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重生)——希昀【完结】
时间:2023-09-22 14:37:26

  明贵也揣着满头雾水,不过笑容却极是开怀,“二爷回来时吩咐小的,将他衣物茶具一并送来后院,说是往后便在春景堂起居。”
  林嬷嬷满脸愕然。
  这时,屋内传来叮咚一声脆响,林嬷嬷连忙钻进去瞧,却见谢云初满脸呆色,手中的汤勺不知不觉跌在地上,碎了一地。
  明贵将东西搁在明间的桌案上,便离开了。
  林嬷嬷将人送走,进来看着谢云初苦笑,
  “姑娘,怎么办?”
  谢云初木着脸没做声。
  林嬷嬷叹了一声,“总归是夫妻,您也没理由把他赶走不是?”
  春祺在一旁笑,“瞧二爷这模样,怕是对您上心了。”
  谢云初冷笑一声,瞥着渐暗的天色,“他哪里是上心,他分明是被信王激得占有欲作祟,他根本不懂什么叫‘上心’。”
  默坐片刻,谢云初眼底的情绪收得干干净净。
  随他吧,忙起来他什么都忘了。
  谢云初没太放在心上。
第64章
  晚霞镶在天际,余一抹微弱的艳色。
  谢云初用了晚膳便在院子里消食,珂姐儿由冬宁带着在院子里玩地陀螺。
  林嬷嬷从里间拿出一个小套盒,里面装着一块赤金的长命金锁。
  “三日后是郡主府的小公子满周岁,您看这周岁礼如何?”
  谢云初扶着腰停下步伐,看着一眼,寻思道,“一个长命锁还是少了些,姨母拿我当亲生,幼然便是我亲姐姐,你再悄悄塞五百两银票搁底下。”
  林嬷嬷应下了,不一会又道,“您今日出门时,南府二房的大奶奶过来了,说是做了一对小背搭,她家哥儿一件,另外一件藕粉的给了咱们珂姐儿,老奴帮您收在耳房的箱子里。”
  谢云初在王家人缘极好,又从不拘架子,但凡见了她的没有不喜欢的,南府是王家的偏房,平日常来常往,而其中谢云初便与二房这位大奶奶金氏最为交好,前世病重时,金氏自个儿身子不好,却还隔三差五来病榻前探望她,是个极为柔善的人,不仅柔善,亦是任劳任怨伺候公婆,打点家务,与前世的谢云初没两样,是王家大家族里最有贤名的两个。
  前几日谢云初生辰宴,那金氏便送了一件亲手缝制的褙子,款式虽然家常,穿着却十分舒服,
  “她总是这般,待谁都热忱。”
  林嬷嬷接话,“可怜见的,每用一分银子还得看婆母丈夫脸色,人情往来全靠她一双手挣。”
  谢云初看着金氏便如同看着前世的自个儿,忍不住便想拉她一把。
  “不能白受她的礼,她针线上好,便在咱们铺子里寻一些活计给她,价钱上给她最好的,且帮着她攒些家底,慢慢把她带上路。”
  林嬷嬷道,“得,明日老奴清晨便让夏安走一趟玲珑绣,下午便给给金大奶奶送去。”
  谢云初叹道,“她比我年长几岁,理应我去拜访她,实在是她那个婆婆嘴碎,上回我生辰,还瞅见她在咱们太太跟前嚼舌根,我去了,她少不得又盘问金嫂嫂,你想个法子把人请过来吧。”
  林嬷嬷应下了,去跟夏安吩咐话。
  不一会谢云初想起王怡宁给珂姐儿的两个铺子,问冬宁,“林叔去铺子里瞧了没?”
  冬宁扶着珂姐儿,扬声回道,“去了,姑奶奶那管事极好,亲自来府上寻了林叔,账簿什么的都交过来,一个做米油生意,流水可观,另外一个铺面极大,有三层楼,如今租给人家开客栈,每月租金都按时送来,无需咱们费心。”
  谢云初听了很满意,“能让小姑姑拿出来当谢礼,必定都是好铺面。”
  至于长公主给她的两个田庄,怕是得抽空寻个人帮着她走一趟通州与江南。
  谢云初手中旁的不缺,缺人手。
  广渠门内的田庄上有不少农户,可惜都是淳朴的老实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明贵的弟弟明阑倒是个人物,嘴皮子利索人也机灵,可惜偏生是太太陪房明嬷嬷的儿子,谢云初忌讳姜氏,不打算用,只能从农户里挑些能干的男管事,跟着林叔跑铺子。
  二月下旬的夜,风依旧沁凉。
  玩了没多久,谢云初牵着珂姐儿进了屋。
  依照法师的吩咐,将平安符垫在珂姐儿床榻被褥东北角,哄着孩子睡下回了房。
  今日出了门,嫌身上沾了灰,谢云初通通洗了一阵,等到收拾停当,便到了亥时二刻,林嬷嬷进来瞧她,见她在看书,便坐下了与她唠家常,
  “今日几位太太进宫给长公主请安,说是下个月皇后娘娘做寿,要府里准备一份寿礼,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时不知什么缘故,二太太竟是红了眼。”
  谢云初答道,“莫不是挨训了?”
  林嬷嬷笑道,“谁知道呢,只知道太太身旁的陪房明嬷嬷四处寻人问针线,怕不是什么好事。”
  谢云初没理会这茬,也不感兴趣,将手中书册扔开,“我要睡了。”
  林嬷嬷苦笑道,“二爷的事怎么办?”
  谢云初微微挑了挑眉,“就同过去一样,该留水留水,该备衣裳备衣裳,一切照旧,他如今憋着一股劲,咱就配合他,等他顺畅了,便歇了心思,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王书淮前世整整八年没把他的被褥从书房挪回后宅,今生又能撑多久。
  在谢云初眼里,王书淮便是被信王气昏了头,脾气消了就好了。
  她阖目睡下。
  深夜,王书淮从官署区回了王府。
  他瞥见王府大门石狮子边上立着一人。
  那人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双手环胸靠在石狮,眉峰疏朗地望向大门。
  王书淮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小厮,缓步走到高詹身侧。
  高詹瞥见他,立即直起身,朝他咧嘴一笑,
  “怎么回得这么晚?”
  高詹眉梢总歇着那么一股漫不经心。
  两个颀长的男子并肩而立,不约而同望向紧闭的大门,一个威武高大浑身上下仿佛蓄着一股勃勃的势气,一个挺拔蕴秀更添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
  下弦月慢慢在树梢驻足,在门前投下一层薄薄的清霜,月色与廊庑灯火交织,仿若编出一层迷离的网。
  王书淮对于高詹的行径不予置评,只客气道了一句,
  “夜深别冻着。”
  高詹含笑瞥着王书淮,“对了,我得到消息,信王似乎有意结交江南都督府?”
  王书淮脸色淡漠,“别上他的当,他这么做便是想引太子殿下露出马脚,再趁机将消息抖给汉王殿下,看你们鱼蚌相争,他渔翁得利。”
  高詹姐姐嫁给太子为正妃,高家早就是坚定的太子党。
  高詹朝他拱手一揖,“多谢书淮提点。”
  牵涉党争,二人点到为止。
  王书淮看着满脸毅力的高詹,生出好奇,“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去?”
  高詹笑,从袖下掏出一物递给他,“我不是等她,而是等你,这一回多亏了你们夫妇机敏擅断,方救得她性命,书淮,抛开朝争,今后只要你和夫人有所需,我高詹但无不从。”
  “尊夫人与她最是交好,还请你帮我把这一味药转交尊夫人,请尊夫人帮我给她,她如今心绪不宁,极伤身子,我费尽心思方得了这么一株紫皮石斛,熬了水或炖汤喝都是成的,别说是我给的,就给她补身子便是了。”
  王书淮看着高詹,突然生了几分同情,他好歹能日日夜夜见到谢云初,更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站在她身边,不像高詹,卑微至此。
  “这个忙我不能帮。”
  他与谢云初尚有龃龉,哪有功夫给高詹当媒人。
  “一株紫皮石斛而已,我们王家照样能弄到。”
  王书淮念着今晚要歇在后院,不欲与高詹闲谈,拱了拱手便从角门进了府。
  踩着薄薄的月色塌上春景堂的廊庑,隐约瞧见东次间内留了一盏灯,王书淮放心下来,他轻手轻脚进了浴室,林嬷嬷闻声打着哈欠起身,替他准备热茶。
  王书淮收拾一番,便来到内室。
  往床榻投去一眼,玲珑有致的身子在夜色里弯出起伏的弧度。
  谢云初睡在里面,明显给他留了位置。
  床榻往下一陷,谢云初倏忽睁开了眼,方才王书淮去浴室淋浴,她便被水声吵醒,虽然王书淮动作已经够轻了,可她还没适应半夜屋子里有个男人,瞧瞧,男人要留宿就是在折腾她。
  谢云初闭眼装睡。
  床上搁着两床被褥,一床谢云初在睡,一床整齐得叠在那里,王书淮自然是想挨着谢云初,却又担心搅她安眠,便轻轻掀开自己的被褥躺了进去。
  谢云初见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松了一口气。
  睡到子时,人又饿醒了。
  孩子快四个月,长得正快。
  她一起身,王书淮也跟着睁开眼。
  暗夜里,四目相对。
  虽然不太看得清彼此,却知道对方的存在。
  有了上两回的经验,王书淮轻声问她,“要如厕?”
  谢云初混混沌沌点了点头,
  “我来扶你。”
  黑暗里高大的男人先下了塌,随后弯腰朝她伸出一只手。
  谢云初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搭着他的手下床。
  只是在她打算起身时,男人忽然弯腰下来,打横将她抱起,出了拔步床。
  谢云初惊愕住,下意识搂住了他脖颈,“二爷,你这样很危险,屋子里光线暗,万一撞到了怎么办?”
  王书淮理所当然看着怀里的妻子,她秀发蓬乱地覆在面颊,丝丝缕缕遮住她眉眼面颊,只有那双宛若狐狸的双眸若隐若现,有一种格外的魅惑,王书淮呼吸紧了几分,慢慢吁了一口气,
  “我夜视好,不会磕着你。”
  语气竟也万分随和。
  谢云初被他抱去了浴室最后面的恭房,如上回一般,谢云初在里面,他在屏风外等她。
  院外有微弱的光芒摇晃进来,他看着那晃动的光色忽然回想起她怀珂姐儿时的光景。
  他竟不记得是怎般模样,他那时忙着做出一番事业尽早升迁,忽略了她,沉浸在思绪中,竟一时未觉谢云初已出来。
  她在一旁的水桶里净了手,懒洋洋搭在屏风外的高几上看着他,
  “二爷这是怎么了?”
  浴室尚有些光芒,她看得出他脸色微青。
  王书淮对上妻子清澈又好奇的眼神,什么话都没说,再一次弯腰将她抱起来,送回拔步床。
  平心而论,谢云初有些不适应他的好。
  只是眼下他就是个刺头,不愿去招惹他,也便任由他施为。
  守夜的夏安听到动静,点了一盏银G,送了一碗燕窝进来。
  谢云初坐在床榻边用膳,夏安在拔步床外候着,王书淮支腿坐在塌内,闭目养神。
  谢云初吃得慢条斯理,时不时往他瞥一眼,轻轻一笑,
  “二爷,您这是何苦,住在这里,我少不得要闹腾您,您白日还要上衙,夜里反复醒来,于身子不好,咱们夫妻日子长着,您何必急于一时。”
  她一副给他出主意的口吻。
  王书淮真的有被气到。
  “你是我的妻,怀着我的孩子,咱们理应患难与共,这点事算什么。”偏不顺她的意。
  听听这话…谢云初差点笑了。
  她怀疑他就是故意来膈应她的。
  谢云初不想搭理他。
  用了夜宵,谢云初漱口上了床,夏安吹了灯重新退出内室。
  这时王书淮覆过来,搂住了她,几乎将胸膛贴在她后背。
  “云初,我过去着实忽略了你,你给我机会慢慢弥补。”
  谢云初好一会儿没说话。
  以前她盼着,现在她不需要。
  “二爷的心思我明白,只是在兼顾我的同时,切莫误了朝政,更别伤了自己的身。”
  果不其然,正如谢云初所料,王书淮极忙,次日便没能回府。
  二十五这一日谢云初去朱家吃萧幼然孩子的满月酒,便听到萧幼然与她说起世子朱康平。
  “你上回整他,可把他整老实了,他死皮赖脸从他亲娘处得了三千两银子,又从外头借了两千两方赎回了信物,这段时日老老实实待在府上,我试探他纳妾的事,他也一口回绝了。”
  “初儿,可多谢你啦,我白白得了五千两银子,丈夫也规矩了,说说吧,想我怎么谢你?”
  谢云初笑着推她,“把你娘让给我,我便饶了你。”
  萧幼然笑,“我娘便是你娘,哪里需要让?哦,对了,江南总督府送来一份重礼,我猜是姨母赠给我的,你说我该怎么回?”
  谢云初神色淡淡,“别顾忌我,该怎么回便怎么回,我没有那么小的气量,说心里话,我没有怪她,只是不想与她有瓜葛而已。”
  今日是谢云初第一次带着小珂儿出门赴宴,萧幼然和萧夫人均给了见面礼,萧幼然给珂儿挂上一个大大的璎珞项圈,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再绑着两根红绸带,跟个神气的哪吒似的。
  接下来谢云初忙着铺面上的事,玲珑绣已步入正轨,专卖局的事也如火如荼,有了银子,田庄改建与江南绸缎庄的进程便加快了,她一面数着进帐,一面盘算出账,整日忙得不亦乐乎。
  王书淮依旧每日早出晚归,有时能在孩子睡前回来哄一哄,有时夜半方归。
  他回来用膳,她便吩咐嬷嬷客气招待,他陪孩子玩时,她不是在看账目便躺着歇息,从未往他身上瞥一眼。
  若他主动寻她说话,她又能轻柔柔地笑起来,仿若寻常夫妻那般琴瑟和鸣。
  他对她好,她受着,甚至偶尔还能关怀他几句。
  如果说先前她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任他如何攻不破,那么如今她就像一块面团,随他搓圆捏扁。
  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王书淮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般无计可施,满满的挫败感如同乌云笼罩他的眉心,修长的身影撑在博古架,望着外头暗沉的天色出神。
  三月十五的夜晚,狂风肆意,层层叠叠的乌云垒在上空,银亮的闪电骤然划下一道亮光,照清了书房那一盆绿意盎然的菖蒲,油亮的绿叶被风卷起发出飒飒颤动。
  整整一年了,她几乎没有来过书房。
  这里一切还是那夜之前的摆设,是她亲手挂上去的画,是她亲自贴上书签的书册,还有她手缝的玲珑百转九扇屏风。
  每一物无不是她亲自甄选,而它们的主人却轻轻挥了挥手,不带走半丝留念。
  雷电在黑沉沉的夜空突兀地炸开,他一袭雪衫长身玉立,薄薄的眼睑堆着浓郁的青气,如同墨色里一尊冰冷的鬼魅。
  凝立片刻,王书淮忽然抬步,转身去了春景堂。
  院子里刮起狂风,大雨将至,丫鬟们纷纷奔去各个角落将盆栽抱回廊庑下,墙边的木梯被掀翻在地,砸到了院角的桂花树,扑落一地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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