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极为默契地对视一眼,又极为默契地同时移开目光。
沈祁语:“.......”
这家看来还是得谨慎回。
但他们哪来的理由分房睡。
沈祁语沉默半响,硬着脸皮爬上了床,“那....臣妾睡里侧了。”
萧玦嗯了一声。
声音细若蚊吟。
眼看着床内里侧又鼓起个包,萧玦沉默两秒,熄了蜡烛,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其实说来也奇怪,两人在未同塌而眠的时候关系说不上尴尬或者紧张。相敬如宾或许算不上,但绝对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
可二人好像都对同床共枕极为稚嫩,稍微细看一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不自在。
都在为自己或明或暗的目的咬牙忍受。
萧玦平躺,眼睛因为还未彻底适应黑暗而看不清任何事物,他眨了眨,道:“皇后喜欢蹬被子的习惯是小时候就养成的吗?”
沈祁语一僵,“可能吧。”
萧玦嘴角翘起,“可朕听说世家子弟们都觉得你很温柔。”
“.......”沈祁语战术性沉默两秒,“陛下别被蒙骗。”
萧玦却真真切切笑出声,“人温柔不代表在床上温.....”
他说着说着忽然一顿。
沈祁语:“.......”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萧玦给自己找补,“朕的意思是.....”
是.....
是........
沈祁语如何不知道萧玦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说自己睡相不好罢了。但他表达能力有些欠缺,说着说着就有些别的意思。
她虽并不纯情,但因为过于突然,还是被萧玦并无恶意的荤话弄了个激灵。
“臣妾要睡觉了。”她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声音带着羞涩,“臣妾若是把陛下踢醒,那陛下把臣妾摇醒吧。”
萧玦一动不敢动,“嗯。”
第8章
那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
可能是心中时时刻刻告诫自己晚上睡相不要过于豪放,以至于沈祁语只觉得一整晚都睡得不太安稳。
早上醒的时候,床榻外侧是没有温度的。
萧玦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沈祁语起床洗漱好,独自前往了大厅。
沈家算上下人,人口众多,府内也算得上热闹。
只是一个拐身的功夫,那大厅里上上下下十几个人便将目光全都钉在了她身上。
沈祁语:“.......”
早上好。
“臣妾参加陛下。”
“参见皇后娘娘。”
两种不同话术的请安同时响起,后者瞬间将沈祁语的声音压了下去。
虽说是一家人,但身份摆在这里,再怎么亲密,在萧玦面前还得是做做样子的。
萧玦点了点头。
他神色如常,沈祁语并未看出来他脸上有丝毫的倦怠。
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走的。
“用膳吧。”萧玦起身,瞥过沈祁语一眼,“此番用过午膳朕与祁语便回宫了,有时间会再过来。”
沈祁语微愣。
竟是让她睡到自然醒直接用膳吗。
罢了,出宫的目的竟然已经达到,沈祁语悬着的心也放下不少。众人一同乐呵呵地用过午膳,在沈敬的带领下,浩浩荡荡送两人上了马车。
沈祁语小心翼翼观察萧玦的脸色。
萧玦到底是有些倦了,他捏捏眉心,看沈祁语一眼,“看着朕做什么?”
沈祁语犹豫两秒,“陛下可是没有休息好?”
倒不是真的关心萧玦有没有休息好,但和他打好关系也是不能忽略的任务。
“皇后呢?”萧玦不答反问,“皇后昨夜休息的可好?”
沈祁语一哽,“臣妾....休息的很好。”
萧玦冷笑一声。
她当然休息得很好,整张床都被她一个人霸占了她当然休息得很好。
“如若坤宁宫的床不够大皇后可千万要直言。”萧玦面无表情,咬牙切齿,“朕当真是怕皇后因为床小而休息不好,以至于后宫大乱。”
沈祁语:“......”
那便是休息得不好的意思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陛下.....言重了。”
萧玦却不再理她。
沈家离皇宫的距离不算小,沈祁语闲着无聊,便将车帘扒开一道小缝,眨着眼睛有些兴奋地往外瞧。
知道马车又开始驶入繁华的商业区,她这才发现有好多官兵在不同的房梁上系绳子,挂油纸伞。
像是在布置着什么。
沈祁语安耐不住好奇心,回头喊了一声,“陛下。”
可萧玦好像已经撑着头睡着了。
沈祁语盯着萧玦,忽然有些微微出神。
她有些好奇,如果把萧玦这种类型的男人放在现代娱乐圈,会是一种什么类型的偶像呢?
不似她那个时代的大多数明星那般很有少年感,萧玦的长相更偏锐利一些。
他的五官很锋利,微微上挑的眼眸在不笑的时候很难给人亲和感,再配他帝王的身份,每当他看向某个人的时候总会带上一股让人根本无法忽略的压迫感。
是个十足的浓颜系帝王。
也难怪沈祁语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会感觉到害怕。
也只有像现在这般他闭眼歇息的时候,沈祁语才有胆子和机会好好看看他了。
沈祁语想的出神,对面原本闭着的眼睛却忽然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萧玦抬眸看她,“你要盯着朕看多久?”
沈祁语看着他那双根本没有任何睡意的眼睛,心里一咯噔。
原来没睡。
“陛下风流倜傥天人之姿。”沈祁语微微一笑,道,“是臣妾一不小心看入迷了。”
“......”萧玦坐起身子,伸手绕过沈祁语,轻轻把车帘抬了个缝,“再过半月就是雨水,官兵在布置场地,为当天的欢庆活动做准备。”
沈祁语翻了翻原主的记忆,明白了。
雨水,即二十四节气之中的其中一个。
当朝民风质朴开放,在传统习俗上总是保持着热忱。每年雨水这天,举国欢庆,各地按照自己的习俗举办活动,只为祈祷今年可以风调雨顺,粮食可以有很好的收成。
沈祁语眼神放光,“那臣妾当天可以出来玩吗?”
萧玦看她一眼,“出来?你确定?”
这带着挑逗的反问把沈祁语问得一懵。
怎么,难道皇后是不可以偶尔出个一两次宫透透气吗?
“我现在随便让个人去大街上喊一声皇后来了。”萧玦关上帘子,道,“你要不要猜猜会是个什么场面。”
像是怕沈祁语不理解,他又说:“朕与你结为连理那一天,京都无人不晓。”
沈祁语懂了。
说白了,她和萧玦的身份就是和现代的明星没什么区别。
走路上如果被认出来会被围住的那种。
沈祁语眼里的光没了。
萧玦见她这般,笑了一声,“今年的雨水祭祀,恰好轮到了京都。”
砰的一声,沈祁语眸中光芒又起。
雨水祭祀这一说是有讲究的。
由占卜师带头,率领一支祈雨队伍,在每年的雨水这一天于不同的地区展开活动。
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全国巡演的意思。而且全国巡演肯定需要特邀嘉宾,若是这个地点轮到了京都,这样大型的祭祀活动,皇帝和皇后的带头作用那便是少不了的。
沈祁语正想开口,萧玦忽地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长个子了?”
沈祁语没反应过来,“啊?”
萧玦道:“今日回宫让人给你量体做件新的凤袍吧,几日时间一众裁缝赶赶工,应该是来得及的。”
这下沈祁语倒是反应过来了。
天子天后祭祀,当着龙袍和凤袍。
回到宫中,已是傍晚时分。
因马车里有天子,故二人从皇宫正门而入。沈祁语免费欣赏了一番热闹繁华的故宫,于养心殿前与萧玦分离。
“朕今日便不去坤宁宫了。”他眉目间泛着疲色,道,“还有些奏折需要批完。”
沈祁语倒是有些意外。萧玦身为一个帝王,想去哪里不想去哪里何至于跟她一个皇后解释原因。更离谱的是,萧玦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跟她解释着什么。
这是个好兆头。
至少二人关系并非再像之前那样,说上几句话都难。
不用两人挤一张床,沈祁语虽求之不得,但仍旧是装了装样子,“陛下日夜辛劳,着实让臣妾心疼。”
萧玦看她一眼,不再回话,只是摆了摆手,率先下了马车。
沈祁语浑身一轻。
等到她回到坤宁宫洗漱完量完身围,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宫里各个地方的灯笼都接二连三地亮起,皇宫似乎从热闹变为了静谧。
沈祁语唤雨杏准备准备了纸笔,坐于案前准备开始编写“散文”。
若是说直接拿一套完备的教育方案出去肯定是不现实的。
首先这里是古代,现代化教育的某些思想在这里是注定不可能被接受的,比如男女平等,比如一夫一妻。所以暂时先不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最重要的,还是先披着写心得的幌子写出一副最基本的教育形式。
譬如大力开设学堂,譬如平民百姓与贵族子弟都可以上学。
夜深人静,养心殿与坤宁宫却灯火通明。
毛笔于宣纸上落了又抬,黑色的笔墨晕开又干涸,三两勾勒之间,就成了好几个气势雄浑的字。
平民百姓也可上学。
萧玦抬笔,狭长眼尾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比平日看着要温和一些。他垂眸盯着自己自己写出来的字,思绪放得有些远。
在他还陷在夺嫡深渊里难以抬头时,科举选出来的状元恰好在京都被赐了一套宅子。
面对不知日后在朝堂上到底有何作为的新人官员,为了以防万一,所有皇子都对他采取了拉拢的态度。只是方式有些不同,或诱惑或威胁,搅得让人有些不得安宁。
可一个平民出声的状元如何见过这般仗势,空有满腹学识,在官场上因为胆小仍旧是栽了跟头,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那可是三年才堪堪选出一个的状元。
也是近二十年来唯一一个从平民百姓中杀出来的状元。
寒窗苦读十年,惨死京都。
可贵族与士族子弟则不一样,他们自幼上学,家中权势庞大。单是背景就可以获得大多数想都不敢想的优渥条件,更何况这里世家子弟来往密切,谁也无法保证谁在背后到底干了些什么。
到底还是这些世家子弟竞争太小。
不知道怎么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沈祁语那张带着讶异的脸。
“为何平民百姓不可以上学?”
是啊,为何平民百姓不可以上学。同为一国百姓,为何在受教育这方面有着如此不同的待遇。
如是想着,那娇滴滴的声音又问了一句,“那臣妾当天可以出来玩吗?”
萧玦拿着笔的手一顿,“.....
丽嘉
..”
“.....”他放下毛笔,将纸折起来放在一边,喊了一声,“来福。”
原本站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小太监来福赶忙诶了一声,跑过来弯下腰,“陛下有何吩咐?”
萧玦淡淡道:“凤袍。”
来福懵了一瞬,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今儿下午已经安排人给皇后娘娘量过体围了,半月下来上百个裁缝连夜赶工是可以做出来的,陛下放心。”
“都赏。”萧玦点头,“不用吝啬。”
来福看了看自家陛下的脸色,又道:“三年了,听那给皇后娘娘量体围的奴才说,皇后娘娘的个子长了一些,而且....之前的衣服除了腰围,哪哪都小了。”
萧玦顿了顿,转过头看来福。
他如何不懂来福的意思?
“你对朕的皇后。”萧玦神色晦暗不清,声音有些沉,“很感兴趣?”
来福大惊,慌张跪地,“奴才哪敢呐,奴才...奴才只是为陛下感到高兴.....”
萧玦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挥了挥手,“下去吧,不要再有第二次。”
来福慌忙退下,背后冷汗如雨,只觉得伴君如伴虎这话当真是说得一点错也没有。
养心殿的门被关上,偷跑进来的冷风轻轻扫过萧玦的脸,也吹散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燥热。
与沈祁语成婚的时候,她芳龄刚过十六,刚刚及笄一年。那个时候她个子还不算太高,微微垫脚才可以到自己胸口。
但现在....萧玦想了想。
不垫脚头顶可以到自己肩膀了。
想着想着,萧玦眉头又皱在一起。
沈祁语长个子的速度不算慢,为何前两年的时候他并未发现她的凤袍已经有些小了....
萧玦:“......”
他以前并未刻意关注过她。
她也不说。
明明是个倔强性子,外界为何都传她温柔淑娴。
他忽然又想到了床上那无数次朝自己蹬过来的脚.....
养心殿的门又被敲了敲,来福声音带着怯意,“陛下,明日的晚膳可要去坤宁宫用....厨子那边已经在准备食材了。”
萧玦抬眼,想了想,道:“好。”
第9章
这饭到底是没有吃成。
青州事端越发严重,萧玦忙于正事,一连好几天沈祁语也没机会见着他人。
于是后宫流言乍起。
“陛下只在皇后娘娘那待了几天便不待了。定然是不受宠了。而且陛下竟然已经开了宠幸后宫的头,以后定然是会多多往后宫来的。”雨杏说得绘声绘色,眉目间的轻蔑都快要溢出来。
沈祁语被她这副样子逗得有些忍俊不禁。
“娘娘,您可别笑了。”雨杏噘着嘴叠衣,“奴婢经过后花园的时候真的亲眼看着那几位主子这么说的。”
沈祁语梳着头,并不作回答。
她这几日虽没见着萧玦,但也并没有轻松得紧。手中“散文”的编写在她这几日的努力下已经进入尾声,只要趁着这几日再修一下便是一篇很好的“心得体会”。
她并没有心思去管后宫的闲言碎语,更何况,萧玦于她,根本没有宠幸一说。
“不用管她们。”沈祁语眸光淡淡,“这几日若是还有人来访,便也说本宫身体抱恙吧。”
溺了次水,身体抱恙了大半个月。
近些日子坤宁宫的门槛已经被那些带着不同目的的妃子踏得有些发亮,沈祁语实在无心应付,便差着雨杏将人全部请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