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枕头,对方呼吸皆可感。
鼻尖嗅到的味道是香的。
很淡,但很好闻。
自第一次与沈祁语同床而眠时萧玦便已经发现了这个事情,起初是以为她身上抹了些熏香,但随着时间的增多,才知道那只是沈祁语自然而然的体香而已。
没有什么熏香可以做到每日散发出来的味道连浓度都是一样的。
况且这人日常连头发都懒得梳,何谈有这个闲情逸致往身上抹一些多余的东西。
他曲起腿,却没曾想与枕边人极为自然地贴在了一起。
“......”萧玦不愿落下风,遂不动,“朕会带上御膳堂的厨子,皇后仅需在皇宫日夜盼朕归即可。”
言外之意是不可能带上她的。
沈祁语不死心,曲起的腿朝着萧玦又靠近一步,双手直接捏住了萧玦的胳膊,声音软糯娇甜,“陛下.....”
便是明晃晃的勾引了。
按照道理来说,萧玦是从不吃这一套的,但今日不知为何,竟直接欺身而上给了回应。
在萧玦压到自己身上的那一瞬间,沈祁语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勾过头,翻车了。
可下一秒,一只锋利箭矢自房檐上飞射而下,正正好好完全淹没到萧玦刚刚睡过的枕头里。
若再晚一点点,萧玦必会命丧于此。
沈祁语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见身上人淡淡说了句闭眼,下一瞬整个人便被完全拢进了坚实的怀里,从床头翻到了床尾。
而几乎是她离开枕头的一瞬间,另一只箭矢便直直朝她所在的位置射了过来。
电视剧与小说里的刺杀并不是唬人的。
沈祁语死死抱着萧玦,如是想。
似乎是看到刺杀失败,房顶上的人有些急切恼火,当即三支箭矢疾冲而下。沈祁语只来得及听见箭矢的破空之声,而后整个人被萧玦掐腰抱起,二人翻滚到地上之时,掀起来的被衾被扎了个满贯。
“来人呐!陛下遇袭了!”屋外的小太监从瞌睡中被吓醒了,忙不迭喊了一声。
屋檐上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此次遇袭算是走向尾声。
屋内烛火已经被人点燃了,门边站着一众前来救驾的侍卫。
沈祁语人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今日是第一次遇到此等刺激且窒息的事情。
什么感觉呢?
就如跳楼机于高空下坠的那一瞬间。
被衾上的剑被拔下,还未等沈祁语反应过来,萧玦已经将她完全罩在了被子里。
二人夜眠,只着里衣。
这是别的男子看不得的东西。
沈祁语还被萧玦死死抱着,二人坐在地上,被一层被子挡下无数春光。
而帝王与帝后都坐在地上,其余人等何敢就这么站着?
数声闷响过后,前方的人乌压压全都跪了下来。
“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领头的人磕了个头,面色严肃。
萧玦不语,只是盯着门口。沈祁语被他这番样子弄得有些怵得慌,干脆抱着他的腰,埋头于他肩上。
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慌。
萧玦似乎是僵了一下,但沈祁语不管。
很快,门口传来脚步声与闷哼声,“参见陛下,人已活捉。”
是一道低沉且陌生的声音,沈祁语可以肯定,她以前没有听过且并不认识这个人。
基于好奇心,她想抬头看看。
可脑袋才刚离开那温热的肩膀,下一秒就立马被人按了回去。
萧玦视线冰冷,搂着沈祁语腰的手也不自觉用了点力,“别看,全是血。”
沈祁语一愣。
确实,门口几乎已经被那刺客身上流下来的血漫出来了一摊血窝。
他像是要死了,但仔细看过去就可以发现,处处都只是有些可怖的皮肉伤,且伤口没有一处是致命的。
十分符合“活捉”的意思。
“压下去。”萧玦笑了一声,惹得靠在他肩上的沈祁语也不自觉动了动,“别让他死了。”
所有人都被萧玦这声冷笑吓得有些冒虚汗。
待到所有人都扯出养心殿后,沈祁语这才磨磨唧唧从萧玦怀里探出来,坐在地上抬头和萧玦来了个眼对眼。
这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候。
虽然二人都没有任何旖旎想法。
沈祁语皱眉,头发有些乱,“陛下,臣妾,腿麻了。”
“.....”萧玦松开她的腰,低声道:“又麻了?”
沈祁语欲哭无泪,“这次是真的....”
萧玦冷笑,“那看来上次是骗朕的。”
沈祁语:“......”
好一个油盐不进的男的。
腿麻不麻外人其实很难判断,但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真的想要去测试别人是不是真的腿麻。
但巧的是,萧玦骨子里其实也是个根正苗红的反骨青年。
“麻了?”他朝着沈祁语微微一笑,“那朕亲自给你揉揉。”
大腿上传来一阵并不算很轻的力道。
酥麻与疼痛交接的滋味太过难受,沈祁语没忍住,当即捏着萧玦的袖子发出一声惨叫,“好痛!”
萧玦一愣。
这下不像装的。
犹豫了两秒,他还是将沈祁语横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额头上的冷汗不是说能来就能来的,萧玦朝着沈祁语的腿看了一眼,终究是叹了口气,“裤子掀上去给朕看看。”
沈祁语脸有些臊得慌。
不同于平日里穿在里面的里衣那样贴身,后宫女子在侍寝之时穿的里衣都是十分宽松且布料异常顺滑的,主打就是一个在侍寝时增加床笫之间的乐趣。
沈祁语不爱穿这玩意儿,今日穿这身只是因为沐浴之时雨杏恰好拿错了,最后她换上之后便也懒得再换下。
没想到竟然还方便了她。
裤脚很容易就被挽到大腿根部。
本来是一副旖旎的春色,但两人看着那白皙皮肤中那块异常明显的青紫色时,一时间竟相顾无言。
......
有点尴尬。
“大概是刚刚翻下床的时候.....”沈祁语盯着萧玦的脸,轻声解释,“磕到床上撞出来的....”
“........”
萧玦坐在床沿,闻言看她一眼。
似乎是发自内心的不解,他问道:“你当真出生于将门世家?”
沈祁语愣了一下,“啊?”
“怎么随便磕一下就成了这样子。”萧玦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娇弱得不成样子。”
沈祁语抿唇,“.......”
萧玦是不是对随便磕一下这几个字有什么误解?
她被拎着从床上滚到床下那能是随便磕一下?
敢怒不敢言。
小瓷瓶里似乎是膏药。
萧玦拆开递给沈祁语,眼神坚定如山,“用这个。”
沈祁语接过那小瓷瓶,又看了看萧玦,“直接擦吗?”
萧玦温和地笑笑,“皇后若是不要命想口服,朕也不会阻拦。”
沈祁语背后一凉。
第24章
萧玦又是好几天不见踪影。
皇宫内有些人心惶惶。
沈祁语独自霸占着整个龙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
感觉实在是有些巧。
萧玦刚跟她说要下江南,刺杀就来了。
他前些日子忙碌的样子根本没有避开任何人,像是有意在给某些人传达他接下来要干什么的想法。
不过话说回来.....萧玦那日搂着她避剑的反应和手法,武功应该不是吃素的.....
配上那张脸的话,是有点魅力的。
沈祁语翻了个身,双腿大开,自在异常且毫无形象。
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仍旧会因为时代不一样而有些没有安全感。此时已经算得上是深夜,但养心殿仍旧点着烛火。
房檐上又传来轻微的走动声。
她前两日被这声音吓得满屋子乱窜,直到听到外面的小太监说这是萧玦的暗位后才堪堪安下心来。
萧玦还有暗位.....
果然能当上皇帝的,势力都是无法估量的。
门外传来躁动声,“参见陛下....”
沈祁语愣了两秒,一个蹬腿从床上坐了起来。
萧玦推门而入,只是浅浅看了一眼沈祁语,并未言语,直接绕过她,去了后方的洗浴池。
沈祁语原本要下床的身子蓦地停在原地。
萧玦身上。
沾满了血。
他明明很平静,可当他望过来时,眼底的疯意与麻木却是从未在她面前展示过的东西。
咬咬牙,沈祁语掀被而下。
雾气升腾,水汽深处传来阵阵声响。
沈祁语抱着拿给萧玦萧玦换洗的衣服,试探性喊了一声,“陛下?”
萧玦并未出声,只是伸手拍打水面制造出一些动静。
深呼吸做了心理准备,沈祁语摸索着走到萧玦身边。本是打算目光故意偏移不往水里看,可当她把萧玦的衣服放下回头时仍旧没有刹住视线。
不过还好,萧玦穿了裤子。
美男入浴。氤氲水汽下的好身材与绝色容颜沈祁语目前并没有心情去欣赏,她拿了皂角,坐在台池边垂眸给萧玦揉搓头发。
“皇后想称帝吗?”萧玦并不阻拦沈祁语的动作,“坐上龙椅睥睨天下。”
沈祁语动作不停,回答的很干脆,“臣妾不想。”
她抬眸,神色淡然,“臣妾只想做个.....没那么容易碎的花瓶,好看,但也不至于一摔就碎了。”
弯弯绕绕。
也不知道萧玦到底有没有听懂,他只是浅浅一笑,“朝堂上几个老东西和新来的,貌似都有点坐不住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云里雾里,并未指代某件确切的事情。但他说得极为平静,像是只是在聊家常。
明明以前是一个字也不会提的东西。
不太确定是不是坑,沈祁语选择转移话题,“陛下今日可受伤了?”
萧玦闻言转过头,顺滑发丝从沈祁语手中溜了出去,“害怕吗?”
像是怎么说都说不到一块去。
池边溢出来的水沾湿了裤脚。
沈祁语看向萧玦的眼睛,淡淡声音散落在水汽里,“自然是怕的,怕陛下身上的血是陛下自己的。”
一个追,一个逃。
再说下去,便会觉得没意思,也会觉得累。
可双方其实都不是傻子。
沈祁语日日待在萧玦身边,在未接触朝堂的情况下自然是不知道朝堂上是有着如何腥风血雨的。她只是跟着萧玦的节奏在走,根据萧玦给她的奏折知道新政目前的情况。
可实际上所有的压力都由萧玦一人承担着。
先是新政,后是废后宫。
且不说新政里的内容到底触犯了多少皇亲国戚贵族的利益,单说废后宫这一点,就断了许多朝臣将女儿送往后宫的路。
实打实地切断了许多人心思与利益。
或许此次刺杀只是警告,若再继续下去,下一次也许就不是易防的箭,而是难防的毒了。
“嗤。”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轻屑之意溢于音调。
沈祁语一怔。
是了,眼前这人不是别人。
是萧玦。
她虽未参与到当年的夺嫡之争,但根据别人的复述与爹的反常,其实并不难推断那到底是一副怎样惨烈的画面。
“养心殿前血流成河,萧玦将剑刺入先帝心脏的时候,城外三万精兵早已将京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军队力量。
萧玦能坐上皇位,是实打实就着数不清的血一步一步踩上来的。
他根本不把这些堪称小打小闹的反抗放在眼里。
他既已为王,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人可以阻止。
萧玦怎么可能是个站在原地等人来算计的?
这几日他日夜不归,回来身上便沾着血,大概是去处理暗杀的事情了。
“朕已经许久没有亲手杀过人了。”萧玦将胳膊从水里抬出来,食指垂于沈祁语鼻前,“闻闻?”
沈祁语不敢讲话。
但奈何萧玦穷追不舍,“沈祁语,朕现在心情很好,别惹朕不开心。”
他说话听着慢慢悠悠,可语气里有着一股无法让人忽略的疯劲儿,“该聪明的时候,就不要到朕面前装傻了。”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
沈祁语捏住萧玦的手,从一旁的篮子里拿了些花瓣,将其缓慢涂抹在他的手上,“陛下风光霁月,身上不应该有这些东西。”
那人食指不自觉勾了一下。
“这些日子陛下辛苦,沐完浴早些休息吧。”沈祁语将萧玦的手放回池子里,“臣妾就在这里等着陛下。”
萧玦却笑一声,“你确定....要看着朕沐完浴?”
沈祁语视线不逃不避,“陛下想的话......”
萧玦秒回,“朕一点也不想。”
沈祁语:“.......”
旖旎氛围到此结束喽。
屋内烛火燃得正烈。
沈祁语坐在床沿,抬起腿拧了拧裤腿,地上瞬间形成一处极小的水洼。
她对着来时的路翻了个白眼,想骂点什么,又有点词穷。
男子洗澡总是很快,不一会萧玦便穿着换好的衣服缓缓踏步而来,见沈祁语坐在床头翘着二郎腿,神色有些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沈祁语知道萧玦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说她没个皇后样子。
但实际上她没个皇后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萧玦其实也不怎么在意她究竟是个什么样。
古代最讲究礼德,尤其是爱用这些东西束缚女子。
但还好,萧玦不怎么在意,他只在意朝堂政事。
等萧玦晾干头发,已经是深夜。
沈祁语早就已经困得不行了。
身旁的被子被掀开又合上,她翻了个身,轻轻将萧玦散开的发丝推到一边,声音有些懒懒的,“要休息了吗陛下。”
萧玦也翻身,就这么看着她。
她问的这个问题其实和人在吃饭的时候被问在干什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品来品去其实只有一种不知道说什么但就是要硬说的意思。
她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不能让她就这么平稳地睡过去。
不知怎么的,萧玦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朕后天就出发。”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