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明年毕业,说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长假,打算去国外浪一浪,上周就买好票去欧洲了。”
“还是读书好啊,无忧无虑的。”
“是啊。”
难得两人还有观点一致的时候。
“那你搬去鄂城的话,莫姨怎么办?丢她一个人在这里吗?”两人沉默了几分钟后,芷渝想到了渔晚的妈妈。
“我妈和我一起搬去鄂城,说是边照顾我边陪我坐月子。”
“这样也好,时刻陪着你,你也不至于胡思乱想。”芷渝一下就戳中了渔晚的小心思。
“谁胡思乱想了?别污蔑我。”渔晚气急败坏。
“还说没有,白孤舟少打给你一通电话,你就吓得跟什么似的,我这个礼拜的通话时长百分之八十都被你给占了,我和老胡都没有过这么长的通话时间。”
“哪有这么夸张?尽瞎说!”渔晚自知理亏,说到这就不再往下。
“我瞎说?信不信我把通话记录调出来给你看看?”说着芷渝作势就要从包里取手机。
渔晚见她言之凿凿,也不说话,心虚地瞅着她将手机记录调出来。
回去的路上,芷渝叮嘱她千万小心,毕竟谁也不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
终于,渔晚赶在年底前抵达了鄂城,一个他的丈夫所在的城市。
她暂住的地方距离白孤舟的实验室说近倒也不算近,开车约莫30分钟;说远却也不算远,毕竟都在一个城市。
因为工作的缘故,这次白孤舟没有来接她,只是拜托了一个助理小刘到高铁站等着她们,带她们到自己住的地方。
小刘将她们送到目的地后就离开了,说是任务紧急,怠慢了她们,请求她们谅解。渔晚和莫如音都很识大体地表示理解,并对他的全程护送表达了感谢。
小刘走后,母女二人就开始默默收拾行李,闲不下来的莫如音又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渔晚心疼妈妈,喊她休息会儿。从离开家到这里为止,莫如音就没有歇过,甚至连口水都没喝。
“趁现在还有点力气,赶紧收拾好,不然一会儿停下来就更加干不动了。”莫如音边擦桌子边回答。
渔晚无奈,她知道自己妈妈的脾性,也不再劝,等她干完活儿,才将切好的水果递上去,给她捏了捏肩膀。
深夜,白孤舟姗姗来迟,他一脸疲惫地进门,见家里焕然一新,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蹑手蹑脚地进到房间里,看到躺在床上已经睡着的渔晚,忍不住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渔晚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睡得特别浅,尽管白孤舟的动作已经十分轻了,可还是将她弄醒了。
“嗯?回来了?”带着浓浓的鼻音,渔晚闭着眼睛紧紧握着他伸过来的手。
这个场面他已经无数次梦到过,如今佳人在前,他又怎么忍得住?于是就想动手动脚,结果动静太大,引得隔壁的莫如音以为进了贼,慌张跑来。
“妈...是我。”白孤舟吓得整了整衣服,尴尬回答。
莫如音见是白孤舟,不是小偷,这才松了口气,也理解小两口久别重逢,怕是有很多话要说,识趣地给他俩带上门回自己房间了。
乌龙事件之后,白孤舟收敛了情绪,最后还是听渔晚的话乖乖去浴室洗漱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由于白孤舟忙于实验,每天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渔晚左右无事,偶尔陪着妈妈到附近走走逛逛,其余时间便留在家安心待产。
转眼岁末将至,整个城市开始笼罩起一股寒意,渔晚也时常或打电话或发微信叮嘱身边人多添衣物切勿着凉感冒。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一场毫无征兆的流感在这座城市中悄然蔓延...
因为身处异乡,渔晚一家也赶不及回豫城过年,舅舅和舅妈也和往常一样早早飞去了国外,而小寒和小雪十二月初就买好了飞往欧洲的机票,匆匆一通电话就算给大家拜了个早年,是已这个年过的并不如往年热闹。
然而让许多人都没想到的是,一条异于往常的新闻播报打破了家家户户过年的气氛,也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
“晚,今天下午我去菜市场买菜,听卖菜的老板谈起,说最近感冒发烧的人特别多,医院挂号的病患连大厅都装不下了。”莫如音本在厨房切菜,突然停下手里的活儿和渔晚谈起今天的见闻。
渔晚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妈妈突然的话题,也没当一回事儿,只是胡乱应了一句,拿起遥控器换了台。
“...最近外面也不大安全,你还怀着孕,这几天就先别出门了,我也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莫如音见渔晚半天没回她,直接出了厨房,对着渔晚喊:“电视机开小点声音,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啊?”
渔晚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知道啦!以后不出门了,提前在家坐月子!”
这阴阳怪气的回答让莫如音也有些生气,但她知道渔晚是在孕期,自然不好冲她发脾气,便不搭理她,回厨房接着做晚饭去了。
晚上,白孤舟回来时,渔晚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悄悄替渔晚掖了掖被子,坐在她身边注视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才去洗漱。
自从渔晚搬过来以后,他每天最期待的便是回到家的那一瞬间,知道有个他最爱的人也在等待他,一整天的疲惫便感立刻烟消云散。
然而最近实验室传出来的一些风声让他不禁有些担心起来,甚至想过将她送回豫城,但他还是有私心,不愿她离开。可传言愈演愈烈,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眼见着除夕越来越近,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罗起年夜饭的食材以及过年必备的年货。莫如音这几天也忙得焦头烂额,渔晚见妈妈这么辛苦,一个劲地劝说,这次不在老家,一切从简就行,哪知道莫如音却不这么认为,十分固执地置办起年货来。
很快,大年廿九这天,莫如音早早起床开始准备第二天的年夜饭,这时候白孤舟才刚刚起来。
“妈,我想了想,要不我还是给你们定今天的票回豫城吧,您最近应该也听说了,最近这里患病的人实在太多,而且看样子传染性也强,我实在不敢冒险让您和晚再留在这里了。”经过两天的思想斗争,白孤舟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时候怎么回去?再怎么样也应该陪你过完这个年再回去啊。”莫如音听到女婿这话愣住了。
“晚现在还怀着孕,而且预产期也在下个月,我实在不希望她受半点伤害!”白孤舟近乎恳求道。
“你也说了,晚现在大着肚子,这么着急走肯定会累着,而且现在也肯定买不到回去的票了,这样吧,如果你实在不放心,这几天我们娘俩都不出门了,等买到票我们立刻就走。”莫如音见白孤舟这样坚决,也提出了相对折衷的办法。
白孤舟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于是很快答应下来。
尽管计划相当完美,然而总是事与愿违。很快鄂城即将封锁的消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时间整个城市笼罩着一层阴霾,所有人都慌了,从未有过的恐怖氛围将整座城埋没,想要逃离这座城市的人也越来越多。
“妈,您和晚晚最近先呆在家里,哪儿都不要去,家里储存的食物应该够吃一段时间,这几天你们就先别出门了,我现在和其他同事们被封在研究所里等通知,您放心,等通知下来我第一时间赶回家里!”因为害怕渔晚接到电话后会担心,于是白孤舟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给莫如音打去电话,并叮嘱她们千万照顾好自己。
渔晚听到妈妈在给白孤舟通电话,急匆匆从房间出来,“妈,手机给我,我跟他说两句话!”
“孤舟,我在家里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就是...”渔晚的声音渐渐带了哭腔,最后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我真的有点害怕,你千万不要出事!”想说的话还没说完,通话便被终止。
情绪崩溃的渔晚一瞬间瘫软在地,握着手机的手不停颤抖,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尽管莫如音不断劝说她,却也于事无补。最后,总算哭累了的渔晚饭也没吃,直接回房间睡觉了,莫如音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心疼地不停叹气。
本以为很多事睡一觉就能解决大半,却没成想,醒来后才是噩梦的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渔晚手机不离手,时刻不停地刷新最新的动态,抱着期待听到好消息的她,当看到“医院装不下病人”“连夜建立临时医院”“救护车不够”等等新闻的时候,她的心霎时间沉入大海。
从此每天吵醒她的不再是妈妈做饭的声音,也不是外面叫卖的吆喝声,而是一阵又一阵,连续不断的救护车的鸣笛声,这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叫作绝望。
之后的每一天,身边发生的事情又在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她对“绝望”的定义。
虽然每日睡前,白孤舟都会按时给她一通电话,但她的惶恐和不安还是日益增长,有时甚至情绪会失去控制,对着手机破口大骂,发泄后却仍是无可奈何。
本以为只要听话躲在家里,她们就能远离灾难,安心等待黎明的到来。可天不遂人愿,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还是如此的突然。
天已经大亮,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透进来,“天气真好啊!”渔晚用手臂挡住眼睛喃喃。
今日的好心情是昨晚白孤舟的一通电话给的:经过多日的沟通和检测,过几日他就可以回家了!再加上今天的天气不错,渔晚的良好状态让她此刻的食欲也逐渐回来。
从床头摸过手机,经不知不觉已经10点了,莫如音居然没有喊她?渔晚有些纳闷,径直走到客厅,寂静无声——
“妈?”渔晚试探地喊了一声,无人回应。这下渔晚彻底慌了,条件反射般冲进妈妈的房间,却看见莫如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的汗已将枕头浸湿大半。
她小心翼翼靠近,轻轻拍了拍:“妈,你怎么样,哪儿不舒服吗?”
莫如音好像听到女儿在喊她,想要回应却发现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儿,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渔晚彻底慌了:“妈,你别吓我啊,你快点起来,别和我开玩笑——”渔晚声音几近嘶吼,最后还带着哭腔,手也不禁颤抖起来。
见莫如音彻底没了回应,她匆匆跑回房间寻找手机拨通急救电话,整个身子已经瘫软在地,仿佛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然而...
第一次——占线
第二次——占线
第三次——还是占线
——
眼泪已经将胸口的衣衫打湿,可她根本顾不上擦,任由泪水夺眶,顺着脸颊一颗又一颗滚落,只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拨打电话。
已经不知道拨了多少次,她终于放弃,转而拨通白孤舟的电话。
“...孤舟...救救我,我真的...我妈妈,...早上起来...”手机刚刚拨通渔晚便泣不成声,像是抓住了稻草,许是太过着急,丧失了语言能力,说话也断断续续甚至连不成完整的一句话。
白孤舟听到妻子的声音变成这般,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终于耐心听完,虽不是完整的话却也猜到七七八八。抚慰了渔晚一番后,立刻打电话给工作人员,毕竟是研究所安排的居所,家里又发生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第一时间解决的...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渔晚已经没有办法去做出反应,脑中已然空空如也。她就如同一个提现木偶般,被无形的细线操控,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当妈妈被姗姗来迟的救护车接走的时候,她像一个走丢的孩子,无助而惶恐,赤着脚追着救护车跟了一路,直到车子已经完全消失在了眼前,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肚子里还有一个等待降临的新生命。
哭泣已经无法宣泄内心躁动不安的情绪,颤抖、蹲下、疾步走...一切她能做到的她都尝试过了,可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获得解脱。
等待的日子总是无比的漫长,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不断徘徊,亲人好友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她却总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终于,妈妈的消息终于传来,当她颤抖地点开消息时,收到的却是一份冰冷的病危通知...
在这个寒冷的初春,本该是万物复苏的日子,她的妈妈永远的离开了她,她甚至没能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
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渔晚眼睛红肿得像两颗巨大的核桃,可即便如此,身边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终于,在经过多次的交涉与恳求后,白孤舟终于回到家中,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妻子,此刻两人相拥而泣,有太多的话想要诉说,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渔晚抚摸着白孤舟瘦到不见皮肉的脸颊,白孤舟摩挲着渔晚憔悴的面庞,两人的额头轻轻地靠在一起,不知该是表达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亲人已逝的哀痛。
两个月后,渔晚在妇产医院诞下了她和白孤舟的孩子,还未从初为人母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就收到丈夫被紧急调回研究所研究最新病毒疫苗的召令。
起初白孤舟还有些犹豫,内心无比挣扎。而还在坐月子的渔晚看出了白孤舟的纠结,知道丈夫是被任命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甚至关乎所有人的未来,虽然心有不舍,可还是为大局着想,支持并鼓励他投身到事业当中,不用担心自己。
白孤舟见妻子这般支持他,十分感动,在日夜陪伴了她数十日后,终于在同事们的千呼万唤下回到了工作岗位。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孤舟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可尽管如此,他也总是忙中偷闲,抽出数十分钟的时间给渔晚打去电话,听听孩子的声音,这也给他疲累的身躯注入了养分。
研究所里面忙碌着各种身影,所有人都停下之前的各种实验,大家现在都只有一个目标——在许教授的带领下快速研究出目前流感病毒的最新疫苗!
许教授就是之前渔晚之前在研究所看到的那个找白孤舟修改论文的许一如的父亲,他也是将白孤舟从国外挖回来的老师。是一位行业内知名度很高的院士。
但麻绳总挑细处断,连日的辛苦奔波下,许教授还是倒在了他付出一切的岗位上,当噩耗传来的时候,实验室所有人都懵了,他们最最敬重的老师怎么可能连一点预兆都没有就离开了呢?
渔晚再次见到白孤舟的时候,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眸下黑青一片,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意气风发的神采。
他一声不吭,默默回到房间,轻扣上房门,渔晚很是疑惑,随即呜咽声从房间传了出来。渔晚意识到白孤舟是在为老师哭泣。
渔晚哄完孩子,小心翼翼进到房间里,也轻轻把门带上,从背后抱住他,白孤舟终于忍不住,反手将她拥进怀里放肆哭了出来...
——
半年后,渔晚带着孩子回到了豫城,白孤舟则留在鄂城继续着他的实验。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研制出可以预防流感病毒的疫苗,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完成一二三期的临床试验,这在整个生物学界都是奇迹般的存在!
但既然是最新的研究成果,要在人体注入那必然是要承担风险的,是已第一批疫苗注入者由谁来便成了当下难题。