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温滢没注意听。
“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晚安。”
“晚安。”
深夜里,温滢偷偷地哭了好几次。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无法与自己和解,她怪自己对朋友的关心不够。她自诩是全世界最了解夏桢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她在完成遗愿。
*
还算幸运,夏桢撑过了二零一八。
新年伊始,她抱着新日历躺在按摩椅上小憩。
睡不着,脑中有无数个声音在回荡。
哪天会是她的死期呢?
她还能不能活到二十岁生日那天?
是不是每个将死之人都有回光返照的时候?
近日天气不错,虽比不上西市,但阳光折射进来的人影让人惊喜。
羌问最近在准备期末考,两人没怎么见面,大部分时间是打电话,偶尔会开视频。
看见窗外的人,她立马起身:“你怎么来了?”
羌问听不清她说什么。
夏桢干脆走出去招呼他。
她一开门吓了一跳,一排人齐刷刷地站在她家门口:“嗨!”
还没等夏桢开口,温滢已经带着大伙冲进去了,每个人手上不是提着大包小包,就是抬着东西。
羌问从远处缓缓走来,夏桢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滢滢、江家贺、卢思忆、陈何然还有何见华全凑一块儿来了。
“这几天无聊透了吧。”温滢拍了拍刚抬进来的几个大箱子,招呼几个男生拆开。
“这什么?”夏桢问。
“麻将机。”
夏桢家是独栋别墅,大家在安装麻将机的时候,江家贺跑去院子里闲逛,而后兴冲冲的跑进来:“夏桢!你家也好看了吧!我们能不能天天来你家玩儿啊。”
说罢,他掏出手机自拍。
卢思忆斜睨他一眼:“不要脸。”
夏桢给大家拿水来:“好啊,住我家也行。”
“木贞。”何见华许久未这样叫她了。
夏桢抬头一笑,跟那天她在洗车店唱歌时一样明媚灿烂,奈何命运不公。
何见华关心的话快要说出口,想到来时路上温滢的叮嘱又憋了回去。
温滢让大家以前怎么跟她相处的,现在照旧怎么处,不用小心翼翼的。
夏桢不喜欢。
他托人买了很多营养品,有些和羌问之前送来的一样。
何见华默默地把东西摆在茶几上。
“桢桢姐。”陈何然腼腆一笑,打完招呼后便去帮忙了。
自从有了这台麻将机,家里就没安静过,大家轮番来陪夏桢,有时候麻将打腻了,就换其他的玩。
整个一月份他们都泡在一起,直到春节将至才散伙。
*
羌问一家今年去海南过年,飞机一落地,他立马给夏桢打电话。
“到了?”夏桢站在衣柜前,正纠结带哪几条裙子。
“嗯,这边好热。”他把外套脱了挂在臂弯处,接着问道,“你过年怎么安排?”
“我们去西市过年,两点半的飞机。”夏桢选不出来,顺手一薅全扔进行李箱里,“可能会在西市呆一两周,你要来吗?”
“要。”他应得干脆。
那里有他们最美好的回忆,当然要去。
“初一初二有饭局,我初三过来。”
“好。”
*
西市没有冬天,水粼村依旧绿意盎然,没有夏季那么潮热,二十几度的天气正宜人。
除了夏桢一家三口还有外公外婆,孙续文找朋友借了一辆商务车去机场接人。
夏桢借着他们放行李的空档,凑到表舅跟前:“这么多人睡得下吗?”
“你跟彤彤睡,你之前睡的那个房间给你爸妈,一楼我还收拾了一间出来,给外公外婆。”
“马上就要过年了还有那么多游客吗?渡·月和荒·境里都满房了?”
“渡·月满房了,荒·境里空着。”
夏桢连忙说:“那我让去住荒·境里!”
“那你得问问你男朋友了。”
夏桢曲解了表舅的意思,一脸不服:“我想住哪儿就住哪儿,难不成还要他点头?”
“他跟我签了三年的租赁合同,现在房子的使用权在他那儿。”
夏桢纳闷:“他不是八月份就退租了吗?”
“我也好奇,他不住为什么要租。”
孙续文嘴上说着好奇,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什么都猜到了的精明样。
夏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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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开车门,喊道:“上车,回家了。”
“来了。”
夏桢低头给羌问发微信:“我表舅说你续租了?为什么?”
彼时,羌问在海边看日落,他录了一段视频发过去。
自由的椰林、咸腥的海风,海面上随浪而起的点点人影,夏桢看了一遍又一遍。
画面忽然放大,聚焦在大海尽头一簇簇火红的积云上,温柔的声音随之传来:“因为我不想让别人住进我们的回忆里。”
“桢桢,你看,晚霞。”
第38章
年夜饭除了必备的汾春菜, 孙续文特意学了几道西市的特色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村子里鞭炮声此起彼伏,表妹上楼换了一条红色的裙子, 特意让夏桢给她扎了两个小揪揪。
“哟,谁家小孩穿得这么洋气呀!”外公把人举高高。
“爷爷, 恭喜发财, 恭喜发财。”孙清彤摊开小手。
外婆吃饱了, 回屋把提前封好的压岁钱拿出来:“红包来咯,跟姐姐一人一个。”
“谢谢奶奶, 祝奶奶健健康康, 长命百岁,越来越年轻。”
这小嘴甜的哟。
夏桢:“谢谢外婆。”
“囡囡啊……”外婆揽着她往外走。
外婆的声音宛如冬日和煦的阳光,她一出声, 夏桢就想哭。
“外婆再给你一个, 刚刚那个是压岁包, 保你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这个呢是外婆给你加油打气的, 祝你跨考成功。”老人哽咽,“我们的夏大律师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外婆从一而终的鼓励她, 不要留遗憾。
年三十哭不吉利, 夏桢强忍着泪水:“外婆,下辈子我们还是一家人。”
“嗯, 外婆最喜欢桢桢了。”老人不停地摩挲着孩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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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抹残阳消失, 像在为生命的终结做预告。
“姐姐!我们去找小胖放鞭炮吧。”表妹从背后猛地扑过来。
夏桢被撞的腿一软。
外婆扶住着她:“没事吧?”
“没事。”
“姐姐,姐姐!陪我去嘛。”小朋友的心早已飞远, 撅着小嘴求她一起去。
“好好好。”
外婆跟着走了几步:“让姐姐给你买几盒摔炮过过瘾就行了,别买点火的, 危险。”
小朋友蹦蹦跳跳,故意摇头装听不见。
今日便利店照常营业,大家都习惯聚集在这一片,尤其是小孩子,围在门口的空地上放炮。
“天没黑,先别放。”小胖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他拿着几盒擦炮,追在橙子屁股后面:“你听我的,现在别放,加特林要天黑以后放才好看。”
这种烟花贵,小胖他妈不给买,橙子也只有一个,他生怕橙子瞎玩给浪费了。
“姐姐,我不要玩摔炮,我想买仙女棒。”
店里全是来买烟花的小朋友,叽叽喳喳吵得很,夏桢走到人少的地方和表妹说:“你去挑,挑好我来结账。”
“好嘞。”
小朋友兴冲冲地跑进去,没一会儿又出来。
夏桢问:“怎么了?”
“姐姐,你想玩哪个呀?,有那种在地上转来转去的,还有那种飞上天的,还有……”
“我都可以,你喜欢哪种就买哪种。”
“好。”
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平日里不常见的人今天都出来了。
夏桢生病的事只有相熟的几家人知道,比如小宁二。
他时刻注视着夏桢,看到她弯腰扶墙,立马从树后冲出来。
“桢桢姐。”
小宁二吓得手抖,想喊人帮忙,被夏桢一把抓住手腕:“别喊,没事的。”
表妹还在挑选烟花。
夏桢借力起身,对小宁二说:“我身上有药,你帮我买瓶水。”
小宁二来不及应答,挤开人群拿了瓶水,等夏桢吃了药他才转身去付钱。
“桢桢姐,我送你回去吧。”他俯身想背夏桢。
她拍拍他的背,笑了一下:“不用了,你帮我照顾一下彤彤就行。”
她不想引人注目,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暮色降临,烟火缭绕,小朋友拿着烟花围着小宁二跳舞,他失神望着远处,瘦弱的身影被黑夜一点点吞噬。
上次见面不是这样的。
“哥哥,你是哭了吗?”彤彤抬头看他。
小宁二眨了几下眼:“没有,哥哥只是被烟熏到了。”
“那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放吧。”
“好。”
夏桢去了荒·境里。
出门前她特意找表舅要了羌问留在他那儿的钥匙。
大年三十家里要点灯到天明,她来帮羌问开灯。
半年没来过,客厅还是老样子,只是柜子里那个显眼的卡带机不见了。
她在客厅里转悠了一圈,然后借着开灯的名义大大方方地进了羌问的卧室。
原本只想看一眼,开了灯就走的,却意外地发现消失的卡带机在他书桌上,底下压着一叠她唱过的日语歌的歌词。
夏桢不禁凑近看,每一句歌词上面都标注了罗马音。
学的这么认真。
羌问毕竟不是专业的,有几处地方标错了,夏桢想替他改过来。
她坐下找笔,拉开抽屉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相机,黑色的相机包上绣了一个字:桢。
为了留住这份惊喜感,她没偷摸打开看。
日语歌、相机……这人还藏了些什么。
夏桢点完灯,在小院的木塌上坐了会儿,仰头便能看见一簇簇火光和烟花,不免回想起他们在镜岛拥吻的夜晚。
羌问在此时打来视频,夏桢狂喜。
“除夕夜快乐!给你看烟花!还有人放孔明灯哎!你看,我帮你把家里的灯点上了,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哦!”她转了一圈才把摄像头对准自己。
他那边也有烟花声。
“除夕快乐,最近身体还好吗?”
夏桢把手机拿远一些,只露了半张脸:“挺好的。”
羌问看到她这么开心,心宽了不少。
夏桢才注意到他穿了一件高领,表情十分震惊:“你在海南穿毛衣啊?”
“我回汾春了。”他声音温柔,盯着她笑。
“不是在海南过年吗?怎么突然回汾春了。”
“临时有事就回来了,刚到家。”
她没问他急匆匆地赶回去是为了什么事,只问了一句:“那你还来西市吗?”
“来。”
“还是初三过来?”
“嗯。”
她躺在木塌上,手机放在耳边对着星空。
“我这样说话你能听清吗?”
“能。”
“你耳朵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大家知道她生病以后,对羌问的关心渐渐少了。
“老样子,没事。”
骗人。
夏桢虽然性子大大咧咧的,但对一些小细节很敏感。
比如,他以前无所谓夏桢走在他哪边,现在他会主动站到夏桢左侧。
“羌问。”她侧身对着话筒喊他,“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我那些未完成的心愿还等着你替我实现呢。”
他们第一次直面死亡的话题。
羌问搭建了许久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夏桢趴在手机旁偷偷地看他,他楞楞地望着镜头,眼泪快流下来的时候他扭头看向一边。
她又说:“我今天收了好多红包,等你来了,我请你吃大餐。”
他没吭声,夏桢以为他不高兴了。
谁知下一秒空旷的院子里响起一声:支付宝到账5200元。
他眼底的难过藏不住,硬是挤出一抹笑来:“新年快乐。”
夏桢坐起身,义正言辞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可这还没到零点呢。”
“晚点我有事,可能卡不上零点,先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大晚上的还有事啊。
夏桢还以为这个电话可以一直打到新年。
“那你忙去吧,我回家了。”夏桢拍拍屁股起身,“挂了啊。”
“嗯,拜拜。”
夏桢回到家,一家人在搓麻将,此起彼伏的笑声是她最想要的过年景象。
她在院子里洗了把脸,使劲拍了几下脸颊,又涂了两层裸色口红,直到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才进去。
老夏没打,坐在俞女士旁边嗑瓜子:“这么早就回来了?彤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