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捏着那茶杯没放手,只是盯着沈祁语,不再言语。
而沈祁语也坦然回视过去。
她丝毫没有紧张之意,任萧玦打量,但同时也微微露出一丝怯意,好让萧玦更加相信自己的说辞。
好半天,萧玦道:“皇后受委屈了。”
沈祁语适时低头。
可还未等她再说些漂亮话,又听萧玦道:“从今天开始,朕便日日留宿坤宁宫,把这三年缺失的关心一一补给皇后。”
沈祁语:“......”
好一个有心计的男人。
一个从未到后宫中留宿的男人突然点名道姓要一直到一个地方留宿,表面上是补关心,实则是将后宫里其他的妃子的视线和敌意全部都拢到她身上来。
皇后之位本就是所有人虎视眈眈,此番若是萧玦摆明了给她“宠爱”,后宫怕是要翻天了。
本以为萧玦此番是良心发现,说到这里才发现他只不过依着自己的心情给自己找乐子。
把落水一事就地化了并剥去欣妃妃位是因为看不惯欣妃接着娘家的官位目中无人,夜夜到她这里留宿则是故意想给她找麻烦顺便考验她会不会吹枕边风。
可她又如何能拒绝。
“.....”沈祁语将发丝拢到耳后,微红着脸,“那便谢陛下宠爱。”
凡事有利也有弊,萧玦日日往她这边跑,她干政的机会自然也要大上许多。
“不知陛下晚膳可是要到臣妾这边用?”沈祁语一双含情眼水波漾漾,“说起来臣妾还未曾与陛下单独用过膳呢。”
“朕今日便不回去了。”萧玦勾起一缕沈祁语的发丝,语调暧昧,“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陪陪朕受了委屈的皇后。”
沈祁语笑得腼腆,“......”
冬日的夜晚黑得早,沈祁语食不知味地用过晚饭,又提着心思与萧玦说了半天没个主题的话,实在觉得有些困倦了,这才拉着萧玦的袖子,轻声说了句困。
同床共枕而已。
要与萧玦亲近到可以干政,这只怕是自己必须要经历的东西。而若能拿下萧玦的心,那更是最好的结果。
纤纤玉手绕过劲瘦的窄腰,沈祁语将脸靠在萧玦胸前,寻了半天也没寻见解衣的口在哪里。
“臣妾未曾帮陛下宽过衣.....”她环着萧玦的腰,抬头看他脸色,“不知如何去解....”
到底什么样的接触是萧玦的极限呢?明明碰个肩膀都要擦手的人,如今被抱着,要到什么情况下才会把她推开呢?
而正如沈祁语所想,萧玦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
后宫纳妃是他前两年因为帝位还不算稳固,无法将以往一年至少纳十个妃子的规矩破掉,只能先忍着每年纳十个。
但也仅此而已,他从未碰过任何女人。
本以为可以忍下来与沈祁语的接触,但因从未有过,以至于真的到了这一环节还是有些难以习惯。
他抓住沈祁语抱着自己的胳膊,淡淡道:“朕自己来。”
沈祁语心中偷笑。
“陛下是不愿意吗。”她退开两步,眼眶微红,“明明是在臣妾这里留宿,却不让臣妾为陛下宽衣解带。”
萧玦:“.....”
他头一次感到无话可说。
第4章
凭心而论,萧玦生得是极为好看的。
此刻沈祁语虽被萧玦抓住了胳膊,但仍旧环着萧玦的腰。她抬头去看萧玦,额头正好可以蹭到萧玦的下巴。
那双波澜不惊的墨色眼睛里好像盛着一汪深不可见的幽静湖水,配上屋内暖色烛光,从沈祁语的视角看过去,只觉得气氛旖旎。
如果忽略自己胳膊上逐渐用力的手的话。
她退开一步,轻轻喊了一声,“陛下。”
萧玦嗯了一声。
于是整个空间又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尴尬氛围里
但沈祁语其实还好,她的行动都带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目的性,每一个小动作都在她预料的范围里。
但萧玦确实真的手足无措。
治国有方的帝王在初次碰到自己未曾涉及到的领域时也会慌乱无措。
只是表面丝毫不露而已。
谁能想象到这是一对已经成婚三年之久的夫妻。
沈祁语冷得紧,但没有萧玦的命令,她并不好直接把他抛在原地自己去休息,以至于只能垂着眼皮与这个不知道到底要干嘛的男人耗着。
萧玦何尝看不出来。
先前随手一抓的胳膊细得好像他随便掐掐就能断掉,足以说明眼前女人身体的单薄。此时正是寒冬二月,她穿得少,之前又落了水,此刻怕是已经是强忍着没开口说冷。
“你先休息吧。”萧玦瞥了一眼侧后方的床榻,声音有些沉,“朕还没到困的时候。”
沈祁语原本空洞的眼睛蓦地亮了一下,她等的就是萧玦这句话。
被子里一早就被放了温暖的汤婆子,所以哪怕只是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躺进去也不会觉得冰冷。
沈祁语本就是魂穿,原身落了水身子虚弱的毛病无法规避。她才躺上去没多久,眼睛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合上。
但萧玦还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上留宿坤宁宫的消息此刻怕是已经传遍了后宫,他大概是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沈祁语半张脸都埋在杯子里,半眯着眼睛浑浑噩噩地想。
懒得再和萧玦耗,她在被子蜷了蜷腿,闭上眼睛就这么睡了过去。
半夜像是又下了雨,噼里啪啦有些扰人安眠。
沈祁语被搅了眠,下意识皱着眉头翻了个身。
身边空空如也。
她忽地就清醒了。
不似现代几乎随时随地都可以知道时间的便捷,古代的时间总是有些模糊的。沈祁语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往窗外看时除了黑什么也瞧不着。
约莫是半夜吧。
她又把视线挪回来,放到正前方单手撑着脑袋打瞌睡的明黄色身影身上。
蜡烛在燃烧殆尽的边缘,屋里的碳火早就灭了,说不冷是不可能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萧玦宁愿独自坐一晚上也不愿意与自己同被而眠,实在是有骨气的很。
沈祁语微微弯弯嘴角,又把被子往上拉了点,翻了个身,再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沈祁语睡眼惺忪,往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看了一圈,确认萧玦已经走了,这才喊了一声,“雨杏,什么时辰了?”
门开了又关,雨杏端了盆热水过来,脸上的忧意有些挡不住,“回娘娘,现在已是巳时了。”
沈祁语反应了一会,也就是快到了吃饭的时候了。
“陛下什么时候走的你可知道?”她起身随意批了件斗篷,就着雨杏端过来的水洗漱。
雨杏低头,“陛下....陛下今早卯时走的。”
卯时。
沈祁语洗漱的手一顿。
凌晨五点到七点这个时间段走,看来萧玦确实能忍。只是可怜他身为一个帝王,竟白白挨了这么久的冻,早上的早朝也逃不掉。
当真是劳模,嘴硬的那种。
“娘娘。”雨杏小声唤了一声。
沈祁语抬头看她。
“陛下留宿坤宁宫的事情后宫已经传遍了....”她说得有些小心翼翼,“今早坤宁宫已经有好几波嫔妃们过来请安....”
“请安?”沈祁语反问一句。
请什么安?
请个打探消息的安。
萧玦在她那坐一晚上,引得她这坤宁宫真是好不热闹。
雨杏声音越发低微,“奴婢以娘娘身体抱恙还未醒为由,让她们先走了。”
这个理由看似正常,但若是将萧玦昨夜在她这里留宿的消息结合起来,那便生出了一股子明晃晃的暧昧与炫耀。
皇后这个位置的诱惑力已经足以让人眼红,跟别提帝王的独宠加成。若是能怀上个男孩被封太子之位,那以后皇太后的位置便坐稳了。
也难怪她们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过来请安。
“知道了。”她摆了摆手,“你去把窗户开开吧。”
总归是她那句不会吹枕边风带来的麻烦。
自古帝王多疑,这句话当真是一点也不假。她只是微微透露出自己并没有那么蠢笨萧玦就给她找了那么多幺蛾子,以后若是更加聪明一点,也不知道萧玦是不是也会想方设法废了她的后位。
冬日的风刺骨又干燥。
沈祁语迎着风,眯了眯眼睛。
只是这一切都是逃不掉的,无论是后宫里的挑衅和萧玦的怀疑,她都是逃不掉的。
只要她一日顶着皇后这个名头活在这里,后宫里针对她的阴谋诡计就不会停,而这些恶意并不会因为她聪明与否有任何改变。
至于萧玦。
是她主动招惹上去。
这深宫注定是困不住她的。
沈祁语想了想,“本宫醒了之后,若是还有人过来请安便把她们都请进来。”
避而不见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她既然已经选择专攻萧玦,就必须让萧玦看到她的实力。
聪明和拿下萧玦不是伪命题,当皇后与走出深宫也不是。
她偏要开辟一条皇后涉政的道路。
要聪明到能引起萧玦的警觉,也要聪明到借萧玦稳固自己的后位,同时还要聪明到让萧玦心甘情愿地帮自己搞事业。
道阻且长。
窗外竟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沈祁语坐在窗户旁边拿着话本看得专注,一个不留神,眼睫上忽地覆上一片轻薄的雪花。
雨杏为她关上窗户,“娘娘您少吹点风,花贵人过来请安了。”
沈祁语顿了顿。
要说这花贵人,她还是有点印象。原因无他,原身在这后宫里过得实在不算好,日日独坐坤宁宫,孤独得紧。直到花贵人进了这后宫,两人误打误撞认识,这才有了一个偶尔可以说说话的人。
若非要从这深宫里摘出一个对原身好的,那也只有花贵人了。
沈祁语点头,“让她进来吧。”
不比刚开始遇到的欣妃,花贵人的性子可以说得上温柔。
沈祁语扶住她微微弯下的身子,“免礼了。”
好姐妹相间总是免不了一顿亲昵的寒暄,沈祁语笑得浅,但对于花贵人的关心也算得上句句有回应。
“这是臣妾这半月在广灵寺祈福求来的。”花贵人拿出一道平安符,“臣妾不知陛下为何突然留宿在娘娘这里,但也知道些后宫里的事情。这平安符娘娘您留着,臣妾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希望娘娘您能好好的。”
古代最是重礼仪,沈祁语把“你我相称”四个字咽回肚子里,声音放得很轻,“那便谢谢你的好意。”
花贵人莞尔一笑,却又像想起来什么,变了脸色,“娘娘,臣妾昨日从广灵寺回来,在宫外一些世家弟子那听闻陛下发了好大的怒气,昨晚娘娘可曾受什么.....”
沈祁语怔了怔,反应过来,“未曾,陛下待我很好。”
想了想,她又道,“你可知陛下为何发怒?”
花贵人点头,“听说是因为科举的问题,今年考出来的状元被说成一无是处了。”
沈祁语蓦地抬头。
她好像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古代科举三年一举行,各人才鼎力厮杀,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一级一级往上爬,但最后真的能得到重用的只有三鼎甲。
更不论这其中可能会有世家暗中插手。
萧玦在朝堂上的形象一向认真狠厉,对于人才的重用更是到了事必躬亲的地步。此次科举成绩不理想,大概使他极为头疼。
但这不是正是自己的机会吗?
如果能拿出一套可以解决他心病的方案,她走出这深宫干政的日子简直触手可及。
现代化教育无论是体系还是模式都已经相当成熟,她虽不算太了解,但作为一个老师,基本的流程她还是十分熟悉的。把现代化教育方阵放到这个朝代,人才的出现绝对是目前的好几倍甚至是十几倍。
如果萧玦悟性大,再配合他目前原有的治国模式,国家的文化强度极有可能在近几年有一个质的飞跃。
她的机会来了。
“娘娘?娘娘?”花贵人叫了两声,“怎发呆发得如此专注。”
沈祁语一愣,“没,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一不小心便走神了。”
心都在烫。
天在助她。
雪停了。
沈祁语把花贵人送到门口,捏了捏她的手,“近几日冷,你记得让你宫里的人多给你添点碳火。”
花贵人欠身,“谢娘娘挂心,臣妾就先走了。”
下过雨的道路有些滑,沈祁语靠在门檐上,目送着花贵人的越走越远。
被这冷风吹了两下,心里的滚烫才算慢慢降下来。
正欲回去,侧方的道路上忽地传来一阵尖锐的高喊,“陛下驾到!”
沈祁语转过头,“.......”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太监过来行了个礼,“陛下今夜留宿坤宁宫,晚膳也与娘娘一起吃。”
“.......”
是怎么的,他金刚不坏之身冻不坏是吗?
沈祁语拢了拢斗篷,欠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第5章
也不知是不是从宫外踏暮而归,萧玦今日并未身着龙袍,精致的眉眼间有着很浓的疲色。
“起来吧。”萧玦淡淡出声,挥手遣散一众跟过来的奴才,也没给沈祁语多余的眼神,冷着脸独自踏入了坤宁宫。
沈祁语盯着萧玦的背影看了会,缓缓抬脚跟上。
花贵人给的消息着实凑巧且有用,再配合萧玦“宠幸皇后”的心眼子,简直是把机会递到了沈祁语眼前。只是萧玦不是个什么很好糊弄的角色,她还是得慢慢把握好两人之间的度才行。
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像是有源源不断的冷风吹进来。
“不是说身体好了回趟沈家?”萧玦看了眼窗台上的话本,声音听不出情绪,“窗户总是开着吹凉风,如何能养好身体?”
沈祁语看了眼屋内燃烧得正旺的碳火。
不开窗等着被憋死么。
“臣妾日日独坐坤宁宫。”她背对着萧玦,接过他的斗篷,眸底泛着淡淡的算计,“开窗透透气也是好的。”
果然,萧玦转身,话头接得很快,“独坐?朕怎么听说今日坤宁宫很热闹?”
沈祁语脸上透着适时的羞涩,“臣妾...今日巳时才醒。”
萧玦了然。
“倒是陛下。”沈祁语抬头,媚人眼波流转,“昨日在臣妾这里休息得可好?臣妾昨夜实在是困倦了,未等陛下一同入榻,今日还得给陛下赔个不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