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小胖在放烟花,我让小宁二看着了,没事的。”她换完鞋子直奔二楼。
俞知担心,想上去看看,被夏明朗摁了回去:“我去。”
房门虚掩着,夏桢趴在床边一动不动。
老夏心提到嗓子眼:“桢桢,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摇摇头:“没事。”
脸色这么差怎么可能没事。
老夏态度强硬:“走,去医院。”
“爸,我真得没事。”夏桢拖住他,怕惊扰到楼下,她尽量压低声音,“爸,我想在家过个年。”
老夏愣住,父女俩心照不宣,这或许是最后一个年了。
她不想耗在医院里,就想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守岁放烟花。
*
和夏桢通完电话后,羌问马不停蹄地赶往长明寺。
长明寺平日夜晚不开放,只有每月初一、十五的夜里才会开。
十一点,上香的人陆陆续续赶往寺庙。
羌问买完票进去,大殿门口的古树上挂满了祈福的红布带。
他顺着人流去买香,排队付钱的时候后面的奶奶嘀咕了一声:“现在的年轻小伙也抢着来烧头香呢。”
他原是不信这些的,直到跪下的这一刻,他才理解夏桢为何执意要去镜岛许愿。
寺庙里烛火摇曳,少年举着香从未如此虔诚,他祈求道:“求菩萨保佑,让桢桢多活几年,哪怕用我的命来换,我也愿意。”
这一年,所有人的新年愿望都是祝夏桢长命百岁。
羌问香插进香炉后,又对着佛像磕了三个头:“愿我所爱之人,来世亦是我爱人。”
长明寺的烛火生生不息,他所求所愿定会实现的对吧?
*
正月初一,烟花从凌晨放到三四点,夏桢好不容易睡着,五点钟鞭炮声响了。
她已经连着三天没睡好觉了,若是往年她肯定无所顾忌地通宵,但现在身体不允许。
不过好在她今天胃口变好了,吃完午饭没一会儿又说想吃千层蛋糕。
家里没奶油了,表舅便托市里的朋友送了点过来。
夏桢慢悠悠地走去村口拿奶油,老远看见一辆黑色的车,以为是表舅的朋友到了,便加快脚步小跑过去。
她刚跑到车边,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夏桢连忙后退了一步。
“乔叔——”她喊人喊一半,呆住了。
“叔?”从车上下来的男生抬了下眉。
“羌问!”女生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后天才来吗?”
男生笑着去后备箱拿行李。
夏桢望向远方,又一辆黑色的车驶来,这回肯定是了。
“乔叔叔!“她招了招手。
男人靠边停下,从窗子里递出来一个袋子:“桢桢,你要的奶油,里面还有我今天早上做的雪媚娘,给你们拿了几个尝尝,新年快乐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新年快乐。”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哈,过两天有空跟你舅来我家玩。”
“好嘞,谢谢乔叔叔。”
车子扬长而去,夏桢转身,小表情得意的很:“这么想我啊。”
很久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灿烂的笑容了。
她新买的茶色假发蹭了午后和煦的阳光,很美,但也朦胧,好似下一秒她就要被光吞没永远消失了。
恍惚中,羌问上前牵过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才说:“嗯,日思夜想。”
两人笑着对望,他把事先准备好的小礼盒拿出来给她,“给你带了新年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夏桢先是微微惊讶,然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给他准备,有些心虚地打开盒子。
“长明寺的祈福手串,你去长明寺了?”
“嗯,”他原本不想说的,想了想还是告诉她了,“我去烧了头香,替你祈福了,你之前那串转运珠断了,以后就戴这个吧,开过光的,应该比之前那个更灵。”
他大年三十赶回汾春竟然是为了去长明寺抢头香。
夏桢鼻子一酸,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指腹轻轻抚过光滑的珠子,她问:“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羌问帮她戴上:“现在信了。”
往后也会一直信的,所以请各路神明一定要保佑桢桢。
表舅做完蛋糕得知羌问回来了,非要让桢桢把他喊过来一起吃晚饭。
夏桢一直推脱:“哎呀,明天吧。”
“这大过年的好多店都关门,你让他上哪儿吃去。快,彤彤你去喊羌问哥哥来吃饭。”
彤彤接到命令,火速从地上爬起来。
夏桢把她拽住:“等会儿,你别去。”
“为什么呀?”小朋友双眼无辜的看着他,“姐姐,你和哥哥吵架了吗?”
全家人的目光瞬间转移到她身上。
夏桢解释道:“没吵架,今天我们有别的安排了,明天,明天肯定让他过来吃饭。”
说着,她把在洗手间里搓毛巾的老夏揪出来,自己进去补了个口红。
“所以你晚上也不在家吃饭咯?”老夏确认道。
“嗯。”
俞知听到,从楼上下来:“哪有人大年初一不在自己家吃饭的?”
“你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大年三十都跑出去,还没结婚就想着去人家家里吃年夜饭,你忘了?”全家只有外婆能拿捏住俞女士。
“妈!”
夏桢不放过任何一个凑热闹的机会,“爸,没想到你当年那么有魅力啊。”
“不是我,是她那个不学无术的初恋。”老夏黑着脸,恨得牙痒痒。
“啊?”她憋不住笑,拍了拍老夏的肩,“别太难过,俞大美女最后还不是被你娶回家了嘛,我先走了哈。”
她溜得飞快。
两人在荒·境里门口碰个正着,男生提着满满一袋东西在开门。
夏桢上前一看:“你去买菜啦?”
“嗯,今天在我这儿吃晚饭吧,我下厨,保证都是你爱吃的。”
怎么想一块儿去了。
“不行!”她从背后拿出菠萝,“今天我下厨,做菠萝饭给你吃。”
“那就都做,正月初一吃得丰盛些。”
“好啊。”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下厨,也是最后一次。
夏桢戴上围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是不是买虾仁了,拿给我做菠萝饭吧。”
“好。”
一开始夏桢还会跟他聊天,聊着聊着突然没声了,他扭头一看,她在开虾背。
羌问看到她拿刀的手法惊觉不妙,马上伸手:“我来吧。”
“不行,说好的我做给你吃,怎么能让你动手。”
羌问看她那哆哆嗦嗦的刀工,还是算了吧。
“我就帮你把虾仁处理好,其他的你来,行吗?”
“不……”她看了眼剩下的虾,改口道,“也行吧。”
男生动作娴熟,夏桢在一旁看的入迷。
他怎么什么都会,又是做竹蜻蜓,又是下厨,简直是万能男友。
她倚在水池边洗菜,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做饭的?”
“六年级。”
夏桢诧异:“这么小?你家不是有阿姨吗?”
他回忆道:“那时候我跟我爷爷住,他不习惯家里有外人,所以平时都是他烧给我吃,偶尔他不在就让我自己下点饺子、煮点面条之类的,慢慢的会的就多了。”
“六年级我还在玩过家家呢。”
现在说起来有些羞愧。
“挺适合你的。”
“你的意思是我很幼稚咯?”
羌问摇头:“我可没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
她拍了一下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羌问秒认输:“好,对不起,是我幼稚。”
荒·境里难得传出笑声,路过的邻居忍不住探头,以为是来了新人,看到是羌问后都很吃惊。
西市的冬天温暖如春,小院里菜香四溢。
夏桢递上筷子:“快尝尝,好吃吗?”
“好吃。”
简简单单的炒饭比他的大鱼大肉更诱人。
“真的好吃啊?”
“真的,不骗你。”
终于让羌问吃上了她做的菠萝饭。
夏桢又了了一桩心事。
她心满意足,说:“记得哦,我加了两个蛋,放了点生抽。我不爱吃火腿所以没加,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加点。”
吃着吃着她又说:“这个牛腩我现在不太爱吃了,以后做椒盐蒜香排骨吧。”
“还有我爱芒果千层和青柠汁,你别忘了。”
“对了,还有……”
“好酸。”羌问咬到一口菠萝果肉,眉心紧锁。
“嗯?”夏桢尝了一块,“不酸啊。”
羌问慌忙起身:“我去喝口水。”
她又吃了一块:“真的不酸啊。”
菠萝的确不酸,他只是不想让她继续往下说。
因为他知道,她说的以后不是明天,是她死后。
每当她提及死亡,羌问都会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只能躲进房间待一会儿。
夏桢见他迟迟没出来,直接进屋去找他。
“等会儿要去穗禾镇逛逛吗?今晚有灯会。”
她突然推门进来,羌问慌忙把相机塞回抽屉,假装无事发生,问她:“你吃饱了吗?”
“差不多饱了,你再去吃点吧。”
“我也饱了,现在去吧。”
八、九点正是灯会最热闹的时候。
夏桢很久没有背着相机出门了,她的风格一如既往,拍拍羌问,拍拍自己。
视频开口是熟悉的话术:“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又来穗禾镇了,不过这次是和羌问。”
镜头带过男生,她接着说:“上一次来,这个人还嫌弃我唱歌难听,这次只能乖乖给我拎包。”
他在一旁轻笑,“我不仅拎包,还兼任司机,同时还是保镖。”
他突然走到镜头前,郑重其事地说:“当然,最重要的一个身份是夏桢的男朋友。”
女生表情震撼。
他以前看到镜头恨不得把自己的脸蒙起来,说话也不自然,这是偷偷修炼去了?
“怼脸拍可是很考验颜值的哦。”夏桢友情提醒。
羌问向前走,嘴上说着:“都能过你这关,我还怕考验?”
她拨开人群跟上去:“哎,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找男朋友只看脸一样,你人也很不错的。”
她人更好,既欣赏他的脸又赞美他的人品。
穗禾镇的灯会跟汾春的传统元宵灯会不一样,它更像是一个新春集市,多的是年轻人和新鲜玩意儿。
甚至有几个摊主很面熟,夏桢总觉得上次来穗禾镇的时候见过他们。
两人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回去吧。”她快走不动了。
“好。”
冬日的晚风细腻温柔,水粼村村口到荒·境里的小路,羌问每天会走上好几遍。
他曾经觉得路是永远没有尽头的,它可以通向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但此刻,他强烈的感受到这条路好像快要走到头了。
“桢桢,你还有什么心愿吗?”少年的声音盖过噼里啪啦的烟花声。
“我想听你唱歌,不是现在,要在舞台上。”
“好。”这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夏桢开心的手舞足蹈。
西市的新年氛围比汾春热闹多了,一直到元宵节,每天都有活动。
他们带着相机走遍周边所有的村庄和小镇,羌问和她一起出镜的次数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缄默不语到现在夏桢掌镜,他配旁白。
他们一起躺在春梨江的小船上看星星,一张小小的内存卡记录了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过完元宵节离开水粼村那天,小宁二一家、小胖、橙子一起来送行。
小宁二今日格外沉默。
夏桢递给他一个盒子:“弟弟,生日快乐。”
大后天是小宁二生日,她送了一双球鞋给他。
“谢谢你,桢桢姐。”
“桢桢,你要是想吃蔓姨做的饭了,随时回来。”蔓姨围裙都没来得及摘就赶了过来。
宁二叔连声附和:“对对对,或者打个电话,我们打飞的给你送过去。”
“好。”
夏桢一一和他们拥抱。
轮到小胖的时候,他撅着嘴问:“你今年夏天还来不来?你要是来的话我就不跟你抢街机了,夏日游园会赚来的奖品也给你。”
夏桢眼含泪花,别过头吸了一下鼻子:“看你表现咯,你妈妈说你上个学期考的很烂,以后好好学习,考上汾春大学和我当校友,我们学校可大可漂亮了,还有好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