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当时他说以后有机会再去集市摆摊,桢桢却说以后她就不在了。
他好蠢,这都没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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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续文一夜未眠。
早晨彤彤醒来,趴在枕头上问:“我们为什么跟姐姐一起回来?”
大人常说一句话,小孩子懂什么。但其实他们都懂,比如孙清彤知道暑假是披萨店生意最好的时候,没有特殊原因爸爸是不会把店关了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她心中如英雄一般勇敢的爸爸哭了,而且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伤心地哭,哭的眼睛都肿了,大晚上坐飞机还戴着墨镜。
孙续文料到孩子会问,他内心挣扎了许久,最后决定告诉她。
“姐姐生病了,我们回来陪陪她。”
小朋友从床上坐起来:“姐姐生了什么病,能治好吗?”
男人魂不守舍:“希望不大。”
她明白希望不大是什么意思。
“那我是不是要没姐姐了。”孙清彤的声音顿时变成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孙续文抱着她:“姐姐听到你哭她会难过的。”
“姐姐会好的,我们要相信医生,相信姐姐。”孙续文只能这样安慰女儿。
-
城市另一边,高架桥上车水马龙。
一辆出租车挤在一排排黑色的私家车中间,车上人的目光半刻也未从手机上移开。
“我回汾春了。”
羌问给夏桢发消息。
他亲眼看着聊天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一行小字出现又消失。
他直到下车也未收到夏桢的消息,无数次的期待终究还是落了空。
第33章
整个八月, 夏桢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表舅知道她生病后没过几天全家人都知道了。
冷冰冰的病房里每天挤满了人,他们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逗她开心。
以往开学都是老夏送的, 这次俞女士也跟着去了,臂弯处还夹着一个文件袋。
夏桢以为是她等会儿上班要用的材料, 便没多问。
看到老夏往行政楼开去, 她依然没觉得奇怪。
俞女士同是春大毕业的, 她有个关系不错的室友现在在春大教务处工作。
夏桢听她提起过,好像叫什么小运阿姨。
她以为她妈是想去见见老友, 所以全然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 慢悠悠地走在最后,看会儿手机再看会儿路。
夏桢在这儿读了两年书,只来过一次行政楼, 今天才知道教务处在六楼。
电梯门开, 走廊尽头的女人看过来。
“胡运。”俞女士招了招手。
两人快步奔向对方。
父女俩对视一眼, 默默跟了上去。
夏桢靠墙走, 伸长脖子, 想看看办公室的内部陈设,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
羌问今天复学, 要来杞河这边盖个章。
老师不在, 他站在办公桌前等着。
男生余光扫过来的瞬间,她蹲了下去, 透过磨砂玻璃只知道有人经过。
他并未在意, 低头整理自己的复学材料。
夏桢心跳到嗓子眼,老夏以为她又不舒服了, 拽着她的手臂,急忙问:“怎么了?”
夏桢不敢说话, 摆摆手,然后指了指小腿。
老夏:“腿抽筋了?”
“嗯。”
“痛不痛?”
“没事。”
她快步往前走去,听到胡运阿姨说:“她自己是什么想法?”
俞女士:“这事我做主。”
夏桢终于察觉不对劲:“什么事?”
对面的胡运欲言又止。
俞女士打开文件袋,抽出来一张“休学申请表”,她已经替夏桢填完了所有信息。
“桢桢,妈妈是想让你安心养病。”
夏桢愣了一会儿,她看向老夏,男人摸了摸鼻子,眼神闪躲。
她从俞女士手中夺回材料:“回车上说。”
下楼的时候,老夏叹了口气:“桢桢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说要提前商量,不能擅自替她做主吧。”
俞女士狠狠瞪了他一眼:“当初你不是点头了?申请表上的名字还是你写的呢,现在当马后炮,晚了。”
车里逼仄沉闷。
老夏出声打破僵局:“桢桢,爸爸妈妈是想你轻松一点。”
俞女士连忙附和:“现在照顾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又是这些话,夏桢耳朵都快听起茧了。
她态度坚决,也是难得拉下脸来和父母说话:“我不休学,休学以后我就真的无所事事了,难道要在家等死吗?”
俞女士早就想好了一肚子劝说的说,还没开口就被堵了回去。
她把休学申请表撕了:“我熬了那么多年才考上的春大,死也得把这份学历带下去,除非我活不到毕业那天。我不仅不休学,我还要考研,万一老天看到我的坚韧,放我一马呢。”
说着说着,她笑了,眼前一片朦胧:“听说下面找工作也要看学历的,我可得找份好工作多赚点,由奢入俭难,没有你们,以后我得自己养活自己。”
夫妻俩的心像被人捅了一刀。
俞女士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只敢看向窗外。
老夏立刻妥协:“好,不休学,但是这个学期要走读,每天下课爸爸来接你。”
“好。”
休学的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准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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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务室里,胡运送走老朋友后回到办公室,男生等许久了。
“羌问是吧?”
“嗯。”
她盖完章,把复学材料交还到男生手上:“好了。”
“谢谢老师。”
“不客气。”
他走出行政楼,何见华的车停在门口。
“赶紧的,等会儿保安又来赶我了。”
羌问上车第一句话:“联系上她了吗?”
“联系上了,他说他在淮扬菜馆等我们。”
羌问的脸色瞬间好看了不少:“走吧。”
他们常去的淮扬菜馆离杞河校区很近,东门出去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
“吃完饭你再回小南山?”
“看情况。”
报到有两天时间,明天去也行。
淮扬菜馆门前,陈何然看到熟悉的车牌,飞奔过去:“哥,哥!”
羌问皱眉:“他怎么在这儿?”
“吃饭啊,不是你上回说很久没和他联系了吗?正好今天把他叫出来聚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羌问的眼神想刀人,“我是问你夏桢联系上了没。”
何见华贱兮兮的:“哎呀,也不知道是谁之前对她百般嫌弃,活该了吧。”
男生阴沉着脸进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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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一角,温滢的目光在门口停留了许久:“你妈今天不上班吗?”
“她今天调休,正好一起过来见一见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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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你妈可是大忙人,居然会陪你一起来报到。”
待门外一行人全进门,温滢立刻敲了一下桌子:“那不是羌问吗?还有之前度假村的那个弟弟。”
夏桢心一颤,连忙按住温滢激动的手:“低头,别往那边看。”
“咋了?”温滢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感觉到夏桢很紧张。
“您好,是四位吗?请问有预约吗?”
“四位,预约了包厢。”
他的声音像子弹穿膛而过,夏桢屏息凝神,不敢回头。
鲜活的回忆在脑海中飞快地重演。
她害怕羌问看到她,又害怕这是老天爷给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身后没动静了,夏桢急忙回头,捕捉到半个背影。
“你俩这是怎么了?”温滢大快朵颐,一副看戏的表情。
她张了张嘴,在想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温滢看了眼手机猛地一下站起来。
隔壁桌的顾客投来好奇的目光。
“怎么了?”夏桢问。
温滢破口大骂:“考研自习室被清空了,说新学期要重新占座,阿姨把我们的书全扔在自习室外面的地上了。”
“啊?”
温滢的室友发来图片,一堆堆的书堪比废品站。
夏桢:“这……还能找到吗?”
“找不到也得找。”
那可是她熬了几个月的学习成果,无数次崩溃想放弃时的精神寄托。
温滢一天的好心情全毁了,她收拾好东西说:“对不起宝贝,要留你一个人了。”
“没事,你快去找书吧,下次再约。”
她又塞了几口吃的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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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陈何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位哥了,怎么从进门到现在一点好脸色也不给他。
“哥,你咋了。”他小心翼翼的试探。
羌问抬眼问他:“你后来和船上的那两个女生还有联系吗?”
陈何然反应了一会儿:“你说夏桢和温滢?”
“嗯。”
“没有了。”他想了一下又说,“温滢最近发的朋友圈全是考研相关的,就算我约她,她肯定也没空,还是不打扰她了。”
羌问本想让陈何然问问夏桢最近的行踪,但既然不熟,人家又在备考,还去叨扰的话不太合适。
“怎么了?”陈何然又问。
“没事。”
何见华专心吃着饭,突然横插一句:“你想找她还不简单,在学校论坛问一下日语专业这学期的课表,你去她上课的教室蹲点不就好了。”
陈何然一脸茫然:“谁啊,谁学日语的啊?”
何见华:“夏桢。”
陈何然眼睛瞪得像铜铃:“哥,你要追夏桢姐啊?你之前连船都不愿意让人家搭,估计对你没什么好印象吧。”
那天的事何见华有所耳闻,听完忍不住大笑。
羌问眼神凌厉:“滚。”
陈何然委屈巴巴:“我又没说错。”
温滢走后,夏桢去对面的咖啡店打包了一杯馥芮白。
落地的大玻璃窗正对着淮扬菜馆。
羌问坐在二楼窗边,时不时还会往外看两眼,可惜枝繁叶茂的梧桐挡住了夏桢小小的身影。
擦肩而过,却没见到这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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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见华的提议固然好,但他不知道春大的课是自己抢的。
羌问进选课系统查了一下,把夏桢这个学期能选的课全列出来,当中的所有课程都有两到三个时间安排,甚至不在一个教室。
他不知道夏桢会选哪个时间段,若是随机组合,会生成好多种课表。
他只能每一节课,把每一个教室都走一遍。
外国语学院的每一个台阶他都走过不下十遍,即使这样也没找到夏桢。
周五下午,暑热炎炎。
羌问走到自动售卖机前买了一瓶冰水,他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休息,手机震个不停,宿舍群里有人@他:“孙老头点名了,本来想帮你喊一声到,没想到两百个人的大课他居然一排排数人头,小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他回:“没事。”
“孙老头还说了,他的课只有三次机会,三次旷课直接重修。”
“我知道了。”
同时发来消息的还有何见华。
他倒是很关心:“找着了吗?”
“没。”
“她该不会不是春大的吧。”
“不可能,她说过欢迎我去杞河校区找她玩。”
“什么时候说的,熹花节之前?”
这句话羌问足足看了两分钟。
两分钟里,他为夏桢证明了一分半,最后三十秒他动摇了。
她两次玩消失,熹花节之后立马跟他撇清关系,说好的回汾春可以再约,却又不回任何与他有关的人的消息。
回过头看,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对面的白墙上印着外国语学院的宣传语,底下是每一届毕业班的合照,羌问扫了一眼,起身准备坐五点半的校车回小南山。
橙色的夕阳像打翻的墨水,泼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
他从前对日落没有实感,直到遇见了夏桢。
他们一起看过被夕阳染红的芭蕉叶,看过磅薄大雨过后浮出的皎月。
她说傍晚摘的芒果最好吃,她会捧着相机碎碎念,她说她爽朗的笑声能震动天边的云。
夏天,是因为有了夏桢才叫夏天,不像现在他站在夕阳下只剩孤独与灼热。
第34章
转眼汾春市入冬了, 距离考研还有半个月。
江家贺进入冲刺阶段,天天看书到半夜。
他们宿舍只有他一个人考研,眼看快毕业了, 他不想因为作息问题和室友闹得不愉快,所以他果断地搬去了羌问那儿。
晚上, 他又点着台灯背日语。
书页哗哗翻动, 他一直背到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