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问让他在床边打地铺, 他刚躺下,羌问一觉醒来:“又通宵了?”
江家贺叹了口气:“没办法, 马上考试了还有好多没背。”
他是网上报名前一周临时决定把英语换成日语的。
也不知道当时哪根筋搭错了, 居然觉得日语更好考高分。
一个不成熟的决定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江家贺顶着俩黑眼圈,愁眉苦脸地说:“我关注的一个日语专业的学习博主好久没更新了,之前我都跟着她学的, 最近只能自己抱着书硬啃了。要是你和夏桢没有……哎。如果她能教我, 我肯定能少走很多弯路。”
他趴到床边问:“你俩到底咋了?”
他太好奇了。
睡眼惺忪的羌问听到夏桢的名字清醒了几分, 他翻了个身, 背对着他:“赶紧睡觉, 别废话。”
“切。”
他迟早会弄清楚的。
-
隔天晚上,江家贺说有家新开的烤肉店很好吃, 想去尝尝顺便放松一下。
等菜的过程中江家贺无聊又刷起学习博主的主页, 他在女生的关注列表里发现了一个疑似她小号的微博。
江家贺点进去:“你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学习博主吗?”
羌问专心喝茶,敷衍的“嗯”了一声。
“她居然比我们还小一届。”他说完立马反应过来, “不对, 是比我小一届,现在你是我学弟了。”
“……”
“而且她也考法硕, 不过是非法本的,她还拿过国奖呢, 这么厉害竟然没保研。我之前看她好像关注过我们学校的超话,不知道她是本科春大还是考研想考春大。”
女生小号发动态很频繁,多的时候一天能发七八条。
江家贺一边看,一边跟羌问分享。
“我去。”他陡然高喊一声。
“她好像生病了。”江家贺语气急切,满脸不可思议。
“什么病?”
无关之人,羌问总是云淡风轻,而且应该没有他会聋那么惨吧。
“癌症。”
短短两个字像一声巨雷猝然砸下。
两人对视,羌问明显一愣。
这么年轻,怎么会。
江家贺点进相册,几乎全是快乐的日常。
哪怕确诊之后,她仍然在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小到一株风铃花,一只过斑马线的小狗,偶尔吐槽一下被病痛折磨的日子很苦,但也仅是偶尔。
“她好乐观啊,”江家贺把手机递给对面的人看。
忽然,羌问扫到一张似曾相似的照片。
“停。”他猝然打断。
“咋了。”江家贺拿回手机想看,被羌问一把夺了过去。
他点进主页,一条条往下翻。
12月6日23:00——
吃药怎么没用啊。
12月1日17:00——
下不了床,看着阳光一点一点移动。
11月9日00:00——
生日快乐。
10月7日19:00——
西市的一些存图。
9月5日14:00——
汾春好热,医院比教室舒服。
9月1日22:00——
早上去政教处看到他了,中午去淮扬菜馆又碰到了,如果下辈子也这么有缘就好了。
8月1日3:20——
又一次倒在浴室的地上,疼得站不起来。
7月31日23:59——
夏日,烟火,初吻。
7月31日18:00——
《晚霞与少年》
7月17日17:06——
转运珠串断了,明天还会不会有好运?
羌问脑子一片空白,手心冒汗抖个不停。
他急切的往下翻,看到一条她五月份发的在医院的动态。
他实在没有办法把西市的夏桢和癌症患者联系在一起。
她怎么可能得了癌症。
怎么可能。
“怎么了?”江家贺见他脸色不对,抢过手机顺着往下滑。
“朝见梅里。”配图是日照金山,他看了眼时间,和他们暑假的旅行轨迹完全重合。
某个念头一闪而过,江家贺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
“这谁啊?”他心里隐约有个答案,但是不敢说。
“夏桢。”羌问表情木然,像被夺了魂。
江家贺还是不敢相信:“她暑假跟我们一起玩的时候还好好的……”
服务员过来上炭火,羌问突然起身,差点把炭盆撞翻了。
“你自己吃,我先走了。”
江家贺一样没了胃口:“你去哪儿,我陪你。”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十二月的街头,地上落满了干枯的树叶,冷风钻入鼻腔,冻的人牙关打颤。
羌问不停的给夏桢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他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回忆在脑海里不断闪现。
她对医院的恐惧 ,那张愿望清单,夜市里的那杯“明天见”,她站在白马雪山垭口说想要再拥有一个春天,还有熹花节那天她说希望下辈子早一点遇见……
一切有迹可循,但是他从未察觉。
她在和上天虔诚祈祷的时候,他浑然不知她的悲苦。
何见华当初千万百计的把夏桢推荐给他时,他还觉得她是最不贴近《面具少女》内核的人。
少年失魂落魄的站在斑马线的红灯下,他被夏桢治愈成了今年夏天最大的笑话。
他真蠢。
-
凌晨三点,夏桢被疼醒。
她这周转进了单人病房,一大家子人轮流守夜。
深夜风大,病房的窗玻璃被树枝拍的哐哐响,漏进来的风微微刺骨,头发花白的外婆艰难的蜷缩在一张小小的陪护床上。
夏桢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自己毫无血色的脸和指缝间大把的头发,第一次有了放弃的念头。
她不想治了,不想被困在冰冷的病房里,到死,阳光都不一定会打在她身上。
这个冬天死气沉沉的,她可能熬不过去了。
黑暗中,她打开手机,想找了人聊天转移注意力,却在置顶看到一个久违的头像。
【羌问:我想见你。】
【羌问:许愿的事我帮你了,新歌你不打算帮我录了吗?】
上一次收到他的消息还是九月。
夏桢盯着四个字看了许久,直到泪水蓄满眼眶。
如果她没生病,她会和羌问共度一个美好的青春,再幸运一点说不定就相伴到老了,可她现在是多活一天都要感恩戴德的将死之人。
“你在哪个医院?”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一家一家找。”
夏桢心脏剧烈跳动,她直愣愣地盯着那几行字。
他怎么知道的?
鸦雀无声的病房里不停的响起手机提示音,夏桢关掉声音的同时看了眼陪护床上的老夏。
她披上外套,蹑手蹑脚的走出病房。
灯光昏黄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时间显示器上刺目的红在变化。
夏桢拨通了电话。
他秒接。
电话接通,谁都没有说话,足足安静了一分钟,她才喊出那声“羌问”。
听见她的声音,男生鼻子一酸。
他疲倦的搓了搓眼,语气很是委屈:“终于肯理我了。”
电话那头经常有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
夏桢把手机拿远了些,皱着眉问:“你在哪儿?”
“肿瘤医院门口。”他顿了顿,又说,“等天亮,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夏桢靠在椅背上,后脑勺抵着冰凉的墙壁,过了很久她才作出回应:“我在人民医院。”
羌问几乎是从地上爬起来的,他舍不得挂电话,一边跑着去拦车,一边连声说好。
“我现在就来,半小时,半个小时我肯定到了。”
夏桢出声阻止:“现在太晚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等我睡醒给你打电话。”
男生脚步慢下来,调整呼吸说好,但寻找的方向没变,最后坚持在人民医院门口的便利店呆了一夜。
天一亮,他望着进进出出的人群开始等电话。
-
夏桢吃完早饭,跟老夏说要一会儿要下楼散步。
男人脸洗到一半,探出头来说:“爸陪你一起下去呗。”
“不用了,你去买菜吧,我今天想喝排骨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天夏桢一直食欲不振,今天难得有胃口,老夏听了很高兴,直接用纸把脸擦干,急匆匆的穿上外套说:“行,爸马上回去给你炖,你想吃玉米排骨还是山药排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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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吧。”
临出门,老夏不停的叮嘱:“等会儿下去散步记得把羽绒服穿上,鞋子也穿暖和点,雪地靴就在你右边的床下。”
“嗯。”
“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你快去吧。”
老夏前脚刚走,夏桢后脚就下楼了。
“你来吧,我在湖边等你。”
不出十分钟,身后一阵冷风。
她拢了拢羽绒服,往旁边挪了一点给男生腾了个位置。
羌问靠近坐下,夏桢感受到一股凉意。
许久未见,她瘦了好多,脸小了一圈。
羌问正欲开口,夏桢站起来跳了两下,搓手哈气说:“汾春的冬天太冷了,还是西市好。”
“我表舅说你把房子爱护的太好了,希望你以后去西市还能找他。”
“小胖把卖竹蜻蜓得来的游乐园门票送给了他们班一个小女生。”
湖面上飘着一层薄雾,夏桢小跑过去,坐在石头上继续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湖里还什么都没有呢,现在都有那么多鸳鸯了。”
“对了,你现在课多吗?”
她一抬头,看到羌问满眼泪水,头一次见他这样,夏桢一时间手足无措。
“你……”她从口袋里翻出半张纸巾递给他。
羌问没接,握着她的手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夏桢收回手,蹲下不看他:“不想让你看到我变丑的样子。”
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瘫在床上,插满管子的样子。
羌问只需要记住西市的夏桢就好了。
清晨的风凉飕飕的,她拨弄地上的杂草,指尖被冻得通红。
俞女士不合时宜的出现,大喊了一声:“桢桢。”
夏桢猛地起身,绕过羌问往前走了一步:“妈。”
“爸爸说你今天有胃口了,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他去买。”
俞女士走近,男生转过身来打招呼:“阿姨好。”
她看了眼自家女儿:“这位是?”
“哦,妈,他是我同……”
夏桢话说一半,羌问出声打断:“我是夏桢男朋友。”
朝阳下少年的剪影像热浪击破了她心中的寒冬。
第35章
一回到病房, 俞女士马上开始盘问。
“他是哪儿人?是你同专业的同学?”
夏桢边脱外套,边说:“本地人,学考古的。”
“考古?”俞女士略显惊讶, “八杆子打不着你俩咋认识的?”
“社团活动,还是朋友介绍?”她猜测道。
夏桢不好意思的清清嗓说:“舅舅的租客。”
“啥?舅舅的租客?这事他知道吗?”俞女士错愕不已。
“或许, 应该知道吧, 也可能还不知道。”
就看他舅的脑子转不转的过来了。
她爬上床眺望远方, 思绪放空,耳边俞女士在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独生子吗?”
“男生挺有礼貌的, 人长得也不错, 可以继续发展试试。”
俞知话音刚落,空气突然安静。
夏桢剥橘子的手一顿,良久, 她笑着叹了口气:“下辈子有缘再说吧。”
俞知埋头整理东西, 很久没讲话。
门口站着的男生迟迟没进门。
夏桢吃完橘子给羌问发消息:“坐上车了吗?”
“嗯, 快到了, 我晚上再来看你。”羌问又偷偷看了她几眼才离开医院。
江家贺今天心不在焉的, 听到羌问开门的声音,他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 冲出去问:“人见到了吗?怎么样?”
羌问换下鞋子, 瘫倒在沙发上:“瘦了很多,其他的没敢问。”
“你该不会一晚上没睡吧?”江家贺见他闭着眼, 便问。
“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去床上睡吧, 我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