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很快就回来了,神情凝重地道:“姑娘,那人的头被砸破了,流了满地的血。若是再得不到救治,恐怕活不过一个时辰。”
白梅大惊,“什,什么,那如何是好?”
车夫也很为难,犹豫着道:“姑娘,您得拿个主意。”他的意思是救还是不救,身为主人的白梅得拿出个章程来。
白梅也明白事情紧急,咬了咬牙道:“救!”
丫鬟顿时大惊,“姑娘!”
白梅虽然也吓得脸色发白,但还是坚定地说,“菩萨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次去上香,是为了给娘祈福,让她的病情好转的。”
“见死不救,菩萨必会怪罪。”
“那我娘的病岂不是永远都好不了了?”
丫鬟和车夫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便将那名男子搬上了马车。
回到白家后,白梅让人给男子请了大夫,并拨了个机灵的小厮仔细照料,过几日听下人禀告说对方已经转危为安,她顿时说了句‘太好了’。然后她又吩咐下去,让那男子在白家养伤,等伤势好转后再让他离开。
那名男子就是男主田玉泓。
他在赴京赶考的途中,不但被歹人抢去了行囊,还被砸破了脑袋。
幸运的是他命不该绝,遇到了上香回来的白梅。但不幸的是,好不容易醒来之后的他竟然失忆了,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
“我,我是谁?”
“这是哪儿?你们,你们又是谁??”
照顾他的小厮困惑地摸了摸脑袋,“这位公子,这里是白家啊。我们家姑娘上香回来的途中见你浑身是血地倒在路边,于是便把你带了回来。”
“大夫说你受伤颇重,得好好将养。”
“您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田玉泓仔细想了想,然后就头疼地捂着脑袋,冷汗津津,“我,我是谁?我,我好像姓田,其他,其他我不记得了……”
被救回来的那个男子居然失忆了!
消息禀告给白梅后,她眉头微皱,“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赶紧再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再到外头打听一下,有没有谁家丢了人。”
因为田玉泓是外地人,只是在赶考途中路过本地,而且能证明身份的行囊也丢失了,所以白家的下人到处打听,都没有发现周围谁家走失了人。
而请来的大夫则说田玉泓之所以失去记忆,是因为他被人砸中了脑袋,于是脑袋里有淤血残留未散。等淤血散去,他便能恢复记忆。所以为今之计还是得好好将养,切莫再受伤了,也不要使劲回想从前,免得受到刺激。
于是田玉泓便在白家住了下来。
当然,他也不是白住的。
因为等他伤势好转,能够下床之后众人便发现他颇有才华。不但能随时吟诗作对,而且还能写得一手好字,算术和文章也非常不错。
他并不是一般人。
正巧此时的白家账房因为年事已高,特地向白梅母女请辞,所以双方商量过后,便将田玉泓聘做账房,大家也称呼其为‘田先生’。
白家是一户简单的人家,主人只有白梅母女二人,下人也只有七八个,事情并不多,所以田玉泓在白家的日子堪称清闲。
他虽然急于找回自己的记忆,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来自那里,要去什么地方办什么事,家里还有什么人,但每次一想便会头疼欲裂。所以久而久之,他就按照大夫的吩咐放平心态,等到脑中淤血散尽的那一天。
于是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
这一天,田玉泓闲来无事,于是到花园中闲逛。
然后他便发现了园中僻静之处,有一女子在幽幽哭泣,似乎心里有很多苦闷,但又故意躲起来,不想被人发现一般。
田玉泓犹豫了一下,碍着男女大防还是没有走上前去,只是站在能听到那女子声音的地方,防止她出什么意外。
有了第一次,很快便又有了第二次。
三次之后,田玉泓听着那女子断断续续的哭诉,才知道对方的母亲病重,她虽然日夜侍奉在床前,但也担忧不已。内心压抑的她不敢表露在母亲的面前,只好趁着没人的时候来这花园里哭一哭,然后再自己安慰自己。
“定会好的。”
“母亲一生积善行德,菩萨定会保佑她的。”
“若此次母亲能度过难关,信女愿意一生茹素,日日给菩萨上香。请菩萨大发慈悲救一救她,信女愿减寿十年,不,二十年!”
“求菩萨保佑……”
听到这样的话,田玉泓心中一片柔软,心中对那位未曾蒙面的女子也怜惜了几分。在他看来,如此孝顺的女子,必定心地善良,是一个好姑娘。
然后某一天,他照例来到花园中的时候,却未曾再听到那女子的声音。
田玉泓怅然若失。
从此以后,他便养成了时常去花园的习惯。
很快,事情迎来了转机。
那一日,田玉泓照常在那个时间去了花园,然后又听到了那如黄莺一般清脆的嗓音高兴地说道:“菩萨保佑,母亲真的好起来了!”
“信女白梅,此生感激菩萨的大恩德。”
白梅,她是恩人白梅?
田玉泓震惊之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花木,发出了一些响声。
然后很快前方便有声音响起,一个丫鬟探出头来,严肃问道:“是谁?”
田玉泓紧张地整理了衣物,然后上前两步道:“小生姓田,是家里的账房。不慎惊扰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姓田,还是家里的账房。
从某棵大树之后走出来的白梅主仆两人很快便记了起来,丫鬟还嘴快地说道:“哦,原来是你啊,你的命还是姑娘救回来的呢,后来听说你失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白梅微微皱眉,对丫鬟道:“桃香,不得无礼。”
她抬头看向田玉泓,想像对方解释点什么,说桃香不是故意提起他失忆的事的,但却看得对方呆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更是一副失神的表情。
“……田公子?”
此时的田玉泓,只觉眼前有百花盛开。
对面的那位少女身着一身粉色长裙,双眼灵动而狡黠,她脸上的笑容因为母亲病情好转而灿烂无比,直直地刺入了田玉泓的心中。她的头上没有什么复杂的首饰,脸上也未施粉黛,但田玉泓却觉得她比身后的那株盛开的桃花树还要娇艳。
噗通、噗通、噗通……
他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跟愣住了的田玉泓相比,白梅没有什么异样。
她此时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生病的母亲身上,见到田玉泓也只是觉得对方能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菩萨必是感受到了她的诚心。
至于田玉泓的失神表情,也只被她单纯地解读为对方的脑袋还未完全好转,于是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得让管家按时找大夫来给这位‘田公子’瞧瞧,好让他早日恢复。
她并不知道,自己带着丫鬟离去之后,田玉泓在原地呆站了许久。不仅如此,下午他还罕见地算错了账,夜里回到屋内更是辗转发侧,久久无法入眠。
新话本的开头就这样结束了。
这是典型的‘救命恩人’+‘失忆’+‘一见钟情’+‘才子佳人’剧情,当然这些还不够,后续傅文钰还会继续往里面添加读者们喜闻乐见的因素。
至于添加什么,傅文钰也已经想好了。
他继续往下写。
第89章
田玉泓一连几日, 都有些心神不宁。
他闲暇时总是走着走着,便不由自主地来到了那株桃花树下,痴痴地望着满地的落花出神,然后平日里看到有趣的东西, 也会突然露出温柔的笑容。谁若是穿了粉色衣裳从他面前走过, 也总能引得他多看两眼。
待看清楚人后,他又会露出失落的表情。
田玉泓虽然脑袋上有伤, 但他并不是傻子, 所以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心仪白姑娘。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田玉泓若是得幸碰见了白梅,那他的一天里都会非常高兴。反之若是没有遇见, 则会情绪低落,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整个人患得患失起来。
……
而此时的白梅, 也陷入到了为难之中。
因为其母亲白夫人,病情刚好了一点,便张罗着要给女儿找一个夫婿。
白夫人对不情愿地揪着帕子的女儿道:“傻孩子,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
“趁娘现在还能动弹,给你挑一个四角俱全的好人家,如此将来到了地底下, 也能跟你爹交代。不然放你一个人在世上,娘哪里能放心?”
白梅扁着嘴巴, “娘,我不嫁人, 我哪儿也不要去。”
“不行, 这事你得听我的!”
白夫人少有地强硬了起来, 没两天便请了媒婆上门。
这事一传开,田玉泓便觉得晴天霹雳。
他刚明白自己的心意, 心仪的姑娘就要嫁人了?
于是他心急如焚,一顿饭都没有好好地吃完,回到屋内后便来来回回地踱步,翻来覆去地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他一整晚都在想着,我是谁?
我家在哪里?
家中有几人?最主要的是自己娶妻与否?
可想来想去,除了记得自己姓田,应该是个读书人之外,脑海里关于家里的事情是一点都没剩下。哪怕的想到头痛欲裂,依然未能想起分毫。
田玉泓想着,若自己失忆前家中已有妻室,那与白姑娘便是有缘无份。但若失忆前的自己并无妻室,那明天一早便可禀明了白夫人,回家准备聘礼。
他自诩正人君子,绝不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他可做不来在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家室的情况下,再招惹别的女子。万一与白姑娘成亲之后再发现自己已有妻室,那难道要让救命恩人做妾?亦或者让可能正在家中侍奉父母,教养子女的原配嫡妻做妾?
白姑娘如此善良、如此孝顺、如此灼目……
她值得最好的!
别说做妾了,哪怕是平妻也是对她的不尊重。
但俗话说得好,这世界上最难以掩饰的,便是爱情。
所以当一位纨绔子弟上白家求亲,并且眼馋白梅美色,尾随其到花园偏僻之处意图不轨的时候,正好在附近的田玉泓毫不犹豫地冲了出来挡在白梅的面前,然后跟那不做人事的纨绔子弟打了一架!
但因为田玉泓前不久刚受过重伤,身体比较虚弱,而那纨绔子弟又人高马大,所以没多久田玉泓便被压着打,头撞到了树上晕了过去。
白梅吓得大声呼喊。
而那纨绔子弟以为田玉泓被自己打死了,也吓得慌忙离去。
于是此地便只剩下田玉泓与白梅两人。
白梅面无血色,眼眶含泪,“田公子,田公子你醒醒!快来人,快来人啊——”
似乎是听到了白梅的声音,田玉泓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白,白姑娘……”
白梅喜极而泣,“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呜呜呜。”
“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看到心上人脸上惊喜交加的笑容,田玉泓觉得自己马上就好了,一点事都没有。若是那位纨绔子弟现在还在这里,他都能爬起来和对方再打一架。
白梅听到这话后,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田玉泓再一次失神了。
这场架带给田玉泓的好处不止这些,躺在床上任由大夫把脉后,他发现自己若是再回想以前的事,也不会头疼欲裂了,并且还能缓慢地想起一些。
“我叫田玉泓,家中有父母和妹妹。”
“没有妻室,我没有成亲!”
回想起关键的这一点后,田玉泓顿时惊喜地坐了起来。
此时的他心中一片火热,恨不得马上就到了第二天,然后好跟白夫人提亲。
而第二天顶着黑眼眶醒来后,他又欣喜地发现自己又回想起了更多。比如他其实是江左人士,家中富裕,一年前自己考中了举人功名,这次入京是为了考进士。
而另一边,白夫人有些忧心忡忡。
昨天发生的事让她一宿都没睡好,并且更深切地体会到自己必须尽快把女儿嫁出去,不然等自己死后,女儿肯定会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所以她一边让人给自己拿衣物,一边寻思着城里还有谁家有好儿郎。
然后没等她想出来,便听到有人来求亲了。
正是之前女儿救回来的那位田公子。
田玉泓紧张地站在白夫人面前,“小生昨夜已经恢复部分记忆了,得知自己姓田名玉泓,是江左人士,家中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一长姐。”
“之前赶考途中路过贵地时,不慎被歹人抢走了行囊,多亏白姑娘菩萨心肠,救下了小生。”说到这里,他脸色微红,“小生仰慕白姑娘,特地前来求娶。”
白夫人下意识道:“你恢复记忆了?”
“阿弥陀佛。”
随后她又意识到眼前的这位田公子并不是来道谢的,而是想要娶她的女儿,于是她看向田玉泓的目光顿时就变得挑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