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桢看的专注,全然忘却羌问今天满课,想起这件事后立马把他赶了出去:“快回学校上课。”
他一手抵着门,一手拉着夏桢:“没关系的,上周点过名了,这周不会点了。”
“万一呢,你想挂科啊。”
“我跟室友打过招呼了。”
她把人拉回病房,问他:“你去不去?”
羌问刚想说不,夏桢踮脚,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一下他的脸。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甚至往前凑,还想要。
夏桢抬起手臂挡在他胸前,再次问道:“你去不去?”
他低了低头,温柔的笑意从喉间慢慢溢出:“去。”
夏桢推他出门:“下了课给我从美食街带一份铁板豆腐回来,是一对老夫妻骑着小车来卖的,他们要下午四点半才会出摊,你别跑空了。”
难怪非要他回去上课,原来是为了这口吃的。其实就算没课,只要她想吃,多远他都会去。
羌问:“还想吃什么?”
“嗯……还要一份酱香饼。”
“还有呢?”
“没了没了,你快走吧,等会儿该迟到了。”她催促道。
“好。”羌问拖长尾音,看着她进去才放心离开。
门关上的一刻,夏桢五官痛苦地挤成一团,她艰难地爬到床上。
幸亏老夏进来得及时,喂她吃了止疼药。
“爸。”她虚弱无力地喊了一声。
老夏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爸爸在,爸爸在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最近经常头痛,呕吐的频率也比以前高了。
老夏用袖子蹭掉眼泪,声音颤抖:“不会的,不会的,爸去叫医生。”
他出了病房,往护士台跑去,途中慌忙的给俞知打电话。
“快来医院。”
俞女士听到他急匆匆的脚步声,丢下工作火速赶来。
幸好,没到最坏的时候。
病房外的走廊上,夏明朗静静地坐着:“医生说运气好说不定能再活一两年,要是情况不好……”
他没往下说,最坏的结果他们心知肚明。
俞知一路跑来,背上出了些汗,嘴唇被风吹的快要裂开:“这个项目交接完,我就离职了。”
“我也快了,手续大概下周能办完。”
女儿生病要花很多钱,但凭两人这些年打拼的家底也足够了。
他们现在只想多多陪她。
-
羌问回学校的路上,许久未联系的何老板来电话。
“小何说你前几天去排练了?”
“嗯,我要参加音乐节。”
何见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要参加音乐节?之前问过你那么多次你都不答应,现在跨年夜的阵容都官宣了,想塞都塞不进去了。”
“那就等明年春天。”
“新歌有眉目了?你找到合适的人选了?”何见华有种活见鬼的感觉。
“没有。”
“没有?那你去排练什么?老歌吗?唱老歌也行。”
春鸟乐队的主唱第一次露脸,没有新歌应该也会有热度。
“我要翻唱日语歌。”
“……”
这下彻底给何见华搞懵了,不禁问道:“你这段时间遭遇了什么?”
“夏桢想听我唱歌,想看我站上舞台,我想让她开心。”
“她不是把你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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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苦衷,她得了胶质瘤,晚期。”
断断续续几句话,何见华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别开玩笑。”说完他脸色顿时变了,他明知羌问是他们这群人唯一一个不会拿别人开玩笑的人。
“你在哪儿?”何见华急切地想和他见上一面。
羌问没去上课,转道去了何见华常去的那家茶馆。
“你说她在去西市前就已经确诊了?”何见华放下杯子,面色凝重。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在洗车店唱中岛美嘉的歌。
风沙弥漫的国道,她疲惫不堪地靠在路边。
在他的车里,她不断地询问他熹花节许愿灵不灵。
大好青春才刚刚开始,怎么就……
何见华和夏桢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还是用了很久来消化这件事。
“新年第一场可能在二月底,”何见华停顿了一下,“她能等到吗?”
茶馆里寂然无声,羌问无心喝茶,望着窗外常青的竹叶出神:“我不知道。”
他深深的感受到听天由命的无力感。
-
夏桢这回在医院住了很久,周四终于可以出院了。
走之前老夏和俞女士被医生叫了出去,羌问留在病房里帮夏桢一起收拾东西。
她一言不发,羌问安慰的话快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夫妻俩很快回来。
“收拾得怎么样?”俞女士问。
她的情绪一向收放自如,脸上看不出好与坏。
夏桢想了想还是问了:“医生说还有多久?”
女人愣了一下:“什么多久,医生没讲这些,就讲了一些注意事项。他说你恢复的挺好的,还讲你现在心情、状态比之前好多了,让我们适当带你出去放放风。”
“对,心态很重要。”老夏附和完,指着桌上一大袋东西说,“羌问,你帮叔叔一起先把那些东西拿下去吧。”
“好。”羌问单手提起东西,回头望向夏桢,“你慢慢来,我先下去。”
“嗯。”
羌问第一次和老夏单独相处,一路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老夏先起的头。
他语调缓慢:“你对桢桢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但你应该很清楚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羌问听到这话,心里惴惴不安,提东西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我们不会干涉她的感情,但叔叔阿姨想求你一件事,别伤害她。”
羌问脚步一顿,抬眼瞥见老夏后脑勺冒出的白发比第一次见面时多了许多,人也憔悴了不少。
“别伤害她,让她开开心心的过完最后一段日子吧。”当父亲的苦苦哀求。
羌问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一时间发不出声来。
灰蒙蒙的天像一张大网,厚重、压抑。
走到车子前,他才开口:“不是只有相守一生才算有结果,相爱已经是了。”
“叔叔,我永远不会伤害桢桢的。”
话很动听,但哪还有什么永远。
老夏扯扯嘴角,挤出一个笑:“我相信你。”
第37章
夏桢和羌问再见面是考研结束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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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考场外等温滢, 寒风把十米前的警戒线吹得七扭八歪。
五点十五,温滢从人群中冲出来:“桢桢!”
“解放了!”她欢呼着扑到夏桢身上。
夏桢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温滢扶着她左看右看:“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好啊, 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减肥。”
夏桢脚蹲麻了,她借着弯腰跺脚的动作避开她的眼神:“考得怎么样?”
温滢嫌弃道:“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她刚说完, 电话来了。
“看吧, 我说什么, 真是片刻喘息的功夫都不给我。喂,妈。”
考生离场, 人多嘈杂, 温滢走到旁边去接电话,夏桢刚要跟上,瞄到人群中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江家贺居然也在这个考点。
她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 两人已经朝她走来了。
打从西市分别以后, 这是江家贺第一次见夏桢, 他老远便招手。
江家贺一心备考, 头发长了都没功夫去剪, 一撮毛翘在头顶样子滑稽,夏桢难掩笑意:“嗨。”
“之前就说回汾春要一起吃饭, 要不就今天?我请客。你住院的时候我都没来看过你, 今天随便点,千万别客气。”明明很熟悉了, 再见内心却十分忐忑。
还未等夏桢开口, 一声疑惑让场面陷入僵局。
“你什么时候住院了?”
他们没见过温滢,一直以为夏桢等的人还没来, 谁知她身后打电话的那个就是。
“你生病了?”
“住院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说?”
江家贺看了眼羌问,倒吸一口凉气。
完蛋, 闯祸了。
夏桢强装镇定,拉过江家贺介绍起来:“那什么……这是羌问的朋友,江家贺,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们在西市一路同行。你肯定饿了吧,他请我们吃饭,要不先找个地方?”
她只要有一秒心虚,温滢就一定能看出来:“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周身寂静,夏桢冷的搓手:“我要饿死了,先吃饭行不行嘛。”
她靠在温滢肩上,扯了扯她的袖子:“好饿,没力气说话,吃饱了我一五一十全告诉你行不行?”
“少对我撒娇,没用。”温滢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跟着大伙往前走。
羌问脸色不太好看,江家贺悄悄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
他们找了一家云南菜,江家贺做主点了一桌子夏桢爱吃的菜,还把她最爱的薄荷牛肉换到她面前。
羌问也顺手把包浆豆腐挪过去。
夏桢刚吃两口。
温滢侧坐,盯着她:“有力气了没?可以说了吧。”
夏桢不停地吃,还不忘帮她夹菜。
“一点小毛病,没事儿。”她嘴里塞的满满的,话都说不清了。
她原本想等温滢考完就告诉她,可真到了这一天,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什么小毛病?”温滢追问。
夏桢迟迟没有回答,憋了很久才说:“胶质瘤,没多少时间了。”
刹那间,时空仿佛静止了,四周异常安静。
温滢脑子嗡嗡的:“什么意思?”
人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什么叫没剩多少时间了。
她一把扶住夏桢的肩:“我问你什么意思,胶质瘤,没剩多少时间了,这他妈叫小毛病?”
夏桢抬手,替她擦掉脸颊的泪水:“我怕影响你考研。”
这是温滢听过的最残忍的话。
她已经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却还是忍不住吼了一声:“你凭什么觉得考研会比你重要?”
旁边几桌客人一一望过来。
羌问迅速把两人分开,挡在夏桢面前。
江家贺跟着起身,给周围人连声道歉,然后把温滢拉了出去。
餐厅里不适合说这事,但谁也没心情再找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四个人站在路边,温滢背过身去强迫自己冷静,可惜没用,牙齿一直打颤,分不清是冷得还是吓得。
夏桢吸了一下鼻子,说:“我没那样想。北大是你的梦想,又像牢笼一样困了你那么多年,你甚至为了它放弃了保研资格。你付出了那么多,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我不想耽误你。滢滢,你要是考上了,我也会很开心的。”
温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即便为她停下一年也不能改变什么。
“身为你最好的朋友,我连这点知情权都不配有吗?怎么权衡是我该考虑的事,夏桢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如果今天生病的人是我呢?如果我一直瞒着你呢?连羌问的朋友都知道了,我还蒙在鼓里。桢桢,这对我公平吗?”温滢蹲在地上哭到失声,哭到看不清她的脸。
夏桢冻得嘴唇发白,愧疚地抱住温滢:“对不起,滢滢。”
羌问此刻很能共情温滢,所以他选择和江家贺一样默默地站在一旁,谁都没有出声安慰,只有无尽的泪水。
-
当晚,温滢去了夏桢家,她抱着夏桢睡,一刻也不肯松开。
窗外月色朦胧,万籁俱寂,一点星光也没有。
两个女孩紧紧依偎在一起,温滢说:“如果我考上了北大,我是解开这么多年的心结了,但我要是错过了和你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这个心结我一辈子都解不开了。”
“对不起。”
夏桢又说了一遍,被温滢狠狠瞪了一眼:“谁要听这个。”
“瞒着我就算了,凭什么告诉羌问,当初他拒绝帮你抢素纸的那副嘴脸你忘了吗?见色忘义!”
听到她这么说,夏桢终于笑了:“不是我告诉他的。”
夏桢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诉她,还把自己和羌问之间发生的所有事讲给她听。
温滢刚开始听时放了句狠话,谁也别想抢走她的桢桢。
听完以后,恨不得现在就去把羌问抓来,看他俩谈恋爱。
“我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说过,他肯定会爱上你的,你还不信,偏说什么爱这种东西太奢侈了。”
夏桢抿嘴一笑,往被窝里缩了缩。
过后温滢才意识到,原来她那时说的不是羌问的爱太奢侈,而是她或许等不到那份爱。
温滢开始回忆她今年说过的话。
夏桢困了,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其实,从远郊调研回来的那天不是我第一次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