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吻上她的唇,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吉苑无意识地勾住弋者文后脖,伸了舌尖,他含进去吮,甜腻的滋味。
7月16日。
小雨。
吃过晚饭往回走,弋者文站路边点烟。
风潮湿,火苗屡屡熄灭。
吉苑今天穿着宽松T恤,往旁一扯,俨然是面不透风的“墙”。她另只手挡在打火机上方。
弋者文从嘴里拿下香烟,问:“你在做什么?”
吉苑点点下巴,示意他打火。
烟点着后,弋者文浅吸一口,听到她说:“遮风挡雨啊。你总在问已知的问题。”
她头发上沾了白砂糖似的雨水,包括睫毛,弋者文看着她,“想要抽烟吗?”
“不要。”吉苑刚说完,后脑覆上一只手,他低身压近,吻住她。
吉苑被烟呛到了,咳到眼睛通红,眼睫上挂了晶亮的泪水。
他问:“难受吗?”
吉苑气都喘不匀,当然不会回他。
呵,遮风挡雨。弋者文不知道她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无意,或许有意。
他走在前面,冷道:“以后别做这些含义不清的事。”
路边有个垃圾桶,弋者文将掐灭的烟头扔进去。
7月17日。
晚上十一点,吉苑被手机震动吵醒,她起身看了眼屏幕,接通电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喂,廖蓬欢。”
廖蓬欢:“苑妹,我睡不着。”
吉苑揉揉困顿的眼睛,不解地问:“怎么了?”
廖蓬欢:“这个暑假我好不容易说服我妈,要去勤工俭学,才坚持几天,就感觉到不容易。”
“卖场兼职很累吗?”吉苑重新躺下,换个舒服的姿势,知道这通电话没那么快结束。
廖蓬欢:“累倒还好,是碰到有些挑刺的客人,挺不尊重人的。”
吉苑:“你这样想,他者是虚的。”
廖蓬欢:“嗯?”
吉苑:“我面对过很多客人,无理跋扈,颐指气使。我的目的是卖货挣钱,他们只是达成我目的的一种载体,以任何形式出现,都不重要。”
廖蓬欢低低地长叹:“我也尝试过不去在意,但心里落差一下子拉不平。”
双人床很大,也很空,吉苑在床上滚了两圈,趴着打电话:“都会好的。”
廖蓬欢安静了会,笑道:“达成共识了!”
吉苑也笑了。
片刻后,廖蓬欢声音沉了沉,“吉苑,下个月去学校报道吧,大学生活虽不尽好,但也是人生一段难得的回忆。”
吉苑说:“我会去学校的。”
廖蓬欢高兴:“那好,届时我陪你去桂林。”
“嗯。”吉苑默了默,“廖蓬欢,我去南宁找你好吗?”
“好呀!”
7月20日。
大雨骤至。
吉苑想去树下躲雨,傻佬突然出现拉她进岗亭。
才几秒功夫,干燥的地面全被洇湿了,空气浮起一层土腥味。
岗亭门开着,雨水溅到脚背,痒痒的,像蚂蚁在爬。
“哇!有蚂蚁爬上我的脚。”
吉苑低眼看去,细细的水花溅上皮肤而已,她喊了一声“杨大成”。
“嗯?”傻佬歪着脑袋。
她说:“你很聪明。”
还是第一次被夸聪明,傻佬开心到迷惑了,“可是……他们都说我傻。”
吉苑伸手出去接雨,雨水温凉,匆匆流走,“你会帮助人,会躲雨,会细心观察生活,能说真话。他们没资格说你傻。”
太深奥,傻佬听不懂,他垂头想了想,还是不懂。
“姐姐,我帮你去找弋文。”他从门角翻出一把伞,未撑开就跑出去了。
傻佬找到弋者文时,他正在食堂吃饭。
“姐姐……姐姐、来了。”跑了步,气还喘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弋者文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望眼外面瓢泼的雨,“她在哪?”
傻佬指一个方向,“岗亭。”
“嗯。”弋者文说,“你最喜欢吃的五花肉就快没了。”
“啊!真的吗?”傻佬忙放下雨伞,急忙去排队。
雨伞湿淋淋的,在饭桌面流淌出一条小河,嘀嗒嘀嗒,很吵。
几口吃完饭,弋者文抓上雨伞,重新排队,打了一份素食。
撑伞走到岗亭,他看到蹲在门口的吉苑,她望着顶檐滴滴落下的雨发呆。
一圈圈炸裂的水花,礼炮一般。
弋者文走过去,雨伞底下晴了一片,吉苑抬眼,黑伞的阴影使得她的眸子更深更亮。
“吃饭。”弋者文把餐盘推到她手上。
菜有清炒豆芽,豆角焖豆腐,吉苑吃的时候想起一句诗:煮豆燃豆萁。
她坐在监控桌前,弋者文背对着倚靠门框,黑衣黑裤,身形高挑松弛。
人淡去的记忆,会在某个节点开始汹涌。
吉苑吃完了,拿起餐盘,弋者文撑伞和她一起去食堂。
雨持续在下,小腿手臂全湿了,吉苑往身边靠了靠,伞向自己这边倾斜了些。
“今天不抽烟吗?”
“不抽。”
还过餐盘,走出大门口,吉苑被滑轨绊了下,弋者文及时拽住她的胳膊,才不至于跌倒。
可是……
吉苑抬起脚,只剩个鞋面,回头一看,鞋底夹在滑轨那儿。棉麻鞋不是一体成型的,胶黏部分沾水容易脱落,所以就……
她干脆将鞋子都脱掉,赤脚踩在地面。
弋者文看了眼她踩在脏水里的脚。
“拿好!”他把伞塞给吉苑,背向她半蹲。
“你在干什么?”
弋者文不啰嗦,稍扭头,掀过吉苑手臂,“上来。”
地面确实硌脚,吉苑趴上这副宽背,他双手穿过她膝弯一收,人站直。突然如来的悬空感让她抱紧他的脖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起步稳后,吉苑握紧雨伞,头枕在弋者文肩侧。
外面疾风骤雨,伞下这个飘摇的世界,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
“弋者文,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
“不知道。”生活的窘迫,让弋者文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曾想作为一棵树活着。
“我也不知道。”话里有被风吹散的忧伤。
前面有个水坑,弋者文顿步,原本想绕路,但他突然萌生一个想法。后退,加速,起跳,他带着吉苑跃过去了。
一时失重,吉苑猛地撞上弋者文后背,她惊呼出声,紧抓住他的肩膀,伞也在不知觉中掉了。
弋者文笑了,没有发出笑声,可吉苑就是知道,因为她的手贴在他胸前,胸腔里明显的震动。
吉苑明白是他的恶作剧。她弯腰去捡起雨伞,看到身后一米多宽的水坑,自己的心跳还在加速。
吉苑没说什么,重新枕上他肩侧,等心跳平复,嘴角轻轻弯着。
“北海总是刮台风,总是下雨,合浦的老房子已经有许多裂痕。我曾经很想长成一棵树。”弋者文蓦然开口。
关节运动的响动透过背部,传到吉苑耳朵,还有他沉厚的嗓音。
他缓慢地说:“我想做老房子旁的一棵树,至少能抵住台风的树,至少有无数次死亡的树,至少催朽也能活下来的树。可惜我是一个人。”
“那就种一棵树。”
吉苑的气息温拂在耳后,弋者文听到她说:“种一棵树,看着它长大,看着它强壮,看着它撑起一片天空。看着它替自己活着。”
弋者文沉默了。
她不会知道,这句随口而出的话,在他满心的仇恨里,撕开了一个更大的裂口。
第29章
刚进房门, 弋者文就迫不及待地吻住吉苑,她赤着脚踩在地板,脚步颠倒。
砰——
混乱中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瓷砖湿滑,吉苑不小心拔动水龙头, 花洒的冷水浇下来,凉了升温的气氛。
彼此笑着,褪去束缚, 浴镜里两道模糊的身影,再次靠近。
一步步脚印, 滚到床上,吉苑的手指抚过弋者文肩膀。
“你的肩好宽, 像一道崎岖的路途。”
他覆下来,双肩能将她包裹完全。她的目光在这段路途里徘徊。
弋者文取得几分经验,将近未近地,将近未近地试探。
吉苑还是觉得有点痛, 但同时会有酥麻的感觉, 占据掉身体的知觉。处于一种浮于半空的被动, 落不下, 飘不高。
像在进退维谷的梦境。
她喃喃自语:“我们现在, 算含义不清吗?”
弋者文缓住了,算吗?他起身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他看出了一丝沉迷。
“算。”
吉苑抬高身体, 去贴他的体温。她的手指蜷紧又松开, 蜷紧又松开, 试图留住什么。
弋者文将手放入她掌心,感受着那股绞杀的劲。
力量在积攒, 她轻声说:“你别太用力。”
“嗯?”
“我想一直漂亮,不想身上有伤痕。”
弋者文沉身,“伤痕也漂亮。”
迷迷糊糊的,可笑的歪理。
吉苑满足地拥住他,想起一片海。
7月23日晚。
外沙海。
岸线这几级阶梯,吉苑到过无数次,像现在这样,和人一起坐着吹海风,还是第一回 。
吉苑脱了鞋子,脚放进海水里,远处轮渡向岸驶近,灯带一道道映在波纹上。
似曾相识的画面。
她拨了拨海水,说:“明天会是个好天。”
弋者文举起手,海风掺杂着雨,“已经下雨了。”
吉苑看着他,“会停的。明天是个好天。”
弋者文问:“为什么?”
潮水涨了,吉苑站起身,走下两阶,“我在这住了二十年,外沙岛的日出最美,海航线的船会在这停港。”
“日出有什么好看的。”弋者文也用手拨动海水,凉凉的,翻起咸腥味。
吉苑面朝大海,微茫的光线抿淡了她的身形。她的声音随着海风吹来,“在夜里死去的人,会在日出醒来。”
入睡,死去,醒来,再次活在世界。弋者文垂头思考这个问题,日日夜夜的破碎,重组,太累了。
雨落进海里的声响打断思绪,弋者文抬首看吉苑,她仰起脸,飞扬的语调,“真的下雨了。”
他不回应。
她侧过脸,眼眸像一汪月光,“弋者文,真的下雨了。”
弋者文回视她,不计后果地说:“想看日出吗?”
“嗯。”吉苑点头。
“想看就看吧。”妥协的语气。
下半夜时,吉苑经不住瞌睡,靠在弋者文怀里睡着了。
路灯光线浮在海面,他们的倒影安安静静的。
他们今晚太平静,是淡忘了吗?不,是刻意的,短暂的假象。
就像此时的一片海。
弋者文清楚。
海平线逐渐分离,海鸥掠飞于天际。
他喊醒吉苑,“你看。”
她睁眼的那一刻,朝云化血。
7月27日。
弋者文在食堂吃晚饭,傻佬端着餐盘找位置,特意坐在他身旁。
“弋文,姐姐怎么不来了?”
“她不会来了。”
弋者文埋头吃饭,傻佬以为听错了,歪着脸凑去看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弋者文瞥了瞥这张脸,放下筷子,手捧起傻佬的头,一字一顿地说:“吉苑不会来了。”
那两只手的手劲很大,傻佬差点从座位被拎起来,他拍打弋者文手臂,“我知道了!知道了!她不会来了。”
弋者文迟缓了几秒才松开,念道:“知道了就好。”
傻佬赶忙吃起饭,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弋者文。
弋者文拿出一根烟点着,垂着眼睛默默抽烟。
食堂由喧哗变寥落。
傻佬吃光最后一粒米饭,他数了数桌面的烟头,弋者文吸掉了五根烟。
还过餐盘,食堂开始搞卫生,傻佬看到弋者文还不动身,他大声喊:“弋文,走了!”
“嗯。”
出食堂,傻佬拈起紫水晶,对着蔚蓝的天空瞧,呈现出的是一种透明的浅蓝。
“哇!还能看清飞机云呢。”水晶里修饰过的景色,令他感到神奇。
弋者文瞟一眼,“就这么喜欢?”
“嗯!”
“好好收着吧,以后没有了。”弋者文说。
“啊?”傻佬不懂,“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弋者文迈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