眼睛望着他们。
为了今晚试车，游栀今天出门没有穿裙装，工装牛仔裤，及踝马丁靴，长袖骑行服，一身劲装英姿飒爽。
长腿轻松跨上机车，手把一扭声浪轰鸣。
等身后游天扶稳油箱，游栀脚一蹬，驶了出去。
市区车多，她保持三四十的车速，越往东边开，车子越少，她便开始提速。
东海岸那一圈是最适合“遛弯”的，一条大路宽又宽，大半夜的也没什么车，交通灯还特别少。
她开得高兴，后座的大男孩则一路被她胡乱飞舞的头发挡住了视线，全程像潜水时被海藻糊脸，苦不堪言。
直到车子在一个倒数 60 秒的红灯前停下，游天拍拍她肩膀，隔着头盔喊：“你带头绳没有？”
“有！”游栀把手腕上的发圈拿下来往后递。
游天小时候跟三个姐姐一起长大，除了玩汽车手枪，也玩姐姐们淘汰下来的玩具，像给布娃娃扎辫子这种事他就挺“擅长”。
刚抓好游栀的长发，旁边车道驶来一辆大 G，缓缓在停车线前停下。
姐弟俩本能转过脸看一眼。
游天先收回视线，继续帮姐姐扎头发。
游栀没有，她还盯着驾驶座上的男人看。
而大 G 的司机，也在看她。
车窗没有贴深色膜，游栀能很清楚地看见那位霍老板。
嗯，就是加了她微信快 26 小时、一个招呼都没打过的霍老板。
衣着还和昨晚差不多，就是表换了一块。
车子的副驾驶位坐着一位女子，正低头刷手机，虽然只露出个侧面，但能看出是个漂亮姑娘。
游栀冷哼一声，没拎起头盔挡风罩与霍老板“相认”。
她回过头，看向前方快倒数结束的红灯，反手拍了一下弟弟的大腿：“喂，扶好。”
游天刚帮她束起头发，前倾身子扶住油箱的同时，哀怨问道：“姐姐，什么时候轮到我开啊？”
游栀没搭理他，轰了两下油门，待红灯转绿的瞬间，车子如离弦之箭，嗖地往前狂飙。
把那辆大 G 远远抛在身后。
霍家南盯着远去的猩红车尾灯一时出神。
女伴发现异样，拍拍他手臂：“嘿，绿灯啦。”
霍家南“嗯”了一声，踩下油门。
女伴一直控制着嘴角的笑意不要过分明显，嗓音娇滴滴：“快到你家了吗？”
霍家南默了片刻，问：“你家住在哪里？”
女伴愣住：“啊？”
“你家住在哪里？”霍家南又重复了一遍，同时变道准备在前方调头开回市区，“我临时想起晚上有事，先送你回家。”
游栀遛完弯，和游天去吃宵夜。
露天烧烤摊烟火撩人，她脱下骑行衣，上身就剩一件运动背心，露出一整片麦色背脊和珍珠般的圆润肩膀。
她无视旁人投射过来的目光，把菜单推到游天面前：“你点吧，我还是老样子。”
“鸡翅、墨鱼丸、牛肉……”三姐很自律，宵夜“额度”并不高，游天在菜单上画了好多个勾，但基本都是他自己要吃的。
想起家里还有另一只“夜猫子”，他问游栀：“要给二姐打包点不？”
游栀掏出手机：“我问问她。”
她点开微信，想给游虞发信息，竟看到未读信息中有霍老板的名字。
游栀没立刻点开，还是先把烧烤菜单的照片发给游虞，再开始清理小红点。
霍老板的放在最后。
「没想到你会骑重机，有点意外」
她把他晾到一边，游天也正好取了两瓶王老吉回来。
游栀大咧咧地拿骑行服擦了擦易拉罐口子，问：“最近你怎么样啊？”
两姐弟关系是不错，但掰掰手指算，也有小一个月没见面了。
――游天两三个月才回百花巷老厝吃一次饭。
游天耸耸肩，语气吊儿郎当：“还不就是那样咯，早上到公司报到，下午巡巡铺，刷刷小红书上有没有需要公关的帖子，愉快美好的一天就这么过去啦。”
「亚勇」就属于那波走出十八线小城的老字号品牌，早年营销做得好，名气一下打出去了，如今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店。
游天之前在澳洲读商，现在在父亲公司里帮忙，从低做起，目前主要做新媒体运营方面的工作。
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太子爷”，没有真把他当普通员工使唤，他的工作相当轻松。
游栀收到游虞回传的照片，菜单上剔了不少勾，看得她直乐。
她取了张新菜单，一边给二姐下单，一边问：“你那便宜弟弟呢？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便宜弟弟”指的是和他们同父异母的游海，今年二十二，早些年也去了澳洲读书，疫情关系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国了。
“说是下个月会回来一趟，小妈――”
游天顿了顿，及时改口，“文姨说给小海买到了机票，飞到广州，隔离完再回来。”
“这节骨眼上买机票，不便宜吧？”
“嗯，头等舱得小几万？”
游栀睇了弟弟一眼，嗤笑：“姓文的花自己儿子身上，倒是一直挺舍得的。”
游天闭嘴。
他知道几位家姐都不喜欢文兰兰，尤其游栀，对文兰兰和游海的敌意一直很强。
大姐二姐做事稍微体面一些，不会把厌恶挂在脸上，就这三姐，性格像极了高金花，比陈年老酒还要烈，要是游勇和文兰兰从她面前经过，她说不定会对他们啐口水
虽说游天也没有多喜欢这个继母，但毕竟相处了二十年，再怎么不喜欢也有个度。
而且文兰兰对他还算不错的，游海有的他都有，他有的，游海不一定有。
烤好的串儿开始上桌，两人边吃边聊了许多，大姐的，二姐的，最后来到母亲高金花身上。
“那什么……”游天打了饱嗝，捻着竹签，在桌上胡乱画圈，“那个鱼胶阿叔最近还在追金花姐吗？”
游栀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鱼胶阿叔”指的是蔡光辉。
她唇角扬起，笑着说：“应该是吧，你关心金花姐就自己去问问她嘛。”
“谁关心她……”游天闷声嘟囔，“但最近中老年妇女杀猪盘很多，你和她住一块儿，记得有空就给她看看那些诈骗案例，别哪天真遇上骗子，钱没了一回事，感情被骗才不好受。”
游栀笑出声：“得了吧，金花姐精明着呢，再说了，光辉叔哪能‘杀猪’？他没被金花姐‘杀’就不错了。”
――蔡光辉家里开的滋补行，生意做得挺大，谁杀谁还不一定。
游栀知道游天有个心结，对于高金花当年离婚时没有积极争取他的抚养权，他一直耿耿于怀的。
可他也总是口硬心软，虽说今年二十四了，性格还像个未出社会的小男孩。
“妈很想你，你有空就多点回来吃饭。”
她慢慢敛了笑，缓声道，“一家人齐齐整整，妈就高兴。”
许是被烧烤摊的烟熏了眼，半大小伙眼睛有些酸胀。
他站起身，抓了手机准备去买单：“知道啦。”
游栀回到家，先把宵夜送到二姐房间。
游虞怕吵到楼上的母亲，笑嘻嘻地小声道谢：“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游栀摇摇头：“我吃太饱啦。”
“小天最近怎么样啊？”
“还行，尽忠职守地当一个纨绔富二代。”
游虞笑：“这职业还挺诱人的，世界上那么多个富二代，怎么不多我一个？”
游栀也笑：“小心金花姐听到抽你一顿。”
两姐妹唠了两句，游栀拿衣服去洗澡。
洗漱完，她包着浴巾回房间，这才来回霍家南的信息。
一个「嗯」字。
简洁扼要。
想着以霍家南今晚的“行情”，对方应该正在忙，没空回她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