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问以为她在吃醋,低声轻笑道:“高考完我去西市散心的时候认识她的,她说了很多鼓励我的话,我那时候状态很糟糕,她说的那些话确实给了我一些力量。但我不喜欢她,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也只喜欢你。”
女孩悠哉悠哉吃着蛋糕:“不喜欢还给她写歌,谁信呐。你看到我戴那个面具的时候,表情可不简单。”
“我是太震惊了,那一瞬间差点以为你就是面具少女,那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又或者说缘分太奇妙了。”
夏桢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羌问又解释说:“歌不是写给她的,是写给大家的。”
“哦?”
他娓娓道来:“我和她只短短相识了几天,她每天都戴着面具,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但我能感受到她很爱这个世界。她和我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我就想,这样性格的人面对命运的不公是不是永远也不会低头,甚至会笑着冲向终点。那之后我就一直想写一首歌,或许我的音乐真的可以拯救一部分像我这样的人,然而凭空想象的力量不够。”
所以他才一直寻找合作伙伴。
何见华以为他要找的是一种绝处逢生的声音。
其实他找的从来都不是声音,而是精神。那股奋死抵抗,永不屈服的精神,那股能让他振作起来坦然面对一切的精神。
羌问见过的所有人里,只有夏桢有这样的精神,可现在他没心思写歌了。
“原来我是你的唯一人选。”
“这是后来的事,我喜欢你在先。”
少年的话飘进她心里,夏桢却倏地低下头。
羌问以为地上有什么东西,凑过去看了眼:“看什么呢?”
她很久没吱声,再抬头时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
羌问心惊胆战:“我送你去医院。”
“没事,送我回家吧,今晚太累了,睡一觉就好。”
他的车在停车场,走过去有点距离。
“我背你过去。”
少年弯腰,身后“砰”的一声响,她倒在了地上,蛋糕也被撞翻了。
“桢桢——”
*
“喂,告诉你个好消息,乐队最近涨粉飞快,过两个月还有一场。”
“我唱不了了。”羌问连着几夜没合眼,声音哑得不像话。
何见华急的站了起来,不停地追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让一让,家属不要挡着过道。”走廊里,几个护士推着病床狂奔。
前天晚上夏桢也是被这样送进医院的。
“人躺在ICU里。”
何见华哽住了,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上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孙续文缴完费回来,他还在。
“我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等她出来我再走。”男生满眼红血丝,根本顾不上自己。
“我们会守着的,你先回去睡觉,不然等桢桢醒来你倒下了怎么办。”
他不听劝,孙续文硬是把人从椅子上拽起来拉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男人留了句话:“手机别静音。”
万幸,手机没响。
夏桢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转回普通病房后人比之前精神了,但病情还是不乐观。
羌问每天都会去看她。
有一天,她说汾春好久没下雨了。
他便连夜坐上火车,跨越两个省录了一段雨声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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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想去凌晨五点的海边发呆,羌问便给她弄了个投影,自己跑去海边给她直播。
她说想在春天离别,也如愿了。
那天,全家人守在病床前,朋友们也都在。
“爸爸,我藏在妈妈鱼缸底下的零花钱给你买很多的宫灯百合。妈妈,你以后工作别太辛苦了,我给你买的精油你一定要用。”
“我下辈子还要当你们的女儿。”
“舅舅,你们一定要常来看我。”
她快坚持不住了,望了一眼床边的羌问,艰难的张了张嘴。
身体感知到他剧烈起伏的情绪,一时间耳鸣不止,羌问狂擦眼泪,想看清楚夏桢跟他说了什么。
她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灵魂也好,躯体也罢,每个人都有残缺的地方。羌问,你得和你的不完美和解,你才能过得开心。”
面具少女说过一样的话。
心电图成单一的直线,病房里传来悲痛的哭声。
羌问那只耳朵彻底听不见了,他不停地颤抖,倒下前说了一句:“她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拉我一把。”
“什么?”江家贺脑子转不过来,扶着他大喊,“医生!医生!”
夏桢就是面具少女。
她还有一个隐藏心愿:拯救羌问。
也实现了。
处理完所有事情,羌问回考研自习室收拾东西。
隔壁桌的女生嘀嘀咕咕。
“之前坐在那儿的女生很久没来自习室了。”
“啊?”
“听说自杀了。”说这话的女生刻意把声音压的很低。
五月底气温升高,图书馆开了空调,羌问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椅背上。
图书馆的台灯是他最喜欢的物件,暖黄色的台灯今日只照在他的书上。
那位同学没有自杀。
2019年春,夏桢于汾春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病逝,享年二十岁。
*
对于羌问来说,2018年的夏天是独一无二的,绝美的夏天,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美好的夏天。
夏桢走后,羌问再也没有夏天了。
他放弃了考研,毕业后买下了荒·境里,在离汾春最近的海边开了一家竹蜻蜓的小店。
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竹蜻蜓,那些不卖,是他留给桢桢的。
他每天傍晚都会去海边坐两个小时,路过的村民问他怎么天天在这儿发呆。
羌问说:“我的心声会随着海风飘到我思念的人耳里。”
桢桢,我好想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