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被挑起好奇心,他又不是小孩子,木匠做什么会让他开心,喜欢木头玩具的年纪已经过去了。
到了主院,前庭草坪摆着一个大概椅子大小的东西,上面用丝绸盖着,然后地上还有棍状物,用丝绸盖着,最后则是箱子大小,也是丝绸盖着。
就见公孙茉献宝似的说:「看。」然后把桌子大小的丝绸掀开。
是一张木头椅子,但奇怪的是两侧有大轮子。
公孙茉往上面一坐,双手推了轮子,那椅子居然就前进了。
萧随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是椅子,怎么会移动?但公孙茉确确实实靠着双手推轮前进。
公孙茉往前推行了几尺,然后站起来,把他拉过来,撼到那张木头椅子上,「王爷试试看。」
萧随英用公孙茉的方法推轮子,椅子果然前进了。
草坪不太平,不停震动,但是可以靠自己前进。
有了这东西,以后他们东瑞的残障士兵,不只,像汪顺那样天生没双脚的人,都可以行动自如,不用靠人。
萧随英站了起来,大喜之下声音都有点发颤,「这叫什么?」
「这叫轮椅,顾名思义,有轮子的椅子,有了它,像汪顺那样不幸的人就可以靠自己行动了。」
萧随英的眼光完全离不开那个轮椅,「王妃聪慧,是本王之福。」
「可不是我的功劳,是……我们南蛮国的,我只是让木匠照样子作出来而已,只是轮轴转动的方式我说不清楚,这才弄了一个多月。」
「不迟,不迟,待本王把这个送到太医院,命他们画图给东瑞的医馆,好协助我东瑞的不幸之人。」萧随英内心喜悦,说话的声音都不太一样了。
公孙茉跟他相处四月有余,知道他只是外表冷淡,内心最是仁慈不过,胸怀天下,关切苦难之人,现在看自己能帮上忙,也觉得高兴,「王爷稍等,还有一样。」
草坪上,还有丝绸盖住的棍状物品,就见公孙茉走过去,把那丝绸掀开。
萧随英看到上端是一个倒三角,延伸下来是一根长棍子,横杠处缚有几圈棉布,中间的地方还有撑轴,一共两只。
公孙茉拿起,撑在自己的腋下,曲起一只脚,就看她明明只有一只脚,但在那奇怪木棍的帮助下,还是健步如飞。
公孙茉很快的绕了萧随英一圈,「你看,我走得快不快?」
萧随英心里震撼――如果只有一只脚受伤,用这个奇怪的木棍就更方便了,用得熟练了,说不定还能逛市集呢。
他接过木棍,照着使用起来,他比公孙茉高半个头,使用起来不太顺手,但也能知道感觉,只有一只脚也能走的东西。
「这叫楞杖。」公孙茉说,「这要按照身高打造,我看过有人用得顺手的话,用一只也能走得很好。」
「这太好了。」萧随英如获至宝,「轮椅已经很方便,这楞杖又更方便。」
连续两个惊奇,萧随英现在对第三个箱子大小的盖住物十分期待。
公孙茉走过去,三,二,一,掀开。
是一个凹字状的东西,几根木头支撑起来的三折架子,公孙茉走入那个凹处,双手扶着左右杆子,驼起背,走两步,把架子往前移,再撑着走两步,再往前移。
萧随英眼睛一亮,因为长期务农而驼背的老人,或者没力气使用楞杖的老人,就能用这凹字形三折架子,这样他们也能自己行动。
「这叫做助行器,老者无力,不便使用楞杖,就使用这个,左右都有扶手支撑,可以预防跌倒。」
萧随英喜不自胜,「这也是南蛮的发明?」
公孙茉不敢说是自己的主意,连忙点头,「是,你给的木匠很好,助行器跟楞杖都是一两天就弄出来,只有那轮椅,我讲不清楚,试做了好多个,直到今天才真的转起来。」
萧随英抚摸着轮椅,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东瑞邻国极多,长年征战,因此而终身残障的士兵都不知道有多少,有了这轮椅跟楞杖,他们就不用求人了,堂堂军人,却要人伺候进出,说来也是很难堪的。
说来是自己自大,想着南蛮十万人小国,就小觑他们,没想到人家的工艺如此进步,看来他要建议父皇,派一组太医和匠人去南蛮学习学习,这轮椅,楞杖,助行器,实在太惊人了,南蛮不知道还有多少宝藏。
他的王妃真好,此等珍贵知识,却不藏私。
刚开始母后跟他提这门亲事,他真的是基于爱国这才答应的――南蛮许了公主,他们东瑞也不能失礼,但年龄合适的皇子中,只有他未婚了,为了让父皇跟母后都好过一点,他才勉强同意这门亲事。
他还以为自己会娶个没规矩的女子,没料到是自己多想了,宣和公主虽然不到知书达礼,但也绝对不是粗鲁不文,坦白说,他还满喜欢她不怕他,夫妻之间要是战战兢兢,那还有什么意思。
宣和公主很好,知礼但不多礼,重要的是她能懂他为百姓着想。
前庭的气氛是很好的,秋风微凉,秋阳温暖,王妃研究了一个多月的东西,获得王爷大力赞美,王爷唇角微扬,王妃巧笑嫣然,傻子都看得出来王爷看王妃的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欣赏,不知道王府什么时候会有小郡王,小郡主。
伺候的下人们满心期待的想着。
「盈儿想要什么?待我把这三样东西送进太医院,就去跟父皇讨封赏。」
公孙茉一凛,好心情消逝了大半,盈儿,是了,她不是朝阳县主公孙茉,她是宣和公主公孙盈。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名字,喊的却又不是她的名字,她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萧随英敏感的发现她的情绪变化,「盈儿怎么了,不喜欢我这样喊你?」
「喊我囝囝。」公孙茉道,「名字是钦天监取的,我不喜欢。」
「原来是这样。」萧随英笑了,「囝囝。」
第六章 珍惜眼前人(1)
转眼,公孙茉已经嫁入敬王府半年。
自从那轮椅,楞杖,助行器由太医院发图到民间后,公孙茉能感觉萧随英看自己的眼神越是不同,毕竟前生也活了三十年,二十岁青年人眼中的炙热,还是能分辨出来。
最大的改变,就是他变得温柔了。
两人手牵手逛着花园,跟她说这是什么树,什么花,他也常带她去市集,吃烤肉,吃玉米,吃糖人,顺便还会跟摊贩聊一下,一个卖荷包的大娘很喜悦的说等待明年新政实施――朝廷说了,年收十两以下的家庭有补助,如果一年能拿五两补助,那一天两顿地瓜粥就能变成一天两顿白米饭。
卖金子的摊贩说最近中盘涨价,萧随英隔天马上查,绝对不允许有人囤金图利,又不是战乱时代,金子没有涨价的理由,在东瑞国,任何交易都必须是公平的。
萧随英勤政爱民,对穷苦百姓多有怜悯,对待下人严厉,却不是不讲道理。她虽然不单独上街,但常常招女先儿进来说书,讲讲京城的风向,有一位女先儿还坚持不收荷包呢――因为落马跌断腿的弟弟,终日只能躺床上,意志消沉多年,靠着敬王命令各大医馆做出的轮椅,总算能出门了,晒到太阳,吹到风,人也开朗不少,最近由官府媒合了一个军人遗孀,弟弟不嫌她带着三个孩子,她也不嫌弟弟不能走,两人已经打算成亲,家里人都很高兴。
那女先儿道,家里原本在敬王府前放了一枝菊花当作感谢,没想到自己能被招入敬王府,能给王妃说书,多大的荣幸啊,荷包绝对不能要。
公孙茉终于明白了,这阵子府前那些菊花,是百姓放的――温长史自然有注意到,每天二三十朵,虽然奇怪,但也不能说恶意,便没去管,原因居然是这样。
菊花代表长寿,在古代是祝福的意思。
那女先儿红着眼眶说起弟弟的人生因为敬王而改变,公孙茉是很骄傲的――如果他无心改变现状,又或者懒散度日,那她有再多方法也没用。
而且萧随英也不是只沿用她的方法,他还能举一反三,她提出所得税,他就自己想到了补助贫苦人,让这个社会更公平。
他说,想让东瑞的百姓人人吃得起饭。
他还想去江南给百姓治水,两人屏退下人相处时,他会说一些自己的想法,苦读各方水土志,他居然也想造湖蓄水,那已经是水库的概念了。
萧随英说,如果能造湖蓄水,一来解决了四五月雨水泛滥的问题,二来解决十月十一月干旱的问题,他跟工部尚书提说,是可行的,如果有四万兵力,费时四年即可。
这根本是帝王之志――但这种话她只敢在心里想,就算面对萧随英,她也不敢提,不然很有谋逆的意思,太子已定,又无过错,为了朝廷稳定,基本上不会再改,这时候说太子亲弟有帝王之志,那是陷萧随英于不义,她不会这么做的。
话说回来,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她很喜欢,喜欢他说起贫苦人时怜悯的脸,喜欢他说起推行新政时,那得意的脸。
想起大红花轿进入敬王府那一天,她还想着自己一定要好好演完这场戏,她爱不爱他不要紧,重点是要让他爱上自己,这样万一有朝一日自己假冒公主的身分被识破,至少有保命的机会。
唉,想到这个就很沉重,霍大人信上说,郡王妃去江南了,移朝阳县主的棺木回另外安葬,然后又隐晦表示,他回南蛮的路上,事事安排妥当。
意思是,朝阳县主公孙茉的坟墓,造假得很完美。
好像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说明白了,这信要是中途被人截了,也看不出个端倪,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南蛮的母亲为自己千里奔波了一趟。
自己不孝,可是为了保命,她也没第二条路走,她不可能上玉佛山出家,就算在玉佛山能活一百岁,无法实现自己两世的愿望,对她来说也没意思。
「王妃。」春鸳进来说,「欧阳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太医院十天派人来一次,看看哪里不舒服,而公孙茉身体棒得很,没有哪里不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她跟萧随英努力半年还没孩子,搞得她都有点发毛了,没道理啊,他们可是每个危险期都在滚床单,可是她的癸水还是每个月都到了,准时得很,一天也不晚。
公孙茉放下手中的暖炉,「请欧阳太医进来。」
萧随英今日回来得很晚――父皇又在朝廷上提江南治水的事情了。
工部尚书说造湖积水可行,不过兵部尚书挪不出四万士兵,四周十几个小国,东边海域还有海盗,东瑞的士兵数量已经很紧迫,实在腾不出人手,除非把当兵年龄再往下降,这样才能征到更多男丁。
皇帝犹豫了,再往下降可不太行,总不能二十岁就当兵,当兵会死的,好歹先留下几个孩子,现在的规矩是二十四岁当兵。
可是眼看就要过年,过年后就是春雨季,江南又要淹水了。
萧随英今日就是跟兵部尚书在御书房讲这件事情,两人在御书房跟皇帝一起用了午膳,下午叫来户部尚书跟工部尚书,又讨论到用晚膳,后来是敬事房的人捧了绿牌子过来,众人这才意识到真的很晚。
萧随英出宫时,夕阳已经到了最低的那条线。
敬王府建造时,当时还是淑妃的甘氏时不时都会插手,所以没有离皇城太远,离皇宫不过两刻钟的距离就到了。
天冷,路上积雪深深,马车走得比夏日慢,萧随英下马车时,天都黑了,只剩下天上一轮明月。
温长史照例在马车棚等他,「王爷今日辛苦了。」
敬王晚回府,自然有太监提早来报,温长史一边奇怪今日真晚,一边仍在翻看今年的送礼清单,直到在街头打探的小厮飞奔进来喊「敬王马车到了」,他才匆匆赶来车棚迎接。
萧随英坦然的让随从替他打伞,「王妃可歇息了?」
「禀王爷,房间的烛火还亮着。」
萧随英心想刚好,王妃聪慧,放眼整个东瑞国只怕还找不出第二个,或者能解决人力的问题。
只要能解决人力问题,那就可能建造人工湖,工部的凌博士,王博士,徐博士都精于算数,已经算出了施工方法,钱嘛,等来春实施新政,自然会有,只要能开挖,江南百姓就不用过着半年涝,半年旱的苦日子。
萧随英人高腿长,走路快,提灯笼跟打伞的小厮都是小跑着才跟上,就这样一路从车棚进入花园,然后正院,绕过抄手游廊到了花厅,隐隐听得琴声悠扬,守门的嬷嬷看是王爷,慌慌张张行礼,连忙推开格扇。
跨过门槛,萧随英就看到一个乐伶坐着献艺,他的王妃则像大老爷一样,摇头晃脑的闭很穗。
乐伶是府里养的,很快停住手指,站起来行礼。
公孙茉一听琴音停了,这才张开眼睛。
萧随英迎来公孙茉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她看起来好高兴,像一朵芙蓉盛开。
萧随英解开大髦的系绳,公孙茉连忙绕过来接过手,「今日可让我好等。」
他听她半嗔半怨,只觉得心情好,「我有正事。」
随侍的几人早就退下了――王爷跟王妃说话,谁还这么不长眼呢。
公孙茉拉着他,「今日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萧随英半开玩笑,「你有了?」
「你怎么知道?」
萧随英一呆,「你真有……有了?」
公孙茉红着脸颊点头,「今日欧阳太医来请平安脉,他听出来的,又怕不保险,把专精妇科的金太医又叫来诊了一次,金太医确定的。」清清嗓子,学金太医说话,「素问有云,阴搏阳别,谓之有子,老臣恭喜敬王妃。」
萧随英莞尔,但心情太好了,一时之间恍若在云端飞翔,一时之间又彷佛身处梦境,心里想的都是他要当爹了。
有个孩子,还是囝囝给他生的。
当然,这几个月他常常想有没有孩子,每次入宫,母后也都担心这件事情,可是他怕说出来给囝囝压力,所以从来不提,内心不是不奇怪,他自己去太医院书阁看了医书,按照他们这频率,很多人第一个月就有了。
母后心急,说要赏他秀女,他没收。他现在心里有王妃,容不下别人了。
如今终于有了,孩子!不知道会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好,他都喜欢,这敬王府这么大,是该添人口,添笑声了。
心情激动,萧随英拉着公孙茉的手到嘴边一吻,心花怒放。
公孙茉伸手,他将她拥入怀中――将共同孕育一个小生命,他们的关系又更进了一步,以后不只是夫妻,还即将为人父,为人母。
公孙茉亲了亲他的颈子,「我好高兴。」
「本王也是。」
「随英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先来个男孩吧,母后总担心我年老后无人孝顺,会变成孤寡老人。」
公孙茉噗嗤一笑,「你有我,有银子,怎么会是孤寡老人?」
「母后思想保守,她总觉得要有儿孙承欢膝下,这才算美满的晚年,先生个儿子给母后交代,然后我们再生个小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