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重生)——希昀【完结】
时间:2023-09-22 14:37:26

  “初儿,你真的能接受你爹爹再娶?”
  谢云初慎重道,“郎有情妾有意,由不得咱们,姨母,您能不能帮我打听下这位明夫人的品性,只要她人品贵重,何乐而不为呢,若是主母空悬太久,我担心陆姨娘生变。”
  以她对陆姨娘的了解,这个女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善罢甘休。
  若是弄个主母来膈应陆姨娘,替她压制这对母女,谢云初倒是乐见其成。
  萧夫人正打算留谢云初用午膳,结果一婆子火急火燎赶来,顾不上进屋,立在门口哎哟一声,
  “太太,表姑奶奶,谢家出事了,云佑少爷不知何故与老爷吵了起来,谢老爷正气得要将他赶出家门呢。”
  谢云初脸色一沉,
  萧夫人更是拍案而起,“他敢,走,初儿,咱们去谢家。”她拉着谢云初就要往外去。
  谢云初却还算镇定,她拦住萧夫人,“姨母,这是谢家的事,您别插手,以防连累了您,我自个儿去便好。”
  “不行,”萧夫人怒容难消,“你们俩是我看着长大的,也跟我心头肉似的,哪里能容他欺负,我必须去给你们俩做主。”
  谢云初鼻头一酸,二人顾不上吃饭,只在马车里吃了些点心裹腹,便匆忙赶来谢家。
  萧夫人来的路上,还遣人去知会萧怀瑾,关键时刻,还是需要娘家人撑腰,谢云初为萧幼然两肋插刀,萧夫人亦要做他们姐弟的后盾。
  两府隔得不远,不过片刻便到,一行人绕过照壁,由下人引着径直去了谢晖的书房。
  谢晖书房后方设一敞轩,敞轩宽阔,东面接着庭院,南面有游廊通往书房,其余两位临水,各有曲栏相护,此刻那亭子里跪了两人。
  陆姨娘穿着一件素色的褙子,梳着一个柔美的垂髻,只一支青玉簪子挽发泪水涟涟,捂着脸跪在地上直哭,在她身侧一温厚的少年含着泪挺直腰背不语。
  丫鬟仆从均被赶来外头,谢云初二人进去时,只见谢云佑满脸戾气坐在厅外的栏杆处,而内室则时不时传来几句喝声。
  “你滚,我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谢云佑丝毫不给父亲面子,明火执仗地回,“是,我是个不孝子,你就是个好父亲了吗?没有可恶的父亲,哪里来的不孝子?”
  谢晖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又是一只茶盏隔着窗棂砸到亭子里,谢云佑坐着八风不动,压根不放在眼里。
  直到瞧见谢云初和萧夫人联袂而来,愣了下,“姐,你们怎么来了?”
  屋里的人听到这话,动静顿消。
  陆姨娘等人也张目望来。
  萧夫人瞧见自己疼到大的孩子被人口口声声喊滚,心口绞痛,连忙扑过来将谢云佑搂在怀里,哭天抢地,“我苦命的孩子,自小娘不疼爹不爱,好不容易磕磕绊绊长了这么大,还要被人赶,成,佑儿,你这就收拾行囊跟我走,姨娘做牛做马养活你,大不了我带着你讨饭去,也绝不受这窝囊气!”
  谢云初听了这话,想起自幼姐弟俩相依为命长大,一路跌跌撞撞,吃尽苦头,也不禁潸然泪下。
  片刻,那厢谢晖整理衣袍出来,立在台阶上对着萧夫人长揖,“惊动夫人,实属惭愧。”
  萧夫人冷哼一声,“祭酒不必如此,有什么事说出来,别动不动赶人,佑儿并非年幼,她上有长姐,还有我这个姨母,若是有不当之处,也有人训斥他,不值当祭酒动怒砸东西。”
  谢晖满脸难堪。
  大约是这里的动静也惊动了老太太,不一会二太太黎氏也扶着老太太颤颤巍巍赶到这里。
  “你要砸死他,先砸死我!”
  谢晖越发脑筋发胀,摊摊手摇头,
  “这是何苦。”
  折腾半晌,一行人坐定,众人纷纷问发生了何事,谢云佑主动说明缘故,他指着那陆姨娘道,
  “我今日巳时路过书斋,瞥见谢云舟鬼鬼祟祟往后院去,心中生疑,遂踵迹而去,哪知撞见他悄悄折去陆姨娘的偏院,给他娘送了些吃食衣裳之类,这倒是不打紧,我却听到那陆姨娘谆谆告诫她儿子,说什么‘你只管好好读书,只消考上进士比那谢云佑强,咱们便赢了,无论如何,你得将他比下去,让你爹爹瞧一瞧,谁才是他最出色的儿子,孩儿,娘的指望全在你身上,你可一定要争气呀。’”
  谢云初听到这,便知道谢云佑上了陆姨娘的当,她问弟弟,“然后呢?”
  “然后…”
  谢云佑气音一哽。
  那头陆姨娘将手掌挪开,露出一张可怖的脸,只见她左半边脸鲜血淋漓,隐隐可见一个深红的刀疤,众人唬了一跳。
  谢云初皱着眉看了一眼谢云佑,露出担忧。
  陆姨娘哽咽着道,
  “少爷一气之下冲了进来,拿着刀就要来砍我,若非舟儿在场,我今日怕是命丧黄泉,我承认,我出身卑贱,不值当少爷尊敬,可到底也替你爹爹孕育了一双儿女,你少时的衣裳还是我亲手逢的呢,少爷怎么能动则喊杀呢。”
  谢云佑梗着脖子反驳,“胡说!”他指着陆姨娘与谢云初道,“姐,这陆姨娘恬不知耻,竟然侮辱我轻薄她,这个毒妇为了陷害我不择手段,我固然动了怒,想给她一点教训,可我没想伤她,不料她瞧见我腰间的匕首,主动拉扯下来,拿着刀往自己脸上就是一割,嫁祸于我!”
  谢云初扶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陆姨娘着实是个狠角色,为了算计,竟然把自己搭进去。
  谢晖也是脸色阴沉沉的,指着陆姨娘那破败的脸,斥责谢云佑,“你个混账,要晓得这桩事传出去,你的前途毁了,我的老脸也被你丢干净了!”
  谢云佑老神在在笑着,“爹,这女人是我娶的吗?您自个儿弄了这么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进门,竟然怪在我头上?”
  谢晖语塞,老脸胀得通红,眼看他又要发作,谢云初及时插话问道,
  “现场难道没有丫鬟伺候?父亲,我不信陆姨娘所说,她明显陷害弟弟。”
  “弟弟性子您是知道的,即便有些调皮,却从不屑于撒谎。”
  那头二婶黎氏接话,
  “事发时,那丫鬟被陆姨娘支开,去后院洗衣裳去了,没有人证。”
  谢云初看着谢晖,“父亲,不管有没有人证物证,陆姨娘骗过您,您难道信她?”
  这时陆姨娘推了推身侧的谢云舟,少年颤抖着身,将脸埋得很低,犹犹豫豫开口,
  “还请父亲替母亲主持公道……”
  谢云初明白了,谢晖是顾忌着谢云舟。
  那头陆姨娘嘤嘤啜泣,长睫含泪要落不落,只一双含情目水汪汪望着谢晖,挪不开眼。
  “老爷,是妾身害了云舟,这段时日我们母子在府上是何情形,老爷您是明白的,妾身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云舟也是您的骨肉啊,这些日子他被人处处打压排挤,吃不下饭,无心读书,都瘦了一圈了,妾身可以不要公道,可是您要替云舟做主。”
  谢云佑挪来一锦杌,端端正正坐在陆姨娘身侧,似笑非笑道,
  “姨娘,我劝您别拐弯抹角,您不就是瞅着新夫人即将进门,心里不高兴了,想算计算计我,一面设法将我踢出局,一面替你儿子讨些好处,比如弄些家产补偿或者占据荫官名额之类的?”
  陆姨娘脸色一变,她清凌凌盯着谢云佑,仿佛初次认识他般。
  谢云初与萧夫人交换了眼色,原来谢云佑看穿了陆姨娘的把戏。
  陆姨娘顿时语塞了,只委屈地望着谢晖不敢说话。
  谢云舟听了谢云佑这番话,面色胀红,他垂下眸极力忍住自己的眼泪,
  “父亲,儿子什么都不要…只求您看在母亲多年来兢兢业业伺候您的份上,还她自由,莫要再拘着她了。”
  谢云舟双手一拜,哽咽求情。
  陆姨娘见儿子如此,越发哭得我见犹怜,膝盖不停往前挪,试图去攀附谢晖的膝盖,谢云佑及时扔了个锦杌过去,拦住了她的路。
  陆姨娘瞪了他一眼,谢晖则有些尴尬。
  陆姨娘坚持抓住症结,
  “老爷,不管怎么说,二少爷弑庶母,也是一条不小的罪名,您看着办吧,您若是不给妾身做主,那妾身便让云舟去敲登闻鼓。”
  这是想逼谢晖拿好处换她守口如瓶。
  谢云初看了一眼谢云舟,再看父亲纠结的神色,明白了问题所在,陆姨娘固然可恨,但谢云舟性子腼腆温厚,读书刻苦,父亲对谢云舟一直抱以重望,故而念着儿子情面一直不敢对陆姨娘狠心。
  而陆姨娘正是瞅准这一点,铤而走险,为儿子搏一把。
  但谢云佑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是阴恻恻盯着陆姨娘,“你尽管去告,且让京兆府的仵作来查,你脸上的伤是自伤还是他伤?”
  陆姨娘袖下的手指一抖,不过转瞬她又镇定地望着谢晖,
  “妾身倒是巴不得有人来还妾身清白,可老爷,您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谢晖看重名誉,怎么可能准许府上一点肮脏小事闹去官府,更重要的是如此对谢云佑名声也极为不利。
  一个少爷无论如何不该跟一个庶母扯到一处。
  谢晖正待要松口,谢云初含笑望着谢云舟,“云舟,你就在现场,你当着父亲的面,看着父亲的眼睛,扪心自问,你姨娘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谢云舟脸色一阵惨白,“我……”
  陆姨娘恶狠狠瞪着谢云初,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恨急道,“你们什么意思,逮着他善良,逼着他责问自己母亲的不是是吗?”
  谢云舟泪如雨下,跪倒在地呜咽不止。
  秋闱在即,谢晖实在不希望儿子被这些阴险算计缠身,
  “舟儿,真的是你弟弟伤了你母亲?你必须实话实说,若是再纵着她胡作非为,才真正是害了自己。”
  谢云舟还是哭,就是不肯说话。
  谢云佑冷眼瞧着,不屑一顾,“父亲,托人去京兆府寻仵作来,当场验,不报官,私下验亦可。”
  谢云初颔首,“这是个法子。”
  谢晖从谢云舟与谢云佑的态度已知真相,谢云佑坦坦荡荡,谢云舟却是瑟瑟缩缩犹犹豫豫,必定是他母亲撒了谎,他才会如此痛苦。
  “不必了,陆氏,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自省,事情尚有余地。”
  陆姨娘见大势已去,也知道自己威胁不成,她干脆瘫坐在地,破罐子破摔道,
  “老爷,明人不说暗话,新夫人即将进门,云舟又备受排挤,他是您最出色的儿子,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给他一个保障,妾身旁的不要,只要您将荫官的名额给舟儿,妾身以后老死偏院,永不开口。”
  谢晖是三品朝官,手里握着一个荫官的名额。
  科举固然风光,可亦是万人过独木桥,难于登天,陆姨娘见儿子进来无心课业,担心秋闱不中,新夫人又即将过门,两厢合计,出此下策,替儿子寻得一保障。
  萧夫人听了这么久,总算是有机会开口说话,
  “谢祭酒,瞧瞧,您这妾室果然是无法无天不知礼数,云舟固然是长子,可云佑才是嫡子,您做了这么多年的国子监祭酒,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难道自个儿要破了祖宗规矩不成。”
  陆姨娘反驳道,“云佑是嫡子没错,可朝中也没约束必须得是嫡子才能承荫官。”
  “即便如此,凭什么给云舟呢?”
  “因为云舟善良老实,”陆姨娘眼泪又渗出来,“云佑尚且有个能干的长姐,又有出色的姐夫为保,我们云舟什么都没有,老爷…”陆姨娘跪在地上将半张脸正对谢晖的方向,“妾身已经是这副模样了,您就不能可怜可怜妾身母子,给云舟一个保障吗?”
  萧夫人断然拒绝,“绝对不行,谢祭酒,云舟读书刻苦有机会中举,反观云佑,学业不精,荫官的名额无论如何得给云佑。”
  谢云初不给陆姨娘和稀泥的机会,她冷漠地看着陆姨娘脸上的伤口,
  “父亲,不如请一位擅用刀的家丁来,自伤和他伤,刀纹伤口的方向都会不同,此事要水落石出实在不难,不过若是坐实了陆姨娘自伤,那么一个算计嫡子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陆姨娘满目苍凉,跌坐在地,愤愤不平道,“老爷,即便不给荫官,您无论如何得在新夫人进门前,给云舟一些家产傍身吧,万一他考不上,岂不什么都没了……”
  恰在这时,萧怀瑾赶到,他带着两名侍卫进来,三人皆是用刀的老手,立即询问谢云佑经过,还原了当时争执的场面,从伤口方向深度断定陆姨娘握着谢云佑的匕首自伤,陆姨娘无话可说。
  谢云初最后一锤定音,“父亲,陆姨娘三番两次诬陷主子,兴风作浪,您若是继续将她留在府上,将来新夫人进门,岂不又是一起糊涂账?”
  一直冷眼旁观的老太太看不下去了,逼着儿子下决心,“将人远远的送走,别再祸害两个孩子。”
  陆姨娘抱着谢云舟的胳膊死死不肯松手,母子俩哭成一团。
  谢晖仰身深吸了一口气,阖着目道,“来人,将陆姨娘捆住,送去城外庄子上,永世不能入京。”
  陆姨娘尖叫一声,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昏厥过去,谢云舟抱着母亲哭成了泪人儿。
  婆子上前将人强行拉走,谢云舟孤孤零零地失声痛哭,老太太吩咐人将他带下去,原本也让谢云佑离开,谢云佑不肯,他冰冷地看着谢晖,
  “父亲要续弦,我不答应!”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难怪谢晖口口声声要赶谢云佑走,原来症结在此处。
  谢晖窘得无地自容。
  谢云初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素日伺候谢晖的老仆,哭笑不得交待道,“今日晌午,来了一位媒人,说是要给咱们老爷做媒,说的正是原先老太傅家的明夫人,明夫人与咱们老爷自幼相识,如今咱们老爷未娶,明夫人也丧夫,宫里便递出消息来,看能否撮合两位,明夫人那边已经点了头,于是媒人便来问咱们老爷的意思。”
  “老太太径直让人来问老爷,不成想被咱们少爷听到了,少爷雷霆震怒,等人一走便跟老爷吵架,说是不许老爷续弦。”
  谢云初和萧夫人相视一眼,均有些意外,一来惊讶宫里的速度,二来惊讶谢云佑的态度。
  萧夫人问谢云佑道,“你为什么不答应?”
  谢云佑剑眉如鞘,对着谢晖的方向冷笑道,“凭什么?我自有没娘,这一辈子就没叫过娘,凭什么来个陌生的女人让我叫娘,您既然想续弦,当初我们小的时候为什么不娶?等我姐姐含辛茹苦拉扯我长大,你便枉顾我们的脸面,娶个女人回来,图自己享受,凭什么!”
  说来说去,谢云佑就是一肚子怨气。
  那头谢晖见他当着萧夫人的面如此无礼,愈发火冒八丈,“你简直是无法无天,我的事轮得到你做主?”
  谢云佑不甘示弱,一双眼红通如豹,狠狠瞪着谢晖,“你既迫不及待想娶她,当初为什么要娶我娘,又何苦生我和姐姐下来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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